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以后,沈云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宣王的下落。

    他……平安回来了吗?

    京城里,似乎没有传他外出的消息。自然,也没有他回京的传言。

    沈云珂决定自己去宣王府一探究竟。

    光天化日之下,她去宣王府大门转悠实在过于显眼。她不想惹祸上身、授人权柄。那就——等天黑了再行动。

    沈云珂今日一整日都思绪不宁的。许是“日有所思,也有所梦”,之前的噩梦让她心中始终有个芥蒂。

    她一闭上眼,就是三年前哥哥痛苦的面目。

    就再任性一次吧。

    如果他能活着回来,就放下过去吧。

    太阳落山后,沈云珂一番乔装打扮后,就在四处溜达——她其实在偷偷观察着宣王府附近有没有闲杂人等。

    等到没人了,才装作不经意路过,向王府的守卫打听萧景和的下落。

    守门的大哥已经眼熟她了——上回她来过的,给萧景和送平安符。

    “沈姑娘,主上还没回来。”

    “这样啊……”沈云珂点点头,准备转身离开。

    “沈姑娘留步,这是主上留给您的。”守门的大哥递给她一只小木匣子,“殿下说,若您来问,就将这个给您。”

    沈云珂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拿了匣子,向大哥道谢以后就匆匆离开了。

    木匣子拿在手上,沈云珂竟然觉得烫手。可她却是小心翼翼护着的,视若珍宝。

    这里面是什么呢?

    她好奇,可她没有马上打开——她在害怕。

    怕什么?怕他留了什么东西想要让沈云珂斩断念想,怕他留下的又是离别,怕他又一次从自己的世界消失……

    她如获至宝,却不敢一睹这宝贝的真容。

    回到府中,她纠结一番,还是打开了这个匣子。

    一个玉镯。

    沈云珂看到透亮的镯子的一瞬间,忘记了呼吸,脑子里一片空白,指尖微颤。

    往日的种种浮现在她的眼前。

    沈云珂从小就喜欢玉——只有家里人知道。她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喜欢玉,也从不戴玉簪玉镯……

    平日里,她戴得最多便是金簪银簪。

    于是,身边的人都自然而然以为她不喜玉,而是喜欢金步摇之类的。

    沈云珂是喜欢玉的。她每每买玉,总会专门收起来,所在大匣子里。

    她记得哥哥,不,是萧景和刚来沈府时,送了她一根玉簪,也被她收起来了。

    后来,他问她是不是不喜欢那根玉簪,所以才从来都不戴。

    “不是的,我很喜欢。”沈云珂实话告诉了他。

    喜欢玉算是她的一个小秘密,她不想外人知道。

    她年纪轻轻时就知道把自己的喜好藏起来,防止别有用心之人“投她所好”,也不会让别人知道她的软肋。她小时候就很谨慎,在外人面前,从来不会轻易展现出对自己真正钟爱之物的喜欢。旁人眼中,她喜欢的,往往是她刻意展现伪装出的喜欢。

    这样,就不会有软肋了。旁人以为能打动她的筹码,其实影响不了她分毫。

    可她还是实话告诉哥哥说她喜欢玉。她不想瞒着他。

    “那云云为什么喜欢玉啊?”哥哥问她。

    “为什么?”沈云珂其实也说不出为什么,光是凭感觉,她就会被晶莹剔透的玉迷得分不清南北。

    “玉好看呗。”她就这么告诉他。

    她没有告诉哥哥,在她心里,哥哥就像玉一样,美好纯粹、不染世俗之尘。他一袭白衣,焚香弹琴时当真宛如仙人,如玉如风。

    沈云珂的嘴一向很严。即使是爹娘,也不知道她曾经爱过这个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是啊,她早就习惯了掩藏自己真正的喜好。

    反而是越长大,她越活得像自己。

    她好男色、爱听琴这些喜好,在京城几乎人尽皆知。说起来,喜欢,她是真喜欢。但是,让旁人知道她喜欢,也是她刻意为之。

    所有人都知道沈家小姐的荒唐喜好,一方面,她可以短暂地不用掩藏真实的自己,另一方面……这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自幼被夸“学医奇才”、“学武奇才”,幼年的沈云珂成了人人口中的“天之骄子”。可她身为女子,许多人早就认定了她嫁人后碌碌的余生。

    她偏偏不想要那样的人生。

    还不如,就将自己荒唐的一面淋漓尽致地展现,让世人看看她不一样的人生。

    更重要的是,为她即将要做的那些事铺路……

    这么想来,偶尔暴露点自己的喜好也未尝不可。反正,都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沈云珂的思绪回到了眼前的镯子。

    她喜欢玉,对玉也略知一二。她怎么可能看不出,眼前这只玉镯的成色极佳,是极为少见的稀罕物?这只玉镯的质地,在市面上应该很难买到,说是千金难求也毫不夸张。或许,是宫里的物件。没准还是御赐的。

    只是……萧景和这是什么意思?是离别前最后一丝温柔了吗?这只玉镯又是什么意思?

    可她还是一遍又一遍在心里祈祷——祈祷他能活着回来。

    沈云珂想起她之前做的那个梦——梦到他死了。一时间心烦意乱,难以排解。

    今夜恐怕又是无眠之夜了。

    不管了,喝酒去!

    沈云珂又去向瑶月楼。

    掌柜的一看见她,就咧开嘴笑着走向她。

    “掌柜的,多来几壶好酒!今日我不醉不归!对了,今日不必叫其他人——让清竹来弹琴就好。”

    好久没喝瑶月楼的桂花酿了,她甚是想念。

    “哎呀!沈姑娘,你说还真是巧了。清竹他今日不在,要不让阿舟陪您喝酒?”掌柜的小心翼翼地问。

    清竹他不在?沈云珂抬起眼角——她很想某个人,而清竹身上有他几分影子,恰好又会弹琴,所以她今天很想见到清竹。

    但是他既然不在,她也不好勉强什么。

    沈云珂随口一问:“那清竹什么时候会在啊?”

    掌柜的做贼似的,四处打量一番,见没有人才悄悄地压低声音:“不瞒您说,清竹他不算我忙着而正式的琴师。他来瑶月楼只是为了赚点儿额外的钱……所以他都是随着心情来的。说来也巧,他总共来瑶月楼没几次,而您在的时候,他恰好都来了。”

    瑶月楼的琴师原来是凭心情来弹琴的。沈云珂开了眼。啧啧……那还挺潇洒的。

    “沈姑娘,瑶月楼还有其他的琴师啊,要不您先听几曲试一试?”掌柜的提议。

    “那也行吧……”沈云珂犹豫地点点头。

    沈云珂刚准备走到楼上去,就在转角处看见了醉醺醺的沧陵。

    没带面具,脸上染着几分醉酒的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青涩的少年。

    沈云珂明白了,他“不是”沧陵,是赵家七公子赵无泓。

    沈府千金应该是不认识赵家公子的。沈云珂飞速地思考,做出了判断。那就假装不认识好了,省得破坏他的计划。

    沈云珂扭头就当没看见,径直往楼上的雅间走。

    不知为何,在此处遇见沧陵,沈云珂竟然觉得有几分心虚。

    不对!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喝酒,听曲,寻欢作乐……这不就是她沈云珂嘛?有什么好心虚的?

    沧陵看上去像是喝醉了。难为他了。既要做那清醒冷静、运筹帷幄的羽隐阁阁主,又要扮演离经叛道的荒唐纨绔。

    她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演给谁看。但是,人嘛,总有自己的秘密。这很正常。她与他是盟友,也是朋友,但她不会越界,不会过问。

    “沈小姐。”走进来三位琴师。

    不得不说,掌柜的眼光还是一绝的,每次给她挑的人,至少姿色都是上乘。

    不过,今天这三个人,长得都不像那个人。

    她今天来瑶月楼,就是想找清竹——他长得和那人有几分相似,性子也还算有趣,琴音也很不错……甚至有时候,他举手投足间可以见到那个人的影子。

    只可惜,不太凑巧。算了,就将就着听一听琴音,品一品美酒吧。

    “沈姑娘好雅兴。”

    听着声音,沈云珂就猜到了是沧陵,抬眼一看,果不其然。

    声音是好听的,就是有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夹杂其中。

    “赵公子?”沈云珂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故作惊讶地保持距离。

    沧陵扫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算盘。装不认识是吧?虽然不太开心,但他还是乖乖配合了。

    “今日有缘,在此地遇见沈姑娘。在下赵无泓,想和沈姑娘交个朋友。”沧陵维持着他“放荡不羁”的一面,“不知沈姑娘可否卖我几分薄面,与在下交个朋友?”

    沈云珂用手撑着下巴,眼神游离,好像在认真思考的样子:“嗯……我想一想嗷……

    “既然我与赵公子无冤无仇,那便交个朋友?”

    沈云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桂花的香甜回味无穷,掩盖了酒的苦涩……

    好喝。

    “赵公子,随便坐,随便吃,随便喝。不必客气。”

    沧陵看着沈云珂故意扮陌生人,一时没忍住,忽然笑出声:“那便,多谢沈姑娘了。”

    沧陵很喜欢看沈云珂吃东西的样子。她吃东西的时候,满心满眼只有盘中餐,眼睛里都要反光了……她吃得很香,让人觉得她口中嚼的一定是回味无穷的绝世美味。

    在王府里,饭桌上有的只是暗自的较量与勾心斗角,让人很不自在。所以,沧陵在母亲去世后,很少和赵家人一块吃饭了。

    沧陵刚才同那群纨绔子弟一起,喝多了酒,现在已经有点不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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