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去之后,张简简连告了三天的假,在屋子里睡觉。当然,对外说辞自然是身体不适,需要休息。

    三天的假才刚过了一天,宫里就出现了一些流言蜚语,关于御书阁值夜人和三皇子殿下的流言蜚语。

    这些流言蜚语传播的地点很有限,有限到仅限于三皇子宫内和御书阁方圆五里。而这谣言的巧,就巧在这两个地方,有季明渊的眼线,也有季明渊一直怀疑的沈橤的眼线。

    所以季明渊很快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当天晚上,暗哨传出消息说张简简告了假,还一告就是三天。季明渊忽然明白昨天晚上她扯起来的那个轻飘飘的笑是什么意思了。

    沈橤的消息是在傍晚传过来的,由他送给她的暗卫送来。季明渊接过那封信,算了算时间,心想这下子张简简倒无意间帮了他一个忙。

    拆信那一刻,季明渊突然一顿。

    他反应过来一件事——有意思,他一个皇子都至今不太能确定的事情,张简简是如何得知的?

    信拆开,看见信的内容果然是关于他和张简简的流言蜚语的,季明渊突然觉得后脊柱有些发凉。

    张简简散播的这些谣言,倒是帮他确定了沈橤在皇宫安插眼线这件事。

    这件事季明渊早有怀疑,只是一直难以确定,沈橤表现得太过自然,很多信息不该她知道的她偏偏都知道,还偏偏总能找到合理的借口堵住他的胡思乱想。

    现在看来,沈橤果然不只是掌握着一座神秘茶庄这么简单的。

    只是……

    季明渊把信纸带着信封一同放到火上,看火舌舔着纸张,慢慢将其吞噬,直至浅黄色的纸张化为一堆灰白色的灰烬,散发出淡淡的木浆气息。

    季明渊轻轻一吹,灰白色的灰烬如蝴蝶一般翩然起飞,在烛火光晕里打着转儿,慢慢向上飞跃,而后骤然失力,向下坠去。

    他想,张简简,你是否明白自己这一步虽然确实能借沈橤的手拦住夜夜在御书阁盘踞的自己,但也把自己暴露了个干干净净呢?

    是夜,三更鼓敲过,一道黑影摸进了宫女十三苑。借着月光的影儿,能看见那黑色影子精准地选了一间小小的,藏在角落里的小破屋子。

    那间小小的破屋子里住着的,正是张简简和春烟。

    张简简告假,春烟被调去顶她的班。

    此刻,屋内只有张简简一人。

    而张简简早就睡着了。

    吃完晚饭,在屋子里闲来无事翻来覆去看了剧本两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了季明渊今晚没有去御书阁的消息。

    想来沈橤那封信一定把他骂的痛彻心扉吧。

    一想起来这,张简简就想笑。

    要不是因为这不算是个名场面,张简简真想瞬移一次去看看季明渊那张脸,那张被心上人质疑问难的脸,到底是羞愤多一些呢,还是着急多一些呢?

    张简简乐不可支。

    她基本上能断定以后季明渊再也不会发疯去御书阁通宵了,心里的糟心事就这么解决了,张简简心情愉悦,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谁能想到睡着睡着半夜进来一只人形的大黑耗子。

    说来也倒霉,今天晚上是他们系统开大会的日子,以至于这一整天了李狗蛋都没个人影。睡觉睡得宛如一头死猪的张简简没有外挂了,所以被尿憋醒时看见自己床前站了个人影的时候,她差点在褥子上画一张地图。

    季明渊是这样想的,他不想什么事都拖着,而且以后自己也不会大半夜跑去御书阁了,所以有些话他想直截了当的问个清楚。

    所以他就趁人都睡熟了,约莫二更半的时候,鬼影子一样摸进了张简简的房间。

    他知道张简简贪睡,所以本来是打算上手把此女摇醒的。为此,他甚至都准备好了待她惊醒后捂她嘴的帕子。

    不料她自己醒了。

    季明渊不得不怀疑张简简其实身怀绝技,在自己落脚时便听到动静醒过来了。而且这也能完美解释为何张简简知道沈橤在宫里安插了眼线这么隐秘的事。

    所以,他默默地把拿在手里的那块帕子收了起来。

    张简简被吓一哆嗦,待她看清背着一只手冠冕堂皇地站在那里仿佛领导审阅一般的人是季明渊的时候,眼中的怒火能把季明渊烧得渣渣都不剩。

    而季明渊则想,这个张简简夜半三更见屋子里多出一个人来,一不尖叫,二不跳脚,三不花容失色,果真是个深藏不露的奇女子。

    正赞赏着,季明渊听见张简简没好气地问他:“尊贵的三皇子殿下,请问,敢问,您大半夜不睡觉来奴婢这里有何贵干呢?”

    其实张简简能猜到季明渊这趟来是干嘛,很简单,张简简猜他知道自己是借沈橤逼他离自己远点,但是为什么这么做,季明渊这个狗肯定想不通。

    所以,这才是张简简能很快接受自己屋里半夜进来一个这东西的原因。

    张简简自然不打算跟他说,所以她问季明渊,“殿下事务繁忙,不知奴婢这里有什么好的值得殿下光顾。难不成殿下当真如那传言一般,看中我这个小宫女了?”

    季明渊面色沉着,他权当没听见刚刚那话,只说自己想说的,只问自己想问的,“你认识沈橤吗?”

    认识沈橤?

    张简简笑,“沈二小姐,如何不知?”

    季明渊又问:“你怎么知道她在我宫里安插的有眼线?”

    ?

    眼线?

    张简简略有一瞬的懵。

    不过她脑壳反应快,随即便明白自己的失误点。确实,自己只顾着小范围散播谣言,却忘了这谣言传播的太快会引人注意的。

    好在这不是大事,无伤大雅。

    张简简一笑,平复表情,“殿下开玩笑呢,沈二小姐和殿下情投意合,我只是偶然撞见。”

    至于其他的事,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画外音明显到这一步,季明渊却全当听不见,“我说的不是那件事,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沈橤给我安插眼线的?”

    张简简想了想,迂回道:“沈二小姐给殿下安插眼线?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呢……会不会是沈二小姐太担心殿下了,才会这样做的。”

    眨巴眨巴眼睛,张简简继续糊弄他,“殿下,我知道殿下和沈小姐的事是隐秘的,殿下不愿旁人知晓。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

    鬼话还没说完,季明渊就打断她,“你中午散播的谣言,下午我才知晓,傍晚她就把信送了过来。你还要跟我打马虎眼吗?”

    太实诚了。

    张简简没法子了,太真诚的人,她真不知道怎么糊弄。

    沉默一瞬,张简简问:“难道殿下不是早就知道沈小姐不同于寻常人了吗?”

    季明渊没说话,是默认了。

    张简简继续说:“既然殿下默认沈小姐非同常人,你为什么不认为是沈小姐的眼线特别优秀,反而以为是我有意把谣言透漏给那些眼线的呢?”

    季明渊依旧沉默。

    张简简只能继续说,“我不知道沈小姐在哪里安插了眼线,我只是觉得,既然三殿下您和沈小姐关系好,那我把消息放在您宫里,沈小姐她迟早会知道。”

    她摊摊手,表示自己无辜得很:“我也不知道她那么快就知道啊,我只是个小宫女,我连沈小姐都没见过,就算是殿下您,我也才刚见了几面而已。我上哪去知道沈小姐在哪里安插什么眼线呢?”

    季明渊心里的怀疑度突然被压了下去。

    张简简这个解释,可信度突然间就上来了。

    她说的对,她确实没有任何隐藏着的力量。沈橤的力量能被他发现一二,是因为她确实有,所以无论如何都会露出马脚。可是张简简这个人,黑白两道他都查访过,这个名字代表的只有御书阁宫女,其他,无。

    然而她身上令季明渊不解的事情又实在太多,让他就此丢开手再也不管这人,那压根不可能。

    但是现在,确实也没有在继续问下去的必要。经她这么一说,自己心里对沈橤的怀疑已然大于张简简,而且就算再问下去,张简简仍旧会插科打诨不正面回答。季明渊在心里默默给她记了一笔,挥挥衣袖,转身就要离开。

    张简简见他要走,咳了两声。

    季明渊停下,听她说。

    张简简说,“三殿下,我想,这世间应该没有哪个女子会喜欢一个夜半三更闯入别的女子闺房的男子,无论他是什么身份。”

    顿了顿,她接着说:“听说靖阳侯府上规矩大得很,沈小姐怕是自小耳濡目染,想必比旁人会更敏感三分。”

    季明渊从鼻子里哼一声,“我知道。”

    知道就好。

    张简简看着季明渊的背影跳出窗子,跳出院子,消失在黑夜里,心想,你要是知道就不会干出来这等羞死人的屁事了。

    其实张简简知道,沈橤未必不知道季明渊是个什么样的人。沈橤不是普通的世家小姐,她为人精明老道,认准了的事情皆势在必得。她很清醒,无论是在后宅缠斗,还是男女之情上,她一直很清醒。清醒到让张简简这样一个看客,有时候都对她羡慕而敬佩。

    当然,她间接害死自己这个“小简”这件事,张简简仍旧接受无能,这一笔分,依旧狠狠扣着呢。

    不过也正是因为沈橤的清醒,张简简断定她能看得出来自己这次造谣只是利用她,而不是真的就以为自己和季明渊有私从而来找自己的茬。所以张简简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胡说八道。

    事实也正如她所料,沈橤只是警告了季明渊几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而季明渊既然从头到尾都知道张简简的意图,便更不可能让这谣言散播很远、存在很久。

    只是他们皆没有想到,即使这件事被季明渊极快地消泯了下去,仍有一个漏网之鱼,把这件八卦听进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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