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合上神。”柠栀感觉元合头上已经有火苗在燃烧,这一声似是在叫那面白公子,又是在提醒元合。

    元合转头看向正走近的柠栀,眼光流转,了然于心,向后退了一步。

    那面白男子微笑着转过头来,看清柠栀的面貌顿了一下,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可以看出他神情轻松许多,不易察觉地轻吐出一口浊气。

    “元合上神,贵人多忘事,是不记得小仙了吗?”柠栀行了仙家礼,又表现出见到延过时温柔乖巧的微笑。

    “抱歉,我平日里见得小仙太多,还真是不记得仙友了,还请问仙友名号品阶?”面白公子听得柠栀这般说,语气立马冷了下来,拉开了距离。

    柠栀用眼风扫了一眼,这副死鱼脸还蛮像元合,但是这语气还是太有礼貌了,元合会说抱歉嘛?

    他只会用蔑视一切的眼神回应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面白公子,原以为天界的仙者都是未见过元合的,如今柠栀提到与元合有过一面之缘,怕是这假冒的已经警醒。

    元合也已不想跟其多废话,挥手间,闪烁银光的白雾自其掌心源源不断传出,飘散至门外。

    门口那两列提灯先行的引路行者,不多时就被这白雾全部包裹,白雾越聚越浓,直至在远处再也不可看清。

    突然,柠栀听见“叽叽叽”的声音,四处而起。

    这声音痛苦挣扎,却见浓雾已变淡。

    原那些白衣的提灯使者已然不见,只能看见四处逃窜的红鼻白毛鼠。

    原来这些使者,都是白毛鼠变得,此时已吸入白雾,被打回原形。

    四处寻找缝隙逃窜,也有一些身弱体小的鼠,受不了这白雾,蜷缩在地上挣扎。

    面白男子见情形不好,眼神闪躲,慌张非常,已在准备逃跑。

    却被元合一把扭住手腕,其挣扎未果,只引来了元合更用力的一拽,那面白男子便开始痛苦尖叫。

    元合皱眉厉色问道,“你与那精怪是一伙的?”

    只因刚凑近这面白男子,便闻到其身上有一股参杂着血气的人元,致使其灵炁已不纯粹。

    而这面白男子却一直未恢复其真身,元合可以断定,他必是魅鬼无疑。

    魅鬼食人精气,他们天生长得一副好皮囊,与凡人生活在一起。

    却因为其魅鬼的身份注定不能生老病死入轮回。

    又因只能靠吸食凡人的精气生活,也不可成仙问道。

    其实魅鬼这一生是可悲的,凡人与魅鬼生子,四必有一,首当不二。

    凡人与魅鬼每四子必有一为魅鬼,而第一个孩子为魅鬼的概率极大。

    他们注定会爱上凡人,却又不能与凡人终老,靠着亲人的精气滋养,亲眼看着亲人死去后,又会不自控地爱上其他为其供养精气的人,开始一个新的轮回。

    但这位魅鬼,很奇怪。

    他似要飞升了,半人半仙,似鬼非鬼。

    柠栀看元合已将这魅鬼控制住,怕动静闹得太大,上前一步关了房门,霎时。

    屋内的灯,灭了。

    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静谧非常,柠栀听不到一丝声响,也感觉不到元合在身边。

    只觉天地倒悬,头痛欲裂,忽然打了个冷战。

    被冷风吹的,头皮发紧。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然不在那间房内。

    幽幽小径,翠竹芳草丛生,柠栀隐在暗影中。

    往前是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上面铺满了光滑的鹅卵石。

    抬头能看见皎白的月光,月光下是两排穿着红衣的新娘,被几人钳制着。

    前八后九一共十七位。

    为首的人,正焦急踱步,从怀中掏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白色方巾,叹了一口气,擦着冷汗。

    “顾管家,现如今新娘少了一人,这可怎么办好。”

    被称作顾管家的那人,听罢立马疾言厉色,一把拉过那位说话的小厮,“小声些,你想让整个将军府都知道这件事吗!”

    那小厮被其一喝,突然哭出声来“顾管家,我不想死啊。我家里还有妹妹,我……”

    顾管家紧皱的眉头放缓,面色微霁,眼中有精光闪过,“沈原,你说你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那小厮听罢连忙摆手摇头,连连否认。

    “沈原,我要提醒你。如果新娘有问题 ,我们都活不了,老将军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沈原还是摆手,一滴泪已经落下,他自小死了爹娘,就与妹妹相依为命。

    都说在将军府当差似比在皇宫当差更要凶险,可薪水却也翻了几翻。

    他想多赚些钱,将妹妹许给一好人家,再不用跟他过奔波的苦日子。

    “沈原,如果你妹妹做了鬼新娘,那你后半辈子吃香喝辣!再也不用在这大宅院里看人脸色!”

    柠栀听见心中一颤,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鬼新娘?杨府今夜到底是要做什么。

    沈原沉默了,妹妹正是符合老将军的要求,可是这……做鬼新娘。

    原本今日找来了正好十八位鬼新娘,可偏偏去接时,却发现那一身红衣的新娘子悬在梁上,吊死了。

    正是沈原去接的那一位吊死的新娘,口鼻紫的发乌,舌头被麻绳紧紧勒出口唇。

    想到此处,沈原打了个冷颤,只觉得有丝丝凉风顺着脖颈而下,钻进后背,撩起许多心尖上的毛刺。

    “沈原,你想想,有多少家庭听说了小少爷要找鬼新娘,挣着抢着要把闺女送进来!若这不是好事情,那些人怎么可能撞的头破血流?!”顾管家越说越激动,点点唾沫闪着白光喷在沈原脸上。

    但沈原整个人已阴郁非常,眼中无甚光彩。只听得他声音颤抖,却又好像蕴含着莫大的勇气。

    “顾管家,您家也有一适龄女儿,前阶段不是也接到府中……”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在静谧的庭院内十分奇怪。

    沈原整个右脸肿起,头脑发懵,但他已顾不得许多。

    顾管家是杨老将军的心腹没有错,可就算他今天死在这,也不能让顾管家打妹妹的主意。

    鬼新娘,鬼新娘,出嫁成鬼,无爹无娘,作配鬼新郎。

    沈原前襟的衣衫被顾管家狠狠揪起,整个人都被带的向前趔趄。

    “你还想不想活了,说话最好给我小心些!”

    顾管家额角青筋爆起,面色怒红,他没想到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马屁拍的直响的沈原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咔嚓。”

    柠栀发誓,声音绝对不是她发出的。

    可不知为何头上的树枝断裂,正巧砸在了她头上。

    原还在激烈争吵,不争上下的两人此时一句话也不说,一同朝着她的方向扭过了头,死死盯着柠栀,眼里冒着精光。

    那是一种两难下,终于有了第三种完美方案的释然。

    那是互不相让剑拔弩张的两人,终于有了共同的利益,共同的敌人。

    平静的制衡被打破,终于有了突破口,泛起涟漪。

    打破这水面的石头就是柠栀。

    一位符合要求的少女。

    柠栀转身要跑,却一步未迈,倒在地上,腿脚发麻,不听使唤。

    在倒下的那一刻,柠栀眼角对着月牙下的屋檐。

    那上面有一白色人影,悬身而立。

    白面白衣。

    是那魅鬼。

    两人赶忙跑来,共同将柠栀擒住,没费力气。

    顾不得许多,剥了那女尸的嫁衣,便给柠栀胡乱套上。

    柠栀被捏着下巴,锁住关节,不得张合,苦涩的药顺着食道滑进胃里,是微凉的钝痛感。

    柠栀挣扎挥舞,剩了口药洒在外面,顺着其下巴、脖颈,一路流向衣襟内,前胸湿了一片,是暗红色。

    最后看到的是顾管家拿着红盖头,眼前的一切都被暗红色蒙住了。

    随后脚下虚浮,意识不轻,便昏睡过去。

    !

    顾管家招呼那几位小厮,眼风扫了沈原一眼,有些愠怒,但不好发作,说道“快些,吉时要到了,丑时三刻这些新娘必须一同与少爷上路。”

    说罢,即头前儿带路走向祠堂。

    沈原现在还在恍惚着,虽说在杨家打打杀杀的事儿很寻常,死了个人而已,没见过也听说过。

    一般这种活计,给的钱也多些。

    可自己都躲得远远的,不敢上手。

    但如今轮到自己动手,还是吓得胆寒,不管这姑娘是谁,自己的妹妹是安全了。

    却猛然肩膀一动一动的抽泣,空出手来,抽了自己一巴掌。

    没有顾管家的那巴掌响,发出一声闷响,确是比顾管家扇的更疼。

    这一巴掌叠在顾管家那一巴掌上,火辣辣的。

    当时顾管家问他,用妹妹换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他动了心思。

    想到了妹妹,又想到了爹娘。

    两行泪划过脸颊,秋风萧瑟,滑过面颊,似是顺着那泪痕将他的面皮划开了。

    有些痛感,才让他觉得自己还活在这世上。

    每两位小厮,拉着一位新娘,一共十八位,一长列,一起向祠堂走去。

    祠堂里此时已有好多人,肃穆而立,鸦雀无声,纷纷侧目瞧着顾管家带这一行新娘。

    屋内中央是一口巨大的玄木棺材,上面掐着金丝,气质恢宏沉闷。

    里面的少年身着红色喜服,脖子上挂了一把精巧的金锁。

    少年的头已与身体缝合,脖颈处竟丝毫看不出砍伤的痕迹。

    祠堂内装饰的大红色的绸布,能看出匆匆赶工的急切。

    大红色的绸布,在灰暗的灯光下是暗红色的,配着这口玄色的棺材,压的人喘不过气。

    烛火摇曳,照的人神色黯淡,没有大婚时的喜庆,却也要硬挤出一个笑来。

    来了两个穿着吉服的丫鬟,将那小少爷从棺材里抬出来,架在一旁。

    “吉时到——”尖锐刺耳的声音的声音响起。

    柠栀发觉自己已有了意识,但身体却不受控制。

    “咚”的一下跪在地上。

    磕的膝盖骨似是要碎了。

    “一叩——拜——”

    高堂上坐着的,除了一脸悲痛的杨老将军,还有一白衣白面的公子。

    那公子嘴角勾着嘲讽的笑,死死盯着柠栀的方向,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柠栀只觉自己的头是被人按着砸在地砖上,不然怎的这般痛,要将人砸昏过去。

    额头已经顺着小巧的鼻梁留下了血,滴在灰暗的地上。

    叩拜三次。

    宾客已退。

    本该热闹非凡的场景,可来往的宾客也如同鬼魅般,轻手轻脚,不敢发出声响。

    随后,十八个手拿白绫的小厮,站至新娘身后,在其脖子上绕过一圈,又向上抛去,那十八根白绫齐齐上了房梁。

    用力一拽,十几道红色身影,飞身悬起。

    而此时药物已然失效,新娘们感觉到窒息感,拼命扑腾,却越来越紧,逐渐没了气息。

    那白绫的尽头,被绑在一根刻满经文的圆木上。

    圆木正中间环绕着一根细细红线,上面缀满了金铃,一直延伸到那口玄色棺材内,分成五股,系在那少年的五指上。

    突然,圆木上的经文被从内向外喷涌出的血水浸满,不多时整根圆木已是鲜血的暗红色,那血却未往地面低落,而是竖直向上,顺着白绫攀爬。

    白绫被慢慢地浸满了鲜红的血。

    被浸染后的血绫上若隐若现出金色经文,上下流动,波光闪闪,发出耀眼诡异的白光。

    而棺材内的鬼新郎,手指轻微颤动,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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