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二）
见她没有回答，他不厌其烦地再问了一遍：“方才那个人，是你的心上人吗？”
语气里带着几分失落。
他该知道的，没有回答，本就是一种答案。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怀着一丝丝不切实际的妄想——他想要她反驳。
沈云珂此刻，却是一门心思在想，方才她和萧景和的对话，沧陵听到了多少。前些时日的相处，她知道的，沧陵心思细腻，火眼金睛，洞若观火。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方才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他会猜到什么？她刚才喊萧景和的那句“哥哥”他听见了吗？他会猜到那就是沈衡暄吗？
还有……他为什么恰好会出现在这儿？
心中疑惑太多了，她便心急了。
“沧陵，你都听见了什么？”沈云珂神色有些不自然。
“沈云珂。”他很轻很轻地唤了她一句。沧陵已经拼命克制了，可是一想到沈云珂刚才充满爱意地喊那个人“哥哥”，他还是无法平静。
他从来没有那么嫉妒过一个人。那个人什么都不用做，沈云珂就自然而然会为他停下脚步。
沧陵很清楚，沈云珂虽然好男色，但看似花心实则薄情。瑶月楼的那些美男字，入不了她的心的。
他其实没有确认，他对沈云珂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但是往后岁月悠悠，他不必着急。
可是今日撞见沈云珂和另一个男子，他承认，他嫉妒了，他心慌了。他宁愿她只是一时兴起、见色起意，可她同那个人说话时语气态度是那么熟稔。
沧陵猜想，在沈云珂眼中，他自己只是一个盟友，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所以，她此刻才会像对一个陌生人一样，用那样绝情的语气质问他听见了什么。
他早该知道的，沈云珂从来没有信任过他。对她来说，他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陌路人。甚至，在她眼中，他可能还是一个阴魂不散的隐患，会威胁到她，威胁到沈家。
沧陵在心里苦笑：可是，沈云珂，我从来就没有理由害你。
到了这一刻，沧陵幡然醒悟：在云城的那场梦该结束了。沈云珂从来就没有真的在乎过他，这一切不过都是他一个人一厢情愿。他们之间，到底不过只是盟友，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该做的事情是继续他的计划，而不是纵容自己越陷越深，因为一点情情爱爱就乱了心神。
思量了片刻，他终于开口：“沈云珂，你不必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你放心，今日之事我就当未曾见过，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前些时日，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总对沈姑娘说一些奇奇怪怪、似是而非的话。既然沈姑娘已有心上人，我自然就识相了，以后没事不会打扰沈姑娘的。”
临走之前，沧陵添了一句：“最后，就祝沈姑娘与心上人白头偕老了。”
云州城的那场梦，他彻底醒了。
他不敢想象，沈云珂的心上人该有多幸福。
算了，都与他无关了。无论是云州的那场春雨，还是她无微不至替他医治眼伤；无论是她甜言蜜语逗他开心，还是默默陪在一旁听他弹琴。那些回忆，都应该留在云州城……
在京城，故人重逢、同生共死，在她眼中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是盟友而已，再无其它。
可是，沈云珂，你在树神前虔诚地许下的第六个愿望，在我昏迷时守着他……这些难道都只是因为“盟友”二字吗？忆起从前，沧陵心有不甘。
不过，不重要了，他们以后就只是盟友了。他不会再纠缠着她了。
可此时，沈云珂还沉浸在宣王身份败露的幻想中，耳中只听得见沧陵那句“今日之事就当未曾见过，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那就好，那就好。
“沧陵，我相信你会说到做到的。今日，就当你没有遇到我吧。”沈云珂一向多疑，但她相信他。
可这话落在沧陵耳中，却无异于伤口上撒盐。是他不自量力了。还好，这条错路他走得不算太远，还来得及回头。
这一次，他是真的要放下了。
*
第二日，沈云珂乔装打扮一番，飞檐走壁，悄悄潜入宣王府。
她没从正门走——太引人注目了。反正昨日已经和萧景和打过招呼了，她便打算直接到府里去。
从屋檐往下看，宣王府还挺大的。一草一木，井然有序，倒是颇具威严。
其中，有一个小园子吸引了沈云珂的注意。那个圆子的布置，简直和沈府的园子布置一模一样，不过更大一些。
这绝不是巧合。沈府的园子不修边幅，不讲讲究礼法布置，完全是他们一家人随心所欲布置的结果。有时他们心血来潮，园子里就多了个花圃，少了几棵树；有时则是一时兴起，挂个秋千……
而王府里这个园子，与现在沈府的园子可谓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府现在的园子，已经有三年多没变过了。自从沈衡暄“死”后，沈家人都不太有心情打理，园子就没变过，还是老样子。
沈云珂很意外，心里有了猜测。所以萧景和，他还是会怀念过去的生活的吧。
沈云珂心里不知道是该悲哀还是该窃喜。毫不犹豫选择离开的人是他，默默守着回忆的人也是他。
见到了萧景和，沈云珂一惊——他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眼神中尽是疲倦。
她昨天替他把脉，知道他脉象很虚弱，可亲眼看到他憔悴的模样，心里依旧不是滋味。
他现在看起来好像那段时间——他为了救落水的她受了重伤，甚至落下病根。那时他看上去也是这样憔悴。
“为什么伤得这么重？”沈云珂的话里既有责备，亦有心疼。
“没事的，云云，至少……活下来了。”他挤出一个笑，唇色却是那样苍白。
沈云珂替他把脉，脉象依然混乱。
“你什么时候中的毒？”沈云珂推断，这毒虽然诡异，却没有伤及根本。倒像是一种长时间积攒在体内的毒，虽不至于立刻夺了性命，却时时复发。
这种毒，一般都是用来控制中毒者，或者，折磨中毒的人。
萧景和他为什么会中这种毒？这三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沈云珂等着他的回来，却只等到一句“我没事”。
他还是那个样子，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仿佛多让她知道一点他的状况，他就是处于下风的一样。
可偏偏，她又最不喜亲近之人的刻意隐瞒。
沈云珂和他两个人，还真的是……
沈云珂知道，他铁了心不肯说的事，她再怎么都没用。她索性也不自讨没趣了。
“疼吗？”她沉默了许久，却也只说出这两个字。
他摇摇头，没说话。
她想问他的这三年，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的三年恍若千山万水，一时间竟不知从何问起。
“你……这三年过得好吗？”她假装不经意间提起，好像已经放下了了过去似的。
他还是没有说话。
沈云珂觉得，萧景和总把自己当成外人——仿佛多说一句，她就会给他带来危险似的。
“云云，”他唤她的名字，一如从前，“对不起。”对不起瞒着你三年，让你一个人过得那么苦。可他不后悔。
“等一切结束了，我再告诉你，好不好？”他一如既往，连说辞都是分毫未改。
沈云珂无奈地点点头。她感慨，他总是这样，总想一个人把一切都安顿好，总是把所有事情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在他眼中，即便是她，也不应该出现，以免扰乱他的计划吧。
她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这一切该从何说起。
“既然你没事，那我先走了。”她告辞了。
“云云，别做危险的事。”他在她身后叮嘱，一如多年之前，体贴的哥哥不厌其烦地叮嘱调皮的妹妹。
沈云珂向他挥手告别。
她已经走上了那样一条路，即使面前是危险的事，她也非做不可。
在知道哥哥以另外一个身份活着的时候，她就幻想过千遍万遍与他相认的场景。她的想象中，两个人会云淡风轻地谈起过去的三年，会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
可是，三年太久了。她和哥哥，好像变得很生疏了。他有意瞒着她很多，她也没有勇气再过问他的三年。
倒是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了。
那三年，就这样翻篇吧，别再追究了。
沈云珂，你要往前走。
一开始得知自己最信任的哥哥摇身一变成了先帝亲封的“宣王”，她在街上认出他的那一刻，她发誓她不会轻易原谅他。在她痛苦煎熬的三年，她明明可以有千万种方法让她知道他没死，可他还是选择瞒着她，让她一个人沉溺在失去他的痛苦里。
那时，她怨，她恨，她失望……
可是，在自己也经历过生死考验以后，在心急如焚地焦灼他的生死时，她想开了——他活着就好。至于其他的事，往后岁月悠悠，何必执着于回不去的从前，耿耿于怀于无法改变的过去？
他既有意隐瞒，她不过问就是。
只是，他们好像渐行渐远了……
语气里带着几分失落。
他该知道的，没有回答，本就是一种答案。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怀着一丝丝不切实际的妄想——他想要她反驳。
沈云珂此刻，却是一门心思在想，方才她和萧景和的对话，沧陵听到了多少。前些时日的相处，她知道的，沧陵心思细腻，火眼金睛，洞若观火。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方才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他会猜到什么？她刚才喊萧景和的那句“哥哥”他听见了吗？他会猜到那就是沈衡暄吗？
还有……他为什么恰好会出现在这儿？
心中疑惑太多了，她便心急了。
“沧陵，你都听见了什么？”沈云珂神色有些不自然。
“沈云珂。”他很轻很轻地唤了她一句。沧陵已经拼命克制了，可是一想到沈云珂刚才充满爱意地喊那个人“哥哥”，他还是无法平静。
他从来没有那么嫉妒过一个人。那个人什么都不用做，沈云珂就自然而然会为他停下脚步。
沧陵很清楚，沈云珂虽然好男色，但看似花心实则薄情。瑶月楼的那些美男字，入不了她的心的。
他其实没有确认，他对沈云珂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但是往后岁月悠悠，他不必着急。
可是今日撞见沈云珂和另一个男子，他承认，他嫉妒了，他心慌了。他宁愿她只是一时兴起、见色起意，可她同那个人说话时语气态度是那么熟稔。
沧陵猜想，在沈云珂眼中，他自己只是一个盟友，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所以，她此刻才会像对一个陌生人一样，用那样绝情的语气质问他听见了什么。
他早该知道的，沈云珂从来没有信任过他。对她来说，他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陌路人。甚至，在她眼中，他可能还是一个阴魂不散的隐患，会威胁到她，威胁到沈家。
沧陵在心里苦笑：可是，沈云珂，我从来就没有理由害你。
到了这一刻，沧陵幡然醒悟：在云城的那场梦该结束了。沈云珂从来就没有真的在乎过他，这一切不过都是他一个人一厢情愿。他们之间，到底不过只是盟友，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该做的事情是继续他的计划，而不是纵容自己越陷越深，因为一点情情爱爱就乱了心神。
思量了片刻，他终于开口：“沈云珂，你不必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你放心，今日之事我就当未曾见过，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前些时日，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总对沈姑娘说一些奇奇怪怪、似是而非的话。既然沈姑娘已有心上人，我自然就识相了，以后没事不会打扰沈姑娘的。”
临走之前，沧陵添了一句：“最后，就祝沈姑娘与心上人白头偕老了。”
云州城的那场梦，他彻底醒了。
他不敢想象，沈云珂的心上人该有多幸福。
算了，都与他无关了。无论是云州的那场春雨，还是她无微不至替他医治眼伤；无论是她甜言蜜语逗他开心，还是默默陪在一旁听他弹琴。那些回忆，都应该留在云州城……
在京城，故人重逢、同生共死，在她眼中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是盟友而已，再无其它。
可是，沈云珂，你在树神前虔诚地许下的第六个愿望，在我昏迷时守着他……这些难道都只是因为“盟友”二字吗？忆起从前，沧陵心有不甘。
不过，不重要了，他们以后就只是盟友了。他不会再纠缠着她了。
可此时，沈云珂还沉浸在宣王身份败露的幻想中，耳中只听得见沧陵那句“今日之事就当未曾见过，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那就好，那就好。
“沧陵，我相信你会说到做到的。今日，就当你没有遇到我吧。”沈云珂一向多疑，但她相信他。
可这话落在沧陵耳中，却无异于伤口上撒盐。是他不自量力了。还好，这条错路他走得不算太远，还来得及回头。
这一次，他是真的要放下了。
*
第二日，沈云珂乔装打扮一番，飞檐走壁，悄悄潜入宣王府。
她没从正门走——太引人注目了。反正昨日已经和萧景和打过招呼了，她便打算直接到府里去。
从屋檐往下看，宣王府还挺大的。一草一木，井然有序，倒是颇具威严。
其中，有一个小园子吸引了沈云珂的注意。那个圆子的布置，简直和沈府的园子布置一模一样，不过更大一些。
这绝不是巧合。沈府的园子不修边幅，不讲讲究礼法布置，完全是他们一家人随心所欲布置的结果。有时他们心血来潮，园子里就多了个花圃，少了几棵树；有时则是一时兴起，挂个秋千……
而王府里这个园子，与现在沈府的园子可谓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府现在的园子，已经有三年多没变过了。自从沈衡暄“死”后，沈家人都不太有心情打理，园子就没变过，还是老样子。
沈云珂很意外，心里有了猜测。所以萧景和，他还是会怀念过去的生活的吧。
沈云珂心里不知道是该悲哀还是该窃喜。毫不犹豫选择离开的人是他，默默守着回忆的人也是他。
见到了萧景和，沈云珂一惊——他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眼神中尽是疲倦。
她昨天替他把脉，知道他脉象很虚弱，可亲眼看到他憔悴的模样，心里依旧不是滋味。
他现在看起来好像那段时间——他为了救落水的她受了重伤，甚至落下病根。那时他看上去也是这样憔悴。
“为什么伤得这么重？”沈云珂的话里既有责备，亦有心疼。
“没事的，云云，至少……活下来了。”他挤出一个笑，唇色却是那样苍白。
沈云珂替他把脉，脉象依然混乱。
“你什么时候中的毒？”沈云珂推断，这毒虽然诡异，却没有伤及根本。倒像是一种长时间积攒在体内的毒，虽不至于立刻夺了性命，却时时复发。
这种毒，一般都是用来控制中毒者，或者，折磨中毒的人。
萧景和他为什么会中这种毒？这三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沈云珂等着他的回来，却只等到一句“我没事”。
他还是那个样子，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仿佛多让她知道一点他的状况，他就是处于下风的一样。
可偏偏，她又最不喜亲近之人的刻意隐瞒。
沈云珂和他两个人，还真的是……
沈云珂知道，他铁了心不肯说的事，她再怎么都没用。她索性也不自讨没趣了。
“疼吗？”她沉默了许久，却也只说出这两个字。
他摇摇头，没说话。
她想问他的这三年，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的三年恍若千山万水，一时间竟不知从何问起。
“你……这三年过得好吗？”她假装不经意间提起，好像已经放下了了过去似的。
他还是没有说话。
沈云珂觉得，萧景和总把自己当成外人——仿佛多说一句，她就会给他带来危险似的。
“云云，”他唤她的名字，一如从前，“对不起。”对不起瞒着你三年，让你一个人过得那么苦。可他不后悔。
“等一切结束了，我再告诉你，好不好？”他一如既往，连说辞都是分毫未改。
沈云珂无奈地点点头。她感慨，他总是这样，总想一个人把一切都安顿好，总是把所有事情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在他眼中，即便是她，也不应该出现，以免扰乱他的计划吧。
她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这一切该从何说起。
“既然你没事，那我先走了。”她告辞了。
“云云，别做危险的事。”他在她身后叮嘱，一如多年之前，体贴的哥哥不厌其烦地叮嘱调皮的妹妹。
沈云珂向他挥手告别。
她已经走上了那样一条路，即使面前是危险的事，她也非做不可。
在知道哥哥以另外一个身份活着的时候，她就幻想过千遍万遍与他相认的场景。她的想象中，两个人会云淡风轻地谈起过去的三年，会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
可是，三年太久了。她和哥哥，好像变得很生疏了。他有意瞒着她很多，她也没有勇气再过问他的三年。
倒是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了。
那三年，就这样翻篇吧，别再追究了。
沈云珂，你要往前走。
一开始得知自己最信任的哥哥摇身一变成了先帝亲封的“宣王”，她在街上认出他的那一刻，她发誓她不会轻易原谅他。在她痛苦煎熬的三年，她明明可以有千万种方法让她知道他没死，可他还是选择瞒着她，让她一个人沉溺在失去他的痛苦里。
那时，她怨，她恨，她失望……
可是，在自己也经历过生死考验以后，在心急如焚地焦灼他的生死时，她想开了——他活着就好。至于其他的事，往后岁月悠悠，何必执着于回不去的从前，耿耿于怀于无法改变的过去？
他既有意隐瞒，她不过问就是。
只是，他们好像渐行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