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无所谓地摇头,“这谁知道呀?不过听说宿迟麻烦大了。”

    云聆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缓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麻烦?”

    她望着正在涂口红的林雪,迫切地问出心中所想。

    宿迟会被开除还是请家长?抑或是被处分?

    真的是时老师私下开辅导班他看不惯,所以才去找麻烦吗?

    云聆总觉得哪里都奇怪。

    “不知道,时清寿走的时候在办公室放了一句狠话,说宿迟让他丢了工作,他也要宿迟读不下去书。”林雪又拿起眉笔,凑近镜子描摹。

    确实,对于他们这个年纪来说,除了读书也没什么好的选择了。

    还能干嘛?总不能去外面打工吧?

    但宿迟有什么把柄在时清寿身上呢?云聆不得而知。

    既然能说出这句话来,看起来还是很严重的。

    似乎是笃定宿迟没有转圜之地。

    她望向窗外,野迎春的枝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倾倒在窗台上,随着风儿频频点头。

    一连好几天,校园都风平浪静,完全没听到有关时清寿的消息。

    云聆想着,或许是时清寿在虚张声势。

    这一天,吃完午饭一回来,她就被叫到办公室了。

    听到家里传来的消息,她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一瞬间,大厦将倾。

    班主任喝了一口茶,说:“云聆是吧?你家里面来电话说你奶奶病危,在县医院,我把假条给你签好了。”

    云聆靠着桌角强撑着身体,接过假条,勉强开口:“谢谢老师。”

    回了教室,她匆匆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

    她在食堂吃饭快,这会回了教室也没什么人。

    林雪不爱吃食堂的饭菜,几乎都是云聆自己去食堂。

    她走得急,林雪回来的时候只发现自己同桌的书桌上只剩了几本书和本子,平时做的习题册都不在抽屉里,这才反应云聆应该是请假了。

    云聆这假条没批时间,她已经快半个月都没去学校了。

    病房里不是无休止的争吵就是难闻的消毒水,她想,自己以后才不要这种地方。

    爸妈每天都在因为医药费的事情跟姑姑打电话吵。

    “喂?云露,今天的钱怎么还没打过来?”

    云海天一通质问的电话打给远在异地出差的姑姑,电话没说几句就争吵起来。

    无非就是谁交钱住院的问题。

    云聆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这些无意义的争吵,她不理解大人之间为什么要闹得这么僵。

    “我现在身上没那么钱,你今晚必须打过来。”云海天强硬地说完,也不等对方答话,直接就挂断了电话。

    目睹全过程的云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选择去照顾苏醒的奶奶。

    而云聆不在学校的这段时间,一卷风波平了又起。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了谣言,整个朝阳中学的人对宿迟都避如蛇蝎。

    在他们眼中,宿迟是有暴力倾向的人。

    “你们听说了么?宿迟之所以转到我们这种小地方来读书是因为他在以前的中学打人了。”几个男生围在一堆谈论。

    窃窃私语谈不上,他们的音量周围那一圈的人都能听见。

    “你们说,他之前打老师恐怕也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吧?还别说,他一副谁都不理的样子看着就像有病。”

    周围听的人默默地点头示意。

    面对他们而坐的人惶恐地看向说话那人的身后,吞咽口水,没有附和。

    众人怀着狐疑之色转头一看,两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眉目冷淡,漆黑的瞳孔像不见底的深潭,稍微一对视,就万劫不复。

    只是想听个八卦的人一息之间纷纷散开,远离此刻的修罗场。

    他们似乎已经想象出那说话之人的惨状。

    若宿迟真如那人所说是个狂躁症患者,吃亏的人不还是他们。

    他们自觉地退后,低着头,尽量不去当那只鹤。

    然而,宿迟仅仅是淡淡地瞥了眼缩在角落的鹌鹑,面无表情地越过他,径直朝门口走去。

    说话的那个同学不服气地朝他身影大喊:“我呸,有什么了不起的?不也还是个精神病。”

    此话一出,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宿迟驻足,顾星夷回头直接揪起那人的衣领,压低声音,语气不带任何温度,“陈豫,你给我放尊重点儿。”

    陈豫自知失言,愣了半晌,没道歉。

    忽而他想到什么,说话语气依旧是夹枪带棒的,“他宿迟敢做,还不让人说吗?他初三打老师没拿到毕业证是不是事实?前段时间打数学老师也是不是事实?难不成是我乱传谣的?”

    “你不了解具体情况就别瞎说。”顾星夷扭着他的衣领下了狠劲,语气含着威胁。

    陈豫憋红了脸,固执地说:“还需要了解什么具体情况?他打老师总不是作假,有人冤枉他吧?”

    顾星夷手抬起来就要向他打去,宿迟走过来及时抓住了他。

    “走吧,他们要说是他们的事。”

    宿迟像个没事人一样,反而转过来劝顾星夷想开点。

    而他这么一退步,谣言愈演愈烈,全校学生的口中再一次谈及他。

    总之,坏的部分居多。

    人的劣性如此,纵使他千般万般的好,一旦出现负面消息,人们便会夸大其词、侃侃而谈。

    一出教室,听到最多的就是,“你看,他就是理科班第一、跟那个文科的云聆齐名的宿迟,他打老师,有狂躁症。”

    消息传播之快,年级主任堵不住悠悠众口,校长亲自下场解决问题。

    “不管他做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我们这小庙是容不下他这尊大佛了。”

    意思很明显,宿迟在朝阳中学是待不下去了。

    退学的那天,宿迟站在校门口,望了很久。

    陈见雾跑到校门口,见他还没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带了一丝苦笑,她停下来,问:“今天就走?”

    宿迟听见声音,回望。

    自陈见雾分到艺术班后,宿迟和她几乎没有交集,平时面都没见好几次。

    他点头,“你请假了?”宿迟盯着她,客套地问。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校园一片安静。

    陈见雾笑了笑,“是啊,在等人?”

    宿迟没出声,但没否认。

    “是在等云聆吧?她最近都不会来学校了,她在县医院照顾她病重的奶奶呢,你要是有什么话我可以帮你转达。”陈见雾说。

    宿迟怔了怔,随后开口,“不必了。”

    说完,他拎着行李箱上了车。

    *

    几天后,云聆回到学校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

    她不相信同学之间的谣传,也不相信宿迟真的是精神病。

    云聆跌跌撞撞地跑下楼,“你……好,麻烦找一下宿迟同学。”

    坐在门口的同学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她问:“同学,是……”

    “你不知道宿迟被退学了吗?”

    云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教室的,她现在就像摇摇的浮萍,飘荡在人间;而宿迟就像一封没有地址的邮件,突然消失在她的世界。

    与此同时,奶奶不忍病痛折磨,吞药悄然离世。

    这个消息云聆事先不知情,等一周后回家她才知道。

    因此,她也没见上奶奶最后一面。

    她不甘地抽泣:“爸!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们是希望我余生都活在自责当中吗?”

    云聆自认为她没第一时间赶过去是她父母没有告诉她。

    老人悄然离逝对谁说都不好受,因医药费在医院已经闹了不止一次两次,再糊涂的人也明白老人是为何会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走。

    江雨梅在她的逼问中选择了沉默,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的云海天靠在墙角,抽着烟,“你还小,你知道什么?”

    云聆忍无可忍,最终爆发,“我小?您能不能以后别在拿这么拙劣的借口来搪塞我,奶奶去世,你们两个都少不了责任,要不是你们在医院……”

    这句话还没说完,一道清脆的声音落在她的脸上。

    她的右脸此时红彤彤的,巴掌印尤其明显。

    云聆捂着脸,望着眼前扇她的人,轻轻扯动唇角。

    “我是不是说对了?”

    江雨梅忍着怒气,手指着门口,“给我滚!吃里扒外的东西。”

    车站来往的人形形色色,有背着包踏上列车外出打工的,有拎着行李箱讨论去哪里旅行的,每个人都有目的地,都有归宿,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没有远方。

    又一辆绿皮火车到站了,云聆正准备拍拍发软的腿,麻木地往下一个路口走去,一道明朗的声音叫住了她。

    “云聆!”

    “我在这!”

    她扭头一看,是黑了好几个度的晏闻舟,身上还背了好几个包。

    晏闻舟熟络地把轻的小背包扔给她,二话不说就拽着她上公交车。

    云聆不好给他人提供负面情绪,她扯出一抹笑容,问,“考得怎么样?”

    晏闻舟这三个月没在学校是去其他地方体考了,他文化成绩平平,但在体育方面仿佛像开挂一样。

    稍稍努一下力就是别人一辈子达不到的高度。

    晏闻舟双手靠在脑后,语调闲闲的,神色难得正经,“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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