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尘只觉得迷迷糊糊间,自己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海水中,很冷很冷,她本能的想喊莫染,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感觉自己慢慢要失去呼气时,突然有人渡了口气给她,她一下子觉得身体温暖了起来,似乎有人拉着她渐渐漂到了岸上,阳光晒在身上,仿佛周围都变得很安全、很舒适。

    喂完药莫染还是不放心,又找了随行的御医总管过来瞧,果然说的一样,说病人本身病症并不重,但思虑过重,心魔所致,只能慢慢调养。

    好在晚上的药服下,烧很快退了些,但莫染仍没有走的意思,整晚他连口水都没喝过,青儿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王爷对小姐可能比小姐的家人都要好。

    莫染只觉得一尘没醒他去哪都是吃不下也睡不着,还不如守着她。

    就这样守了两三日,晚上烧糊涂时,一尘在梦里喊的都是他的名字,每次他都会好好应她,虽然他知道她是糊涂着呢,但每次都一边应着一边告诉她我在,以后也都会在你身边。

    后来干脆将她的小手握在他的大手里,她才终于安静下来。

    阿南来叫了几次,让小王爷回房休息都被拒绝了,只能陪着青儿在膳房里熬药,看着青儿一双眼睛都哭得红肿起来,阿南心里也不好受,赶忙安慰:“青儿,你别哭了,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青儿这几日断断续续从阿南口中得知了这院子里除了小姐还有当今圣上的亲妹妹,估计是未来莫染小王爷的王妃,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小姐此次会病得这样重。

    以前不管赵府的于氏如何难为她,下人们如何不敬她,小姐都是淡淡的,因为那些并不是她真正在乎的,也不能真正伤到她,而小王爷就不一样了,小王爷才是她的软肋,真正让她心灰意冷的估计正是莫染小王爷的婚事。

    但青儿这么多年长在王府和将军府,她自然也明白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特别是帝王家的婚事,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别说小王爷,怕是老王爷都无法插手,此刻她只能心疼小姐。

    “我只是觉得我家小姐真是命苦,小小年纪母亲便去世了,如今唯一护着她的小王爷也要离开她了,那个赵家怕是也回不去了,以后也不知道我家小姐该怎么办。”青儿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起来。

    阿南只怪自己嘴笨,安慰人都不会,但他却最了解莫染小王爷,他从小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想做的事情不管多难都会去完成,而他不愿意做的事怕是谁都没办法,但身为下人当然不可妄议皇家的婚事,只得继续安慰道:“我看我家小王爷并未提起过这桩婚事,应该还未定下呢,你也别跟着着急了,你看你和小王爷,两人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存心就是要让我担心死。”

    青儿本来正低头难过着,听到这话突然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阿南这才意识到自己怕是说漏嘴了,赶忙解释:“我是说万一小王爷或者你,你们谁病倒了都不行啊,小姐不还等着你照顾呢。”

    青儿想想也是,小姐以后只有她了,她可要坚强起来,不能让小姐醒了看到她这个样子,说着便拿起屉上的馒头咬了一口,边咬边对着阿南道:“阿南,你说的对,我吃,我要为了我家小姐坚强起来。”

    阿南看着她两颊被馒头塞得鼓鼓的,小眼神还如此坚定,心想真是可爱极了。

    第三日,赵一尘的烧终于彻底退下了,莫染又让大夫来瞧,大夫来瞧过后道:“如今已无大碍了,应该明天一早就能转醒。”

    莫染也终于松了口气,青儿在一旁也跟着高兴。

    可就在这时,阿南突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道:“小王爷,府里来了急报,说是老王爷病重了。”

    当今萧王府的风光除了早年辅佐先皇立下战功得到的封爵外,现在大部分荣耀都来自于萧莫染。

    老王爷年轻时是个人尽皆知的闲散王爷,收集玉扳指、鼻烟壶、斗蛐蛐、遛鸟这些才是他的标配,不仅对朝中事务漠不关心,对家中大小事务也是一概不关心。

    加之老王爷和大夫人,也就是萧莫染的母亲王氏,感情一向淡漠,属于完全的政治婚姻。

    两个人对对方缺乏了解也不愿去了解,常年处于没什么交流的状态,虽然对于栽培儿子该花费的银子,请老师这些自是不在话下,但父母的陪伴却是少之又少。

    这也很大程度上造就了莫染的冷性子。

    老王爷有很多妻妾,但他似乎谁也不爱,谁也不关心。

    而莫染的母亲王氏对老王爷也并没有什么感情,完全是出于政治联姻的需要嫁到萧王府,但她自小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对这个闲散王爷当然是不甚满意。

    从莫染出生后就随奶娘住在后院,而奶娘也是在王氏的挑剔之下换了很多,后来为了方便读书莫染更是常常一个人独处,渐渐莫染也习惯了这种独处,而性子也在独处的过程中磨练的格外坚韧又冷傲。

    但就是这么一位老王爷在童年时期却为萧莫染早早定下了婚约。

    当年赵家老将军还在世时,正是先皇眼中的红人,风光一时无两,他的嫡长子也就是赵一尘的父亲,又娶了当时翰林大学士的嫡长女。

    而这位翰林大学士也就是赵一尘的外祖父,与萧家是世交,也是后来萧莫染和苏正的老师。

    所以当赵一尘还在母亲腹中时两家便结下了这门亲事。

    其实当年的老王爷并非没有能力,只是他发现先皇为人善嫉,出于自保他选择了当一名闲散王爷,虽然对于萧莫染的母亲王氏他确实没有什么感情,但对于萧莫染的前途却并不是没有考虑。

    毕竟作为一个家族的嫡长子,萧莫染的前途关系着萧家的前途命运,所以这门亲事也是希望为萧莫染,也是为整个萧家的前程铺路。

    待赵一尘长到六岁时,便随着自己的外祖父,也是当时萧莫染和当今万岁爷的老师一同住进了萧府。

    萧莫染能随未来的皇帝一同受到翰林大学士的启蒙,纯粹是因为自己过于出众。

    当时虽然萧莫染只有十岁,但在众多世家子弟和王宫贵族的公子中已经非常出挑,因此也被当时的先皇选中与皇子们一同学习。

    世子们的学习非常严格,除了要精通经史、策论,诗词书画,还要学习汉语、满语、蒙古语,天文、地理、数学,同时还要精通骑射、鸟枪等等。

    时间上也抓的很紧,规定“卯入申出”,一天十多个小时,放学后,还要去练习骑马射箭,真正结束已经要晚上七点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萧莫染从小又缺乏父母的关爱,渐渐造就了他冷傲的性子。

    其实只有他自己内心知道,他也是渴望被关爱的,只是对此早就没有奢求了,他已经慢慢强迫自己变成了一个不需要感情、只是努力保持优秀的人,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他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些地方不断的暗了下去。

    直到赵一尘的出现仿佛一道光一下照到了那黯淡无光的深处。

    在遇到赵一尘之前,莫染甚至不明白婚姻到底有何意义,他对未来的婚姻也不抱有任何期待。

    对于莫染而言,虽然小小年纪,却早已经戴上了大人的面具来生活,似乎赵一尘的出现才让他意识到自己也才是个刚刚十来岁的孩子而已,也是赵一尘的出现才让他发现这世间还有很多美好,还有很多未来值得期待。

    记得第一次见时,赵一尘躲在师傅身后,偷偷的看他,白白的,小小的,可爱极了。

    他根本没有什么逗小孩的经验,却对这个小女孩有种莫名的好感,他只是随手拿了桌子上的点心递给她,她就立马放下防备接过点心甜甜的笑着说:“谢谢莫染哥哥。”

    走的时候更是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他,莫染只觉得心中某个地方开始慢慢融化了。

    后来每每放学回来天都快黑了,快走到后花园时就能看到一个小小糯糯的身影在那翘首以盼,活像一直白白的小兔子。

    每次还要拿着小点心,一看到他回来了,便立马撒开乳母的手朝他跑过来给他一个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再把小点心递过来。

    其实莫染好早就想告诉她,其实他原本并不爱吃点心,只是觉得小女孩定是爱吃这些甜甜的吃食才总是吩咐膳房做的,但这只小兔子仿佛以为他喜欢,每每都要留两块给她的莫染哥哥。

    小时候的赵一尘则是蜜罐里长大的小公主,由于父亲是嫡长子,母亲是嫡长女,祖父是当时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当年的老将军又独独没有女儿,所以当这个孙女出生时,那当真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也正因为如此,当赵一尘的母亲在她六岁时提出希望赵一尘能跟在翰林大学士的父亲身边接受教化时老将军也欣然首肯了。

    本来女子只需学习琴棋书画,而在老将军心中这个孙女甚至比男孩子还要金贵,想要的想学的统统都可以。

    那时的赵一尘被所有人宠着,单纯到不染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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