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段遥由张嬷嬷抱着往狗洞这边来。

    她伏在张嬷嬷肩上,看两边路旁的树木、花草,看过往的仆从。她在末世虽然只有一年,可那血腥、衰败、恐惧的气息深深印入脑海,现在的她,喜欢明媚的花草,鲜活的人群,喜欢热热闹闹的环境。

    整个都督府布局分为三块,正中住着段遥的祖父祖母——段都督和赵老太太,东边是她大伯一家,西边就是段遥一家子了。

    此时她们走在西院的边界处。

    很快到达目的地。

    张嬷嬷照例嘱咐一番。

    段遥乖乖地应着,熟门熟路地从洞口钻过去,开始每日的锻炼。

    起先她没察觉异常,直到一百下踢腿完成,她闭上眼凝神静气,把满园的药气吸入,在体内运行。运行五圈后,她睁开眼,放开五感。

    她看到树叶上的小虫,空中飞掠而过的鸟儿身上一片片的羽毛,嗅到远处飘来的一缕檀香,听到一滴水掉落地上的声响……

    她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整个世界都仿佛在她的掌握之中。

    就是在这时,她听到从一棵树里面传来人的呼吸声。

    段遥:?

    那棵树在围墙的那边,靠着墙,枝干粗壮。在树干上,离地面半人高处,有一个洞口。那棵树的前面还有几棵树,恰好挡着洞口。

    呼吸声就是从那个洞口里传出来的。

    段遥心中好奇,慢慢朝那边走去。

    若是在末世,遇到这样的不明情况,她肯定会远远避开。但这世过了五年的安逸生活,被身边的人千娇百宠,她脑子里的危机意识已经没有那样强烈。而且不知是不是身体影响心理,她现在很多时候的思想都接近于五岁的孩子,下意识地就做出五岁孩子会做的事。

    好歹她还残存着一丝末世里千百次搏斗产生的自我保护的本能,没敢靠得太近,在离那棵树一丈半时就停下了。

    树洞里的人发现她靠近,屏住呼吸,但只过了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重新呼出气息。大约是发现自己不能长久地屏住呼吸,那人干脆不再做无用功,正常地呼气吸气。

    呼吸声比练武之人急促,比成人细弱。

    树洞里的人不会武,是个孩子。

    段遥胆子又大了些。

    她慢慢挪近了点,从两棵树的缝隙之间看过去。

    那个洞口在她头上两寸,段遥稍稍仰起头,看入洞内。

    里面蜷缩着一个孩子,看身子比她大一点点,穿着浅蓝色绸衫,上绣有金线,在暗色里闪烁光泽。

    段遥只在他的衣裳上一扫,马上被一双眼吸引。

    眼形狭长,眼尾轻轻上翘,眼角细长延伸至鬓角。

    丹凤眼。

    第一世在孤儿院里,教孩子们唱歌跳舞的那位年轻老师就是这样的眼。

    段遥心里正感到亲切,那孩子一眼瞪过来。

    小小的年纪,眼神却十分凌厉,且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仿佛所有人都要匍匐在他脚下。

    段遥一愣,目光在他脸上转一圈。

    小孩肤色白皙,一张脸如上等玉石雕就,精致异常,比段遥曾见过的,亲身所见,或是电视、电影里见到的任何小孩都要漂亮。可他脸色阴郁、沉抑,让人不敢亲近。

    段遥正看着,那小孩又一眼瞪过来,恶狠狠的。

    段遥:“……”

    十几步外传来迟大的叫唤:“二姑娘,你拳脚练完了吗?练完了就赶紧回去,出汗了容易伤着风。”

    听到迟大的声音,那孩子只睫毛颤了颤,身上一动不动,还是直直地瞪着段遥。

    段遥眨眨眼。

    他躲在这里,是在捉迷藏,等人来寻吗?

    迟大又在叫:“二姑娘!二姑娘!”同时往这边走过来。

    段遥转身,迟大离她只有三四步远了,她朝他迈开步子:“迟伯伯,我来啦!”

    等段遥到面前,迟大也转身,和她一起离开。

    ——

    第二天早晨,段遥锻炼之前,先放开五感探查了一下,那孩子没来。

    也不知那孩子是什么人,昨天别人找到他没有。

    段遥趁做准备活动的时间向迟大试探。

    “迟伯伯,府里有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吗?”

    “二姑娘想找人玩耍了?”迟大笑呵呵道,“我们府里只有李大爷和二姑娘差不多大,其他都是护卫,仆从。但李大爷身子不好,不能和二姑娘一起玩。”

    他没说的是,李大爷虽只有八岁,看上去却很有威势,不像是会和小孩子一起玩耍嬉闹的人。

    段遥两手十字交叉,竖在眼前,手腕转动,朝一个方向转圈圈。她的动作不甚灵活,转得很慢,时而还要顿一下。

    “那些护卫、仆从有没有小孩子的亲戚,带到府里来玩?”

    “没有没有。”迟大摇头,“他们都是从京城来的,没有亲戚在这边。”

    段遥歪头想了想,护卫不可能是小孩子,而仆从……她家里就有六七岁、七八岁的仆从丫鬟,从小买了来调教。

    “迟伯伯,仆从里没有年纪小的吗?”

    “没有,李大爷带来的都是老成持重的。”

    “哦。”段遥点点头。

    确定了,那小孩就是李大爷。

    接着段遥又试探出,昨天没人来寻那小孩,迟大也一直没发现他。

    当天下午,段遥还是先探查,发现那小孩又来了,还是藏在树洞里。

    段遥很是迷惑,府里没有和李大爷年龄相近的孩子,他不是在和人玩捉迷藏的游戏,却为何要躲在这里呢?总不会是在躲人吧?可他是主子,不想见人,吩咐一声,别人自然不敢在他眼前晃,他何必躲到这里来?不过小孩子的思维,一般人也难以猜度,兴许他就是喜欢藏在树洞里。

    段遥不是真的五岁的宝宝,知道李大爷不想被人找到,她也没声张。

    后面连着几天的下午,李大爷都藏在树洞里。

    段遥偶尔去看看,无一例外要被他瞪一眼。

    段遥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很有趣。

    她好久没和小孩子这样接触了。

    现在像是又回到了孤儿院里,和小伙伴们游戏。只不过这个小伙伴有点孤僻。

    就这样,两人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

    一天下午,段遥刚刚爬过狗洞,还没抬起头,就听见一个声音道:“啊呀呀!这怎么来了一个小孩?这是谁家的小孩,怎么钻到我们宅子来了?”

    张嬷嬷和琴心还在洞口,张嬷嬷担心地唤:“二姑娘!是什么人?二姑娘你快回来!”

    “没事没事!”迟大跑过来,“张嬷嬷,没事!这是我们府里的元管家,我照看着二姑娘呢,张嬷嬷你放心。”

    在迟大的再三保证下,张嬷嬷才放下心,让段遥去到药园。

    段遥活动手脚时,元管家在她身边稀奇地看着。

    “小姑娘,你是哪家的孩子?”他问。

    “隔壁的。”

    段遥对他露出一个笑脸。

    这人三十来岁,面色俊秀,没有胡须。

    “啊?隔壁?都督府的?”元管家恍然,又问,“你是段都督的孙女?”

    “嗯。”

    “你是段左将军,还是段右将军的女儿?”

    “右将军。左将军是我伯父。”

    “二姑娘,你这是在干什么?”

    “练拳脚。”

    “练拳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段遥:“……”

    迟大看不过眼,骂他:“你真是有出息,笑话一个小孩子,有脸么?在李大爷面前你怎么就没这么多话?每次离了李大爷的眼就这样呱噪。”

    “大爷面前谁敢多话?你敢么?你敢我敬你是条汉子!”元管家理直气壮道,“我一天到晚侍候在大爷身边,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好不容易出来,多说几句怎么了?你信不信?你要是在大爷身边待几天,出来后说的话比我只多不少!”

    迟大无言以对。

    段遥悄悄往那边的树洞瞥一眼。

    李大爷,看你把人憋的。

    又同情地看元管家。

    他背着主子说这些话,却被主子听个正着,回去后不会受罚吧?而且他的主子还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最是记仇。

    “再说,我也不是笑话她,我这不是看她可爱么?”元管家说着又转向段遥,“二姑娘,你这拳脚是谁教你的?段都督战功赫赫,段左、右将军也都勇猛过人,功夫了得,是他们教你的?……”

    迟大拉他:“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干完赶紧走。回去迟了,看李大爷不打你板子。”

    元管家这时看出段遥行动比常人迟缓,有些懊悔先前失言,顺着迟大的力道离开,道:“不会迟。大爷这些天下午都不见人,也不知躲在哪里,申时末才回去。”

    段遥瞄着两人经过李大爷藏身的那棵树,最近时相距只有两步,但他们不会想到从两棵树的缝隙张望,而且以他们的身高,除非蹲下来才能正好看到那个树洞,于是两人丝毫没察觉到,他们正说着的李大爷就在他们咫尺之间。

    元管家道:“我是来告诉你,明天吴大夫要来摘药草给李大爷配药,你准备一下。”

    第二天早晨,段遥锻炼的时候,元管家带着一个四十多岁,背着药箱的人来了。那人就是吴大夫。两人和迟大一起摘药草。

    迟大见元管家走路一瘸一拐,问他缘由,元管家一脸晦气地摆手:“昨天给李大爷的茶烫了点,被罚跪了两个时辰。我明明用手探过杯壁,不冷不热的正好。”

    又两天后的下午,段遥在药园里时,忽然察觉到宅子里骚动起来。

    药园在府宅的最边角上,占地广阔,声音离这里较远,而且那骚动只是对于段遥而言,其实并没有人大声喊叫,迟大没听到动静。

    可是段遥听得清楚。

    一瞬间宅子里仿佛涌出了无数的人,他们在宅子里奔跑、飞掠,急切地交谈。整个宅子像一潭深水,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已沸沸扬扬。

    随着时间过去,宅子里的气氛愈加紧绷。

    段遥听到药园边上,有人在树上掠过的声音。

    元管家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迟大,你见到大爷没有?”

    “没见到,出什么事了?”

    元管家顿脚:“出大事了!再找不到大爷,我们满府的人都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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