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与顾培的关系说不上有多好,但还是有点交情在的,若要说单独地见面,顾培并不会拒绝。

    作为朝中元老,顾培门生已有三千。幸好顾培是心性老实的人,从来没有利用自己的威势搅动风云。

    所以老皇帝曾给他上了册,许他身后配享太庙。

    顾培心中对老皇帝有件事情十分介怀,所以老皇帝病逝后的太子登基,他也没有对老皇帝有过多少伤感。

    而这件事在当时洛京也是传的沸沸洋洋,郑妤那时尚小,倒是府里的老媪知道,然后当作故事讲给她的。

    书中没有讲那么细,这段剧情当初只是为了烘托男二沈序的身世悲惨,母亲妩姬的不得已,也算是本书的悲剧之一了。

    顾相永康三十年的时候进京赶考,他当时还十分胆怯,毕竟不是世家大公子,只是一介莽夫的儿子。

    顾相样貌生得好,剑眉星目,浓眉大眼,刚进京时,离考试的日子还有三个月。

    乡下带的银子根本不够他的花销,他只能靠替书社誊写之类来补贴生活。

    因为他个人的才貌,书社的生意竟从原来的破败变得好起来,正如化雪融冰改旧风。

    这个落破才子,很受京中女眷们的欢迎。他挣了很多的银子,便辞去了书社的工作,认真备考。

    三年一度的礼部试和殿试让洛京非凡地热闹起来。刚参加完科举的顾相如同万千举子们一样,怀着欣喜的心情去挺市。

    在这样的时境下,会有被香火塞得黝黑的泥胎神偶放在街上,供举子们供奉求拜。

    说是捐的越多香火,越能高中。只是这些泥胎神偶的造价低,造成了满街都是泥胎神偶的奇象。

    两方你情我愿,一方似乎高深莫测,专骗考举者的香火钱;一方鬼迷心窍,过度演绎,希望一举得中。

    参拜完的顾相,发现街上到处洋溢脂香酒气和亢奋的情绪氛围。

    幸苦多年,终于一日放下重担,很难怪他们如此了。顾相还是有些不适应,爬上了小山,此处吹的凉风正好让他清醒过来。

    这物象似梦天空幻,月光如纱地迷离。新星织成巧润色,残霞绮月悬弓。

    在此处小山上,他正好看见了万千举子们魂前梦萦的那座人生殿堂——大庆殿。

    那里透着庄重、古典之气。

    或许是上天眷怜这个穷苦的年轻人,又或是他确是才华横溢,他一举得中。

    从此麻布粗服夕日间便换成了绿锦斓袍,鱼跃龙门…

    而顾相与那个女子的相遇,来自于一场宴席…

    中举的举子们都统一被邀了参加春风宴。皇帝亲自宴请招待一下未来的官场大员们,进士们帽子旁都别了一枝红花。

    整个宴面都是红红火火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一朝及第,春风得意。

    “来,朕恭喜各位一朝中举,成为大祁国的国之栋梁,让我们举杯共同庆贺。”坐在上端的皇帝满脸笑容。

    此时都未给予官位,所以,不乏有人想要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

    其中,有个姓韦的举子,说了许多恭维之话,“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万里明。”

    “感恩大祁,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臣民务必尽心辅佐大祁。”

    说罢,他一饮而尽。

    众人也忙跟着说,“愿大祁千秋万代,愿皇上与千秋同岁。”

    皇上喝尽了酒,觉得此夜欢明。

    “朕的贤妃给朕排了一出舞,这舞十分新鲜惊艳,今日,就让她们来舞一曲,爱卿们是有眼福了。”

    “托陛下的福。”有人回言。

    众人热络起来,期待着看舞。

    在烟云渺渺,翠华摇摇间,便见着一队穿着红色舞衣的女子们走出来。她们身姿曼妙,媚眼如丝,簪花妙格想丰姿。

    为首的女子穿的是金衣,更是绝美灵韵,那金衣薄若蝉衣,隐约露出的肌肤胜雪……身后的红衣舞女成群,与金衣舞女交融时,竟是落日蒂烟生碧雾,断霞映水散红光的景象。

    众人连连惊叹,目光只跟随着金衣女子。

    鱼惊翠羽金鳞跃,莲脱红衣紫菂摧。

    有人推测是贤妃,所以有的人不敢多看;而有色胆包天的,还是用力看地真切。

    顾培是深受传统儒经熏陶的君子,也是一个乡野出身的莽夫,所以很看不惯这样的情欲场面,转个步伐,溜出门去了。

    他听到外面响起了星星点点的爆竹声,宫外的山峦和城楼层层叠叠的,向远处延伸而去,遍山发翠堆似烟。

    廊下竹箜声声,水滴玲珑,中庭一棵枝繁叶盛的玉兰树,暗香随风浮动。

    “三皇子,别…别这样!”偏殿内传来女子的喊叫和扎挣声。

    “别挣扎了,孤…说不定可以…纳你为侧妃,这不比你跳艳舞好!”

    沉哑的说话声,接着是喘气声。

    里头发出乒乓乱撞的声音,似乎是女子挣扎得厉害,然后又是哭声。

    顾培心中觉得惊骇,冷静了一下,跑出了大庆殿。

    下一刻,男人的头传来巨痛的感觉,转而晕在了女子的身上。

    顾培身穿红色大锦袍,脚蹬四方靴,身体劲瘦却丰影绰绰,在京的几日将他养得白了些,颇是风流倜傥的模样。耳边簪的红花,烟生沆瀣生英气,露湿芙蓉春花暖。

    顾培手在颤抖,心中害怕极了。

    他扔下那樽玉壶,大步向她走来,“姑娘?你可还好?”

    他扶着女子将本朝三皇子从自己身上挪开,然后下了床。

    她绝美的面容映在他的眼眸,粉施春黛,目含春威,唇沾春露,小而精巧。

    她是刚才的金衣舞女。

    “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她哭了起来,此时她衣衫有些不整,脸上泛着羞涩。

    顾培将宴上的桌布扯下来,给她盖住了。

    “姑娘,是宫里的人,不知还有去处?”顾培关心她道。

    “奴婢被殿下单独留下来,众姐妹都知道,贤妃娘娘,估计也知道了…”她悲戚地说道,“在宫里人的眼中,奴婢应该成为…他的人了。”

    “奴婢还是一头撞死吧!”说着,她就要去撞那宽粗的柱子。

    “姑娘!”顾培拉住了她,“我有办法,只看姑娘信不信我。”

    姑娘眼中存起希冀,“奴婢信公子。”

    “等一下把他的姿势摆好些,我先出宫,待会宫门上了钥,我滞留在这是会掉脑袋的,剩下的还是要靠姑娘会不会演了。”顾培说道。

    “怎么演?”姑娘说道。

    “来,听我说,这样……”顾培贴近了她的耳朵,吐气如兰。

    说完,顾培莞尔一笑,姑娘郑重点头。

    顾培一身红衣,姿容昳丽,“姑娘,珍重。希望以后在宫中还能见到你。”

    “谢谢,顾郎,奴婢有名字,我名为妩容,不过旁人更多会唤奴婢为…妩姬。”妩容说道。

    “好,那我先走了。”顾培向她俯首道。

    顾培走出宫门,随着大队一起,在他踏出门的那刻,两扇宫门缓缓关闭。那座森严的皇家建筑群,被年轻的顾培远远甩在身后,甚至连长明灯都愈来愈渺茫。

    顾培走后,她先去找了傅太医,向他说了情况,塞了银子,傅太医是个热心肠,一口答应下来。她忙完这件事后,悄悄从后门溜回内殿。

    殿外是有许多把守的,今日又是春风宴,当然不会少了守卫,只是贤妃撤下了守卫,大意是想让皇上行事方便,所以只在宫外几里开外设了守卫。

    顾培进入内殿寻络子还被盘查了好久,幸好在顾培进来后,她挣扎的声音和后面的寂静并没有显得十分突兀,守卫没有起疑。

    她望了一眼不省人事的三皇子,深呼一口气,将衣领子扯开,泪眼婆娑地跑出去,“殿下晕倒了!快叫太医!”

    她用力地喊着,这话叫在场所有人都慌了神,惊动了皇后。

    此时的皇后,正是未来的许太后。她拥有十足的野心,奈何这份野心深深地让皇帝忌惮,不愿让许皇后生下自己的嫡子。这份境遇,竟与夏国的明太后十分相似。

    但与明太后不同的是,许太后扶植的是真正的一国之君,在周序临可以独立处理政务的时候就还政于周序临。

    许太后,现在的许皇后,样貌并不出众,无论是比起美艳妩丽的贤妃,还是月朵暮开无艳色的柔妃,又或是风茎时动有奇香的丽妃,她都是后宫中无比平凡的妃子,尊贵而特别的不是她,而是皇后这个身份。

    她在深宫之中,也曾在此中增添了崭新的愿望,那就是用皇后这份尊荣,换一具无荣无辱的自由之身。

    顾培的确为妩姬找到了一条很好的自救之路。

    贤妃和众嫔妃一起赶到宫殿时,

    见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三皇子庄重地躺在床上,床榻边跪着傅太医,还有衣衫凌乱的妩姬。

    贤妃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来,狠狠地打了妩姬一巴掌,“小贱蹄子,你做了什么?”

    妩姬没有应,贤妃作势又要打上去的时候,傅太医劝住了她,“贤妃娘娘,陛下只是突发急症,昏了过去,待老臣开副药给陛下服用,很快便能转醒,娘娘不用担心。”

    贤妃还是重重地又打了妩姬一巴掌,这极用力的巴掌将瘦弱的妩姬打得趴在了地上,嘴唇边流着鲜血。

    “真是没用的东西,指望不上。陛下有没有临幸你这个贱婢?”

    “回娘娘,没…没有。”

    妩姬闭上了眼。

    她哭得泪眼婆娑,秀丽的眼睛哭得通红,如锦瑟无端,云霞花漾。

    皇后终于听明白什么意思了,她出声阻止贤妃的苛刻,“贤妃,本宫该说你蠢还是蠢呢?三皇子平时行事荒唐就算了,今天什么日子,陛下都还在前殿呢,居然就敢如此!再说了,这事怎能怪她?

    众妃嫔有人低声笑起来,珠钗步摇都晃得叮当作响。

    贤妃气红了脸,“皇后娘娘,真是通情达理,爱护下人呢。”

    她说得咬牙切齿,听不出是半分恭敬。

    “行了,你回去罢,你今天也是受惊了。”

    皇后对着地上的妩姬说道。

    “奴婢不回去,奴婢是贤妃娘娘的人,贤妃娘娘如今气极了,奴婢回去定会没命的,求皇后娘娘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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