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动身前往空山谷的时候,沈云珂把要带的东西都带上,和沧陵一起出了城。

    他们是坐马车去空山的。

    在路上,沈云珂从包袱里翻找一番,终于找到一个小瓷瓶了。

    她将小瓷瓶抛到沧陵怀中:“先吃一颗,防止水土不服的。”

    沧陵接过小瓷瓶,二话不说倒出一粒药吞下。

    这一路上,沈云珂就说过刚才的那一句话。路途遥远,赶路实在是无聊至极。沈云珂起了捉弄的心思。

    她用神秘兮兮的语气哄骗道:“沧陵,你知道我刚刚让你吃的是什么吗?”

    沧陵想都没想就应了:“你说了啊,是防水土不服的药。”

    沈云珂露出一个坏笑:“我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啊?实话告诉你吧,你现在已经中了我下的毒了。这是我专门炼制地一种毒药,叫做……‘坦言丹’。“

    沧陵却不怒反笑:“那,沈大小姐可不可以告诉我——此毒何解?”

    他倒是配合的。

    沈云珂装作是勉为其难的样子,摆摆衣袖,除去袖子上的灰:“好吧,那我来告诉你。‘坦言丹’‘坦言丹’,自然就是说假话就会中毒的丹药。所以,从现在起,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等我弄清我想知道的,我就会把解药给你。”

    她以为沧陵至少会失望一下,毕竟他二话不说就吃了那颗药,最后却被她告知是毒药。可是此时沧陵神色泰然,看上去却很轻松,听到她这么说,还认真地点点头应好。

    难道是她编谎的样子太假了,他压根就不相信?

    “沧陵,我真的下毒了。你不相信吗?我可是很会下毒的。“她一脸自信,很是骄傲。

    沈云珂看沧陵,他只是静静端坐着,用看好戏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嘲笑她的幼稚。

    唉。沈云珂暗自轻轻叹一口气。太拙劣了。沈云珂你的谎言太拙劣了。人家看你想看笑话一样呢。早知道就不这么找乐子了。现在好了,自己成了乐子吧。

    就在沈云珂识相地决定闭嘴的时候,沧陵却缓缓回答:“我当然相信了。沈云珂,你要问我什么?我一定如实相告。我回答完记得把解药给我。”

    还有戏。沈云珂捂住嘴偷笑。

    沧陵,还挺傻的。这么拙劣的谎言都会相信。当然,他也可能根本不信。但是,他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她可就恭敬不如从命,问几个问题了。

    正合她意。有些问题,她憋在心里很久了,实在是想要知道个答案。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好。那我要开始问了。第一个问题,沧陵,你为什么一开始觉得我是羽隐阁需要的人才,那么真心地想要和我合作?”

    沈云珂知道,沧陵可能早就识破了她的“阴谋”。他可能也很无聊,所以故意配合着她的表演。第一个问题,应该很好回答吧。他要是真的不想回答,随便敷衍一句也可以搪塞过去的。她也不会追究的。

    没想到,他的语气却很认真:“原因有几个。首先,当然是沈姑娘才华过人,文武双全,既会武功,有懂医术。羽隐阁需要你这样的有能力的人。其次,我与沈姑娘、与沈府并不算敌人,既然不是敌人,那也可以成为盟友的。最后……“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如实相告:“最后,我对沈姑娘很好奇,想要和你交个朋友。“

    沈云珂听了,陷入沉默。这第一点第二点她都可以理解,至于这第三点,怎么听上去怪怪的,有一种自己被人当作猎物的感觉。

    原来自己早就落入了沧陵提前下好的圈套啊。

    算了,她也不亏。

    这第一个问题她本就是无心提问,是为了试探他的诚意才随便问问的。可他的回答却超出了她的预料。

    “哦?好奇?沧陵,你好奇什么?不如说来听听,没准我就告诉你答案了。”

    “沈姑娘,你要听实话吗?”沧陵眼睛一眨一眨,很是真诚。

    就是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沈云珂点点头:“那当然。“

    沧陵组织了一下语言,低下头,好像在回忆:“沈姑娘年少即因为才华在京城中闻名。我就对你心生仰慕,很想亲眼见一见有名的沈大小姐,但一直没有机会。我原先认为沈姑娘一定做事谨慎,不留漏洞,不会叫旁人发现一点不好,保持完美的形象。可是后来,你好男色一事就在京城传开了。我也亲眼见过你和一群美男子在城外饮酒作乐。那时我就好奇——你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原来如此。

    沈云珂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沧陵,人是很复杂的。“

    她没有否认,甚至,变相地承认了他口中的“好男色“。清醒与荒唐并存,这才是沈云珂。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单纯的人。

    就比如现在,路途漫漫,行车无趣。她就想从沧陵身上找点乐子。

    “好了,我的第一个问题问完了。沧陵,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除了问我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人都是复杂的,我回答不了。”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面具背后的那双桃花眼,“问吧。”

    眼前的人迟疑了片刻,没有料到她会让自己提问,想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那一日你为什么喝酒?”

    沈云珂第一反应是——哪一日?她喝酒的时候太多了,她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次。她的记性是不错的。若是算起来。他在沧陵面前应该喝过很多次酒。

    云城的时候有一次。那时她还不知道沧陵的真实身份,只是图他那张好皮囊。一日去山上采草药,路过了那个熟悉的深潭,往事历历在目,惆怅难以排解。所以她就小酌了几杯,然后骗他说自己喝酒是因为喜欢云城的美酒。

    还有一次,是在芷汀的生辰宴上,她和他相顾无言时,她也喝了酒。不过,那次喝酒倒不是因为什么心事,只是因为想尝一尝酒的滋味。

    还有一次,她在瑶月楼喝酒,出去的时候碰上他了。那次,他送自己回沈府。

    应该说的是她在瑶月楼喝酒那次吧。

    “为什么喝酒?”沈云珂品一品这个问题,“或许是想要借酒消愁吧。”

    她没打算坦言,也不过多解释什么。

    沧陵似乎是看出来她不想多说什么的心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沈云珂见自己蒙混过关了,就继续提问下一个问题了:“沧陵,你是不是很擅长弹琴啊?”

    他的琴音,她在云城时领教过,确实弹得不错。不过,既能出谋划策做阁主,又能弹得一手好琴,还能天衣无缝地扮着纨绔子弟。

    他确实很厉害。

    可话又说回来,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呢?

    沧陵很是谦虚,说自己的琴技只是略学了一些皮毛。

    沈云珂笑而不语,不由地感慨:身在高位者说话做事都是滴水不漏。她为数不多的爱好就是听琴了,虽然她自己并不喜欢弹琴,但是因为一个人,倒是喜欢上了听别人弹琴。这么些年,她听过不少人弹琴。沧陵在其中,绝对称得上是佼佼者中的一个。若这样都只算是学了一些皮毛,那剩下的大多数人的琴技可就都是不入流了。他实在太过谦虚了。

    “我娘才称得上是弹了一手好琴。”他压低声音,好像是自言自语。

    沈云珂听到了。沧陵的母亲何氏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是因为他的母亲弹了一手好琴,所以他才学琴的吧。

    她并非有意提起他的伤心事,赶紧转移话题:“好了,沧陵,该你问我了。”

    “沈云珂,你为什么喜欢听琴啊?”在去云城之前,他就查过,沈家小姐极爱听琴。

    温柔的语气,可问的问题却是一阵见血,正中她的软肋。

    她喜欢琴音是因为……一个人喜欢弹琴,她喜欢陪着他,仅此而已。后来哥哥不在她身边了,她就拼命去追寻回忆中的场景,在琴音里寻求片刻的沉溺与幸福。

    沧陵这一问,想让她全盘托出是不可能的。沧陵太聪明了,她怕一点蛛丝马迹就会让沧陵发现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但是,既然两个人都在坦诚地回答对方的问题,她撒谎也不合适。

    有了。

    沈云珂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因为琴音承载了一些美好的回忆。”

    说完之后,她都觉得自己这个回答实在是精妙,简直滴水不漏啊。甚至,也算是实话。

    “好了,现在该我问了。”沈云珂想把两个人的关注点从琴上移开,连忙转移话题,“沧陵,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冒昧,但很刺激。而且,她实在不想问一些无聊的问题了。既然是找乐子,那就要大胆一些才有意思嘛。

    沧陵听到问题后,有些不自然,眼神都无处安放般的繁忙。

    “答不上来就算了。“沈云珂也不是一定要知道不可。至少现在,他的注意力从刚刚他对琴音的回答中移开了,那就行了。

    没想到他却又出声了:“有一个人,我不知道我对她是不是喜欢。”

    哇。沈云珂眼睛亮了,她以为像沧陵这种身份复杂、手段高明的人,是不会让自己有任何软肋的,更不会纵容自己喜欢上一个人。

    沈云珂知道点到为止的道理。既然他已经回答了,她实在不宜再揪着这种问题提问了。

    “沈云珂,你既然喜欢过那么多人。那你能告诉我——什么是喜欢吗?”

    好吧。这个话题就绕不开了。

    不得不说,沧陵每一个提问都是如此精准,分毫不差地问到她最不想别人知道的事情上。但,既然是关于坦白的游戏,她还是要说些实话来应付一下的。

    什么是喜欢?

    好问题。

    什么是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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