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临近毕业，林苏棠起了个大早拍集体毕业照。昨晚修改简历一宿没睡，早餐吃不下，这会儿有气无力站在烈日底下。苏棠才摆出个笑脸，架着相机的摄影师就对准排好的队伍咔嚓一照。
目不转睛盯着镜头的苏棠被相机闪光晃了一下眼，突然大脑一片空白，四肢无力，身体支撑不住向后仰倒去。
“林苏棠，林苏棠......”
“老师，老师，有人晕倒了，有人晕倒了！”
“她是不是低血糖啊？”
“......”
被簇拥着，周遭变得越来越嘈杂，苏棠两眼一翻，意识涣散，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
风从四面八方浓绿的树荫里吹来，地下的影子被吹得摇摇晃晃，风里传来图书馆一楼考研学生背政治、英语的读书声。听久了便像一道道念咒般的催命符，沉重得让人崩溃。
大学里的现代化教育设施急剧褪色，换成了眼前的一副粘着大红“囍”字的长镜，苏棠呆木木地用手去揭，挡住她脸的“囍”字忽然碎成黑色纸屑，原先的地方呈现出一个大大的“丧”字。隐约可见镜子里的人鬓边别着一朵白布花，穿一身孝服。
耳边传来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声音，夹杂着女人哭天抢地的叫喊，吵得苏棠头昏脑涨，眼皮因沉重掀不开。
昏沉的小房间里，苏棠身体躺在一张破竹席上。头戴黑毡帽的老中医左手托着杆旱烟走进来，屁股矮一蹲儿伸出右手搭她的手脉。
“老陈头，人是不是死喽，不中喽？”旁边高胖黄脸皮的妇女两只小眼睛一闪，弓身凑过来。
脉象四平八稳，铿锵有力，妥妥一个大活人。
老陈头收回手，拧紧黑白相间的两道眉，扭头中气十足地说：“没死没死，是活人。”
黄脸皮妇女显然不满意这个结果，两手一拍巴掌，扯高嗓门儿喊：“你再看看！你再看看！啷个可以活，断气有好久了嘛，一看就是死人。”
可怜天下父母心，家里花八百块给病得快不行的儿子娶房媳妇冲喜，苦命的儿没撑过洞房当晚就归西了，喜事变丧事。新媳妇不经事儿，被吓死了。本指望生不能同寝，死了两人也凑一对黄泉鸳鸯，宝贝儿子在地下也不孤单了。
作法合冥婚的神婆早上被请家来，死的好好的新媳妇，经柳神婆手一摸，说摸出了气儿，老太婆死活不肯再继续！为了打消柳神婆的顾虑，这才请来了陈中医。
花完彩礼钱，又来花她请中医的钱，这哪是娶儿媳妇，分明是接回一个消钱精。
陈中医对于有人质疑他医术感到无语，猛吸了一口旱烟，但看在两角钱出诊费的份上，勉力憋着不快只好又搭了一回脉。
老陈头吸烟过肺，缓缓吐出烟，用沙哑的嗓子重复了一遍：“老头我行医几十年，活得就是活得，难道还能说成死的？”
烟雾缭绕，烟味飘到林苏棠的鼻腔，恍恍惚惚的林苏棠止不住咳嗽，盖在脸上的白布抖落下来，呼吸才畅快些。身下冰冰凉凉的硌骨头，她记得现在是夏天，怎么这么冷？
这梦也太扯了，脑海里的紧迫感催促她尽快醒过来，下午两点还有一场重要的校招面试！
考研落了榜，考公还没准备，考编书籍快递还在路上，工作再没着落她就要毕业即失业,没有资产阶级的爹体制内的妈这片天还得她自己撑.....上不了的台面脱不下的长衫，操蛋的年龄二十三！
她这么年轻，哪睡得着啊。
她得起床继续卷生卷死。
努力一睁眼，好家伙差点没被吓尿！十几张面黄肌瘦的脸正对着她！
乌泱泱的陌生面孔，眼睛瞪得圆鼓鼓，清一色土旧穿搭。
——怎么还没醒？苏棠照着自己的脸扇了一巴掌，差点没把自己扇懵，右颊火辣辣地疼。
苏棠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梦境！
-
第二天。
彻底清醒过来，林苏棠仔细擦干净脸，望着镜子里的一身素白，压不住前凸后翘，纤细脖颈上一张妖妖娆娆的瓜子脸，美艳不可方物。
她本人在二十一世纪也算个小美女，属于本本分分的类型。但镜子里这张脸跟妖精似的摄人魂魄，张扬放肆，与21世纪女大学生苏棠气质截然相反。
苏棠对镜子眨巴眨巴眼，一双勾人魂儿的媚眼看狗都含情。
端详了一会儿自己，苏棠忍不住撩起孝服一摆，踮起只脚虚虚一踢，摆了个优雅的姿势，愉快地转了个圈，脸上露出陶醉的傻笑。真美啊，除了美一无是处。
女要俏先带孝。
这孝不是给别人戴的，是因那已下葬的亡夫。
原主生活在八零年代，和她同名，刚满十八岁，被卖给村长家残疾卧病的长孙冲喜。该那男人死的凑巧，苏棠和空气拜完堂后被送进洞房，一揭开被褥就发现了一张五官极度扭曲口吐白沫的死人脸。
由于惊吓过度，原主被活活吓死了！完整的记忆被拼凑地七七八八，原身死前的恐惧和强烈的恶心令苏棠感同身受。
啪！
大红蜡烛炸出灯花，苏棠正对着镜子嘟嘴买萌，房门被粗暴地踢开。
进来的是她两个婶子。
“你这头懒猪，太阳晒屁股腚了，还在里头躲绣房呢？”
人还没进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先到了。
为首的瘦骨脸女人是她的二婶周翠蛾，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苏棠的鼻子，语气嫌恶。
不是？？？
她好好一个新人，招谁惹谁了？
无缘无故被骂，苏棠很不爽：“诶诶诶？老母猪你骂谁呢？嘴这么臭，起床刷牙了吗你？！进来还不敲门，你素质被狗吃了啊？有病就去治，别来这发癫。”
作为二十一世纪培养出来的女大学生，苏棠不惹事，也不怕事。谁敢骂她，她立刻骂回去，决不当忍者神龟然后一个人生闷气，退一步越想越生气。
“骂你，就骂你了！刚嫁过来翅膀就硬了是吧？”周翠娥梗着脖子瞪圆眼睛，原本打算骂“小婊砸”、“小寡妇”这类更难听的话，一时气短没敢骂出口。死丫头还挺凶，这锯葫芦什么时候嘴变利索了，难道以前三棍子打不出闷屁都是装的？周翠娥双手叉腰，又添了一句，“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我说一句你顶三句。”
“呸呸呸，晦气，你有一点长辈的样子吗？一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了，真是癞蛤蟆趴腿上了，咬不到人，纯纯恶心人。”苏棠常年混迹于各大网络平台，一把键盘走天下，谁和她对线谁死，根本不带怂的。
“俺滴个天呐，可把俺气死了，大嫂你快来给她个厉害，看看你给家里娶的好儿媳妇，都骑到长辈头上来喽......”周翠娥被对手的口吐芬芳气得跺脚。
妯娌两个本就是趁着天没光亮，来房里顺点小东西，这件事本就是背着大嫂来的。
眼见周翠娥越说越起劲，没说到正题。事情闹大了怕出丑，这时候三婶子黄水仙往前一步，手背向后碰了碰周翠娥的手，发福的身躯挡住了大半个周翠娥，打圆场说：“都少说两句吧。二嫂，咱侄媳妇儿才从鬼门关走一遭，你就看在她刚嫁到咱们家的份上，别吵了，让她多睡会儿。”
此话正中下怀，苏棠甜甜地应着，身上孝服没脱，大喇喇往床上一躺，四仰八叉笑眯眯看向黄水仙：“谢谢三婶儿，还是三婶儿体贴，不像某些人啊，嘴臭得不行。”说完还不忘对二婶周翠娥翻了个大白眼。
苏棠的顺杆上爬使黄水仙心梗，她狐疑地重新打量苏棠，和善的笑僵在脸上。她觉得这侄媳妇醒来后变得不一样了......好像更泼辣了，不好惹了。
“赖皮，你耍赖皮，哎呦气死老娘了。”周翠娥嘴上吃了瘪，脸气得发黑，瞪了一眼妯娌黄水仙，大步走出了房门。走之前把苏棠床头果盘里的炒花生全倒兜里才作数。
周翠娥老大看不惯黄水仙装模作样，死胖子动动嘴皮，搁哪儿一坐，平时啥也不干，好事倒全落她兜里去了。好歹今天她也学乖一回，就留黄水仙和这剥没有皮,杀没有血的毒嘴小寡妇斗法吧。
苏棠看着空果盆儿，感叹周翠娥抢花生的手速之快，她单身十几年的手速却未能伤及花生皮毛。好在苏棠不爱吃这玩意儿，拿就拿了。
外面天灰蒙蒙的，伸手不见五指，比早八更早。自从发现来到了八零年代，尤其是来到现在这个鸟地方，苏棠精神状态更稳定了，有种淡淡的死感。而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这个家不能待，待久了人肯定要得神经。
“三婶儿，你也出去吧，我要再睡会儿。”苏棠一直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二婶儿走了，三婶儿杵在这实在有点碍事，影响她睡眠。
黄水仙听了直皱眉，真看不出来，这侄媳妇还是个滚刀肉，油盐不进，好赖话听不懂。有点没辙，但面上不动声色地劝着。
“苏棠啊，三婶也是做媳妇过来的，就和你说两句知心话吧。咱们嫁到人家来当媳妇的，都要起早侍奉公婆的，平时做牛做马不能有半句怨言。你也不要多想，谁叫咱们是女人呢，世世代代都是这样传下来的。何况你是咱们老陈家花了彩礼钱买过来的人，没了丈夫以后自然也不能生育，没有儿子傍身，地位就更低了，所以做事情更要吃苦耐劳些，乡里乡亲才能看得起你。你刚来咱家不懂规矩，三婶儿现在都告诉你了，你是个聪明孩子，肯定知道该怎么做......”言外之意是快出去劈柴做饭洗衣服。
“侄媳妇儿？侄媳妇儿？咋还真睡了呢。”
“......”
黄水仙苦口婆心说干了唾沫，苏棠却睡得跟尊弥勒佛似的一动不动，村里人人都夸的好脾气这时候脸上也爬了愠色。但她没打算叫醒床上的狐狸精脸，毕竟这是大嫂家的媳妇儿，到时候自有她婆婆来磨她性子。
黄水仙没有立刻离开，好心地吹灭了房里的蜡烛。
她记得抽屉里装着小半屉子桂圆，蹑手蹑脚抓了两小把塞进裤兜里，里面东西少了但又少得不明显。就像她做人一样，不求滴水不漏，但求挑不出大错。
大嫂钱桂香的长子新丧，家里要管的事情多着，一时半会儿管不到这些琐碎的事情上面。妯娌两个就像老鼠一样，辰时顺一点东西，卯时顺一点东西，慢慢攒。
回到家，炕上的一双儿女孩子还在梦乡。黄水仙把顺来的桂圆藏好，再出来找妯娌周翠娥，神神秘秘把她拉到角落。
“二嫂啊，侄媳妇抽屉里有桂圆，甜东西我怕孩子吃着长虫牙，只拣了几颗给小囡解解馋。你家孩子爱吃甜的，二嫂你也去拿几颗呗。搁哪儿没人吃，坏了也是坏了。”
桂圆？
还有这种好东西！
“好好好，我家孩子爱吃，我立马去。”
“你手脚可利索点啊，侄媳妇睡着了，可别给吵醒了。”黄水仙好心提醒。
周翠娥喜滋滋地小跑去了。
她借着窗外的天光，做贼似的轻轻拉开黄水仙说的那个抽屉，好家伙，果然大半屉子的干桂圆！都是过年才能尝到的好东西。
一粒粒 ，浑圆浑圆，闻起来香的旁边死个人都不知道。
这死黄水仙和她说只拿了几颗，鬼才信。屉子里还剩这么多，可想而知黄水仙那死胖子偷拿了更多，剩下的拿不动了才叫她来。一想到黄水仙拿了大头，她就气得咬牙切齿。
两个裤口袋浅，一会就装满了，周翠娥想了个办法，把宽大的衬衣扎到裤腰里，扯着领口把剩下的十来粒桂圆往里扔，刚好兜住。
睡得迷迷糊糊，苏棠听到衣柜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疑是大老鼠，哼唧着抓起床上的枕头砸过去。周翠娥后背挨了一下，做贼猫似的一溜烟跑了。
目不转睛盯着镜头的苏棠被相机闪光晃了一下眼，突然大脑一片空白，四肢无力，身体支撑不住向后仰倒去。
“林苏棠，林苏棠......”
“老师，老师，有人晕倒了，有人晕倒了！”
“她是不是低血糖啊？”
“......”
被簇拥着，周遭变得越来越嘈杂，苏棠两眼一翻，意识涣散，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
风从四面八方浓绿的树荫里吹来，地下的影子被吹得摇摇晃晃，风里传来图书馆一楼考研学生背政治、英语的读书声。听久了便像一道道念咒般的催命符，沉重得让人崩溃。
大学里的现代化教育设施急剧褪色，换成了眼前的一副粘着大红“囍”字的长镜，苏棠呆木木地用手去揭，挡住她脸的“囍”字忽然碎成黑色纸屑，原先的地方呈现出一个大大的“丧”字。隐约可见镜子里的人鬓边别着一朵白布花，穿一身孝服。
耳边传来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声音，夹杂着女人哭天抢地的叫喊，吵得苏棠头昏脑涨，眼皮因沉重掀不开。
昏沉的小房间里，苏棠身体躺在一张破竹席上。头戴黑毡帽的老中医左手托着杆旱烟走进来，屁股矮一蹲儿伸出右手搭她的手脉。
“老陈头，人是不是死喽，不中喽？”旁边高胖黄脸皮的妇女两只小眼睛一闪，弓身凑过来。
脉象四平八稳，铿锵有力，妥妥一个大活人。
老陈头收回手，拧紧黑白相间的两道眉，扭头中气十足地说：“没死没死，是活人。”
黄脸皮妇女显然不满意这个结果，两手一拍巴掌，扯高嗓门儿喊：“你再看看！你再看看！啷个可以活，断气有好久了嘛，一看就是死人。”
可怜天下父母心，家里花八百块给病得快不行的儿子娶房媳妇冲喜，苦命的儿没撑过洞房当晚就归西了，喜事变丧事。新媳妇不经事儿，被吓死了。本指望生不能同寝，死了两人也凑一对黄泉鸳鸯，宝贝儿子在地下也不孤单了。
作法合冥婚的神婆早上被请家来，死的好好的新媳妇，经柳神婆手一摸，说摸出了气儿，老太婆死活不肯再继续！为了打消柳神婆的顾虑，这才请来了陈中医。
花完彩礼钱，又来花她请中医的钱，这哪是娶儿媳妇，分明是接回一个消钱精。
陈中医对于有人质疑他医术感到无语，猛吸了一口旱烟，但看在两角钱出诊费的份上，勉力憋着不快只好又搭了一回脉。
老陈头吸烟过肺，缓缓吐出烟，用沙哑的嗓子重复了一遍：“老头我行医几十年，活得就是活得，难道还能说成死的？”
烟雾缭绕，烟味飘到林苏棠的鼻腔，恍恍惚惚的林苏棠止不住咳嗽，盖在脸上的白布抖落下来，呼吸才畅快些。身下冰冰凉凉的硌骨头，她记得现在是夏天，怎么这么冷？
这梦也太扯了，脑海里的紧迫感催促她尽快醒过来，下午两点还有一场重要的校招面试！
考研落了榜，考公还没准备，考编书籍快递还在路上，工作再没着落她就要毕业即失业,没有资产阶级的爹体制内的妈这片天还得她自己撑.....上不了的台面脱不下的长衫，操蛋的年龄二十三！
她这么年轻，哪睡得着啊。
她得起床继续卷生卷死。
努力一睁眼，好家伙差点没被吓尿！十几张面黄肌瘦的脸正对着她！
乌泱泱的陌生面孔，眼睛瞪得圆鼓鼓，清一色土旧穿搭。
——怎么还没醒？苏棠照着自己的脸扇了一巴掌，差点没把自己扇懵，右颊火辣辣地疼。
苏棠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梦境！
-
第二天。
彻底清醒过来，林苏棠仔细擦干净脸，望着镜子里的一身素白，压不住前凸后翘，纤细脖颈上一张妖妖娆娆的瓜子脸，美艳不可方物。
她本人在二十一世纪也算个小美女，属于本本分分的类型。但镜子里这张脸跟妖精似的摄人魂魄，张扬放肆，与21世纪女大学生苏棠气质截然相反。
苏棠对镜子眨巴眨巴眼，一双勾人魂儿的媚眼看狗都含情。
端详了一会儿自己，苏棠忍不住撩起孝服一摆，踮起只脚虚虚一踢，摆了个优雅的姿势，愉快地转了个圈，脸上露出陶醉的傻笑。真美啊，除了美一无是处。
女要俏先带孝。
这孝不是给别人戴的，是因那已下葬的亡夫。
原主生活在八零年代，和她同名，刚满十八岁，被卖给村长家残疾卧病的长孙冲喜。该那男人死的凑巧，苏棠和空气拜完堂后被送进洞房，一揭开被褥就发现了一张五官极度扭曲口吐白沫的死人脸。
由于惊吓过度，原主被活活吓死了！完整的记忆被拼凑地七七八八，原身死前的恐惧和强烈的恶心令苏棠感同身受。
啪！
大红蜡烛炸出灯花，苏棠正对着镜子嘟嘴买萌，房门被粗暴地踢开。
进来的是她两个婶子。
“你这头懒猪，太阳晒屁股腚了，还在里头躲绣房呢？”
人还没进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先到了。
为首的瘦骨脸女人是她的二婶周翠蛾，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苏棠的鼻子，语气嫌恶。
不是？？？
她好好一个新人，招谁惹谁了？
无缘无故被骂，苏棠很不爽：“诶诶诶？老母猪你骂谁呢？嘴这么臭，起床刷牙了吗你？！进来还不敲门，你素质被狗吃了啊？有病就去治，别来这发癫。”
作为二十一世纪培养出来的女大学生，苏棠不惹事，也不怕事。谁敢骂她，她立刻骂回去，决不当忍者神龟然后一个人生闷气，退一步越想越生气。
“骂你，就骂你了！刚嫁过来翅膀就硬了是吧？”周翠娥梗着脖子瞪圆眼睛，原本打算骂“小婊砸”、“小寡妇”这类更难听的话，一时气短没敢骂出口。死丫头还挺凶，这锯葫芦什么时候嘴变利索了，难道以前三棍子打不出闷屁都是装的？周翠娥双手叉腰，又添了一句，“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我说一句你顶三句。”
“呸呸呸，晦气，你有一点长辈的样子吗？一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了，真是癞蛤蟆趴腿上了，咬不到人，纯纯恶心人。”苏棠常年混迹于各大网络平台，一把键盘走天下，谁和她对线谁死，根本不带怂的。
“俺滴个天呐，可把俺气死了，大嫂你快来给她个厉害，看看你给家里娶的好儿媳妇，都骑到长辈头上来喽......”周翠娥被对手的口吐芬芳气得跺脚。
妯娌两个本就是趁着天没光亮，来房里顺点小东西，这件事本就是背着大嫂来的。
眼见周翠娥越说越起劲，没说到正题。事情闹大了怕出丑，这时候三婶子黄水仙往前一步，手背向后碰了碰周翠娥的手，发福的身躯挡住了大半个周翠娥，打圆场说：“都少说两句吧。二嫂，咱侄媳妇儿才从鬼门关走一遭，你就看在她刚嫁到咱们家的份上，别吵了，让她多睡会儿。”
此话正中下怀，苏棠甜甜地应着，身上孝服没脱，大喇喇往床上一躺，四仰八叉笑眯眯看向黄水仙：“谢谢三婶儿，还是三婶儿体贴，不像某些人啊，嘴臭得不行。”说完还不忘对二婶周翠娥翻了个大白眼。
苏棠的顺杆上爬使黄水仙心梗，她狐疑地重新打量苏棠，和善的笑僵在脸上。她觉得这侄媳妇醒来后变得不一样了......好像更泼辣了，不好惹了。
“赖皮，你耍赖皮，哎呦气死老娘了。”周翠娥嘴上吃了瘪，脸气得发黑，瞪了一眼妯娌黄水仙，大步走出了房门。走之前把苏棠床头果盘里的炒花生全倒兜里才作数。
周翠娥老大看不惯黄水仙装模作样，死胖子动动嘴皮，搁哪儿一坐，平时啥也不干，好事倒全落她兜里去了。好歹今天她也学乖一回，就留黄水仙和这剥没有皮,杀没有血的毒嘴小寡妇斗法吧。
苏棠看着空果盆儿，感叹周翠娥抢花生的手速之快，她单身十几年的手速却未能伤及花生皮毛。好在苏棠不爱吃这玩意儿，拿就拿了。
外面天灰蒙蒙的，伸手不见五指，比早八更早。自从发现来到了八零年代，尤其是来到现在这个鸟地方，苏棠精神状态更稳定了，有种淡淡的死感。而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这个家不能待，待久了人肯定要得神经。
“三婶儿，你也出去吧，我要再睡会儿。”苏棠一直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二婶儿走了，三婶儿杵在这实在有点碍事，影响她睡眠。
黄水仙听了直皱眉，真看不出来，这侄媳妇还是个滚刀肉，油盐不进，好赖话听不懂。有点没辙，但面上不动声色地劝着。
“苏棠啊，三婶也是做媳妇过来的，就和你说两句知心话吧。咱们嫁到人家来当媳妇的，都要起早侍奉公婆的，平时做牛做马不能有半句怨言。你也不要多想，谁叫咱们是女人呢，世世代代都是这样传下来的。何况你是咱们老陈家花了彩礼钱买过来的人，没了丈夫以后自然也不能生育，没有儿子傍身，地位就更低了，所以做事情更要吃苦耐劳些，乡里乡亲才能看得起你。你刚来咱家不懂规矩，三婶儿现在都告诉你了，你是个聪明孩子，肯定知道该怎么做......”言外之意是快出去劈柴做饭洗衣服。
“侄媳妇儿？侄媳妇儿？咋还真睡了呢。”
“......”
黄水仙苦口婆心说干了唾沫，苏棠却睡得跟尊弥勒佛似的一动不动，村里人人都夸的好脾气这时候脸上也爬了愠色。但她没打算叫醒床上的狐狸精脸，毕竟这是大嫂家的媳妇儿，到时候自有她婆婆来磨她性子。
黄水仙没有立刻离开，好心地吹灭了房里的蜡烛。
她记得抽屉里装着小半屉子桂圆，蹑手蹑脚抓了两小把塞进裤兜里，里面东西少了但又少得不明显。就像她做人一样，不求滴水不漏，但求挑不出大错。
大嫂钱桂香的长子新丧，家里要管的事情多着，一时半会儿管不到这些琐碎的事情上面。妯娌两个就像老鼠一样，辰时顺一点东西，卯时顺一点东西，慢慢攒。
回到家，炕上的一双儿女孩子还在梦乡。黄水仙把顺来的桂圆藏好，再出来找妯娌周翠娥，神神秘秘把她拉到角落。
“二嫂啊，侄媳妇抽屉里有桂圆，甜东西我怕孩子吃着长虫牙，只拣了几颗给小囡解解馋。你家孩子爱吃甜的，二嫂你也去拿几颗呗。搁哪儿没人吃，坏了也是坏了。”
桂圆？
还有这种好东西！
“好好好，我家孩子爱吃，我立马去。”
“你手脚可利索点啊，侄媳妇睡着了，可别给吵醒了。”黄水仙好心提醒。
周翠娥喜滋滋地小跑去了。
她借着窗外的天光，做贼似的轻轻拉开黄水仙说的那个抽屉，好家伙，果然大半屉子的干桂圆！都是过年才能尝到的好东西。
一粒粒 ，浑圆浑圆，闻起来香的旁边死个人都不知道。
这死黄水仙和她说只拿了几颗，鬼才信。屉子里还剩这么多，可想而知黄水仙那死胖子偷拿了更多，剩下的拿不动了才叫她来。一想到黄水仙拿了大头，她就气得咬牙切齿。
两个裤口袋浅，一会就装满了，周翠娥想了个办法，把宽大的衬衣扎到裤腰里，扯着领口把剩下的十来粒桂圆往里扔，刚好兜住。
睡得迷迷糊糊，苏棠听到衣柜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疑是大老鼠，哼唧着抓起床上的枕头砸过去。周翠娥后背挨了一下，做贼猫似的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