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未云乐时隔半个月后第二次见到玄辞。
街市熙攘，人声嘈嘈，他一席银白水墨暗纹锦袍，墨发翻飞，立于高马之上，容姿皎皎，眉眼疏离，宛若九天谪仙。
她脑中不由浮现起前几日白及带给她的话本里，这样一句话。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纵然他披了一副世间顶好的皮囊，也不影响未云乐此刻想冲上前撕碎他的冲动。
她至死也不会忘记半个月前那场历经生死的相遇。
未云乐自小无父无母，记事起，便和未任平相依为命住在苍炎国京都的城郊竹舍内，这老头除了脾气古怪点，一手医术倒是妙手回春，远近闻名，日子虽然朴实清平，一日也有三餐，佳节皆有荤素，终是将她平平安安拉扯长大。
她自小就知自己和常人略有不同，一双美目生得极为好看，瞳若秋水，光彩湛湛，可也是这样一双让人沉溺醉心的眼眸，却可清楚识别妖物魔怪，让它们无所遁形。
幼时她常常惧怕得不敢出门，为此还数次责问未任平，是不是他拿自己当药罐子炼药试药，一来二去，练出了这骇人的毛病。
每每听到这，未任平都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没好气道：“要不是你从小体弱多病，你以为我舍得将那些宝贝药材白白让你糟蹋了去…”
一旦引得未任平话匣打开，未云乐都会立马溜之大吉，躲进山中找清净，那些天材地宝可比未任平可爱多了，起码不会碎碎念念。
白及就是她有次进山后，无意间救下的。
彼时白及刚刚化成人形，从野狗嘴里死里逃生，一头倒在泉涧边，奄奄一息。
未云乐恰巧路过，只一眼就知道这草药精伤势严重，如果不施以援手，必死无疑。
医者仁心，也管不了她是人是妖。
她将白及捡回来，和未任平轮番照顾了几个日夜，才总算将白及的小命留住了。
自那之后，白及就时时刻刻将报恩二字挂在嘴边，未云乐才发现这个世上原来还有比未任平更能喋喋不休的人。
哦，不，是妖精。
未任平长年患有喘咳之症，这几年年岁大了，更是日益加重，他常常感叹医者不自医，生死由天命。
直到半个月前，白及兴匆匆跑来告诉未云乐，或许乌草蛇可以对症治疗，治好未任平的顽疾。
只是这乌草蛇极难寻觅，且剧毒无比，每逢月圆之夜才会于悬崖峭壁边筑巢繁衍。
未云乐听完暗暗打定主意，不管什么龙潭虎穴，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要试一试。
未任平之于她，如池生春草，草若没根，那她真如浮萍无所依了。
那夜暮色深沉，月华琼琼，未云乐比白及先一步来到望朔峰，那是苍炎国内最高耸险峻的山峰，层峦叠嶂，如入碧霄，站在崖顶俯瞰京都全貌，一览无余。
白日的望朔峰，未云乐再熟悉不过，山间野径处处留有她采药游玩的踪迹，
但夜幕笼罩下的望朔崖顶，她还是第一次踏足，一轮硕大孤冷的满月，立于崖巅之上，泻下满地如银清霜，无穹天幕下，树影婆娑萧萧，万物寂静无声。
山风咧咧，天地一色。
“紫金身，通体幽光，”
“错不了，就是它。”
未云乐喃喃道，也顾不上害怕，牢牢盯着面前不停吞吐着红杏，游弋崖边的乌草蛇，暗自庆幸终于找到它了。
她抬头望了眼天际，月色已西斜大半，时辰所剩不多，她决心不等白及了，先自己动手制服这棘手的麻烦。
乌草蛇眼见未云乐步步逼近而来，似乎感应到危险般，飞速退到悬崖边上，灵活粗壮的蛇尾带起一阵巨风，瞬间扫落大片山石，簌簌而下，眨眼消失在身后万丈崖底。
见此情景，未云乐猛的一窒，慌忙摆手道：“好了好了，我不过去，你别激动…”
看来不能急于一时，得徐徐图之。
“乌草蛇。”
忽然一道沉缓清冷的声音在未云乐身后幽幽响起，
混着铺天盖地呼啸风声毫无征兆地闯入她的耳朵，
在这静谧空旷的山巅，
像一道惊天巨雷，炸在她的四周，诡异而清晰。
她全身气血都在此刻凝固住了，仿佛身上被千百条草乌蛇缠绕攀爬过，从头凉到脚，连鼻尖微弱的呼吸都染上了一层透心噬骨的寒意。
这声音？
身后的是人？是妖？
还是鬼？
还没等她回头细看，草乌蛇突然像受到什么巨大惊吓，狂躁不安地扭动起身体，竟横冲直撞朝崖底而去。
未云乐脑中霎时只剩一个念头，
那蛇是救未任平的唯一希望，说什么也不能丢。
她毫不犹豫朝乌草蛇扑去，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它被无边夜色吞没在幽深崖底。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她眼下的处境。
她摇摇晃晃挂在绝壁之外，双手紧紧抓住崖壁，不敢松手，尖锐的壁石刺破了她娇嫩的手指和掌心，留下道道血痕，
纤细瘦弱的身体如一片枯枝残叶，在风中摇摇欲坠。
她竟然为了条蛇，将自己置于生死边缘。
真不知该骂自己胆大无畏还是愚蠢至极！
蓦地一双质地上乘的云缎锦靴落入眼帘，一道人影踏着飒飒风声缓缓驻足在了崖边，
离她颤动的指尖咫尺之间。
她奋力抬头借着朦胧月色，终于看清面前站立的人。
不是妖，不是鬼，是一个男人。
一个俊美绝伦，风流无双的男人。
一身绛紫墨色绣金锦衣，腰间佩玉，珩铛作响，眉目妖冶如画，眼中含情的笑意在泼墨夜色中一眼望见。
此刻他正微微低头俯视未云乐，眸色淡淡，唇边擒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未云乐脑中一片混沌，根本顾不上去思考他为何会深夜突然出现在此地，蜷曲的手指传来阵阵撕心疼痛，让她冷汗淋漓。
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她想到，如果就这样死了，未任平一定会埋怨她一辈子，最后也许连个墓碑都不给她立，
更或者日后地下相见，他也追着一通抱怨，那可不是未云乐愿意看见的，
所以她不能死，她的命是未任平从小一勺一勺从鬼门关口喂回来的，要还，自然也是还给那个老头。
“救…救…救我。”她拼尽剩余一丝力气，艰难挤出几个破碎字眼，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绝望浮沉中的最后一根游木，她只能拼死抓住。
山风刮过林木，愈发肆虐，好似要将天边那轮冷月生生扯下，丢入崖底。
“凭什么？”
男人悠悠开口，声色比月色还要冷上几分。
无甚波澜的三个字，瞬间化成刺骨利刃击碎了未云乐仅存的希望，消散在风中。
她终是坚持不住放了手，绝望地坠向深渊，
不甘的眸中清晰映出那个男人微扬的唇角，耳畔回荡着他漫不经心的声音，
“你也配。”
那夜，未云乐此生难忘。
难忘到才时隔半个月，她们又再次于车马粼粼、人烟阜盛的京城相遇了。
真是冤家路窄，出门没看黄历。
“云乐姐姐，我是不是闯祸了…”水生浑身颤抖，紧张无措拉了拉未云乐衣袖，
如果不是他非缠着未云乐，求她带自己进城，也不会一时贪玩和她走散，莽撞得当街冲撞了贵人的马。
面前这个人，气度不凡，根本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人。
“无事，别怕，有姐姐在。”未云乐拍拍水生肩膀，一把将他揽到身后，隔绝了围观人群的指指点点。
“公子抱歉，我弟弟不懂事，冲撞了你的马，能否看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上，原谅我们。”
未云乐紧抿薄唇，手心早已沁出一层湿汗，胸腔内的心跳，快如擂鼓，望着端坐于高马之上的玄辞。
惶惶不安。
在这王权当道、勋贵遍地的上京中，随便拉出一个人，都够踩死她十回八回。
更何况她已经领教过这个男人的可怕，在他清风霁月，极具惑人的皮囊下，包裹着一颗世道最险恶的人心，
视人命如草芥，万物为蝼蚁。
惹不起，就得躲得起。
“是你，”玄辞微眯凤眸，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驱马往前几步，堪堪停在未云乐跟前，
“你竟没死？”
未云乐从他话里听出了几分笑意，看来他也认出了她。
她美目一沉，灼灼视线恨不得在他身上烫出十个八个窟窿，以消连日来积压的愤恨之情。
“我听不懂公子的话，”未云乐顿了顿，“公子一看并无大碍，想必也不会和我们一般计较，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未云乐抓过水生的手，准备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慢着，”玄辞出声道：“我有说你可以走吗？”
她顿时停下脚步，不解地望向马背上那个男人，
仙姿卓绝，翩翩出尘，
他已好端端坐在那里了，难道还要不依不饶。
“穆公子，前方发生何事？”
就在这时，一道柔美动人的女声自后方传来，未云乐才注意到，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停靠了一辆马车，
楠木车身，雕梁画栋，繁复夺目，两盏精美竹雕灯笼随风轻轻摇摆，车旁一众家丁奴仆，气派威严。
车帘已被一双芊芊玉手掀开，相无凌从香车内探出身，顷刻间便移步到未云乐跟前。
未云乐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原来话本上写美人倾国倾城真不是说书先生杜撰的。
周遭顿时有人惊呼出声：“这不是太尉府的三小姐吗？“
“果真国色天香。”
“听说连太子也有意迎娶三小姐入东宫，只是这老太尉宝贝的紧，一直没点头。”
未云乐觉得自己的时机来了，
她立马拉着水生扑通一声跪下，惶恐道：“小姐，是我弟弟不小心冲撞了这位公子的马，但公子大人有大量，已经原谅了我们，正要让我们离去。”
说完，不忘向马背上男人投去感激敬畏的目光。
还好平日里那些话本子没白看，不然这番鬼话还真没法信口拈来。
“穆公子本就是一个善心狭义之人，既然无事，你们快走吧。”相无凌说完，看了眼玄辞，眼尾悄悄染了丝不易觉察的羞怯。
直到未云乐离开，玄辞都端坐马上，一言未发，
快走出街市时，未云乐忍不住回头瞧了眼，这一眼，几乎让她不寒而栗。
那个男人，隔着重重人群，竟向她绽出一抹浅笑。
如同坠崖那夜，妖冶如鬼魅。
街市熙攘，人声嘈嘈，他一席银白水墨暗纹锦袍，墨发翻飞，立于高马之上，容姿皎皎，眉眼疏离，宛若九天谪仙。
她脑中不由浮现起前几日白及带给她的话本里，这样一句话。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纵然他披了一副世间顶好的皮囊，也不影响未云乐此刻想冲上前撕碎他的冲动。
她至死也不会忘记半个月前那场历经生死的相遇。
未云乐自小无父无母，记事起，便和未任平相依为命住在苍炎国京都的城郊竹舍内，这老头除了脾气古怪点，一手医术倒是妙手回春，远近闻名，日子虽然朴实清平，一日也有三餐，佳节皆有荤素，终是将她平平安安拉扯长大。
她自小就知自己和常人略有不同，一双美目生得极为好看，瞳若秋水，光彩湛湛，可也是这样一双让人沉溺醉心的眼眸，却可清楚识别妖物魔怪，让它们无所遁形。
幼时她常常惧怕得不敢出门，为此还数次责问未任平，是不是他拿自己当药罐子炼药试药，一来二去，练出了这骇人的毛病。
每每听到这，未任平都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没好气道：“要不是你从小体弱多病，你以为我舍得将那些宝贝药材白白让你糟蹋了去…”
一旦引得未任平话匣打开，未云乐都会立马溜之大吉，躲进山中找清净，那些天材地宝可比未任平可爱多了，起码不会碎碎念念。
白及就是她有次进山后，无意间救下的。
彼时白及刚刚化成人形，从野狗嘴里死里逃生，一头倒在泉涧边，奄奄一息。
未云乐恰巧路过，只一眼就知道这草药精伤势严重，如果不施以援手，必死无疑。
医者仁心，也管不了她是人是妖。
她将白及捡回来，和未任平轮番照顾了几个日夜，才总算将白及的小命留住了。
自那之后，白及就时时刻刻将报恩二字挂在嘴边，未云乐才发现这个世上原来还有比未任平更能喋喋不休的人。
哦，不，是妖精。
未任平长年患有喘咳之症，这几年年岁大了，更是日益加重，他常常感叹医者不自医，生死由天命。
直到半个月前，白及兴匆匆跑来告诉未云乐，或许乌草蛇可以对症治疗，治好未任平的顽疾。
只是这乌草蛇极难寻觅，且剧毒无比，每逢月圆之夜才会于悬崖峭壁边筑巢繁衍。
未云乐听完暗暗打定主意，不管什么龙潭虎穴，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要试一试。
未任平之于她，如池生春草，草若没根，那她真如浮萍无所依了。
那夜暮色深沉，月华琼琼，未云乐比白及先一步来到望朔峰，那是苍炎国内最高耸险峻的山峰，层峦叠嶂，如入碧霄，站在崖顶俯瞰京都全貌，一览无余。
白日的望朔峰，未云乐再熟悉不过，山间野径处处留有她采药游玩的踪迹，
但夜幕笼罩下的望朔崖顶，她还是第一次踏足，一轮硕大孤冷的满月，立于崖巅之上，泻下满地如银清霜，无穹天幕下，树影婆娑萧萧，万物寂静无声。
山风咧咧，天地一色。
“紫金身，通体幽光，”
“错不了，就是它。”
未云乐喃喃道，也顾不上害怕，牢牢盯着面前不停吞吐着红杏，游弋崖边的乌草蛇，暗自庆幸终于找到它了。
她抬头望了眼天际，月色已西斜大半，时辰所剩不多，她决心不等白及了，先自己动手制服这棘手的麻烦。
乌草蛇眼见未云乐步步逼近而来，似乎感应到危险般，飞速退到悬崖边上，灵活粗壮的蛇尾带起一阵巨风，瞬间扫落大片山石，簌簌而下，眨眼消失在身后万丈崖底。
见此情景，未云乐猛的一窒，慌忙摆手道：“好了好了，我不过去，你别激动…”
看来不能急于一时，得徐徐图之。
“乌草蛇。”
忽然一道沉缓清冷的声音在未云乐身后幽幽响起，
混着铺天盖地呼啸风声毫无征兆地闯入她的耳朵，
在这静谧空旷的山巅，
像一道惊天巨雷，炸在她的四周，诡异而清晰。
她全身气血都在此刻凝固住了，仿佛身上被千百条草乌蛇缠绕攀爬过，从头凉到脚，连鼻尖微弱的呼吸都染上了一层透心噬骨的寒意。
这声音？
身后的是人？是妖？
还是鬼？
还没等她回头细看，草乌蛇突然像受到什么巨大惊吓，狂躁不安地扭动起身体，竟横冲直撞朝崖底而去。
未云乐脑中霎时只剩一个念头，
那蛇是救未任平的唯一希望，说什么也不能丢。
她毫不犹豫朝乌草蛇扑去，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它被无边夜色吞没在幽深崖底。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她眼下的处境。
她摇摇晃晃挂在绝壁之外，双手紧紧抓住崖壁，不敢松手，尖锐的壁石刺破了她娇嫩的手指和掌心，留下道道血痕，
纤细瘦弱的身体如一片枯枝残叶，在风中摇摇欲坠。
她竟然为了条蛇，将自己置于生死边缘。
真不知该骂自己胆大无畏还是愚蠢至极！
蓦地一双质地上乘的云缎锦靴落入眼帘，一道人影踏着飒飒风声缓缓驻足在了崖边，
离她颤动的指尖咫尺之间。
她奋力抬头借着朦胧月色，终于看清面前站立的人。
不是妖，不是鬼，是一个男人。
一个俊美绝伦，风流无双的男人。
一身绛紫墨色绣金锦衣，腰间佩玉，珩铛作响，眉目妖冶如画，眼中含情的笑意在泼墨夜色中一眼望见。
此刻他正微微低头俯视未云乐，眸色淡淡，唇边擒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未云乐脑中一片混沌，根本顾不上去思考他为何会深夜突然出现在此地，蜷曲的手指传来阵阵撕心疼痛，让她冷汗淋漓。
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她想到，如果就这样死了，未任平一定会埋怨她一辈子，最后也许连个墓碑都不给她立，
更或者日后地下相见，他也追着一通抱怨，那可不是未云乐愿意看见的，
所以她不能死，她的命是未任平从小一勺一勺从鬼门关口喂回来的，要还，自然也是还给那个老头。
“救…救…救我。”她拼尽剩余一丝力气，艰难挤出几个破碎字眼，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绝望浮沉中的最后一根游木，她只能拼死抓住。
山风刮过林木，愈发肆虐，好似要将天边那轮冷月生生扯下，丢入崖底。
“凭什么？”
男人悠悠开口，声色比月色还要冷上几分。
无甚波澜的三个字，瞬间化成刺骨利刃击碎了未云乐仅存的希望，消散在风中。
她终是坚持不住放了手，绝望地坠向深渊，
不甘的眸中清晰映出那个男人微扬的唇角，耳畔回荡着他漫不经心的声音，
“你也配。”
那夜，未云乐此生难忘。
难忘到才时隔半个月，她们又再次于车马粼粼、人烟阜盛的京城相遇了。
真是冤家路窄，出门没看黄历。
“云乐姐姐，我是不是闯祸了…”水生浑身颤抖，紧张无措拉了拉未云乐衣袖，
如果不是他非缠着未云乐，求她带自己进城，也不会一时贪玩和她走散，莽撞得当街冲撞了贵人的马。
面前这个人，气度不凡，根本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人。
“无事，别怕，有姐姐在。”未云乐拍拍水生肩膀，一把将他揽到身后，隔绝了围观人群的指指点点。
“公子抱歉，我弟弟不懂事，冲撞了你的马，能否看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上，原谅我们。”
未云乐紧抿薄唇，手心早已沁出一层湿汗，胸腔内的心跳，快如擂鼓，望着端坐于高马之上的玄辞。
惶惶不安。
在这王权当道、勋贵遍地的上京中，随便拉出一个人，都够踩死她十回八回。
更何况她已经领教过这个男人的可怕，在他清风霁月，极具惑人的皮囊下，包裹着一颗世道最险恶的人心，
视人命如草芥，万物为蝼蚁。
惹不起，就得躲得起。
“是你，”玄辞微眯凤眸，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驱马往前几步，堪堪停在未云乐跟前，
“你竟没死？”
未云乐从他话里听出了几分笑意，看来他也认出了她。
她美目一沉，灼灼视线恨不得在他身上烫出十个八个窟窿，以消连日来积压的愤恨之情。
“我听不懂公子的话，”未云乐顿了顿，“公子一看并无大碍，想必也不会和我们一般计较，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未云乐抓过水生的手，准备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慢着，”玄辞出声道：“我有说你可以走吗？”
她顿时停下脚步，不解地望向马背上那个男人，
仙姿卓绝，翩翩出尘，
他已好端端坐在那里了，难道还要不依不饶。
“穆公子，前方发生何事？”
就在这时，一道柔美动人的女声自后方传来，未云乐才注意到，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停靠了一辆马车，
楠木车身，雕梁画栋，繁复夺目，两盏精美竹雕灯笼随风轻轻摇摆，车旁一众家丁奴仆，气派威严。
车帘已被一双芊芊玉手掀开，相无凌从香车内探出身，顷刻间便移步到未云乐跟前。
未云乐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原来话本上写美人倾国倾城真不是说书先生杜撰的。
周遭顿时有人惊呼出声：“这不是太尉府的三小姐吗？“
“果真国色天香。”
“听说连太子也有意迎娶三小姐入东宫，只是这老太尉宝贝的紧，一直没点头。”
未云乐觉得自己的时机来了，
她立马拉着水生扑通一声跪下，惶恐道：“小姐，是我弟弟不小心冲撞了这位公子的马，但公子大人有大量，已经原谅了我们，正要让我们离去。”
说完，不忘向马背上男人投去感激敬畏的目光。
还好平日里那些话本子没白看，不然这番鬼话还真没法信口拈来。
“穆公子本就是一个善心狭义之人，既然无事，你们快走吧。”相无凌说完，看了眼玄辞，眼尾悄悄染了丝不易觉察的羞怯。
直到未云乐离开，玄辞都端坐马上，一言未发，
快走出街市时，未云乐忍不住回头瞧了眼，这一眼，几乎让她不寒而栗。
那个男人，隔着重重人群，竟向她绽出一抹浅笑。
如同坠崖那夜，妖冶如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