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衍虽然看着清瘦,但力气却极大。他只用单手拽着自己的后领,林叙就挣脱不开,她在赵承衍的手里,简直就像落入陷阱中的小动物。

    这种感觉林叙很不喜欢。

    她拉下脸,寒声道:“你要是再不放开我,我就喊了。”

    “喊吧,把里面的人都喊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被抓住。”赵承衍说的十分坦然。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放开了拉着林叙后领的手。

    林叙上下扫了他一眼,然后冲着他伸出了手:“要报恩是吧?我只认金子,拿出来吧。”

    少年摇了摇头,显然是没有。林叙直起了身子,颇有些扳回一城的得意,她说道:“那你就快回去准备吧,你的大恩人我只认金子。”

    赵承衍微微一笑:“我这里有比金子更值钱的东西,你要不要?”

    林叙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你拿出来看看,我倒想知道,什么东西能比金子还值钱。”

    赵承衍摊开手:“现在拿不出来。”

    林叙实在不想跟他继续扯皮了:“拿不出来就赶紧走,别耽误我的正事儿。”

    赵承衍靠了过来,顺着林叙的方向,一齐往大雄宝殿看去。但是有人在旁边让林叙十分不舒服。等了一会儿之后,也找不到什么有意义的线索。

    林叙干脆放弃了,她离开了刚才的位置,重新回到了刚才的迎春花丛边。她再次问道:“说吧,郎君今日来,到底要做什么?”

    “我说了,我是来报恩的。”

    林叙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说道:“其实,我也没帮多大的忙,但你非要把报恩挂嘴边。”

    赵承衍冷静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好像说的是一件无关自己的事情:“恩也不小了,若没有姑娘,我恐怕早成了你家仆人的棍下亡魂了。”

    林叙笑了笑:“原来你那日是装晕啊。”

    赵承衍摸了摸刀鞘,淡淡道:“也不是。只是醒的比较早而已。”

    闻言,林叙眨了眨眼睛,凑到了赵承衍旁边,趁机问道;“那,既然你要报恩的话,能不能先答应我一个条件?你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好不好?”

    说到这里的时候,林叙探身过来,眨动着鹿儿般水润澄澈的大眼睛,饶有兴致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赵承衍很快道:“现在还不能说,不过,我不喜欢欠别人的,若你有什么需要,来这里找我。”

    说完,少年从怀里抽出一张地图,丢到了林叙怀里。林叙打开一看,地图上画着一个军营的位置。

    她虽然心里很清楚赵承衍的真正身份,但她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说:“可是,郎君还是没跟我说你的身份。”

    赵承衍终于移回了目光,他打量着林叙。少年的目光无比澄澈,却带着掩饰不住的邪气。他看出了林叙的着急,自己却越发轻飘飘地说了句;“你已经有了这张图,过不了多久,自然会知道我的身份。”

    林叙皱起眉。赵承衍挑眉笑了笑,竟然直接选择转身离开:“恩报完了,告辞,林小姐。”

    站在原地的林叙有些气结。但是片刻之后,她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自从重生之后,她和赵承衍也只有一面之缘,赵承衍怎么会知道她姓什么呢?

    难道,赵承衍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调查她了吗?

    ——

    暮雨初歇,天边轻纱卷起,掩藏夕阳。洒扫的嬷嬷们在抄手游廊里一面干活,一面窃窃私语。

    “哎,你听说了吗?山里的那个别院好像出事儿了......”

    “什么事儿?该不会是.......”

    这时,一个老嬷嬷出口打算了两人的交谈;“行了,快别说了,玉瓶姑娘过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身形微胖的丫鬟带着一个中年嬷嬷,拐进了廊下,直接奔着林叙的院子去了。

    玉瓶带着温嬷嬷,一路走到了林叙的院中。隔着半开的雕花红木窗棂,她看到了自家姑娘。她只家常穿了一件鹅黄盘金宫缎襦裙,外罩一件半新不旧蜜色窄袄,一把浓密青丝松松挽成一个髻,带着象牙扁方,赤金花簪。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过去,便越发觉得她娇妍妩媚,袅娜风流,如同沾了新雨的木芙蓉。

    两人进了屋,只见林叙正斜倚着熏笼,一手里握着账簿,一手撑着白玉般的脸颊,露出藕臂上那个成色上好的水绿玉镯。她正在闭目养神,漆黑浓密的睫毛如同鸦羽一般轻轻颤抖。

    玉瓶刚一凑近,林叙就睁开了眼睛。她看到温嬷嬷,顿时露出了个笑容。鹿儿般的眼睛湿漉漉的,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媚气。

    她说道:“嬷嬷大老远赶过来,想来是有要紧事。”

    温嬷嬷低下头,回道;“姑娘,吴嬷嬷昨夜死了。”

    林叙放下了账簿;“怎么死的?”

    “因为许大夫的药好用,吴嬷嬷便擅自多吃,谁知道吃多了适得其反,作业晚上发作起来,不到天明就咽了气。哦,还有,王嬷嬷听说吴嬷嬷没了,也找不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叙叹了口气,假装哀伤地说道;“真是可惜。可见有病的人是不急的。这不仅死了一个,怎么还带了一个。”说毕,她朝着温嬷嬷伸出了那只带着玉镯的手。温嬷嬷立刻会意,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林叙捏了一下温嬷嬷的手,说:“如今吴嬷嬷和王嬷嬷,死的死,这别院的事,就只能靠温嬷嬷你了。你可千万认真些,别弄的手忙脚轮的。知道了吗?”

    两人目光相接,尽是心照不宣。

    温嬷嬷离开之后,金盏立刻上前,问林叙道;“姑娘,这两个嬷嬷可都是舅夫人派过来的,如今这样,可怎么办?”

    闻言,林叙放下了手中的账簿,说道;“这件事情,想瞒是瞒不住的。若是等到她找人来问,那倒不好了。就等到吴嬷嬷下了葬,过段日子,找个妥当人去告诉舅母。”

    金盏担心道;“可舅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她知道了,肯定会找您麻烦的。”

    女子抬起头,朝着金盏微微一笑:“那就让她来啊。”

    金盏和玉瓶互相看看,不知道自家姑娘打的什么主意。这时,林叙抬起头,笑着说;“好了。你们不必担心这个,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

    说完,她把手里的账簿递给了两人。玉瓶和金盏看完,都十分惊讶。

    玉瓶首先道:“姑娘,咱们绸缎庄上的银子,这两年怎么大部分都要了田庄上?”

    林叙冷笑了一声,说道:“这林谷庄真是厉害。光是去年,就报了六次旱涝,年终不但没有东西和银子交上来,还要拿着咱们铺面上的银子去贴补。光是去年要走的银子,就够养活几百张嘴了。这么一想,想必林谷庄的老百姓一定过得很富足了。”

    金盏心细。被林叙这么一提醒,她说道;“这倒也未必。姑娘提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事来。”

    “前几日,我去客栈替姑娘拿账簿的时候,听客栈的掌柜讲,有个常来客栈的客人说,他前几日从一伙强盗的手里救下了一对老夫妇,好像就是从林谷庄过来的。”

    林叙立刻警惕了起来,她坐直了身子,说道;“竟然有这种事?”

    金盏立刻接话道:“姑娘,咱们要不要出去打听一下。”

    闻言,林叙思索了片刻,说道:“自然是要去查的。现在是早春,正是农忙时节。庄子上的农人没有万不得已的事情怎么会到城里来呢?大概是来找什么人的。金盏,你找几个妥当人,去城里查一下,看看这对老夫妇到底是为了什么来林州城,还是要来找什么人。”

    林叙说完之后,金盏立刻出去吩咐。林叙看了账簿,忽然和衣站了起来。玉瓶十分不解,立刻问道:“姑娘,外面刚刚下过雨,路上湿滑的很,您别出去了。”

    “无妨。”玉瓶见自家姑娘已经起了身,立刻给她找了一件玉色披风,披在了她身上。林叙伸出细白双手,轻巧给披风打上了一个蝴蝶结子。

    临迈出门槛的时候,林叙扭头问玉瓶:“舅舅离开几日了?”

    玉瓶回答道;“姑娘,细细算来的话,已经有七日了。”

    “把柏福和许大夫一起叫到父亲房里,我有事交代他。”

    林叙匆匆赶到了父亲的院子里。屋子里满是药香。父亲还是神志不清的状态,正晕倒在床上。林叙眉头紧皱,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父亲的额头,还是滚烫的。

    这时,许大夫和柏福一道走了进来。林叙开门见山地嘱咐柏福带人去林谷庄探查,并让他们不要暴露身份,只装作行商的身份,暗暗探查。

    柏福离开之后,屋子里只剩下许大夫和林叙。许大夫早就明白了林叙的意思,立刻上前给林叙父亲诊脉。

    林叙安静地退到一边,静静等待着。要说这位许大夫,还是母亲的故交。母亲病入膏肓的时候,年轻的许大夫跟着他师父,帮林叙的母亲减轻了很多痛苦,所以,林叙是信得过他的。

    诊脉之后,许大夫有些为难地看向林叙。

    林叙便问道:“许大夫,您有话不妨直说。”

    “姑娘,恕在下直言,您父亲的病,已经没有治好的希望了。我就算拼尽一身医术,也只能保他不到一年的寿命。”

    林叙叹了口气,说道:“父亲如今神志不清,有些事情,就算我想问,也问不了了。”

    闻言,林叙垂下了眼睫。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如果时间没错的话,父亲只怕活不过今年冬天。见他不说话,许大夫又道:“在下倒是可以给姑娘两个选择。”

    “在下这里有个药方,若是用的话,倒是可以让老爷神智清明,不过,这药一用,老爷怕是只能坚持半年了。”

    屋内忽然变得很安静。林叙紧皱眉头,一言不发。许大夫安静地走到了旁边,默默地写药方。林叙全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若静立的疏桐。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叙忽然说了开了口。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许大夫,请您用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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