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挂屋檐,晚霞铺满院子,席间欢声笑语。

    主桌的老爷子和老太太正与二爷许晃说笑谈话,桌上坐着的其他人也都是自家儿郎。

    说笑自然无太多拘束。

    许清妙与女郎们另坐一桌,入席后转头在人群里找到了许恪,只见他端坐在大伯身旁,嶙峋白皙的手指正捏着酒杯与许意、许琏碰杯喝酒。

    许是她找许恪的目光太过明显,大姐许清霜笑着调侃道:“三妹妹这是在找大郎呢!怎么想大郎来给你挡酒不成?今儿我们姐妹相聚你可不要扫兴哦。”

    许清霜性格开朗,从小就爱逗她们这些做妹妹的,语气也拿捏恰当。

    许清妙对着许清霜皱了皱鼻子,娇嗔道:“大姐就会取笑我,我是担心哥哥们喝多了难受。”

    二姐许清岚接过话头,戳破道:“二郎三郎都是海量,就大郎酒量差些,三妹妹这是明目张胆地心疼自己夫君呢。”

    三人你来我往地说笑,抬眼间瞧见坐在一旁的许清雾,冷漠着脸,一言不发。

    那明显哭过的眼角还泛红,只冷清清地低着头喝酒,似乎姐妹间的热闹与她无干。

    许清霜见此收了笑,忧心问道:“四妹妹莫要一人喝闷酒,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跟姐姐们说道说道?”

    许清雾撩起眼皮看向她们,一一扫过最后停在许清妙脸上,看了片刻又转了头,继续喝酒。

    在大家以为她不会说话时,只听她饱含幽怨地说道:“三姐今日的快活可是心安理得?”

    许清妙心里对她确有些许愧疚,但听了这话也不由难受,只冷静反问:“四妹是不是认定全是我的错?那你应该记得,我当初只是退了婚,并没有让你去替我,所有决定都是你自己做的。”

    “你心里难受不好过,我都能体谅,可是能不能不一味沉浸在怨恨当中丧失了本性?”

    许清雾冷眼瞥着她,冷冷道:“三姐说的轻松,嫁给胡大这样的人是我,不是你,你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许清霜拉了拉许清妙,示意她不要再说。

    许清妙按下长姐的手,坚持说问道:“那四妹妹可愿和离?若你愿意,家里也定会为你做主,让你重新嫁人。”

    “你!”许清雾红着眼眶满眼震惊地看着她。

    “怎么?你既然过得不如意,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和离?”

    许清雾似是被打破了结界,愣愣地定在那,半响没回应。

    大雍朝女子和离早有先例,但在世俗礼教的压迫下,和离的女子少之又少。

    许清雾从没想过和离,她这三年来自怜自艾,怨许清妙悔婚,怨父亲狠心,也怨胡庆堂的无情无义,可她从没想过向家里求援,她从心底认定家里不会愿意看到嫁出去的女郎和离回家。

    可许清妙就是能这般轻易地提出来,理所当然地告诉她,她还有退路她能回家。

    许清雾心底像被人拧住般酸涩,恍惚间想起三年前那个深秋,她仓促间赶到京城待嫁。

    那时候的许清妙已经从许家三房除名,却依旧来问她是否真心想嫁给胡庆堂,如果不愿意现在说出来还不迟。

    她拒绝了她的好意。

    如今她却再次认真地告诉她,和离也来得及。

    许清雾茫然四顾,第一次用不解的目光打量她这位三姐姐,外表看起来甜甜糯糯性子极软,可实际上她的主意是真的大,什么都敢想敢做。

    她突然就了悟,恐怕也只有这样的性子才有勇气在婚前悔婚抗争,有勇气不顾世俗眼光嫁给自己的长兄。

    席间气氛一瞬间冷掉,许清雾红着眼睛看着许清妙,再次一言不发,众人不知所措。

    许清妙手心也偷偷汗湿,她长这么大还没如此据理力争地与自家姐妹争辩过,心底也忐忑不安,怕言语过激惹得四妹更怨自己,又怕四妹不能清醒依旧自苦。

    只是说出这些话,她是真心希望四妹妹能早日打开心结,重新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可惜许清雾一直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她们这场酒喝得短,很快就散了席,几人恢复了说笑,簇拥着老太太回了院子说话。

    院子里剩下的叔伯兄弟依旧把酒畅谈。

    许琏多喝了几杯,高举着杯子嚷嚷道:“待我当上禁军统领定要领军作战,男儿志气马上闯!”

    他喝得满脸通红,职权不大口气却很大,众人觉得没眼看,无人响应他。

    一家团聚的日子,老爷子脸上也挂着笑,不似平常的淡然出尘,捋着胡子道:“三郎你往后多回家,别一人老歇在禁军值房里。”

    许琏颔首乖巧应下。

    “还有二郎,如今生意搬到京城了,往后就住家里,别老是一年到头不着家。”

    许意摸了摸鼻子也爽快应了。

    老爷子又转头看向许恪,似乎想了一会才开口叮嘱:“如今在圣上跟前听令,更得细心谨慎,切不要搅合进党争当中,可知道?”

    许恪恭敬应下,“祖父放心,孙儿知道轻重。”

    老爷子一番交代完,酒宴也就散了,许琏被丫头们扶着回了屋洗漱,许意没喝醉,自己走着回了他的院子。

    只许恪行了礼后,折身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暮色四合。

    雅致的院子里花树错落有序,枝桠间挂着彩带、红绸,许恪一路上酒热发散,心底顿觉生出几分急促,只想尽快接了人回自己屋。

    隔着画壁,他远远便听到屋子里的说笑声,老太太正在与孙女们打雀牌。

    许清妙糯糯的声音传入他耳中:“祖母欺负人,这牌是故意喂给大姐姐吃的。”

    笑声渐起,老太太爽朗的声音回道:“那当然了,你现在嫁了大郎成日在府里晃,祖母自然更稀罕你的姐妹们了,她们下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得到呢,祖母老了见一回少一回的。”

    笑声间歇,许清妙清脆脆的说道:“那让姐妹们在家多住段时日吧,也好多陪陪祖母。”

    几人听了这话都了然她的意思,老太太顺着话说道:“你大姐姐二姐姐有孩子要管教,哪里能在娘家多住的?”

    “四娘倒是可以在家里安心住下,你可愿意?”

    老太太突然发问,看向一直在旁边默默喝茶的许清雾。

    许清妙听了连忙脚下踢了踢她,祖母发话了这样的好机会,这妹妹不会犯傻拒绝吧。

    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就是要给她撑腰的呀,许清妙心底暗暗惊叹,原来这些事老太太都门清吗?

    许清雾回神,起身行礼,眼底湿润地轻声道:“孙女听祖母安排。”

    屋里屋外的人听了她的回话,皆松了一口气。

    许恪勾唇笑了下,不枉费他前日在老太太面前说的那番话,如此清妙心里减了负担,四妹妹也能得到解脱。

    锦棉打帘子出来,见到许恪正站在门外,连忙行礼道:“翰林怎么不进屋?”

    许恪淡淡道:“她们正玩的高兴,我就不进去打搅了。”

    锦棉微怔,转眼便见许恪掉头走出了院子。

    清冷挺拔的背影走入夜色中,丝毫不在意身后看着他走远的目光。

    锦辛站在锦棉身旁,感叹道:“棉姐姐,翰林待三小姐可真好呀。”

    锦辛是老太太跟前泡茶伺候的老人了,一时不慎又叫了许清妙三小姐。

    锦棉转头瞪她,严肃纠正道:“叫少夫人,再叫错仔细老太太罚你。”

    锦辛拍了拍嘴,举着手指发誓:“嗯嗯,绝对不会了。”

    等锦辛走开了,锦棉不由想起当初也是这样的夜色里,还只是状元郎的许恪身姿笔直的跪在夜色里求老太太成全。

    许家大少爷娶许家三小姐为妻,最反对的人不是大夫人和大爷,而是吃斋念佛看重子嗣传承、府宅脸面的老太太。

    锦棉一直伺候在老太太身旁,清楚地看着丰神俊朗的状元郎是如何卑微地祈求自己的祖母,将身体最隐晦的隐疾都敞开了告诉老太太,就为了换取老太太的心软。

    还好老太太确实是个心软的性子,最后同意了,她不敢想象如果老太太最后不同意大少爷会要怎么办。

    艰辛那句话说的一点没错,大少爷就是对大少夫人极好的,好到这世间怕是再无人能如此了。

    锦棉站在屋外良久,直到屋里老太太与小姐们玩得尽兴,她才转身进屋,提醒老太太该休息了。

    她看得出翰林喝了酒,像是特意来接少夫人的,为了让少夫人玩得尽兴才忍着没有去打搅。

    许清妙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等到锦棉提醒老太太该休息了,她才告别了老太太回自己院子。

    朦胧夜色下,许恪洗漱后仰躺在竹榻上散酒热,一双凤眼紧闭着,似是睡熟了。

    “哥哥,可是睡着了?”

    许恪勾唇回道:“嗯,睡着了,夫人可玩得尽兴了?”

    许清妙挑眉,糯糯道,“哥哥怎么知道我在祖母院里玩牌了?”

    “可是哥哥去找过我了?”

    许恪闭着眼,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手掌摩挲着她后背,沉沉低声道:“嗯,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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