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应了萧问同去龙首关的要求,但宋锦城并未与萧问同行,而是乔装打扮了一番才动身。

    只是在此之前,好巧不巧的,她又偶遇了边肃。

    嗯,说是偶遇也不恰当。

    “你特意在此等我?”

    宋锦城新做了一身衣裳,天青色的外袍以一根碧绿的腰带束着,黑色的发挽着碧玉的簪子,活脱脱似个富家小少爷。

    她个子不算矮,但因为背着一个深蓝的大包袱,整个便给人一种特别羸弱无助的感觉。

    可此刻,只看她往那边一站,盛着一张盈盈笑脸望向你时,却又让你觉得这人就如那六月的骄阳,明媚却并不灼烈。

    边肃背靠着一块大石,垂着眸子低低打量着从山下踩着石阶攀沿而上的那个望见自己笑弯了眼的人时,心下不由一动,像似有一种奇怪的滋味从心底悄悄蔓延开来。

    “唔,”听见宋锦城问话边肃并未否认。

    “真的?”宋锦城眼中闪过亮色,“你真是在这等我的?”

    宋锦城并不意外边肃会知晓她的行踪,毕竟此前在虎头寨分开时,她就已经将自己在杏花镇的落脚处以及下一步可能去哪里的打算都一一告知了边肃。

    是的,表面上看她是被萧问胁迫才去的龙首关,实际上,她在虎头寨时久候不到景瑟,待回到杏花镇也不见景瑟身影时,便已约莫猜到景瑟怕是去了龙首关,且还可能遇到了麻烦。

    就在她寻摸着该以何身份去龙首关时,巧的是,萧问就寻来了。

    这不是瞌睡遇到了送枕头的嘛,即便如此,但宋锦城仍是佯装被胁迫才应了萧问。

    “是,”边肃的声音低沉有力,说着从石边站直了身体。

    这条是通向龙首关的唯一道路,不似去往虎头寨携家带口的逃难人群,这条路尤其安静。

    毕竟龙首关不似虎头寨,能通过龙首关那道关隘的,唯有银钱二字而已。

    边肃瞥一眼宋锦城背后的包袱,沉了眼没说话转身上了山道。

    宋锦城不以为意的将背上的包袱又朝上紧了紧,呵呵两声跟上了边肃的步伐。

    爬山累,去龙首关更累。

    因为上龙首关的路比之虎头寨,更陡峭与惊险。

    都说一夫当关万夫莫摧,这龙首关之所以取此名,便是来自此意。

    宋锦城与边肃走走停停,从一早直走到了下晌,才远远瞧见了龙首关的寨门。

    与萧问给宋锦城看的令牌类似,蜿蜒的石阶上,龙首关寨门高耸而立,黑漆木门外竖着一根长长的旗杆。

    以黑布做底,上绘着黄灿灿张牙舞爪的金龙,并三个朱红大字——龙首关。

    宋锦城站在石阶下正要感叹一句这龙首关比虎头寨还要招摇霸气之时,却听着上头传来一声大喝:“来者何人,来龙首关有何事?”

    接着便见一个上着大红坎肩,下着黑色马裤露着壮硕胳臂与大腿的汉子迎面走了来。

    宋锦城抹了把额上的虚汗,捶着双腿驼着腰,站在原地等着那人靠近。

    那汉子到了近前又重复问了一句:“你是何人?”

    宋锦城这才略略站直了些,面上揣着小心赔笑道:“在下姓秦,家主为北唐国原坼庆城郡守秦穆和。”

    汉子在听到秦穆和的名字时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你是秦家的什么人?”

    宋锦城先从袖间掏出一块拇指盖大小的碎银不动声色的塞进了汉子手里,才应汉子的话,“在下是秦郡守的义子秦弦。”

    “义子?”

    汉子掂量着手里的碎银,瞥了一眼宋锦城,“秦郡守还有义子?”

    “可不是嘛,”宋锦城嘿嘿笑着任汉子打量,还特意将背上的包袱往上提了提。

    汉子瞥了眼宋锦城背上那个蓝色包袱,又将宋锦城上下细细看了遍才又问道:“你来投奔秦郡守?”

    宋锦城不住点头,“正是正是,在下......”

    宋锦城忽然叹了口气,解释道:“义父此前曾传信于我,他因故离开坼庆城前往龙首关,并让我同来,只是在下收信时正在外头收债。”

    宋锦城说到这里面上现出几分焦虑与担忧之色,“待我将手中事处理完毕,却不曾想已是半年后,也不知义父这半年在龙首关可否适应。”

    汉子听了这话将信将疑,“我听闻秦郡守有一女,不知现下如何......”

    宋锦城闻言接道:“你是说静姐姐么,她五年前嫁到临都城,因替夫家生了长子,得夫家保举才未被义父之事牵累,尽管如此,她如今日子也不大好过。”

    宋锦城提及这静姐姐时,神情黯然,看似也在为那静姐姐忧心。

    “只可惜她不舍孩子,不然也要与我同来龙首关了。”

    “哦,这样啊,”那汉子一双利眼稍稍敛了几分锐气,正要转身放宋锦城上去,却在望见边肃腰间的刀时又顿住了,“这位是?”

    “哦,”宋锦城不在意的挥挥手,“他是我随身护卫,毕竟......”

    宋锦城犹豫了下才压低了声音凑近了那汉子道:“你也知我是替义父做事的,身边总要有人护着才行。”

    宋锦城说着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塞进了汉子手里,“大哥不若先放我们进山,等看望了义父,小弟寻大哥喝酒如何?”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手里还得了人家递来的银子,再说......

    那汉子瞅一眼宋锦城背上的包袱,极力压抑着眼神里的贪婪,再望一眼边肃,心下顿时有了主意。

    “走吧,我让人先带你去秦郡守处。”

    说着汉子上了台阶,伸手招来了一个年轻人。

    “狗子,带客人去秦郡守处。”

    被唤作狗子的年轻人明显怔了怔,“秦郡守他.......”

    “废什么话,”汉子一巴掌呼在了狗子头上,厉声道:“赶紧去。”

    话说完还狠狠瞪了狗子一眼。

    狗子一个激灵,转眼瞥见宋锦城,忙招呼着宋锦城朝里去,“这位客人请随小的来。”

    汉子与狗子的这一番交流,宋锦城又岂会看不见,但她却佯装不知,只左右好奇打量,等听到狗子让她二人进去时,忙疾走两步跟上,并在离去之前朝那汉子抱了抱拳以示感激。

    狗子领着宋锦城与边肃七绕八拐,约莫两刻钟才走到一处院门前。

    “这就是义父住处?”

    宋锦城打量那院门,见这院子外面看着虽不大,但门脸也算精致,不由点了点头,面露几分欣慰之色。

    “是啊,是啊,”狗子长得黝黑壮实,只看体型比之前的汉子还要健硕几分,但看面色却带着几分憨厚,听见宋锦城问他话,并不敢抬头与宋锦城对视,只不住点头胡乱应了。

    宋锦城勾了勾唇,并未十分在意狗子的反应,只推开门与边肃走了进去。

    “客人先歇息,狗子走了,”狗子将人送到任务完成,忙不迭的与宋锦城打了个招呼,像后面真有狗追似的一溜烟跑了。

    宋锦城瞥了眼狗子的身影噗嗤一声笑了随即又掩上了院门。

    在院里溜达一圈,宋锦城见这院子果然如她在外头所猜,当真小而精。

    以山石做壁,以原木为底,院中一角植着半池的荷花,在近夏的天气里,为这小院添了几分清爽之意。

    屋子以石壁为基,以椽木做顶,一排三间,皆是精美的雕花窗棂,由此可见建房时的用心。

    假山伴流水,夜来荷花香,能在山中得此小院,又不愁吃穿,当真比那避世的陶渊明还要逍遥几分。

    秦穆和可真会享受,宋锦城撇撇唇心里有些发酸。

    只是瞧人家这般神仙似的生活,也难免让宋锦城生了几分向往之意。

    推开院子正中那间屋门,再看里头奢华的摆设,宋锦城啧啧两声,不由赞道:“这秦穆和可真是罪该万死啊。”

    “不是失踪吗?”

    边肃抱臂半倚在门前,皱了皱眉道。

    宋锦城将身后的包袱放在了面前的桌上,一屁股坐在了边上的太师椅里,背靠着椅背,长长吁了口气,“萧问说人八成是死了的,只是还未发现他的尸体。”

    萧问此前说龙首关死了人,这人便是秦穆和,只是这一切都是萧问的推断,因为确切的说,秦穆和如今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龙首关有东西二堂主,东堂主掌管龙首关一应人等吃喝拉撒并银钱用度,可以这么说,龙首关这些年的进项包括所有投奔来的客人所孝敬关主的银钱全都在东堂主的手中。”

    宋锦城与边肃说起龙首关里的东西两位堂主以及这里的规矩。

    “西堂主负责龙首关一切对外的事务,包括值守,护卫以及防御等,两位堂主的地位本该互相制衡,只可惜......”

    宋锦城哼哼了两声,似嘲弄又带着几分别样的狡诈之意。

    “这东堂主孙潜盘踞龙首关已久,久到势力早已在龙首关盘根错节,就如方才拦着我们的那守着龙首关寨门的汉子,他本该是西堂主的人,可如今却暗地里在替孙潜做事。”

    在杏花镇时,萧问曾与她说过些龙首关的人和事。

    “而萧问却是两年前才来的龙首关,做这西堂主也不过数月,所以啊,本该互相制衡的两人如今却如那跷跷板的两端,一边重一边轻。”

    “所以,萧问想借秦穆和一事来打击孙潜?”边肃思忖道。

    “怕是孙潜想借秦穆和来给萧问致命一击才是,毕竟护卫客人周全原就是西堂主之责。”

    宋锦城托着下巴有些疲累的回道。

    “既知这是浑水,你为何还要置身其中?”

    边肃有些不解宋锦城明明是弱质之流,为何总爱三番两次以身试险。

    “萧问将你做棋子,那对方必会视你为拦路虎,你左右得不到好处。”

    “谁让景瑟在这呢?”

    宋锦城无奈的撇唇,并不打算与边肃深究这个问题。

    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萧问并不在乎秦穆和的死活,他另有所图的许是一些东西,而那些东西恰恰就藏在龙首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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