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序这边吃完,便准备休息了。但浦墨并不打算回其它住房,沈序问:“要守着我?”

    “单放公子在此,在下不安心。”浦墨回。

    “行吧,你自己寻个地睡。”沈序回。他翻身上床,只感到放松起来,又思索着余下路途。

    将睡未睡至夜半,便听到一阵响动,浦墨应是也未睡熟,一有声响他便起了。

    “公子,有情况。”

    沈序向他示意,指了指嘴巴,用唇形讲了话,“静观其变。”

    浦墨便从地铺处挪到暗处,离沈序近了。

    房中没有亮灯,只靠窗外的月光实在难以视物,但这也将更安全。

    完全安静了,空气中弥散出一股清香,但二人警觉起来,不敢细闻,而是屏气,珠帘被风煽动起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有人已经进来了,凭身形看见,是一个女人,蒙着面纱,往床榻这边逼进。

    刚迈出一步跨过小厅与床榻的隔断时,浦墨便将她擒住,没有多费力气,原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只听见属于女子娇喘细细的声音。

    沈序披着外袍下床,吹亮了灯,顿时便看清了来人。

    “你,你不是今天送饭的姑娘吗?”浦墨很是惊讶。

    见女子不说话,浦墨便觉恼火,将她所戴的软纱扯落,才见真容。

    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支吾着说:“我没有恶意,只是今日送菜时,我不小心丢了一件物什,来找找。”

    “什么物什?”浦墨问。

    “不是贵重的东西,只是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心里实在焦急得很,才冒昧来打扰。”

    清卿垂下头,只感到羞怯,这实不是她夜半打扰人家的理由。

    “好吧,那你丢了什么东西?”沈序向她问道,“我们今天没见到余物,你可以自己找找。”

    “啊,就是…就是一枚小银圆,系了红线的。我平时也不戴,放在衣襟里,不知丢在哪个房里了,公子既允了,那我自己找找。”

    清卿挣脱浦墨,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不自开始用眼睛扫视着房间。

    终于,她发现墙角的花盆处有物什闪动着白亮的光,她欣喜地用手小心地捻起那枚银圆,向二人展示了一下,又珍重地揣回怀里。

    浦墨实在好奇,便问道,“一个圆子也值得你如此珍视?”

    清卿便向他解释道,“玉阳是有个风俗,凡出身为女孩,都会由家里做主打一副银器。”

    “只是我家里实在穷,出不起买银钱,母亲卖掉她的几件衣物,就只能凑到买一个银圆的钱。玉阳的女孩,如果没有银物傍身,就是很可耻的事。”

    沈序便问,“玉阳这银价如何?”

    她又回,“比祁国中旁的乡邻高上一些,但还不算高,祁中肆域的银价是最高的,流通货币也用银,但实在没多少,大部分用来做了姑娘的护身符。”

    解了惑,浦墨便作势要将清卿请退,才刚被送到门口,浦墨突然被人拉住脖子,脸刚好偏向了她的脸。

    他们脸靠得极近,女人的脸上的毛孔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她张亮的眼睛洇出水汽,眼尾带出妩媚的红色,又纯又媚,好看极了。

    他听见她用不自然的声音问道,“公子是哪里人?我房里有新酿的米酿,可有兴趣尝尝?”

    浅红色紧身小袄上衣,下罩浅红烟纱夏薄花裙,腰间用白布软烟罗系着,勾勒出婀腰肢,鬓发低垂斜插着一支便宜木钗,却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

    他看见她绯红的脸,顿时明白了她的真正职业,他用力地把她的手拿开,转身进屋,顺带关上了房门。

    她感到意外,原来这个男人竟会是这样的决绝态度,虽然不是没有遇见过,但她依旧对这种男人抱有欣赏的态度。

    在冰霜的凌晨,挟带冰碴子的雨又淅沥而下,栈外停住的马匹儿吐出的热气化为白色的雾。

    沈序轻松地跨上马匹,换上的粗灰色衣服不能遮掩他的非凡气息。

    前面只隐现着一条灰黄而曲折的道路,浦墨打点好一切,便也坐上另一匹马,与沈序骑尘而去。

    清卿从二楼的一个房间出来,脖子上是斑驳的暧昧红痕,艳俗极了。

    她望住那群离开的队伍,心中是失意。

    奔疾的马队踏过祁原的山川河屿,路上时见荒芜的田亩,当中是枯死的野草与腐烂的禾根。

    经过一周的跋涉,他们卖掉了马匹,去到温州的码头,这路上时有官兵搜捕,龙昂卫多打掩护,为行方便,还是分散了众人,到洛京汇合。

    沈序与浦墨一路,现是自租了一条客船,船是两江地带常行的草船,已经下掉了楼子,换上了凉蓬,撑了游过来。

    中间是拱起的船厢,上去一看,船厢上有方小桌,上面摆着一个乌黑的碗,碗中是烛油,此刻还散发着焦味,想是刚灭掉。

    这玉阳城里,三月过了,河边景致便渐渐好了。也有许多的游船,备了果酒和肴馔及果碟来卖,他们不必吆喝,因为这些东西都摆在外面,若是从哪个船边经过了,客人自会来问。

    但大部分经常跑外而不上岸的载船都是已在船上备了吃食的,不必外买。

    船家从船尾的大木箱拿出现成的百溢酒,用火烫了一下,再从两个小坛子跋出两块豆腐乳、笋干、外婆菜之类的东西,统用大碗一起盛着,摆在小方桌上。”

    “这是?”浦墨向他问道。

    老船家笑了,皱老的脸皮皱在一起,颇是怪诞。

    “小公子不用这样奇怪,你们二人包下我一条船,已是极难得的生意,我是穷苦人,吃宿都在船上,我们去到温州也远,见你们连干粮都不揣一点,应是外乡人这些粗茶淡饭不足为提,你们可将就吃些。”

    浦墨正欲动筷,沈序却出摁住他的手,面对他疑虑的神情,他只是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待那船家去到船尾,沈序才温声道:“开始你找船时,他就异常热情,虽然我们是包船,但是他主动提的价钱就比别家低一半,本来我以为只是单纯地争抢生意,现下又使酒菜,实在奇怪,有可能这人已被收买。”

    浦墨终于回过味来,方才他们找船时,这人便讨好地凑到他们面前,一再降价,如今,看来倒是上了贼船了。

    船家见他们不肯动筷,便劝道:“看来二位公子是嫌我准备的饭食不好了,只是如今你们要去温州,须得多少盘程?公子们凑合一下,我的饭食也不算难过。”

    沈序回他:“这是好的,只是我们本就以目底的价钱租了船,反倒是不好意思吃了。既然您盛情,我们自然当接受。”

    说着,他便动手夹了一筷子笋干吃下了,浦墨又言:“公子真吃?我们怕他做什么,这水上里,哪怕有诈,也只得他一人。这船上掌握主动权的不当是我们吗?”

    沈序笑了,“这菜定不会让我真死,可能会有点迷药吧,但吃一点无碍,却可打消他的疑虑。我沿途看了,确是去洛京无疑,若是他被打倒了,你可会划船,你可辨路?再者说,我无法百分百保证他就是那方的人,万一真是船家热情。”

    浦墨只言:“公子啊,是会有这样的情况,但你不能以身犯险,龙昂卫都遣了,只余我护你,看来真是错误。”

    沈序安慰他:“龙昂卫的每人都同你一样精壮,虽然换上粗服,但深宫之中润色出的气质实在与寻常老百姓不同,你我二人走在一起都扎眼了,惶恐带多几人。”

    浦墨言:“公子怪话。不过公子,你可有异处,我们现下如何?”

    沈序笑了,“你那还有百银丸吗?”百银丸是宫廷秘药,吃了会让人全身麻痹,但意识清醒,作为龙昂卫,自然会带着这种稀奇玩意。

    百银丸的制作复杂,用料也稀奇。作为皇家秘药,没有多少人知道。

    龙昂卫是经常会携带着,用来审讯犯人或者是对付敌人。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与浦墨坐船到洛京后,突然从岸边迎来十几人,瞧模样打扮应是洛阳府的官兵。

    为首的那男人手臂上扎着白布,有些许血红,是追来的徐飞!

    沈序一时慌了神,邪眸上透出不可思议,原有的计划就这样失败了。

    “宋贼!快快速手就擒,我还可饶你一命!”

    徐飞怒喊,那粗亮的声音吓得人浑身一颤。

    徐飞怒不可遏,但对上沈序还是有些不自信,上次吃的亏已经够他反思了。

    因为沈序作为一国君主,自小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之中长大,自然是城府极深,一般心思也颇难推测。

    他长身而立,瘦削的身躯站得却笔直,俊美的脸上一双碧眼盯住他们,有帝王君威。

    浦墨抽出短刀,护在沈序身前,面对府兵的步步逼近,他们只能连连后退。

    正当僵持时,徐飞耗尽了耐性,“上!活抓宋贼者赏银几百。”

    府兵在离百米左右的距离呈几公里的正面宽度发起集团冲锋,杀声震天,箭矢如雨,飞扬的尘土遮天蔽日。

    本以为志在必得,浦墨却一扬手,漫天的粉末向府兵方向飞去,顿时漫天灰尘,而那始作俑者用袍子捂住口鼻,并没有受到影响。

    只是可怜那府兵,惨叫连连,直挺地倒下了。

    意识过来的徐飞在沈序忙着扑散周边百银丸的粉尘时,用尽全力向沈序刺去。

    徐飞是幸运的,成功他胸口刺下一刀。

    刀口上的毒药可是致命的,那把金刀就这样插在他的胸口上,巨大的疼痛逼得他大汗淋漓,有些站不住脚。

    浦墨一脚踹开徐飞,正欲用短刀向他砍去,远方却隐约传来马蹄声,自觉不敌,只能沈着沈序准备离开,徐飞却抱住浦墨的腿,不肯撒手。

    浦墨心一狠,还是用短刀刺向了他。还是不撒手!

    眼瞅援兵真的要到了,只能将沈序推了出去,让他向走,“公子,快走!属下会想办法脱身,您受了伤,反而拖累我。”

    沈序考虑了当下形势,只能忍着剧痛而跑。

    浦墨用短刀连刺徐飞十几刀,哪怕已经血肉模糊,却仍不可撒手。

    “将军,我真是佩服你。”

    望着沈序渐渐远去的背影,在锋火连天的叫喊声中,浦墨狠狈地笑了,“公子,是属下告诉徐飞我们的脚程,所以公子,浦墨是在还债。”

    沈序才知道徐飞之所以没有在阴溪与天齐关耽误时日,是浦墨递的消息。至于为什么背叛了又以命相护,他却不知道了。

    沈序将胸口的刀用力拔下,扔在了路边。

    他逃进了城,觉得实在是脱力了,可惜没走到医馆,便在一处巷子倒下了。他想呼救,却发现嗓子沙哑得不像话,竟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隐约的黑暗中,听到周边嘈杂的声音,他用力支撑自己坐起来,只是这下也用尽了全力,大口地呼着气。

    睁开眼,只见一抹倩影,又昏了过去,只是低声救着她施以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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