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山尘没什么坐相的骑在驴子上，悠哉游哉地吹了两声口哨，便惹得前头的谢循不满，他吹胡子瞪眼，拂尘一甩，张口便骂：“你是一点不担心你师弟。”
后者听罢也是不恼，没皮没脸地笑道：“师父你在青云山修行了那么久，最终却还是沾染了凡尘的纷扰，实在不该啊不该。”
他仰头望了望天，清透湛蓝，甚美，见云随风而飘，便缓缓又道：“既已论道，俗世凡尘便不该顾了的。”
谢循攥住缰绳，停在原处等着他赶上来，没过多久，时山尘的驴子便慢慢悠悠地越过了他，时山尘嘴里叼了根草，嘴角微挑，与他擦肩而过。
此生，他只收了两个徒儿。
能完全继承他衣钵，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唯有时山尘。
他生来根骨极佳，是修道的好苗子，只是这般年岁，看得太通透了，并非是什么好事。
“山尘，天下之势，你如何看？”他夹紧驴腹，驴子慢慢走起来。
“不如何看。”白衣道士轻飘飘地答，“我于世间，蜉蝣天地沧海一粟。万生万物，各有缘法，哪里轮得到我置喙。”
“若大魏亡了呢？”
“那便亡了啊。”时山尘轻笑，回过头来，只道，“朝代更迭是常事啊。”
谢循点点头，不问了，两人突然间的沉默衬得林子里的鸟叫声愈发大了，时山尘走在前面，想了想后轻叹了一口气，扼紧缰绳，转身对师父道：“我要走了。”
“哪里去？”
“四海为家。”他无意般耸了耸肩，而后唇角一扬，笑道，“左右我都被青云山除了名，再回去也不是那回事儿。”
这话从他的嘴里虽说得轻快，可落到谢循心里，还是如大石压身，阴沉沉的难受，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临到嘴边，却又觉得多说无益，于是作罢，只抿紧了唇，夹紧了驴腹，急匆匆地略过了他。
时山尘笑意盈盈，从旁目送他，待那身影越来越小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他说：“等我死了，你滚回来给我送终。”
*
闻昭他们到达沧州大褚村时，已是半月以后了，大荒山的山花遍地开，红的黄的铺了一地。
驻守沧州的沧澜卫约有三万人，加上随闻昭返还的，共计五万左右，其中抛去伤员，拼拼凑凑还能打仗的，也就四万出头。
冬天已过，大荒山树木枝芽渐生，这便意味着短暂安稳的日子到了尽头，暂歇于河流下的北周虎视眈眈，仿若野兽般死死盯着沧州。
大褚村的村民已经被遣散到沧州城内，将士们在这里安营扎寨，日夜轮守，以防北周偷袭。
这夜夜里，闻昭与付陵光商讨过地势后，便独自一人绕着大褚村走了一圈。
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大褚村气息不对。
沧澜十州，位于大荒山以北，上有五州为克、檀、鹊、朔、幽，下有五州为沧、澜、瀛、寰、澧，去年闻昭追回沧、澜、瀛三州，将大荒山水源上游夺了回来。
余下两州，地理位置虽偏僻，但尚有余力自给自足，且据北周相对较近，十分方便补给军备。
如此来看，若想在作战中获得先机，唯一办法便是从上游水源下手。
十五日，月亮形如弯刀，不大亮，雾蒙蒙地挂在天上，微弱的冷光衬起乌云，生出几分森森寒意。
风相对冬日讲，暖了不少，灵墟河水声潺潺，撞击着卵石，湍急地冲着，闻昭蹲在河岸，手探进河水中，须臾，他眉头微微蹙起，将手收了回来。
“阿昭，如何了？此战若从河流入手，能否可行。”
付陵光将目光移开了地图，落在了刚才外面回来的闻昭身上。
闻昭眸色淡淡，走到付陵光身边，低头看着他手上的地图，手指抵在灵墟河上，道：“此战不祥。”
“不祥？”付陵光一开始纳闷，后来琢磨明白，蓦地笑了一声，“打仗哪有祥的，都是九死一生讨来的命。”
说着，他眼中失了些颜色，徒留着嘴角的笑意，喃喃道：“若我死了能护住这山河，也算值了。”
“我疲惫烽火狼烟，百姓也受累于这战乱，早早止戈，天下太平，是沧澜卫所有人的心之所愿，哪怕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
他目光落在闻昭略显苍白的脸上，舔了舔皲裂的唇，安慰道：“阿昭，沧澜卫，没有人怕死。”
闻昭嗤了一声，手从地图上离开，抬眼直视他：“可是有人怕你死。”
闻言，付陵光苦笑：“阿昭，战死对将士而言，是无上的荣耀。”
“她怎么办？”
付陵光歪了歪头，神色之中沾了点揶揄的味道，反问他：“你我是一类人，又何必对我咄咄逼人呢？”
“你们在说什么？”徐氏掀帘闯了进来，她一身铠甲，携着冷风的味道，一把抢去桌上的茶壶，仰起脖子怒灌了几口，才方觉解渴。
豪饮过后，她使袖子擦去下巴上的茶水，抬起凤眸看了看付陵光，又瞥了瞥闻昭，见两人都不坦白，她略显无语，攥起拳头，一人给了一拳。
“真当我没听见？怎么，我们三个臭皮匠，还顶不上一个诸葛亮了？”
她偏头，目光重新落在闻昭身上：“阿昭，此战不祥，可是哪里不祥？”
“……”
“可会败？”
闻昭没说话，徐氏也沉默了一会儿，这孩子生得古怪，在她跟着花将军打仗时，便知道了。后来嫁入闻家，虽和他鲜有交集，但也晓得他身上有些神鬼道术，眼下他这样说，就表明此战并非一帆风顺，她心里一沉，神色重了许多。
沧澜卫是不怕死，可战前若知道个必败的结局，这士气恐怕不复从前。
徐氏绕过两人，双手撑在桌上，俯身看了眼桌上的地势图，又问：“从水源入手，有几分可行？”
“三分。”闻昭答。
三分？连一半都不到，着实离谱了些。
“只有三分？”付陵光惊异。
“只有三分。”闻昭走到徐氏身边，拿起一根毛笔，在地图中的灵墟河上轻轻一勾，“沧州地势高，乃大荒山下五州之首，位于灵墟河的上游，但离奇的是，此处水流却为逆势。”
付陵光皱眉，神情严肃：“你的意思是，灵墟河河水倒流，而今大褚村乃是下游？”
“没错。”
“这不可能，按照地势来讲，这必不可能的，这不符合常理。”
徐氏紧紧盯着地图上的灵墟河，再次向闻昭确认：“你如何得知的。”
“河水湍急，乃顺势而为，但灵墟河河水逆流而上，撞击卵石，动势诡异，乃反常之态。”
如若闻昭没有猜错，这样反常之事应该不止这一件。
而今步入四月，遥看大荒山已有泛绿之象，可观大褚村，四周一片皆荒芜，连个鲜亮的颜色都不曾见到过。
见两人依旧没反应过来，闻昭又道：“今日十五，可天上月亮却呈弯月。”
徐氏点头，说道：“我发现了，只是我以为是这边异象。”
异象吗？闻昭一侧唇角往下一扯，眼中闪过冷色，带着那张如玉般的面容一同冷了下来。
“是阵。”他这样说道，随后从怀里掏出枚符纸抛入空中，黄纸在空中倏的燃烧，泛出幽幽蓝光。
“何意？”付陵光见余烬落地，有些不解。
闻昭俯下身，指尖触在温热的纸灰上，随而用力，将指探进纸灰下的土里。
潮湿……
他收回手，搁至鼻前轻嗅，闻了一阵，闻昭抬眼问向徐氏：“大嫂可有闻到什么味道？”
徐氏吸了吸鼻子，认真想想后，才道：“这里环境干燥，倒不曾闻到什么味道。”
闻昭听罢，将手伸了过去，徐氏看了他一眼，略显不解地凑上去嗅了嗅。
一股浓重且夹着腐烂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徐氏秀眉微蹙，退了半步，盯着闻昭的手，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闻昭拾来稻草，简单的将手上污秽揩去：“阵中所视之物皆为假象，所以此地并非大褚村。”
他目光重新对上桌面地图，围绕大荒山一周扫视了一遍，最后停在瀛州和寰州的边界之上。
“渡河之战。”闻昭开口，微弱的烛光温润了他半张脸，似乎让他暖了几分，但烛火始终摇曳，最终还是斑驳了暖色，他又启唇，“此处是渡河乱葬岗。”
渡河……乱葬岗。
徐氏恍了神，一抹红瞬间袭上了眼眶，粘连着盈盈水气，抵死不坠。另一旁的付陵光也没有好到哪去，他身形略显不稳，用手撑了一把桌角方才站稳。
战马嘶鸣，刀□□破血肉的声音一遍一遍在他脑海里重现，他闭上眼，四处便是鲜血淋漓，剜心剥皮，痛苦的惨叫愈演愈烈，付陵光忽地蹲了下来，手紧紧按着失去胳膊的那只肩膀。
额上成片的细密汗珠最后汇成水滴，一滴滴顺着下颌滚落，他张着嘴，大口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将不安的心绪渐渐稳定下来。
徐氏强忍情绪，声音憋得有些哑：“大军是按照路线行军的，怎么会跑到渡河的乱葬岗来。就算如阿昭所言有阵法，那我们也不至于这一路都困在阵中。”
除非……
徐氏转头，一双眼死死盯向付陵光，还不等他说话，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腰间长剑，抵在他的咽喉。
在付陵光满是惊异和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徐氏质问：“这一路来，是陵光你引的路。”
“大嫂是在怀疑我？”付陵光声音隐隐发颤，他转眸看向在一旁不动声色的闻昭，浑身生出几分寒意。
“阿昭，也怀疑我吗？”
不等闻昭开口，徐氏怒道：“为什么闻家只有你一人活着回来！”
话音将落，徐氏手中的剑便狠狠地刺了过去，付陵光见了，自嘲般呵出口气，认命似的闭上了眼。
后者听罢也是不恼，没皮没脸地笑道：“师父你在青云山修行了那么久，最终却还是沾染了凡尘的纷扰，实在不该啊不该。”
他仰头望了望天，清透湛蓝，甚美，见云随风而飘，便缓缓又道：“既已论道，俗世凡尘便不该顾了的。”
谢循攥住缰绳，停在原处等着他赶上来，没过多久，时山尘的驴子便慢慢悠悠地越过了他，时山尘嘴里叼了根草，嘴角微挑，与他擦肩而过。
此生，他只收了两个徒儿。
能完全继承他衣钵，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唯有时山尘。
他生来根骨极佳，是修道的好苗子，只是这般年岁，看得太通透了，并非是什么好事。
“山尘，天下之势，你如何看？”他夹紧驴腹，驴子慢慢走起来。
“不如何看。”白衣道士轻飘飘地答，“我于世间，蜉蝣天地沧海一粟。万生万物，各有缘法，哪里轮得到我置喙。”
“若大魏亡了呢？”
“那便亡了啊。”时山尘轻笑，回过头来，只道，“朝代更迭是常事啊。”
谢循点点头，不问了，两人突然间的沉默衬得林子里的鸟叫声愈发大了，时山尘走在前面，想了想后轻叹了一口气，扼紧缰绳，转身对师父道：“我要走了。”
“哪里去？”
“四海为家。”他无意般耸了耸肩，而后唇角一扬，笑道，“左右我都被青云山除了名，再回去也不是那回事儿。”
这话从他的嘴里虽说得轻快，可落到谢循心里，还是如大石压身，阴沉沉的难受，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临到嘴边，却又觉得多说无益，于是作罢，只抿紧了唇，夹紧了驴腹，急匆匆地略过了他。
时山尘笑意盈盈，从旁目送他，待那身影越来越小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他说：“等我死了，你滚回来给我送终。”
*
闻昭他们到达沧州大褚村时，已是半月以后了，大荒山的山花遍地开，红的黄的铺了一地。
驻守沧州的沧澜卫约有三万人，加上随闻昭返还的，共计五万左右，其中抛去伤员，拼拼凑凑还能打仗的，也就四万出头。
冬天已过，大荒山树木枝芽渐生，这便意味着短暂安稳的日子到了尽头，暂歇于河流下的北周虎视眈眈，仿若野兽般死死盯着沧州。
大褚村的村民已经被遣散到沧州城内，将士们在这里安营扎寨，日夜轮守，以防北周偷袭。
这夜夜里，闻昭与付陵光商讨过地势后，便独自一人绕着大褚村走了一圈。
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大褚村气息不对。
沧澜十州，位于大荒山以北，上有五州为克、檀、鹊、朔、幽，下有五州为沧、澜、瀛、寰、澧，去年闻昭追回沧、澜、瀛三州，将大荒山水源上游夺了回来。
余下两州，地理位置虽偏僻，但尚有余力自给自足，且据北周相对较近，十分方便补给军备。
如此来看，若想在作战中获得先机，唯一办法便是从上游水源下手。
十五日，月亮形如弯刀，不大亮，雾蒙蒙地挂在天上，微弱的冷光衬起乌云，生出几分森森寒意。
风相对冬日讲，暖了不少，灵墟河水声潺潺，撞击着卵石，湍急地冲着，闻昭蹲在河岸，手探进河水中，须臾，他眉头微微蹙起，将手收了回来。
“阿昭，如何了？此战若从河流入手，能否可行。”
付陵光将目光移开了地图，落在了刚才外面回来的闻昭身上。
闻昭眸色淡淡，走到付陵光身边，低头看着他手上的地图，手指抵在灵墟河上，道：“此战不祥。”
“不祥？”付陵光一开始纳闷，后来琢磨明白，蓦地笑了一声，“打仗哪有祥的，都是九死一生讨来的命。”
说着，他眼中失了些颜色，徒留着嘴角的笑意，喃喃道：“若我死了能护住这山河，也算值了。”
“我疲惫烽火狼烟，百姓也受累于这战乱，早早止戈，天下太平，是沧澜卫所有人的心之所愿，哪怕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
他目光落在闻昭略显苍白的脸上，舔了舔皲裂的唇，安慰道：“阿昭，沧澜卫，没有人怕死。”
闻昭嗤了一声，手从地图上离开，抬眼直视他：“可是有人怕你死。”
闻言，付陵光苦笑：“阿昭，战死对将士而言，是无上的荣耀。”
“她怎么办？”
付陵光歪了歪头，神色之中沾了点揶揄的味道，反问他：“你我是一类人，又何必对我咄咄逼人呢？”
“你们在说什么？”徐氏掀帘闯了进来，她一身铠甲，携着冷风的味道，一把抢去桌上的茶壶，仰起脖子怒灌了几口，才方觉解渴。
豪饮过后，她使袖子擦去下巴上的茶水，抬起凤眸看了看付陵光，又瞥了瞥闻昭，见两人都不坦白，她略显无语，攥起拳头，一人给了一拳。
“真当我没听见？怎么，我们三个臭皮匠，还顶不上一个诸葛亮了？”
她偏头，目光重新落在闻昭身上：“阿昭，此战不祥，可是哪里不祥？”
“……”
“可会败？”
闻昭没说话，徐氏也沉默了一会儿，这孩子生得古怪，在她跟着花将军打仗时，便知道了。后来嫁入闻家，虽和他鲜有交集，但也晓得他身上有些神鬼道术，眼下他这样说，就表明此战并非一帆风顺，她心里一沉，神色重了许多。
沧澜卫是不怕死，可战前若知道个必败的结局，这士气恐怕不复从前。
徐氏绕过两人，双手撑在桌上，俯身看了眼桌上的地势图，又问：“从水源入手，有几分可行？”
“三分。”闻昭答。
三分？连一半都不到，着实离谱了些。
“只有三分？”付陵光惊异。
“只有三分。”闻昭走到徐氏身边，拿起一根毛笔，在地图中的灵墟河上轻轻一勾，“沧州地势高，乃大荒山下五州之首，位于灵墟河的上游，但离奇的是，此处水流却为逆势。”
付陵光皱眉，神情严肃：“你的意思是，灵墟河河水倒流，而今大褚村乃是下游？”
“没错。”
“这不可能，按照地势来讲，这必不可能的，这不符合常理。”
徐氏紧紧盯着地图上的灵墟河，再次向闻昭确认：“你如何得知的。”
“河水湍急，乃顺势而为，但灵墟河河水逆流而上，撞击卵石，动势诡异，乃反常之态。”
如若闻昭没有猜错，这样反常之事应该不止这一件。
而今步入四月，遥看大荒山已有泛绿之象，可观大褚村，四周一片皆荒芜，连个鲜亮的颜色都不曾见到过。
见两人依旧没反应过来，闻昭又道：“今日十五，可天上月亮却呈弯月。”
徐氏点头，说道：“我发现了，只是我以为是这边异象。”
异象吗？闻昭一侧唇角往下一扯，眼中闪过冷色，带着那张如玉般的面容一同冷了下来。
“是阵。”他这样说道，随后从怀里掏出枚符纸抛入空中，黄纸在空中倏的燃烧，泛出幽幽蓝光。
“何意？”付陵光见余烬落地，有些不解。
闻昭俯下身，指尖触在温热的纸灰上，随而用力，将指探进纸灰下的土里。
潮湿……
他收回手，搁至鼻前轻嗅，闻了一阵，闻昭抬眼问向徐氏：“大嫂可有闻到什么味道？”
徐氏吸了吸鼻子，认真想想后，才道：“这里环境干燥，倒不曾闻到什么味道。”
闻昭听罢，将手伸了过去，徐氏看了他一眼，略显不解地凑上去嗅了嗅。
一股浓重且夹着腐烂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徐氏秀眉微蹙，退了半步，盯着闻昭的手，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闻昭拾来稻草，简单的将手上污秽揩去：“阵中所视之物皆为假象，所以此地并非大褚村。”
他目光重新对上桌面地图，围绕大荒山一周扫视了一遍，最后停在瀛州和寰州的边界之上。
“渡河之战。”闻昭开口，微弱的烛光温润了他半张脸，似乎让他暖了几分，但烛火始终摇曳，最终还是斑驳了暖色，他又启唇，“此处是渡河乱葬岗。”
渡河……乱葬岗。
徐氏恍了神，一抹红瞬间袭上了眼眶，粘连着盈盈水气，抵死不坠。另一旁的付陵光也没有好到哪去，他身形略显不稳，用手撑了一把桌角方才站稳。
战马嘶鸣，刀□□破血肉的声音一遍一遍在他脑海里重现，他闭上眼，四处便是鲜血淋漓，剜心剥皮，痛苦的惨叫愈演愈烈，付陵光忽地蹲了下来，手紧紧按着失去胳膊的那只肩膀。
额上成片的细密汗珠最后汇成水滴，一滴滴顺着下颌滚落，他张着嘴，大口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将不安的心绪渐渐稳定下来。
徐氏强忍情绪，声音憋得有些哑：“大军是按照路线行军的，怎么会跑到渡河的乱葬岗来。就算如阿昭所言有阵法，那我们也不至于这一路都困在阵中。”
除非……
徐氏转头，一双眼死死盯向付陵光，还不等他说话，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腰间长剑，抵在他的咽喉。
在付陵光满是惊异和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徐氏质问：“这一路来，是陵光你引的路。”
“大嫂是在怀疑我？”付陵光声音隐隐发颤，他转眸看向在一旁不动声色的闻昭，浑身生出几分寒意。
“阿昭，也怀疑我吗？”
不等闻昭开口，徐氏怒道：“为什么闻家只有你一人活着回来！”
话音将落，徐氏手中的剑便狠狠地刺了过去，付陵光见了，自嘲般呵出口气，认命似的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