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姐妹闻言,脸上有一瞬的无措。

    毕竟连贺父都说是薛奉鸾与姐姐挑唆,贺照才生了这份心气,但若是贺照自小便开始做,那便是在她尚无意识到自己野心时,便开始默默布局了。

    还是说从小便有着这样的志向呢?

    不知怎的,薛奉鸾的竟对贺照有了艳羡之心,在她不知将来如何时,她人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就连在出嫁路上的姐姐都选择忠于自己的本心。

    只有她一人,就连找寻姐姐都要伪装成前去求亲的样子才得以前去,但实则母亲本就要将她赶去江陵。

    虽说决心与姐姐归家,若母亲不满,自己与姐姐岂非要自生自灭。

    可究竟该往何处呢?

    薛奉鸾的神情随之惆怅起来。

    贺照见状,有些不满地拧眉:“你这是何意,我这样做不好吗?”

    薛茹芸知晓妹妹又是神游天外,便替她打了个圆场:“你做得好得很。”

    贺照便冲着薛茹芸粲然一笑,转头朝发愣的人嘟囔:“还是薛姐姐待我好。”

    “我只是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办?”薛奉鸾神思回笼,“如今那群族老代贺伯父行家主之权,贺公子也虎视眈眈,得想个法子把他们都架空才行。”

    贺照倏然变了脸色,垂头丧气:“族老有威望,兄长是众望所归。我一没钱二没势,谈何容易。”

    “这许是不难,”薛奉鸾一手抱胸,另一手则托着腮,虽蹙着眉头,但眼神却发亮,“不知贺伯母此去几时归?”

    她说得这样轻巧,贺照听闻便憋着一股气,只闷闷地冲她置气:“问这个做什么?”

    “你莫要忘了,贺伯母曾说家中庶务都是她在操持,而你们大部分的家产,不都来源于庄子上的佃户吗?”薛奉鸾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越说越有底气。

    贺照一时间听得是一头雾水,但也来了兴致,面上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薛茹芸自然地接过妹妹的话来:“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佃户对贺伯母更亲切,若是她带着女儿去他们跟前走一圈,自然能赢得更多人心?”

    薛奉鸾伸出食指晃了晃:“不是去走一圈,而是亲自与那些佃户一同劳作。说是去收账,才过了冬,他们能有几分收成?这个时节正该播种,倒不如说是监督。贺公子骄奢淫逸从不往那去,贺伯母定鲜少亲力亲为。如此一来,亲切的贺小姐在他们心目中便不同了。”

    贺照认为她的话有几分道理,却仍担心:“只是此法真能奏效吗?毕竟我兄长才是最受瞩目的那个,与贺家交好的人家也只来为兄长的大事小情道贺。”

    “那些人家难道是你们家的佃户吗?”薛奉鸾反问她。

    贺照细细从脑海中摸寻着,最终摇了摇头。

    “这不就是了?对于他们来说是你还是你兄长并无区别,若是贺家真的分家了于他们言也毫无干系,”薛奉鸾迅速转身,坐在椅子上,向贺照倾身,“他们靠吃贺家的分利过活,可贺家的镖局倒了,如今也只能靠他们的上供过活。换言之,谁能给他们更多的分利,他们才会拥护谁。”

    “可族老们仍支持我兄长……”贺照对她的法子没有底,毕竟她们谁又真的主持过家中大局?

    薛奉鸾叹了口气,心中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悲凉:“如今各地叛军并起,皇室自然想派兵镇压,可对于百姓来说,谁是那个明君,他们便拥戴谁。现在贺家的情形难道与朝局不是颇为相像吗?为何不拼一把?若是不成,也有他们的支持傍身,你再不愁啦!”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出谋划策,贺照竟变得畏畏缩缩?这本就是颠覆传统的一搏,才更要走险棋。

    虽说自己的计策并不十分缜密,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不会留意她的举措,不然如何会放心让他们瞧不上的贺夫人去操办此等事物?

    她远行这么久,也一观这动荡乱世,敢铤而走险之人,才能爬的更高——正如那被她挑拨而勇夺统领之位的霍统领。

    薛奉鸾都有些急迫了,即便话说得这么明白,贺照仍在犹豫着。

    她一回头,却对上了姐姐惊诧地看着她的视线。

    “怎么了姐姐?”她只觉莫名其妙。

    薛茹芸的惊诧变为不知是悲是喜,最终定格为欣慰:“鸾儿不知何时长大了。”

    这话听着是在夸妹妹,却把妹妹弄糊涂了,她指着自己的鼻尖,瞪大了双眼,仿若在用眼神询问姐姐说的可是她,薛茹芸便笑着点头。

    贺照这才憋出一句:“可庄子上的事务我并不懂。”

    薛奉鸾却看向窗外,微微笑道:“我们这儿自是有人清楚。”

    “谁?”薛茹芸与贺照异口同声地问道。

    “自然是在赏花的谢公子。”薛奉鸾故意走得离门近了些。

    果不其然,谢砚又探出头来:“薛小姐是在说我吗?”

    薛奉鸾挑眉含笑地看向两位姑娘:“看,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谢砚这才坦然走进来,用食指轻揉自己的太阳穴:“奉鸾是不是太高看我了,我体弱,从未亲力亲为过。”

    “谢公子假装看花,实则是在窃听我们说话吧。”薛奉鸾打趣道。

    贺照赫然面如土色,有些惊恐地抬头看向谢砚。

    薛茹芸先注意到她的神色不对,便拍了拍妹妹,薛奉鸾因此看过来,亦被贺照又是变了的脸色又是魂不守舍的神情吓了一跳。

    “怎么了?”薛奉鸾关切地问道,薛茹芸也凑了上来。

    贺照不答,视线不离谢砚,缓缓起身朝他走去:“你是说,先前我们的谈话你都听得到?”

    面对她的步步逼近,平素病弱扶柳的谢公子此刻亦不能维持表面风度,手足无措地后退了两步。

    “门窗大开,除非谢某有耳疾,不然怎会听不见?”谢砚站定,斜倚在窗棂,颇有几分支持不住的意味。

    薛奉鸾的眸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流转,一时不知先安慰绝望的贺照,还是先扶住谢砚。

    “小照,究竟怎么了?”既然贺照唤自己一声薛姐姐,薛茹芸便也将她当半个妹妹来看待,称呼也亲切几分。

    贺照的眼通红,快步挪到薛茹芸身旁,一手无意间攀上她的手臂,急道:“薛姐姐,这人与我父亲相谈甚欢,难保不会将我们的谋划说出。”

    薛茹芸伸出另一只手拍拍贺照在自己臂上的手,以作安慰,只是看向谢砚时眼中的恶意藏也藏不住。

    “这是做什么?”薛奉鸾见气氛不对,赶忙拦在三人之间,“谢砚绝非那种小人,若是的话我早就葬身江陵了!”

    她情切地替谢砚辩解,只是眼前的两位女子无一人在意她的话语。

    薛奉鸾只得放缓了语气,凑到薛茹芸的跟前:“姐姐,若他真是这样的人面兽心之人,不会寻到你后还继续收留我们,更不会在山水堂中为我们仗义执言啊。”

    薛茹芸将妹妹推到一旁,神色更是无比的阴沉:“正是这样,这人究竟如何就该让我们商榷,他究竟城府几何,你可有想过?”

    薛奉鸾拉着紧逼谢砚的姐姐:“他不可能没有城府,但至少待我们还算真心,莫要为了无端的猜疑让我们自己生了嫌隙。”

    薛茹芸本只是想着将谢砚逼走,可妹妹如此维护,倒让她心生怒火。

    她走近妹妹,眸色又是悲又是气:“早知道我便不让你们来往,不知他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如此信任?”

    薛奉鸾此刻在姐姐身上,竟看到了母亲的影子,便狠狠一怔。她深知姐姐是为自己好,可相处近一年,她怎会不了解谢砚是何样的人?更何况他如此体弱,有何盘算也无心力去做。

    更何况,谢砚的那些恩情,她也偿还不完。

    薛奉鸾不知自己该怎样同姐姐解释,她才会明白自己的心,只委委屈屈地抛出一句:“可若非他救我,我早就与姐姐天人永隔了。”

    说完,她的鼻头没由来地一酸,却仍迫使自己抬头与姐姐对视:“就算姐姐不愿与谢砚化敌为友,只是那计策需要他。”

    薛茹芸见妹妹如此强硬,有一瞬间的恍惚,让她想到儿时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豆丁,那时的她自己说东她不往西,若是想要什么,便是跟自己撒撒娇。

    她从未见过如此强硬的妹妹。

    此时此刻,她竟真的感到自己应了“长姐如母”那句话,又生出惆怅来。

    于是薛茹芸忽视一旁的谢砚,同妹妹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考量,可要做到万无一失,我是不相信谢公子的,毕竟贺家族老想要拉拢是不争的事实。”

    谢砚支起身子,走到她们三人的一旁:“谢某知薛大小姐对某心有疑虑,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若贺小姐去庄子上,,某也是能出一份力的。”

    薛奉鸾用眼神向二人询问,薛茹芸气还没消,便照例别开脸。

    倒是贺照不再那么紧绷,放开自己攀附在薛茹芸臂上的手,直勾勾地看着谢砚,试图看他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贺照瞧了半天没瞧出个所以然,便故作严肃:“其实鸾儿说得不错,谢公子对我们有助益,只是为保万无一失,还请谢公子与我们同行。”

    谢砚微微颔首:“这是自然。”

    贺照总算是松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便去叫马夫送我们去庄子上。”

    几人简单收拾了包袱,便去寻了马夫,贺照叫他先驶出城再说。

    恰逢清明将至,那马夫只当是几人去踏青,不疑有他,便将车驶出贺府。

    “小姐这是要往哪去啊?”出了城,马夫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贺照云淡风轻地丢下一句:“去庄子上。”

    马夫闻言,突然勒马,车中人因这猝然颠簸,差点没坐稳。

    那马夫探头进来,脸上带着小心翼翼:“小姐您说……去庄子上?”

    贺照只觉他话说得莫名其妙:“我想我娘了,去瞧瞧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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