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正门不走？何以翻墙而入？”宋温行听得有了余无忌的下落，眉梢不由惊异地上挑一下。
他对温华这并非君子的作风略有不满，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温华不喜被管束，虽然叛逆，但行为端正，读过书，明事理，按说不该拘着，也不用太费心调教。
但是这些行为一旦成了习惯，被人误以为是做惯了偷盗之事，纵使辩解也难被接受。况且他身上背着圣旨，若让她沾染些坏习惯回去，他的解释，皇帝定然也懒得听。
“哦。”温华心中不满，淡淡做了个回应，兴致骤减。
天上乌云重叠，黑压压地盖在屋顶，看来不久便要落雨。院外阴风呼号，难免透进来些，温华打了个哆嗦，独自回屋里添衣，将门一关，把宋温行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外面，方才所说有关案情一事，恐怕不等她消了气，是不会说了。
衣裳被一顿乱翻，一团一团地散在柜中。温华半天也没找出一件称心可穿的。倒也不是她为了撒气有意为之，实在是的确没有足够御寒的衣裳。前几日决定常住林家后，她拜托青萍添置的新衣都送去府里，留在宿舍的都是些她随身带来的，晚秋天气最是变化多端，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
心中正烦躁着，门外响起敲门声：“方便进来吗？”
温华自然没有消气，但想着宋温行的确也没做错什么，只是说了些她素来不爱听的话而已，赌气躲着，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下床把门拉开，脸上怒气还是难以收回：“做什么？”
宋温行递上一件披风，新的，桃粉色，十分衬温华的肤色。
“猜想你没来得及准备衣裳，不嫌弃的话，暂且先凑合穿着？”
温华没有犹豫就接了过来，手放在上面摸了摸，料子不算上乘，但也不差，对宋温行来说应当是比不小的花费。
似乎是刻意怄气，温华问道：“这衣裳多少钱？我付给你。”
“琢姐做的，不要钱。”宋温行慷慨一笑。似这功劳全是他的。
温华秀眉一皱，将斗篷紧紧抱住，颇有些不情愿：“看在琢姐的面子上，你且先进来吧。”
宋温行拱手：“谢小姐。”噙着笑关门进屋。
得了新衣，温华心情也渐好。她整个人埋在衣柜里，将里面的衣服都扔了出来，再收拾叠好放回去。她一面饶有兴致地收整着，一面说起来：“你猜我是在哪瞧见的余无忌？”
宋温行乖顺地将衣物递给温华，温华头也不回便能接过来，二人配合着，倒显得有些温馨。
宋温行摇头：“子言愚钝，还请小姐明示。”
温华手中动作停下，站直身子，狐疑地扭头看过去，就看见宋温行手里捧着下一件衣物，仍是那副笑容，双目比之方才向下多弯了些：“小姐有何吩咐？”
温华噗嗤笑出来，突然又板起脸，骂了句：“发什么病？”不出二息便破了功。转身止不住偷笑。
终于把烂摊子收拾妥当，温华坐下喝了口水，才开始滔滔不绝讲起来。
宋温行坐在一旁听得认真，不时点头应和。
因为为了不让夫子察觉他们的异常，他们并没打算太早去搜查线索，暂且先按部就班地行课，营造一切如常的现象。今日午时休堂时，温华发现李江鬼鬼祟祟地溜出书院，知道他定然不做好事，于是悄悄跟了上去。这一去便到了不思蜀，竟发现张贴在外的寻人告示已被撤下，不思蜀也已经正常营业，一切都正常的诡异。
她不敢进去打草惊蛇，只远远观望，待李江进了不思蜀大门，她便要回去，转头却瞧见了正往不思蜀去的余无忌。
“你确定那人就是余无忌？”宋温行问。
“奇怪。”温华凝眸盯着桌面，硬邦邦地说了两个字，不否认也不肯定。
“奇怪？”
“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奇怪。”
窗外忽然白光闪过，轰隆隆响起了一串炸雷声，大雨没有过渡地倾盆而下，冲洗着天地间的灰尘。
宋温行起身走到窗边，凝望了片刻窗外的景致，取下叉竿将窗合上，说道：“若是余无忌寻回是真，官府那边很快便会将消息告知于我，或许他们能察觉出什么。”
“怎么了？”温华突然屏息凝神地坐直了身子，奈何雨声太大，宋温行一无所觉。
书院虽说不上绝对安全，但一般不会有什么意外动静，究竟会有什么人闯进来？
温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口中无声说的是“梁佑”，并附着一个你等着瞧的表情。
果不出片刻，有人声于烈雨中争锋：“子言兄在否？”
梁佑未带雨具，湿漉漉地被请进了屋，与屋内二人对揖，平时桀骜勇猛的人满身狼狈，说话都少了些中气：“通判大人传召二位，在知州大人府上。”
温华指了指自己：“我？”
宋温行问：“青州何时来的通判？”
这大雨天，梁佑本就心情不佳，被这一问更是烦不胜烦，也不知这两人有什么能耐，通判和知州两位大人非要他们来不可，甚至是周行止也是那般重视态度。他堂堂一个将门才杰，反倒成了跑腿使的。
他憋着一口气，尽可能摆出身负职权的架子：“官职变动是上面的事，岂容你们置喙？让你们去就快去，少些废话。”
他说着，似乎是察觉到宋温行对他不太信任，才匆忙掏出手令。
见有手令，宋温行便没再多问，拱手受命。
梁佑“哼”了一声，拂袖转身，大袖一甩，水溅了身后二人满脸。
两人倒都没有生气，只是一个暗暗嘲笑，一个则关心地问道：“梁兄可需要把伞？”
梁佑停在门槛前，与外间雨帘仅一门之隔。却见天色越发昏黑，雨势丝毫没有要减的念头。
没有说要，也未说不要，却始终驻足门前，将走未走。
温华嘲笑道：“也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嘛，用不用无甚区别。”
被这一刺激，梁佑再不犹豫走出门去，最终还是被宋温行拉了回来，借了他一把伞用。
宋温行与温华共执一伞，跟在梁佑身后三余丈远。
雨势滂沱，四周除了一片嘈杂雨声，难再听到些别的声音。墨绿的油纸伞，伞身不大，原只够为一人挡雨，如今勉强挤下两人。为了不被打湿，他们只得错开肩肘而站，但仍挨得很近，温华后背几乎贴在宋温行胸前，急促地跳动，不知是来自谁的。
头顶有声音：“你怎知来的人是梁佑？”
“啊……”温华抓着袖子：“他右腿断过，虽然接上了，但已与好腿不齐，走路本就轻重不一。加之雨天他伤处定然犯痛，跛脚会更明显些。书院里就他一个有这毛病，正常情况下如果不去注意，倒是瞧不出有什么不对。但现在这个天气，你看一眼便知了。”
宋温行闻言望去，果见梁佑走路时总提着右腿，不敢完全着地，恐怕痛苦不轻。
他赞许地道：“小姐好本事。”
温华脸上一热，头稍稍低了一些，傲然道：“那是自然。”
看不见太阳，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知州的府上。梁佑把二人带到会客厅，自己先行离去了。他心里是不乐意的，但被雨浇成这样，实在不太得体，只能先去换身衣裳，把自己收拾妥当了再来。
几个家仆见人来了，上前接了两人的伞和披风，其中一人躬身道：“主人和通判大人马上便来，还请二位坐下稍候。”纷纷都退了出去。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会客厅外有四人执伞而来，在前面的两个个头相当，穿常服的那位是青州知州，浑圆一个大肚子，脸上赘肉堆砌，一双小眼弯得看不到瞳孔，富态可亲；知州右侧那人正常身材，两撇胡子泛着银灰，绯袍加身，神色严厉，不好相与的样子。
梁佑已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走在最后，紧咬着牙，强装着腿脚无碍。若非温华看得仔细，在场人中恐怕无人知晓他身有暗伤。
他跟在周行止身后，举着好大一把伞，能盛住三四人不在话下。周行止那沉重的洁白斗篷里，隐隐看得他领口处层层叠叠，不知裹了多少件，却仍不能让他看起来温暖一些，面色煞白，满满死气。
仆从上前如先前侍候温，宋二人一般，替几人收去了斗篷和纸伞，独独周行止一人还穿着。屋里炭火烧得甚为足够，尽管身穿单衣也让人微微发汗，他却浑然不觉一般。
见了两位大人，宋温行与温华先后站起，朝二位深深作揖。起身后，宋温行又朝着周行止微微点头，周行止面无表情地回他一礼。
知州和煦地冲着两个年轻人点了点头，却见那新来的通判不止抬肘回揖，身子竟也向下弯了些许，还似是生生停住的，不然恐要再矮几寸。
知州有些纳罕，却不便驳了通判面子，遂也做了一揖，笑容收了几分。
他对温华这并非君子的作风略有不满，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温华不喜被管束，虽然叛逆，但行为端正，读过书，明事理，按说不该拘着，也不用太费心调教。
但是这些行为一旦成了习惯，被人误以为是做惯了偷盗之事，纵使辩解也难被接受。况且他身上背着圣旨，若让她沾染些坏习惯回去，他的解释，皇帝定然也懒得听。
“哦。”温华心中不满，淡淡做了个回应，兴致骤减。
天上乌云重叠，黑压压地盖在屋顶，看来不久便要落雨。院外阴风呼号，难免透进来些，温华打了个哆嗦，独自回屋里添衣，将门一关，把宋温行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外面，方才所说有关案情一事，恐怕不等她消了气，是不会说了。
衣裳被一顿乱翻，一团一团地散在柜中。温华半天也没找出一件称心可穿的。倒也不是她为了撒气有意为之，实在是的确没有足够御寒的衣裳。前几日决定常住林家后，她拜托青萍添置的新衣都送去府里，留在宿舍的都是些她随身带来的，晚秋天气最是变化多端，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
心中正烦躁着，门外响起敲门声：“方便进来吗？”
温华自然没有消气，但想着宋温行的确也没做错什么，只是说了些她素来不爱听的话而已，赌气躲着，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下床把门拉开，脸上怒气还是难以收回：“做什么？”
宋温行递上一件披风，新的，桃粉色，十分衬温华的肤色。
“猜想你没来得及准备衣裳，不嫌弃的话，暂且先凑合穿着？”
温华没有犹豫就接了过来，手放在上面摸了摸，料子不算上乘，但也不差，对宋温行来说应当是比不小的花费。
似乎是刻意怄气，温华问道：“这衣裳多少钱？我付给你。”
“琢姐做的，不要钱。”宋温行慷慨一笑。似这功劳全是他的。
温华秀眉一皱，将斗篷紧紧抱住，颇有些不情愿：“看在琢姐的面子上，你且先进来吧。”
宋温行拱手：“谢小姐。”噙着笑关门进屋。
得了新衣，温华心情也渐好。她整个人埋在衣柜里，将里面的衣服都扔了出来，再收拾叠好放回去。她一面饶有兴致地收整着，一面说起来：“你猜我是在哪瞧见的余无忌？”
宋温行乖顺地将衣物递给温华，温华头也不回便能接过来，二人配合着，倒显得有些温馨。
宋温行摇头：“子言愚钝，还请小姐明示。”
温华手中动作停下，站直身子，狐疑地扭头看过去，就看见宋温行手里捧着下一件衣物，仍是那副笑容，双目比之方才向下多弯了些：“小姐有何吩咐？”
温华噗嗤笑出来，突然又板起脸，骂了句：“发什么病？”不出二息便破了功。转身止不住偷笑。
终于把烂摊子收拾妥当，温华坐下喝了口水，才开始滔滔不绝讲起来。
宋温行坐在一旁听得认真，不时点头应和。
因为为了不让夫子察觉他们的异常，他们并没打算太早去搜查线索，暂且先按部就班地行课，营造一切如常的现象。今日午时休堂时，温华发现李江鬼鬼祟祟地溜出书院，知道他定然不做好事，于是悄悄跟了上去。这一去便到了不思蜀，竟发现张贴在外的寻人告示已被撤下，不思蜀也已经正常营业，一切都正常的诡异。
她不敢进去打草惊蛇，只远远观望，待李江进了不思蜀大门，她便要回去，转头却瞧见了正往不思蜀去的余无忌。
“你确定那人就是余无忌？”宋温行问。
“奇怪。”温华凝眸盯着桌面，硬邦邦地说了两个字，不否认也不肯定。
“奇怪？”
“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奇怪。”
窗外忽然白光闪过，轰隆隆响起了一串炸雷声，大雨没有过渡地倾盆而下，冲洗着天地间的灰尘。
宋温行起身走到窗边，凝望了片刻窗外的景致，取下叉竿将窗合上，说道：“若是余无忌寻回是真，官府那边很快便会将消息告知于我，或许他们能察觉出什么。”
“怎么了？”温华突然屏息凝神地坐直了身子，奈何雨声太大，宋温行一无所觉。
书院虽说不上绝对安全，但一般不会有什么意外动静，究竟会有什么人闯进来？
温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口中无声说的是“梁佑”，并附着一个你等着瞧的表情。
果不出片刻，有人声于烈雨中争锋：“子言兄在否？”
梁佑未带雨具，湿漉漉地被请进了屋，与屋内二人对揖，平时桀骜勇猛的人满身狼狈，说话都少了些中气：“通判大人传召二位，在知州大人府上。”
温华指了指自己：“我？”
宋温行问：“青州何时来的通判？”
这大雨天，梁佑本就心情不佳，被这一问更是烦不胜烦，也不知这两人有什么能耐，通判和知州两位大人非要他们来不可，甚至是周行止也是那般重视态度。他堂堂一个将门才杰，反倒成了跑腿使的。
他憋着一口气，尽可能摆出身负职权的架子：“官职变动是上面的事，岂容你们置喙？让你们去就快去，少些废话。”
他说着，似乎是察觉到宋温行对他不太信任，才匆忙掏出手令。
见有手令，宋温行便没再多问，拱手受命。
梁佑“哼”了一声，拂袖转身，大袖一甩，水溅了身后二人满脸。
两人倒都没有生气，只是一个暗暗嘲笑，一个则关心地问道：“梁兄可需要把伞？”
梁佑停在门槛前，与外间雨帘仅一门之隔。却见天色越发昏黑，雨势丝毫没有要减的念头。
没有说要，也未说不要，却始终驻足门前，将走未走。
温华嘲笑道：“也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嘛，用不用无甚区别。”
被这一刺激，梁佑再不犹豫走出门去，最终还是被宋温行拉了回来，借了他一把伞用。
宋温行与温华共执一伞，跟在梁佑身后三余丈远。
雨势滂沱，四周除了一片嘈杂雨声，难再听到些别的声音。墨绿的油纸伞，伞身不大，原只够为一人挡雨，如今勉强挤下两人。为了不被打湿，他们只得错开肩肘而站，但仍挨得很近，温华后背几乎贴在宋温行胸前，急促地跳动，不知是来自谁的。
头顶有声音：“你怎知来的人是梁佑？”
“啊……”温华抓着袖子：“他右腿断过，虽然接上了，但已与好腿不齐，走路本就轻重不一。加之雨天他伤处定然犯痛，跛脚会更明显些。书院里就他一个有这毛病，正常情况下如果不去注意，倒是瞧不出有什么不对。但现在这个天气，你看一眼便知了。”
宋温行闻言望去，果见梁佑走路时总提着右腿，不敢完全着地，恐怕痛苦不轻。
他赞许地道：“小姐好本事。”
温华脸上一热，头稍稍低了一些，傲然道：“那是自然。”
看不见太阳，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知州的府上。梁佑把二人带到会客厅，自己先行离去了。他心里是不乐意的，但被雨浇成这样，实在不太得体，只能先去换身衣裳，把自己收拾妥当了再来。
几个家仆见人来了，上前接了两人的伞和披风，其中一人躬身道：“主人和通判大人马上便来，还请二位坐下稍候。”纷纷都退了出去。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会客厅外有四人执伞而来，在前面的两个个头相当，穿常服的那位是青州知州，浑圆一个大肚子，脸上赘肉堆砌，一双小眼弯得看不到瞳孔，富态可亲；知州右侧那人正常身材，两撇胡子泛着银灰，绯袍加身，神色严厉，不好相与的样子。
梁佑已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走在最后，紧咬着牙，强装着腿脚无碍。若非温华看得仔细，在场人中恐怕无人知晓他身有暗伤。
他跟在周行止身后，举着好大一把伞，能盛住三四人不在话下。周行止那沉重的洁白斗篷里，隐隐看得他领口处层层叠叠，不知裹了多少件，却仍不能让他看起来温暖一些，面色煞白，满满死气。
仆从上前如先前侍候温，宋二人一般，替几人收去了斗篷和纸伞，独独周行止一人还穿着。屋里炭火烧得甚为足够，尽管身穿单衣也让人微微发汗，他却浑然不觉一般。
见了两位大人，宋温行与温华先后站起，朝二位深深作揖。起身后，宋温行又朝着周行止微微点头，周行止面无表情地回他一礼。
知州和煦地冲着两个年轻人点了点头，却见那新来的通判不止抬肘回揖，身子竟也向下弯了些许，还似是生生停住的，不然恐要再矮几寸。
知州有些纳罕，却不便驳了通判面子，遂也做了一揖，笑容收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