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一阵干渴中醒来的,喉咙干得要冒烟。

    褚蓁掀开眼皮,费力地蠕动着发白的嘴唇,她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气若游闲,“在哪?”

    路途颠簸,车身十分晃动,不平的座椅咯得她脊椎骨生疼。

    “离开克里亚。”

    几个字里透着无尽哀伤,褚蓁望向关恩霈流着眼泪的脸,无言。

    半晌,她撑起上半身看向窗外寂静的黑夜。

    “我想喝水”,她费力咽下一口气,喉咙顿时如利刀搅动,声音低哑破碎,像秋冬里路边被踩碎的枯叶。

    关恩霈遏制住鼻尖的酸涩,将干净的水递给她。

    “慢点喝,把药也吃了。”

    褚蓁喝得急,呛得她咳红了眼睛,冷水从她嘴角滑落,很快杯子就见了底。

    “我怎么出来的?关洵呢?他们又是谁?”

    车窗的风从衣领钻进她的身体,混合着喝下的凉水让她混沌的大脑清明起来。

    “徐衍礼医生过来救的,他们去找小筱了,他们是徐衍礼的下属,我们已经从郊外逃出了都城,很快就安全了。”

    天上的弯月倒映在她空洞深远的眼睛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在不断地刺痛着她的心。

    “所以我们不管他们了吗?”

    “怎么管,我怎么管,你以为我不想救小筱吗,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早知道会是如今这种局面,当初我就不应该把小筱留在身边,嫁到其他州去,总比如今生死不明的好!”

    不知道她的话哪里刺痛了关恩霈,她开始喋喋不休起来,诉说着自己有多后悔没有照顾好纪筱。

    药效开始起效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坐起身,意味不明地看向身边的女人,“纪筠呢,他现在下落不明,不担心吗?”

    “他如果不去亚尔圣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说起来还怪他自己,怎么就不会拒绝?如果他在克里亚,说不定小筱就不会失踪。”

    “也怪关洵能力不够。”

    看着关恩霈的嘴脸,褚蓁心底怒意渐起,她对着女人推了一把,但生着病,她力气不大,对方也只是歪了歪身体。

    “你干什么!!”

    “你的每一个字都在控诉着所有人,你想过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吗?有没有想过这其中有自己的错。”

    褚蓁扯出一个苦涩的笑,看着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永远只顾着自己和纪筱,纪筠不是你的儿子,关洵不是你的弟弟?别人就不是人了?”

    “停车,停车,我要下车唔唔唔唔...”

    她朝驾驶的人大喊,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宣泄一点心里的痛苦,却被关恩霈一把捂住了嘴。

    “疯了疯了,你再叫我们一个也跑不了!!!”

    等到褚蓁偃旗息鼓后,关恩霈才松开自己被泪水浸湿了的手掌。

    对上褚蓁带着怒意的视线,关恩霈躲闪起来,揪着自己破了洞的衣角一言不发。

    “褚蓁,你一个人回去谁也救不了,你现在的状态不仅就不了衍礼哥他们,甚至还会拖累”,见气氛僵持下来,一直沉默着开车的驾驶员开了口。

    “是你。”

    声音熟悉,褚蓁立马就认出了对方是先前送她回家的那个哨兵。

    “是的,褚蓁小姐,我叫井时。”

    原来他是徐衍礼的人。

    “我们这是去哪里?”

    “和关洵哥的人汇合,到祝域去。”

    祝域?联邦的边境,污染源还没有被净化掉的地方,也是她最初计划要去旅行的目的地之一。

    她没想过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去到祝域。

    可是逃离以后呢,纪筠怎么办?斯然她们又怎么办?

    眼看着褚蓁还是忧心忡忡的,副驾的另一名士兵回头看了她一眼后,他道:“这座山马上就翻过了,之后的路比较好走,虽然还是小路,但很平坦。”

    等缭绕的晨雾蒙上她们一行人时,车子终于驶出了崎岖的山路,他们停在了山脚下,和伏黯几人汇合了。

    泥泞的车轮在小路生长着的杂草上碾过,褚蓁嗅到了属于青草的清苦香气。

    “褚蓁!!你出来了?关洵哥呢?”

    第一个扑上来的就是董渺,她一脸惊喜地往褚蓁身后望去,在没看见某个人的身影后,沮丧顿时爬上她的面孔。

    连一旁的木子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锅盖眼巴巴看着她,企图让她说点好听的消息。

    她张嘴,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还在克里亚。”

    秋冬的早上,露水很重,伏黯拉开了俩人,拿了把薄毛毯递给她,“披上吧。”

    “组长会出来的,他不是答应过吗,会在祝域和我们再见的,阿渺,会车上休息一会,你一晚没睡。”

    他拉着董渺离开,留下木子同褚蓁一同坐在大石块上,木子拿出了自己藏着的药瓶从里面又到了一颗出来,艳红色的,在四周一片浓密的绿里,很扎眼。

    “蓁蓁姐姐,这是纪筠哥哥给我的。”

    “有一年,我生了很重的病,在奥泽弗克医院躺了很久,组长有事让纪筠哥哥过来照看我,他给我带了一盒这个药。”

    听到纪筠的名字,褚蓁放空的眼睛有了聚焦,她低头看向木子手心里的那粒红色药丸。

    “纪筠哥哥说这个什么都能治,吃上一颗,然后只要我听医生的话,按时乖乖吃饭睡觉,再好好原本要吃的药,就能好起来。”

    “所以你吃了这个药后,就好了吗?”

    木子点点头,“嗯嗯,真的很有用,后来楼里有人生病我都会给他们吃上一颗,大家很快就好了。”

    小朋友拉过她冰凉的手,将药放在她的手心,“这是最后一颗,给你吃。姐姐你就能快点好起来了。”

    “而且,这个药不苦哦,是甜的。”

    “谢谢我们乖乖的木子”,她将药放入嘴里,一股水果的清香和蜜甜在她泛苦的口腔里散开。

    她偏过头帮木子将头发理顺,脸上挂着笑,但笑得很轻,和晨曦里的阳光一样,淡淡的,“你纪筠哥哥说得没错,吃了这个药什么病都能治好。”

    虽然那颗药是糖的伪装,但周边的人都很默契地把这个秘密埋在了心里。

    休息的时间不长,在太阳彻底出来之后,他们又再次出发了。

    而这个时候,原来另一方的关洵和徐衍礼终于决定不再停留于原地。

    “关洵怎么还没找过来。”

    原本死气沉沉的水蛭已经睁开了眼,乳白色的、类似某种大型鱼类的尖齿从她水滑滑的背部长了好几圈。

    徐衍礼看着她围着自己不断蠕动游走,还试图张嘴将他吞下去,心里十分清楚必须立马将人带出去,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找到地下的开关,勾着想要进食的许斯然跟着自己走。

    [她说你好香。]

    精神体丝丝贴心地将水蛭叽里呼噜说的话翻译给他听,他听了后,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如果许斯然还活泼乱跳地站在他面前和他说,也许他还要逗逗她。

    “如果纪筠也在这里...她会觉得谁香一点?”

    丝丝听见了他的呢喃,没忍住低下头翻了个白眼:算了算了,自己的主人能怎么办,忍忍就过去了。

    徐衍礼就这样诱惑着水蛭往深处走,直到穿过通往关洵那边的第不知道几扇门时,跟在水蛭后的丝丝和徐衍礼在意识海里说:[有很浓的血腥味。]

    徐衍礼也闻到了那股粘稠的浓重的血腥气。

    他立刻打开了门,和里面靠在墙边的关洵遥遥相望。

    人身蛇尾的女人披着关洵的外衣趴在他怀里吸食着他的手指,黑色蛇尾缠绕大腿,而尾尖钻进他的上衣里拱起一个幅度,湿漉漉的碎发黏在他额前,只有隐隐约约还在浮动的胸脯证明他还活着。

    毫无血色的男人冲着他扯出一个病态的、虚弱无力的笑,“你来了。”

    “你在干什么?!”

    关洵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一把拉开那个女人,关洵想要阻止却没来得及。

    “嘶——”

    分叉的红色蛇信子从纪筱嘴里伸出来,被打扰的她朝着来人发出蛇类的嘶鸣声,而徐衍礼看着她满脸不可置信,“小筱?”

    纪筱想要咬他,关洵一把将他推开,“站远点,她已经异化了。”

    “你会没命的”,徐衍礼后退好几步,拉开了和他们的距离,他对关洵的做法万分不赞成,还有些许不理解。

    “你在喂养她,你会死的!关洵,你清醒点。”

    “我很清醒”,地上的男人不看他,只是将手递回到已经没了人类意识的纪筱嘴边,任由她将长出来的长牙刺破手指,“至少这样可以延缓她成为自己很讨厌的异种。”

    徐衍礼知道关洵体质特殊,虽然没有精神体,但联邦检测后还是将他归位了哨兵一类,因为他可以看见其他人的精神体,能够触摸能够沟通,甚至可以操控,而他的血还能够延缓被污染源感染而产生的异变。

    也正因为这种特殊体质,他常常被关到联邦的科研院当作研究对象。

    “而且,我不是还活着吗?”

    看他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徐衍礼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地上的关洵,问:“你这副模样,我们怎么出去。”

    “现在这个时候,井时他们应该已经出克里亚了,宣抚早就收拾好一切等在门口,然后上演一场瓮中捉鳖的精彩演出。”

    “你那么忽悠他,不管明云舒想不想留下我们,我们都死定了。”

    “咳咳咳”,地上的人一阵干咳,“死不了。”

    守在一边的徐衍礼心烦意乱,他摊开手,“那你说怎么...”

    “活...”

    “你干什么!!!许斯然!!”

    刚想问要怎么活下去的徐衍礼顿时大惊失色,因为一直被他挡在身后的水蛭居然饶过他快速地往关洵那边爬过去,并且还长着自己的大嘴,哈喇子流了一地,明摆着就是要将地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一起吞下去。

    “丝丝,拦住她!”

    [喊什么喊,你也动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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