"爱过。"
长久沉默下，云筱听到了回答。
她猛然抬头，看见的是苍老面庞上溢出的一丝暖意。
这是她未曾预料过的答案，因为容貌而短暂的欢喜，因为争权而产生的猜忌，因为情灭而发酵的仇恨，通通不是，而是爱，独属于帝王无情的爱。
“很震惊？”
“是。”云筱定定望着他，实话而言。
“朕也很是震惊。”皇上扔掉手中的骨头，自嘲道，“多年后回想到也会嘲笑当时的愚蠢，被权力蒙蔽双眼，什么也分不清。”
年轻时太过自傲，认为自己便是天生的帝王，无人可挡，无人可阻，一腔抱负，为国为民，一上任便颁布新政改革，哪成想动了太多人的银财，即使他为帝王，也无人真正钦佩于他，皇后携着母家强大势力将他扶稳扶正，新政点点推进，他那时也不知动了什么心思，想到了哪，总觉皇后身为后宫之母，手伸的太长，想要参与朝政，将他这将将上任还未稳固的新皇推翻，扶持不过三岁的儿子上台，她好借机掌控天下。
于是处处同她作对，包括两人的儿子，他也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其活剐。
皇后似乎觉察出他的恨意，开始着手于两人儿子的后路，凡是宫中嫔妃所生之子，无论男女，皆活不过五岁，两人之间误会愈发，难以消弭。
隐忍多年，将皇后诬陷凌迟，将亲生儿子所毁。
心中的恨意才能有所消解。
“您会后悔吗？”
又是良久的沉默，桌上饭菜凉掉，云筱将最后一口肉吃进嘴中，皇上才缓缓摇头，“不，朕从不会做令人后悔之事。”
爱是微不足道，随时可以抛弃的最是无用的东西，他想要，但不必须存在，若再给他一次选择，他还是会这样做。
比起爱情，他更需要的是权力，可以随意把玩人心，不必在乎后果的权力。
“吃饱了？”
云筱打了个饱嗝，点点头，恣意的歪倒，“想知的也差不多知道了，也饱餐了一顿，何时上路？”
“不怕？”皇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怕。”云筱理所当然道，“又不是铜墙铁壁之身，怎么死都是要疼的，我很怕疼。”
“呵……”皇上轻哼声，“你这时倒没了读书人的清高。”
“我现在是云小姐，云太师的女儿，不是东宫的教书先生。”
“朕喜欢这样的你，真实。”皇上摩挲下巴，上下打量她，“怎么办？朕当心不舍得让你死了，不入后宫，只是陪朕聊聊天也是不错。”
云筱摇头，拒绝道，“臣女这张嘴很宝贵。”
“朕不值得？”
“不是。”云筱打了个呵欠，“臣女还想着去了下面，带着这张嘴陪爹爹聊天呢，留在上面可不行。”
“哈哈哈......”皇上笑的浑身发颤，“这云太师死就死了，还留下这么个好玩的女儿给朕，也算是大功！哈哈哈......”
云筱冷静的看着他，并未言语。
皇上玩味的看着她，“你就未想过给你父亲伸冤！”
“家父未有冤屈，有何可申，世间皆知家父是于太子为阻，无辜而死。”云筱气定神闲。
“哈哈…”皇上今日兴致很高，嘴角就没下来过，“这话倒的确为真，云太师一生为国，可惜了，话说的太直，扰了太子升平之路。”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云筱的表情，可云筱至始至终只是平静的吃菜喝茶，并未有任何表情波动。
云筱自如应对，“臣女知道，所以臣女前来报仇了。”
“不伪装一下?”
“臣女所为陛下全都知晓明了，有何可隐瞒伪装。”
“还真是有趣。”皇上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分明。
菜吃的差不多了，云筱揉着眼睛，困呼的趴在桌上。“陛下，臣女倦了，如若无事可让臣女去睡了觉。”
“你想去哪睡?”
“回牢里。”云筱耸肩，“难道罪人还能有舒软榻子去躺?”
“你如何为罪，朕许了你今日。”皇上慷慨道，“来人，收拾间暖屋出来!”
“陛下当真是大方。”云筱猛的蹦起来，拍拍身上的灰，“那臣女今日可否洗个热水澡?”
“莫得寸进尺。”
“说不准明日就上断头台了。”
“朕准了你明日不死。”
云筱撇撇嘴，“那好吧，陛下，臣女累的紧，先退了。”
皇上望着她的背影，好笑道，“莫要逃了。”
“不会。”云筱背对着他摆手，接过奴婢手中长袍衣衫。
皇上撑着下巴，大太监给他杯中斟满茶水，“陛下…”
皇上瞧他一眼，“刚才语气不好，大公公莫怪。”
“怎会，是奴婢话说的急了，同陛下无关。”
“滋!”皇上突觉无趣，这种卑微，伏底的态度，让人厌烦，他摆摆手，“下去吧。”
云筱跟着婢女来到一处幽静小院，进了屋内，装潢质朴古香。
奴婢给她铺床，“这处未有人住，公子是第一个。”
“咳咳…”云筱差点忘了自己现在还是男子装扮，挺起胸脯，端起架势，“男女授受不亲，姑娘先行离开吧，门口有侍卫守着，共处一室怕有辱姑娘清白。”
奴婢脸红起，“知，知道了，那公子快些休息，奴婢先离开了。”
待院子安静，月挂半空，只剩她一人，浑身紧绷的感觉才稍稍松懈下。
应对皇上太费心神，扰的她脑子乱的紧。
她轻轻叹气，小声嘟囔，“席然，快些回。”
现在她能想到的唯一活下去的法子只有等着席然领着军功前来相救，她只能无限拖延时间，盼着希望前来。
“希望太子妃那边也是一切顺利。”
因着疲劳，虽伴着噩梦，倒也是睡得舒坦，云筱在榻上来回打了个滚，才悠悠转醒，阳光透过窗子洒进屋内，描出一片金色图画，如麦浪飞扬，丰收余年。
云筱伸了个懒腰，在床上赖了会儿才趿着鞋下地，在一旁书柜上翻了本书，又栽回榻上。
“咚咚…”
书读了两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
“何人?”云筱懒洋洋问道。
“是奴婢，来给公子送饭。”
是昨日那个奴婢，云筱立马翻身坐起，“姑娘稍等。”
拿着铜镜稍微整理下发型，裹好外衣前去开门。
奴婢一见着他这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就泛起脸红，“公子可是刚刚睡醒?”
“昨日太累些。”云筱接过她手中的食盒，“谢谢姑娘，今日可有见着陛下?”
奴婢咬着下唇，摇摇头，“未曾。”
又不想话题就结束在这，紧接着跟上句，“公子可是为何来这处?这都是后宫娘娘们常待的地方。”
“我也是不想。”云筱佯装郁闷，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抓住奴婢的手，“可谓是天子发怒，误会我也，才不得已被关到这来。”
奴婢试着抽回手，云筱像也是害臊般，这才松开，施施然后退几步，“抱歉，姑娘，我一时心急才会…碰你的手。”
“无妨。”奴婢脸红的发烫，抓着门框要走，眼波流转，全是情动，“日后奴婢会留意陛下的，也会照顾好公子。”
没说两句就急匆匆跑开了。
云筱揭开食盒，色香味俱全，喷香入鼻，她咽口水，两口就扒拉起来。
按这种程度，把她关上些日子，肉都能长不少。
只是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何想法，昨日那些周旋的确能将他哄得高兴，可到如今他到底想将自己如何，也无法妄下定论。
云筱索性也就不再想，闲来无事，吃饱饭就瘫在床上休息读书，累了就闭眼休息，倒也是轻松的紧。
就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和总是来的丫鬟熟悉不少，但能套到的消息不多，可能也是皇上有意安排，这丫鬟平日接触他人比较少，什么风言风语也听不着。
一日傍晚，云筱正拉着她在院子里下棋，外面闹哄哄的，大太监推门而入。
丫鬟身子一抖，弄乱了桌上的棋局，“参见大公公!”
“你先出去吧。”
云筱对他毁了自己这场棋颇为不满，连招呼也没打。
大太监自顾坐到她对面，帮忙捡起棋子收好。
“老身可否陪云小姐来上一场?”
“大公公前来总不能是为了跟小人下一场棋的。”云筱给他斟茶，“陛下何时唤小人去?亦或是小人何时奔赴刑场?”
大太监将拂尘放到一旁，率先执黑棋而下，“小姐倒是坦然。”
“早晚只有一条路，无何可惧。”云筱接近着白棋而后。
“今日不是陛下相邀。”
“公公还真是想同小人下一盘棋?”
大太监忽然道，“太子妃那边老身安排妥当，一路有人护送去了裕城，想必席将军知道小姐情况也要回京。”
“公公何意?”
大太监抬头，瞳孔幽深而向，“云小姐睚眦必报，想必也是有恩必还，那老身这恩你打算何时还?”
云筱沉着下棋，“公公这棋路乱了。”
“云小姐。”
“公公。”云筱轻声道，“如今小人也是自身难保，公公难道不比小人更为清楚。”
大太监声音发抖，“可老身命不久矣啊！”
长久沉默下，云筱听到了回答。
她猛然抬头，看见的是苍老面庞上溢出的一丝暖意。
这是她未曾预料过的答案，因为容貌而短暂的欢喜，因为争权而产生的猜忌，因为情灭而发酵的仇恨，通通不是，而是爱，独属于帝王无情的爱。
“很震惊？”
“是。”云筱定定望着他，实话而言。
“朕也很是震惊。”皇上扔掉手中的骨头，自嘲道，“多年后回想到也会嘲笑当时的愚蠢，被权力蒙蔽双眼，什么也分不清。”
年轻时太过自傲，认为自己便是天生的帝王，无人可挡，无人可阻，一腔抱负，为国为民，一上任便颁布新政改革，哪成想动了太多人的银财，即使他为帝王，也无人真正钦佩于他，皇后携着母家强大势力将他扶稳扶正，新政点点推进，他那时也不知动了什么心思，想到了哪，总觉皇后身为后宫之母，手伸的太长，想要参与朝政，将他这将将上任还未稳固的新皇推翻，扶持不过三岁的儿子上台，她好借机掌控天下。
于是处处同她作对，包括两人的儿子，他也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其活剐。
皇后似乎觉察出他的恨意，开始着手于两人儿子的后路，凡是宫中嫔妃所生之子，无论男女，皆活不过五岁，两人之间误会愈发，难以消弭。
隐忍多年，将皇后诬陷凌迟，将亲生儿子所毁。
心中的恨意才能有所消解。
“您会后悔吗？”
又是良久的沉默，桌上饭菜凉掉，云筱将最后一口肉吃进嘴中，皇上才缓缓摇头，“不，朕从不会做令人后悔之事。”
爱是微不足道，随时可以抛弃的最是无用的东西，他想要，但不必须存在，若再给他一次选择，他还是会这样做。
比起爱情，他更需要的是权力，可以随意把玩人心，不必在乎后果的权力。
“吃饱了？”
云筱打了个饱嗝，点点头，恣意的歪倒，“想知的也差不多知道了，也饱餐了一顿，何时上路？”
“不怕？”皇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怕。”云筱理所当然道，“又不是铜墙铁壁之身，怎么死都是要疼的，我很怕疼。”
“呵……”皇上轻哼声，“你这时倒没了读书人的清高。”
“我现在是云小姐，云太师的女儿，不是东宫的教书先生。”
“朕喜欢这样的你，真实。”皇上摩挲下巴，上下打量她，“怎么办？朕当心不舍得让你死了，不入后宫，只是陪朕聊聊天也是不错。”
云筱摇头，拒绝道，“臣女这张嘴很宝贵。”
“朕不值得？”
“不是。”云筱打了个呵欠，“臣女还想着去了下面，带着这张嘴陪爹爹聊天呢，留在上面可不行。”
“哈哈哈......”皇上笑的浑身发颤，“这云太师死就死了，还留下这么个好玩的女儿给朕，也算是大功！哈哈哈......”
云筱冷静的看着他，并未言语。
皇上玩味的看着她，“你就未想过给你父亲伸冤！”
“家父未有冤屈，有何可申，世间皆知家父是于太子为阻，无辜而死。”云筱气定神闲。
“哈哈…”皇上今日兴致很高，嘴角就没下来过，“这话倒的确为真，云太师一生为国，可惜了，话说的太直，扰了太子升平之路。”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云筱的表情，可云筱至始至终只是平静的吃菜喝茶，并未有任何表情波动。
云筱自如应对，“臣女知道，所以臣女前来报仇了。”
“不伪装一下?”
“臣女所为陛下全都知晓明了，有何可隐瞒伪装。”
“还真是有趣。”皇上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分明。
菜吃的差不多了，云筱揉着眼睛，困呼的趴在桌上。“陛下，臣女倦了，如若无事可让臣女去睡了觉。”
“你想去哪睡?”
“回牢里。”云筱耸肩，“难道罪人还能有舒软榻子去躺?”
“你如何为罪，朕许了你今日。”皇上慷慨道，“来人，收拾间暖屋出来!”
“陛下当真是大方。”云筱猛的蹦起来，拍拍身上的灰，“那臣女今日可否洗个热水澡?”
“莫得寸进尺。”
“说不准明日就上断头台了。”
“朕准了你明日不死。”
云筱撇撇嘴，“那好吧，陛下，臣女累的紧，先退了。”
皇上望着她的背影，好笑道，“莫要逃了。”
“不会。”云筱背对着他摆手，接过奴婢手中长袍衣衫。
皇上撑着下巴，大太监给他杯中斟满茶水，“陛下…”
皇上瞧他一眼，“刚才语气不好，大公公莫怪。”
“怎会，是奴婢话说的急了，同陛下无关。”
“滋!”皇上突觉无趣，这种卑微，伏底的态度，让人厌烦，他摆摆手，“下去吧。”
云筱跟着婢女来到一处幽静小院，进了屋内，装潢质朴古香。
奴婢给她铺床，“这处未有人住，公子是第一个。”
“咳咳…”云筱差点忘了自己现在还是男子装扮，挺起胸脯，端起架势，“男女授受不亲，姑娘先行离开吧，门口有侍卫守着，共处一室怕有辱姑娘清白。”
奴婢脸红起，“知，知道了，那公子快些休息，奴婢先离开了。”
待院子安静，月挂半空，只剩她一人，浑身紧绷的感觉才稍稍松懈下。
应对皇上太费心神，扰的她脑子乱的紧。
她轻轻叹气，小声嘟囔，“席然，快些回。”
现在她能想到的唯一活下去的法子只有等着席然领着军功前来相救，她只能无限拖延时间，盼着希望前来。
“希望太子妃那边也是一切顺利。”
因着疲劳，虽伴着噩梦，倒也是睡得舒坦，云筱在榻上来回打了个滚，才悠悠转醒，阳光透过窗子洒进屋内，描出一片金色图画，如麦浪飞扬，丰收余年。
云筱伸了个懒腰，在床上赖了会儿才趿着鞋下地，在一旁书柜上翻了本书，又栽回榻上。
“咚咚…”
书读了两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
“何人?”云筱懒洋洋问道。
“是奴婢，来给公子送饭。”
是昨日那个奴婢，云筱立马翻身坐起，“姑娘稍等。”
拿着铜镜稍微整理下发型，裹好外衣前去开门。
奴婢一见着他这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就泛起脸红，“公子可是刚刚睡醒?”
“昨日太累些。”云筱接过她手中的食盒，“谢谢姑娘，今日可有见着陛下?”
奴婢咬着下唇，摇摇头，“未曾。”
又不想话题就结束在这，紧接着跟上句，“公子可是为何来这处?这都是后宫娘娘们常待的地方。”
“我也是不想。”云筱佯装郁闷，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抓住奴婢的手，“可谓是天子发怒，误会我也，才不得已被关到这来。”
奴婢试着抽回手，云筱像也是害臊般，这才松开，施施然后退几步，“抱歉，姑娘，我一时心急才会…碰你的手。”
“无妨。”奴婢脸红的发烫，抓着门框要走，眼波流转，全是情动，“日后奴婢会留意陛下的，也会照顾好公子。”
没说两句就急匆匆跑开了。
云筱揭开食盒，色香味俱全，喷香入鼻，她咽口水，两口就扒拉起来。
按这种程度，把她关上些日子，肉都能长不少。
只是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何想法，昨日那些周旋的确能将他哄得高兴，可到如今他到底想将自己如何，也无法妄下定论。
云筱索性也就不再想，闲来无事，吃饱饭就瘫在床上休息读书，累了就闭眼休息，倒也是轻松的紧。
就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和总是来的丫鬟熟悉不少，但能套到的消息不多，可能也是皇上有意安排，这丫鬟平日接触他人比较少，什么风言风语也听不着。
一日傍晚，云筱正拉着她在院子里下棋，外面闹哄哄的，大太监推门而入。
丫鬟身子一抖，弄乱了桌上的棋局，“参见大公公!”
“你先出去吧。”
云筱对他毁了自己这场棋颇为不满，连招呼也没打。
大太监自顾坐到她对面，帮忙捡起棋子收好。
“老身可否陪云小姐来上一场?”
“大公公前来总不能是为了跟小人下一场棋的。”云筱给他斟茶，“陛下何时唤小人去?亦或是小人何时奔赴刑场?”
大太监将拂尘放到一旁，率先执黑棋而下，“小姐倒是坦然。”
“早晚只有一条路，无何可惧。”云筱接近着白棋而后。
“今日不是陛下相邀。”
“公公还真是想同小人下一盘棋?”
大太监忽然道，“太子妃那边老身安排妥当，一路有人护送去了裕城，想必席将军知道小姐情况也要回京。”
“公公何意?”
大太监抬头，瞳孔幽深而向，“云小姐睚眦必报，想必也是有恩必还，那老身这恩你打算何时还?”
云筱沉着下棋，“公公这棋路乱了。”
“云小姐。”
“公公。”云筱轻声道，“如今小人也是自身难保，公公难道不比小人更为清楚。”
大太监声音发抖，“可老身命不久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