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州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
头场雪在冬至前一天落下，白草折尽，万里荒寒，整个城池都被凄寒萧索的氛围覆盖。
店家们早早地在食肆内准备好了羊肉和胡饼，等待着来讨一口热乎的食客。羊肉香和面香围绕在温暖的炉火间，大家谈论起城里的新鲜事儿，作为酒足饭饱之后的谈资。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明日行刑的人里面，有个姑娘呢！”
一个食客惊讶道；“什么？这年头姑娘也上刑场啊！犯了什么事儿啊！”
“谁说不是呢！听说是私自挪用官银，被下来巡查的御史发现，被咱们周知洲当场判了一个死刑，听说还是剐刑呢！”
“周知州还是那小娘子的亲舅舅，却判了自己的外甥女剐刑，这大义灭亲灭的也太过了，自己的孩子，拿她立威做什么呢！”
“哎，说起来，你们知道那剐刑吗？听说要把人的衣服脱下来，塞到渔网里，剐一刀，撒一把盐，剐到最后一刀的时候，撒最后一把盐，等到人的眼珠子不转了，真正咽气了，才算行刑结束。”
众人陷入了一片唏嘘之声。不知道过了多久，食肆里传出了个不太明显的声音：“那，你们明天去不去看。”
“从来没见过未婚女子受剐刑的，不如去看看呗。毕竟过了这个村也没这个店了。而且，听说那小娘子姿容绝世，就算进了牢狱，还有不少大官富商来问，甚至还有宫里的总管，生要通门路把她买出去呢！”
“是啊，我也听说了，还听说那姑娘好一把细腰，这要是上了剐刑，啧啧……”
这次，众人倒是获得了难得的一致。他们很快便约定好，明日一起去看那女子行刑。
食肆前面的那朵雪花，飘飘荡荡，从门口飘到了林州城的天牢里。从生了铁锈的窗口，飘落到天牢里的女子身上，又倏而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滴如同眼泪般的晶莹。
林叙静静地躺在草席上。未曾更换的薄被抵御不了寒冷，让她发起了高热。
强烈的难受让她夜夜睡不着，可是一想到明天就要死，她就没那么难受了。
自从她秋日下狱以来，短短一个月，林家抄家，下狱，流放。一个几十口的家，几乎是如同鸿毛一般被灭了门。而她这个所谓的“祸首“则被处以最严重的刑罚。
林叙深知自己是必然会死的。不说别人，单就她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生的指望。
母亲死后，舅舅便是母亲在这世上留下的唯一一个血亲。因为父亲多病，舅舅周赦抚养自己。林叙对他既忠诚，又依赖。从不曾怀疑，一直惟命是从。
从前，林叙视母亲如天神一般，母亲死了，林叙便把这份感情转移到了母亲的亲生弟弟，舅舅周赦身上。
舅舅和驻扎在林州的五皇子赵承衍和杨越斗，林叙也帮着舅舅和他们斗，这让林家本就走下坡路的家境几乎被掏空了。
即使这样，林叙还在坚持。直到舅舅挪用官银的事情被抖落出来。
当林叙还在为舅舅奔走的时候，他却把挪用官银的事情推到自己身上。给她致命一击的时候，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直接被丢到了牢狱里，如同一个被用完就丢弃的物件。
事后，舅舅为了彻底洗刷掉自己身上的怀疑，便给了林叙最重的惩处。
是她的执念，害她把自己的路一点点走窄，最后，回头看看，身后只有满是浓雾的荆棘丛。
可是，她醒悟的实在太晚了。即便她在牢狱中上了数道陈情书，最后也没有一点用处。
她捏着自己滚烫的手心，那里已经被她掐出了鲜血。
牢狱外传来了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在她的牢门口停下。
听到动静，林叙连动都不曾动，她只是冷冷笑了一下，对着牢门外说：“你来了。”
清冷的男子声音响起：“看你的表现，似乎早就猜到了。”
‘明日就是我上刑场的日子了。现在林州城的所有人都想看我怎么死，但是会在今天来看我的，怕是有王爷您一个了。”
说毕，林叙从草席上坐起来，整理着头发和身上的囚衣，然后转身，缓慢地走向赵承衍。她本就纤细，入牢狱以来衣食不周，那把腰便越发瘦，几乎不盈一握。
俊美无俦的男子身穿玄色衣衫，居高临下，不怒自威。他轻轻眯起狭长的凤眸，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这是林叙在短短一生中，最大的对手。
林叙问道：“王爷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赵承衍薄唇轻启；“当然是给你带来一个消息。你知道你舅舅给你判了什么刑罚吗？”
闻言，林叙反问道：“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游街示众，然后斩首。”
男人看向他，古井无波的眼眸里只有淡然：“是剐刑，千刀万剐。”
巨大的震惊让林叙缓不过神来。
她知道舅舅把自己当成棋子，也知道舅舅会因为自己的利益毫不犹豫的抛弃她，可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狠绝。林叙不受控制的往后退，瘫坐在了草席上。
她口中喃喃不断地重复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她的肩膀不停地颤抖，两个月的牢狱之灾让她的身体越发瘦弱，皮肤便越发白，唯有一把青丝依旧浓密。
男子的眼中略过片刻的怜悯，但还是毫不留情的宣布了真相；“为何如此，难道你的心里不应该最清楚吗？他是你的亲舅舅，他罚你罚的越狠，自己的嫌疑就越小。不仅如此，他还能得个大义灭亲的清白官声，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怎么样？被自己的亲舅舅欺骗至死的滋味，不好受吧。”
闻言，林叙忽然大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伏在了草席上。
现在看来，她为了舅舅和赵承衍争的你死我活，现在看来简直是一个笑话。
赵承衍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叙忽然起身，眼眶通红地问道；“那王爷你今日又是为何而来呢？难道仅仅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吗？”
赵承衍沉默片刻，终于回答道；“当然不是。我今日来，是为了给你一个尊严。”
说毕，赵承衍身旁的长随走了上来，林叙看到，他的手中还捧着一杯酒。
闻言，林叙嗤笑了一声，说道：“尊严？我现在还谈何尊严？”
林叙缓缓地站了起来。她走到了男子面前。赵承衍缓缓道；“这是鸩酒，喝下去之后，不出半个时辰，就会魂归高天。”
看到那杯酒，林叙挑了挑眉，说道；“王爷可真是好心啊，若我是你，看到我的仇人下场越惨，我越高兴。换句话说，若要被剐刑的人是王爷，我大概还要欢天喜地的带着人去看。”
赵承衍皱了皱眉。他冷言道：“那我和你不一样，没有这种嗜好。我没兴趣看和我斗了一辈子的人最后被人侮辱致死，那本王成什么了？”
林叙面上的表情变了变，最后，有些动容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她手指颤抖的接过了鸩酒。片刻之后，她忽然转过身，对着赵承衍拜了一拜。
“多谢王爷大恩。王爷今日帮了我，我也要提醒你一句。你的盟友杨越，不可信任。他外做贤良，内藏奸狡。只有最核心的利益才能够打动他。所以，一旦他面前有更大的利益，他就会毫不犹豫的背叛你。王爷若是一直相信他，迟早会被他害死的。”
林叙说的无比认真。但是赵承衍却只是挑了挑眉；“你现在的下场，不也是因为轻信别人吗？”
虽然男子的表情没有任何嘲讽和轻视。但是林叙还是不太舒服：“我言尽于此。至于王爷信不信，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赵承衍一言不发，而是默然地转身离开。牢房内，林叙默默地注视了酒杯片刻，忽然把它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鸩酒是上好的宫中毒药。饮下后不出片刻便会发作。林叙倒在了草席上，剧烈的疼痛让她的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腹部的绞痛几乎要把她的身体切割成两半。
林叙在草席上挣扎着。那疼痛带着凉意，渗入骨髓，切入肺腑。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母亲。她蹲在那里，张开手拥抱自己，还是如同她孩提时那般。
林州的大雪下了两日。
赵承衍坐在雪庐之中，静静地独弈。午时刚过，长宁就走了进来。身披貂裘的男子矜贵异常，神色泠泠。
“那个女人死了？”
“昨夜死在牢中。饮毒身亡。”
赵承衍低声说道：“看来她还不算太笨，没有心存不切实际的幻想。”
长宁顿了顿，有些艰难地开了口；“可是，周知州还是把她的尸体，当众处了剐刑。”
赵承衍执棋的顿了顿，片刻之后，他不动声色的把棋子由黑子换成白子，他的手指停在半空，久久没有动作。修长的手指青筋凸显，长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长宁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垂手立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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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疏风骤雨，晨起时分，雨止风歇，别院中的嫩叶青草被浸润成一片翠色，点染成晕。
林叙一夜不曾睡好，晨起洗漱后，她披了一件月白折纸花绣外衫，慢慢地在小院中踱步。
每日晨起在院中踱一个时辰，雷打不动。完事之后，她便回到房间，倒头就睡，直到黄昏时分才起床。几日下来，嬷嬷们看的心烦，看到她今日如此，便立刻结伴离开了。
林叙重生到了七年前。那时候，父亲还没有过世，自己还没有帮舅舅做错事，赵承衍似乎还没有入林州。
真是个好时机。既然老天让她再活一次。她便要换个活法。既然剐刑台总要有人上，不如就让舅舅上。
她不动声色地装了几天，终于等到了今天这个机会。身后，一个小厮悄悄地走了上来。
“姑娘，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要怎么做？”
女子回过头，露出了一张明艳的近乎妖媚的脸。她的小脸洁白如玉，脸颊边一颗小痣，给她带着魅意的脸上带了几分俏皮。
她笑着，那双大而上翘的鹿儿眼变成了小月。她一字一顿地开了口：“当然是回家。”
头场雪在冬至前一天落下，白草折尽，万里荒寒，整个城池都被凄寒萧索的氛围覆盖。
店家们早早地在食肆内准备好了羊肉和胡饼，等待着来讨一口热乎的食客。羊肉香和面香围绕在温暖的炉火间，大家谈论起城里的新鲜事儿，作为酒足饭饱之后的谈资。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明日行刑的人里面，有个姑娘呢！”
一个食客惊讶道；“什么？这年头姑娘也上刑场啊！犯了什么事儿啊！”
“谁说不是呢！听说是私自挪用官银，被下来巡查的御史发现，被咱们周知洲当场判了一个死刑，听说还是剐刑呢！”
“周知州还是那小娘子的亲舅舅，却判了自己的外甥女剐刑，这大义灭亲灭的也太过了，自己的孩子，拿她立威做什么呢！”
“哎，说起来，你们知道那剐刑吗？听说要把人的衣服脱下来，塞到渔网里，剐一刀，撒一把盐，剐到最后一刀的时候，撒最后一把盐，等到人的眼珠子不转了，真正咽气了，才算行刑结束。”
众人陷入了一片唏嘘之声。不知道过了多久，食肆里传出了个不太明显的声音：“那，你们明天去不去看。”
“从来没见过未婚女子受剐刑的，不如去看看呗。毕竟过了这个村也没这个店了。而且，听说那小娘子姿容绝世，就算进了牢狱，还有不少大官富商来问，甚至还有宫里的总管，生要通门路把她买出去呢！”
“是啊，我也听说了，还听说那姑娘好一把细腰，这要是上了剐刑，啧啧……”
这次，众人倒是获得了难得的一致。他们很快便约定好，明日一起去看那女子行刑。
食肆前面的那朵雪花，飘飘荡荡，从门口飘到了林州城的天牢里。从生了铁锈的窗口，飘落到天牢里的女子身上，又倏而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滴如同眼泪般的晶莹。
林叙静静地躺在草席上。未曾更换的薄被抵御不了寒冷，让她发起了高热。
强烈的难受让她夜夜睡不着，可是一想到明天就要死，她就没那么难受了。
自从她秋日下狱以来，短短一个月，林家抄家，下狱，流放。一个几十口的家，几乎是如同鸿毛一般被灭了门。而她这个所谓的“祸首“则被处以最严重的刑罚。
林叙深知自己是必然会死的。不说别人，单就她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生的指望。
母亲死后，舅舅便是母亲在这世上留下的唯一一个血亲。因为父亲多病，舅舅周赦抚养自己。林叙对他既忠诚，又依赖。从不曾怀疑，一直惟命是从。
从前，林叙视母亲如天神一般，母亲死了，林叙便把这份感情转移到了母亲的亲生弟弟，舅舅周赦身上。
舅舅和驻扎在林州的五皇子赵承衍和杨越斗，林叙也帮着舅舅和他们斗，这让林家本就走下坡路的家境几乎被掏空了。
即使这样，林叙还在坚持。直到舅舅挪用官银的事情被抖落出来。
当林叙还在为舅舅奔走的时候，他却把挪用官银的事情推到自己身上。给她致命一击的时候，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直接被丢到了牢狱里，如同一个被用完就丢弃的物件。
事后，舅舅为了彻底洗刷掉自己身上的怀疑，便给了林叙最重的惩处。
是她的执念，害她把自己的路一点点走窄，最后，回头看看，身后只有满是浓雾的荆棘丛。
可是，她醒悟的实在太晚了。即便她在牢狱中上了数道陈情书，最后也没有一点用处。
她捏着自己滚烫的手心，那里已经被她掐出了鲜血。
牢狱外传来了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在她的牢门口停下。
听到动静，林叙连动都不曾动，她只是冷冷笑了一下，对着牢门外说：“你来了。”
清冷的男子声音响起：“看你的表现，似乎早就猜到了。”
‘明日就是我上刑场的日子了。现在林州城的所有人都想看我怎么死，但是会在今天来看我的，怕是有王爷您一个了。”
说毕，林叙从草席上坐起来，整理着头发和身上的囚衣，然后转身，缓慢地走向赵承衍。她本就纤细，入牢狱以来衣食不周，那把腰便越发瘦，几乎不盈一握。
俊美无俦的男子身穿玄色衣衫，居高临下，不怒自威。他轻轻眯起狭长的凤眸，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这是林叙在短短一生中，最大的对手。
林叙问道：“王爷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赵承衍薄唇轻启；“当然是给你带来一个消息。你知道你舅舅给你判了什么刑罚吗？”
闻言，林叙反问道：“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游街示众，然后斩首。”
男人看向他，古井无波的眼眸里只有淡然：“是剐刑，千刀万剐。”
巨大的震惊让林叙缓不过神来。
她知道舅舅把自己当成棋子，也知道舅舅会因为自己的利益毫不犹豫的抛弃她，可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狠绝。林叙不受控制的往后退，瘫坐在了草席上。
她口中喃喃不断地重复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她的肩膀不停地颤抖，两个月的牢狱之灾让她的身体越发瘦弱，皮肤便越发白，唯有一把青丝依旧浓密。
男子的眼中略过片刻的怜悯，但还是毫不留情的宣布了真相；“为何如此，难道你的心里不应该最清楚吗？他是你的亲舅舅，他罚你罚的越狠，自己的嫌疑就越小。不仅如此，他还能得个大义灭亲的清白官声，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怎么样？被自己的亲舅舅欺骗至死的滋味，不好受吧。”
闻言，林叙忽然大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伏在了草席上。
现在看来，她为了舅舅和赵承衍争的你死我活，现在看来简直是一个笑话。
赵承衍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叙忽然起身，眼眶通红地问道；“那王爷你今日又是为何而来呢？难道仅仅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吗？”
赵承衍沉默片刻，终于回答道；“当然不是。我今日来，是为了给你一个尊严。”
说毕，赵承衍身旁的长随走了上来，林叙看到，他的手中还捧着一杯酒。
闻言，林叙嗤笑了一声，说道：“尊严？我现在还谈何尊严？”
林叙缓缓地站了起来。她走到了男子面前。赵承衍缓缓道；“这是鸩酒，喝下去之后，不出半个时辰，就会魂归高天。”
看到那杯酒，林叙挑了挑眉，说道；“王爷可真是好心啊，若我是你，看到我的仇人下场越惨，我越高兴。换句话说，若要被剐刑的人是王爷，我大概还要欢天喜地的带着人去看。”
赵承衍皱了皱眉。他冷言道：“那我和你不一样，没有这种嗜好。我没兴趣看和我斗了一辈子的人最后被人侮辱致死，那本王成什么了？”
林叙面上的表情变了变，最后，有些动容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她手指颤抖的接过了鸩酒。片刻之后，她忽然转过身，对着赵承衍拜了一拜。
“多谢王爷大恩。王爷今日帮了我，我也要提醒你一句。你的盟友杨越，不可信任。他外做贤良，内藏奸狡。只有最核心的利益才能够打动他。所以，一旦他面前有更大的利益，他就会毫不犹豫的背叛你。王爷若是一直相信他，迟早会被他害死的。”
林叙说的无比认真。但是赵承衍却只是挑了挑眉；“你现在的下场，不也是因为轻信别人吗？”
虽然男子的表情没有任何嘲讽和轻视。但是林叙还是不太舒服：“我言尽于此。至于王爷信不信，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赵承衍一言不发，而是默然地转身离开。牢房内，林叙默默地注视了酒杯片刻，忽然把它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鸩酒是上好的宫中毒药。饮下后不出片刻便会发作。林叙倒在了草席上，剧烈的疼痛让她的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腹部的绞痛几乎要把她的身体切割成两半。
林叙在草席上挣扎着。那疼痛带着凉意，渗入骨髓，切入肺腑。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母亲。她蹲在那里，张开手拥抱自己，还是如同她孩提时那般。
林州的大雪下了两日。
赵承衍坐在雪庐之中，静静地独弈。午时刚过，长宁就走了进来。身披貂裘的男子矜贵异常，神色泠泠。
“那个女人死了？”
“昨夜死在牢中。饮毒身亡。”
赵承衍低声说道：“看来她还不算太笨，没有心存不切实际的幻想。”
长宁顿了顿，有些艰难地开了口；“可是，周知州还是把她的尸体，当众处了剐刑。”
赵承衍执棋的顿了顿，片刻之后，他不动声色的把棋子由黑子换成白子，他的手指停在半空，久久没有动作。修长的手指青筋凸显，长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长宁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垂手立在一旁。
--
昨夜疏风骤雨，晨起时分，雨止风歇，别院中的嫩叶青草被浸润成一片翠色，点染成晕。
林叙一夜不曾睡好，晨起洗漱后，她披了一件月白折纸花绣外衫，慢慢地在小院中踱步。
每日晨起在院中踱一个时辰，雷打不动。完事之后，她便回到房间，倒头就睡，直到黄昏时分才起床。几日下来，嬷嬷们看的心烦，看到她今日如此，便立刻结伴离开了。
林叙重生到了七年前。那时候，父亲还没有过世，自己还没有帮舅舅做错事，赵承衍似乎还没有入林州。
真是个好时机。既然老天让她再活一次。她便要换个活法。既然剐刑台总要有人上，不如就让舅舅上。
她不动声色地装了几天，终于等到了今天这个机会。身后，一个小厮悄悄地走了上来。
“姑娘，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要怎么做？”
女子回过头，露出了一张明艳的近乎妖媚的脸。她的小脸洁白如玉，脸颊边一颗小痣，给她带着魅意的脸上带了几分俏皮。
她笑着，那双大而上翘的鹿儿眼变成了小月。她一字一顿地开了口：“当然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