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梅姑娘猛然回头。

    她脸上的凶悍之色吓到了萧晴儿,令她下意识瑟缩了下。

    “我不甘心!”梅姑娘蹲下身,凝视着萧晴儿,“凭什么一些事情生来就是注定好的,小姐一辈子都是小姐,丫鬟却只能做丫鬟。”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若我生的好看些,或许会不一样,可我偏偏又不美。大公子身边的那些丫鬟,就连他那未婚妻,才华能力,哪个比得上我?哪个比得上我?!”

    萧晴儿不停摇头,哭道:“我从来没把你当丫鬟。”

    小梅刚来府上时,只是普通的低等丫鬟,但短短时间内就晋升为了管事。她不甘平凡,闲暇时间,其他的丫鬟仆役都在玩耍逗乐,只有她偷偷跟账房学习珠算。半年后,小梅珠算学成,算术甚至超过当时的账房先生。萧老爷看中她才华,让她管理后院钱财流水,她也很快上手,做到笔笔有记录,桩桩可查询,从未出过纰漏。

    后来萧老爷让她选,可以继续做账房管事,不出几年,便能荣升管家,一个女子做到如此地步,不能不令人赞叹;也可以跟随大公子,做他的贴身婢女,掌管大公子院内一众仆役随从。

    小梅在两者中选了后者。萧老爷有些可惜,但也尊重她的决定,将她许给了大儿子。

    小梅被大公子抛弃后,内院婢女仆从间多有议论,都说她一只乡野麻雀,想攀高枝不成,反而被打回原形,一腔心气成了梦幻泡影。

    “她不会是想嫁给大公子吧?”

    “谁说不是呢?”

    “也该撒泡尿照照自己,就她这种,脱光了躺在床上,大公子都不会要。”

    “哈哈哈哈,你这话也太毒了,不过也确实是这个理……”

    小梅平日治下极严,下人们惧怕她,此刻见她失势,心中快意,都想踩上一脚,明里暗里的嘲讽挖苦。

    小梅听过不少风言风语,表面上不在意,其实都记在心里,时间久了,成为一种暗伤。

    在梅姑娘出来前,白蔷收了术法,转身闪出月亮门。

    到了晚上,梅姑娘突然唤白蔷过去。

    白蔷存了个心眼,进了门,见梅姑娘端坐上首,旁边一个茶盏,正冒着热气。

    梅姑娘打量她,微微皱眉:“这两日,你身上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白蔷捂住胸口,看到梅姑娘的视线,又将手放下:“说来也奇怪,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突然胸口剧痛,身体也软绵绵的不听使唤,那种感觉像是要死了一样,我怕的要死。好在持续的时间不长。”

    梅姑娘皱着的眉头松了,她站起身,笑盈盈走到白蔷身边,伸手搭住了她的肩膀。

    白蔷感到有东西从她指甲里爬出,立即矮下身子,学着早晨看到萧晴儿的样子,痛苦呻吟。

    “我……我这是怎么了?”

    梅姑娘弯腰,笑道:“别怕,我可以帮你。”

    一杯温热茶水送到唇边,白蔷张口喝了,做出舒服神色。

    “你需记得,这世上只有我能帮你解除痛苦。你要乖乖听话,不然,黑梦发作起来,会要了你的命。”

    原来那蛊毒叫黑梦,白蔷做害怕状,连连点头。

    梅姑娘见她顺从,满意的站起身:“你去吧。”

    白蔷出了房间,从袖中捏出那只蛊虫,仔细端详片刻,将它装进随身携带的琉璃瓶。

    萧晴儿之所以会出现早上那种情况,应该也是中了这种蛊毒的缘故。这蛊毒极为阴险,只要被催动,宿主就会痛苦万分,且只有蛊主才能解。梅姑娘手握解药,从而以此操纵萧晴儿。怪不得萧晴儿处处看她脸色,身为大小姐姿态却放的极低。

    操纵一个小姐不够,梅姑娘竟然还想对自己下手,白蔷冷笑。

    这恶仆胆大包天,她本来不准备管闲事,但既然梅姑娘惹到自己头上,那少不得要让她吃点苦头了。

    萧晴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到了婚礼前期,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人也病的躺在床上。

    萧府众人皆慌张起来,原本管家下人们在张罗嫁妆,檀木衣柜,绫罗绸缎一趟趟往府内运。萧晴儿这一病,那些嫁妆反倒搁置起来,府里仓库放不下,就拉到内院,放在萧晴儿房中。

    萧晴儿看着那些东西,默默垂泪。

    白蔷虽然怪她懦弱,竟会被一个丫鬟骑到头上作威作福,但看她这个样子,也觉不忍,就趁着侍奉汤药的时候尝试探知她体内蛊虫的位置,想用内力驱散那诡异虫子。

    但萧晴儿中毒时间太长,蛊虫钻入心脏深处,很难拔除。

    “你跟着小梅,可要小心。”萧晴儿开口道。

    白蔷看她神色,竟是满眼担忧。

    轻哼了声,白蔷道:“你自己就要死了,还有心思管别人。”

    萧晴儿摇头:“小梅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她本性不恶,只是总被人那样说,心里气不过……”

    白蔷有些不耐烦,这小姐真是读书读坏了脑子,都被人害到了这步田地,还在替恶人说话。

    “不辨善恶,被害死也是活该。”白蔷冷冷道。

    萧晴儿将头扭向床内,肩膀微微耸动:“是啊……我死了也活该,只是……只是我还没有嫁人呢……”

    白蔷只觉那哭泣声难听刺耳,转身出了房门。

    暗夜无星,几只渡鸦掠过夜空,院中李树繁花满枝,风过处,花落如雪。

    白蔷辨别了下方向,飞身上了屋顶,在连绵屋宇间跳跃,寻到梅姑娘的房间,轻轻跃下。

    房内没有点灯,门窗紧闭,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舒而一声极轻微的呻吟。白蔷认出是梅姑娘的声音,她在窗上划开一道口子,用流火石弹了点火星进去。

    流火石乃火系法宝,本是地心中经地火炙烤亿年的一块石头,经锻造师打磨雕琢,成了一件法器,于修习火系术法的人来说是很珍贵的宝贝。

    火星落地,须臾间红光四起,燃起滔天大火。白蔷躲进不远处的树上,观察屋中情景。

    不多时,有人狼狈逃出。白蔷勾了勾唇角,坤元术正准备施展,突然发现不对。

    那人身形修长,方额高鼻,眉目俊朗,竟然是个男子!

    男人并指当胸,喝道:“坎霖!”

    白蔷只见一道道水剑朝火焰深处射去,水与火相争,就看哪一方更强势。

    这人会水系术法,白蔷更加疑惑,萧家入世极深,并没听过有人在仙门修行。

    男人借了院中井水,将突然而至的大火浇灭。等到浓烟散尽,梅姑娘才走出来,扶着门框咳嗽。

    她望向男人,艾艾唤了声:“公子。”

    男人皱眉:“这火来的蹊跷。不知哪位朋友光临寒舍,还请出来一见!”他转眸四顾,幽夜沉寂,并无人回应。

    白蔷手按树干,灵力化丝线,钻入地下。

    梅姑娘脚下倏空,惊呼一声,向下陷去。

    男人飞纵过去,伸手拉住她:“小梅!”

    “公子,救我。”梅姑娘眼神幽怨,看的男人有些不自在。

    方才火起,他率先冲出房间,根本没顾上梅姑娘,即便刚刚他们才有过那样亲密的举动。

    “别怕,我拉你上来。”男人沉声道。

    白蔷眼神微暗,好一对狗男女,那就一起死吧。

    “陷!”

    院中土地轰然塌陷,形成一个深坑,坑中地裂,下面是无尽深渊。

    男人突遭此变故,反应也是极快,他右手拉住梅姑娘,左手紧紧攀附着地陷边缘,猛一使力,想要跃出地面。

    白蔷哪里容他逃脱,咬牙道:“合!”

    深坑快速聚拢,泥土瞬间淹没男人脖颈。

    “万物生!可是九霄紫薇君门下?”男子虽身处危机,却临危不乱,他厉声喝道,“在下与九霄有些渊源,这其中必有误会,朋友可否现身,与萧某说个明白。”

    白蔷眼眸微转。土地一分为二,将男子的身体露了出来。

    男子松了口气,只听一声清越女声在头顶道:“我与你确实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跟你一起的那女子我却必须要杀。既然你与九霄有故,我便卖你个面子。你将那女子亲手送入泥犁,我便放你离开。”

    男子沉吟不语。

    梅姑娘在坑中听得真切,不曾想这一系列暗杀竟是冲着自己而来,她怕男子真的松手,忙道:“公子,你忘了刚刚与我说的话了吗?”

    男子面上挣扎片刻,扬声道:“我不能让她死。”

    白蔷冷笑:“你可知她是何等恶毒之人?身为奴婢,不心怀感恩,反而以下犯上,侍恶行凶,悍仆欺主,阴险狠毒,这样的女人,你也要护吗?”

    梅姑娘微微侧耳,突然尖声道:“你是白蔷!你是白蔷对不对?”

    “你还不算太蠢。”

    梅姑娘道:“你不能杀我!若杀了我,你也活不成!我在你身上下了黑梦蛊,母虫在我体内,你的蛊毒,只有我能解!”

    “你说的是这个吗?”

    白蔷将一个琉璃瓶子扔进土坑。男子伸出一脚,用脚背接住瓶子,看到里面蛊虫,不禁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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