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陵再醒来时已经是正午了。他醒来以后,两人就抓紧时间继续赶路了。

    他们仍然遇到了许许多多的岔路口,但是两人齐心协力,也能化险为夷。

    剩下的路,还算顺利。虽然遇到了数不清的毒虫、虎视眈眈的巨蟒、饥肠辘辘的虎兽,但他们两个的有勇有谋,都能为自己闯出一条生路。

    他们一直走啊走,走啊走,空山芷就是他们的动力,鞭策着他们不知倦怠地赶路。

    等到夜深了,等到手上的烛火也只能照亮小小一方路时,出于安全考虑,他们才停下步子,打算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晚。

    “沈云珂,你先休息吧。”

    沈云珂想到她昨晚睡了整整一夜,本想拒绝沧陵的提议,但是看到他认真的眼神,还是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了。

    “那……过一会儿你一定要叫我起来。可不要再像昨天那样了。”

    “好。快睡吧。”沧陵点了一支安神香,坐在火堆旁。

    跃动的火光映照着他那张好看的脸,沈云珂欣赏了一会儿,便闭上了眼睛。

    在睡着前,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要睡太死。

    不知为何,明明点了安神香,她却睡得不太安稳。

    沈云珂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和沧陵顺利地到了空山谷,有惊无险地拿到了空山芷,平平安安地回到了京城。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该是皆大欢喜才是。可偏偏,她回京城不久,就听到了一个噩耗:哥哥没能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不慎打碎了手上的一个玉盏。

    这一定又是他的把戏。他最擅长骗人了,他这一次一定又是想瞒过所有人,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他那不可告人的计划。

    一定是这样的,他一定是在骗人。沈云珂的呼吸有些乱了,但她强装镇定,安慰自己:没事的,他一定没事的。他能出什么事儿?肯定都是假的。

    哥哥,骗来骗去有意思吗?

    她是不会相信的,除非亲眼见到他的尸首。

    结果第二天,宣王的棺材被运回了京城。仵作验了尸,说宣王的刀伤不足以致命,真正让他丧命的是刀上的毒。中了此毒,便是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此话一出,便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也传到了沈云珂的耳中。

    沈云珂还是不相信。阴谋,这一次一定又是他的阴谋诡计。

    她甚至偷偷地潜入宣王府,来到他的灵堂前,迷晕了在场的人,亲自掀开他的棺材盖。看到他那张惨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她才放声大哭,痴痴地守在他的棺前。

    那个梦,太真实了。

    沈云珂忘不了看到哥哥躺在棺材里时如当头一棒的痛感。

    醒来时,沈云珂模糊的视线中,是天上皎洁的月,是遥不可及的星,还有不远处灯火旁的沧陵。

    还好只是梦。还好,还好。

    沈云珂抬起手,摸了摸脸上的泪。

    她常常觉得,缘分自有安排。就像是这场梦,它提醒沈云珂,及时放手,要往前走。放下过去的怨与恨,厌与憎。

    不要像梦里那样,在哥哥死后都没再喊出那句“哥哥”,没说那句“原谅”。那就太可悲了。

    “沈云珂,你怎么了?”灯火映照下,沧陵的眼神中,既有疑惑,又有担忧。

    沈云珂不知道自己在睡梦中有没有说什么话,做什么奇怪的举动。

    她试图从沧陵的表情中寻到一丝丝线索。

    沧陵眉头微皱,眼神认真,应该……是因为担心而不是愤怒吧?这么看来,自己刚才应该没有做什么无礼之举。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

    “我……做了一个噩梦。”沈云珂脱口而出。等等!这话听着这么这么耳熟?对了,再来空山的路上,她也梦到了类似的梦。那时她醒来发现自己紧紧枕着沧陵的肩膀。沧陵问她怎么了,她也说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她早就习惯了频繁地梦到那个人。

    三年了,明明没见过他几面,可他却时时入她的梦。他的眉目,他的一颦一笑,早已刻在她心上了,怎么也忘不掉了。

    沧陵仔细地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她看上去不太好。

    究竟是什么样的噩梦,才会让一向大胆的沈云珂面露恐惧?

    他听到了她梦中的哭泣,他想要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可手终究是停在了原处。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做?他扪心自问,却发现,他与沈云珂,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她怀疑他,警惕他,怕他算计她……这些他都很清楚。

    可是,沈云珂啊,你真的好无情,好迟钝……你是真的看不见,还是装作看不见?走近你,真的好难。

    几番犹豫,他终究是说服自己视若不见。以沈云珂的性格,她应该不希望自己自作主张替她擦眼泪。

    “沈云珂,你要是想找个人倾诉。我会一直都在的。”这是他为数不多能为她做的、不让她害怕的事了。

    “我没事了。”沈云珂自然不会说出自己梦到了什么,但她挺感激沧陵的,“谢谢你,沧陵。”

    有些秘密,就应该永远不再提起。

    如果是哥哥,他应该也不会想再提起往事。

    沧陵依然担忧地看着她,沈云珂挤出一个笑:“我真的没事了。梦嘛,都是假的。现在,梦醒了,就好了呀。”

    只是,她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某个人,也不可救药地思念他。

    “好啦,沧陵。接下来我来守着吧,你先睡一觉。”沈云珂想起沧陵被神秘人下的毒,“对了,我来替你把把脉吧,看看之前的毒是不是都清了。”

    沈云珂小心地替沧陵把脉。

    他的脉象依然有些混乱,但比起之前,已经好许多了。

    她让沧陵再服了一颗解毒丹。

    “睡吧睡吧。”她催促他躺下休息。

    沈云珂做了方才的梦以后,是再也睡不着了的。

    哥哥,你可千万不要出事。

    不然,我就真的要恨你一辈子了。

    沈云珂想起来,萧景和离开京城前,曾来找过自己。

    他说,他想她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经过了刚才那个噩梦,她竟然觉得那一日,他同她说的话就像是诀别。

    本就有些惴惴不安的心绪如今更是一团乱麻。身在空山,心却不知飘到了哪一个千里之外的异乡。

    她替他求过了平安福,拜过了树神……

    哥哥,你一定一定,不能出事啊。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呢,你还欠我一个真相呢。

    沈云珂知道,自己或许早就爱上了她名义上的那位“哥哥”。

    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知道了哥哥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那一刻,她对他所有的敌意都消失殆尽——她再也不讨厌他了,甚至还有一丝丝愧疚。再后来,或许是他对她的照顾、陪伴和宠爱让她动容;或许是那年,他舍下自己的性命不顾一切也要救下她的义无反顾令她生出爱意……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哥哥确实是这世上,除了爹娘以外,最了解她的人。他知道她所有的喜好:她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样式的衣服,喜欢什么类型的画,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沈云珂知道,他了解她。那么多年了,他们互相陪伴了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最讨厌被爱的人欺骗和隐瞒?

    可他还是那么做了,甚至从来没有打算告诉自己真相。

    沈云珂赌气过,怨恨过,愤怒过……可她现在也明白了,在生死面前,这些没有那么重要。

    他能好好活着就好了。

    沈云珂,你可真是卑微至极啊,就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她在心底嘲笑自己。

    *

    第二天一早,沈云珂和沧陵又开始赶路了。

    沈云珂突然发现,她和沧陵很有默契。有时候她一个眼神,沧陵就明白了她想让他做什么,她完全不需要过多解释什么。而且,她擅长判断走哪一条路,他则能敏锐察觉周围的隐患。他们两个打配合,挺好的。

    沈云珂忍不住对沧陵一阵夸奖。

    沧陵难得红了脸,似乎是被她夸害羞了。

    还别说,他红了脸的样子格外好看,那双桃花眼一眨一眨,让人根本舍不得移不开眼。

    沧陵看到沈云珂盯着自己看,竟然不争气地害羞了,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没出息。他在心里教训自己。

    两个人继续赶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才到了一个亭子。

    好奇怪。沈云珂看着眼前突兀的亭子,陷入了思考。

    山路弯弯折折,岔路丛生,能走到这儿的人应该没几个吧。

    为何还有人会在此处修上一座亭子?

    难道是这亭子是空山谷谷主自己请人修的?

    他们这几天在空山走了这么久,眼前这块地是为数不多平坦的地方,却被用来建了个亭子。

    沈云珂总觉得怪怪的。

    她谨慎地走到亭子里,发现这儿是一个极佳的观察点——这儿地势高,可以清晰地看到脚下的山路起伏、分岔。

    懂了。

    有人会在此处监视每一个闯进空山的人。

    而且那人……应该就在附近。

    沈云珂意识到了这些,想要偷偷提醒沧陵多加小心。

    果然,她一个眼神,沧陵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假装继续向前走,沧陵则站在原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沈云珂想要引出这个人,省得他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攻击他们。

    果然,那个人坐不住了。

    沈云珂的脖子上忽然多了一把剑。

    看着影子,应该是一位公子。

    “这位公子,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沈云珂假意示弱,“大侠留我一条命,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给你,都给你……”

    沈云珂假意挤出几滴眼泪,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装柔弱,她还是颇有天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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