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问期眼神一冷:“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不关心裴颐吗,我只是不想插手让他更难做。”裴颂冷冷地说,“那日上元节该和陛下去看灯火的是裴颐,只是他的拜帖被你哥哥截下,陛下这才和你哥哥一同前去。若是裴颐不被冷落,焉知死的是谁呢?”

    言问期纵然再狠辣,也是一个十七岁的男子,再加上是关于哥哥的死亡原因,他先是一愣,静默着说不出话。而后,泪珠大颗大颗地滚下滴在火上,他很擅长哭但不代表他容易哭,更别说在裴颂面前真哭。他忽然就忆起哥哥当日恍然不定的神色,他以为那是期待紧张,没成想过是对截下帖子的心虚。

    裴颂见人哭了,深感自个欺负小孩太没劲了,就这么一个和她讲亲情利用还试图用裴颐来激将自己的小破孩,她居然还真上当把对方反击到哭泣,可见自己实在是太无聊。她递过手帕,认真地说:“裴颐要是看不上你的锦姐姐,今日坐上那帝位的你当又是谁?你年纪小经历又烦杂,我懒得同你计较,你呢,也别在这浪费时间。我不喜欢和小孩交谈,只有小孩才会像你一样无理取闹要糖吃。你要是真想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就把兵符送我当定情信物,怎么样呢?”

    “你不是说喜欢十七八岁的吗?”言问期把头埋在膝盖上,闷闷地发出声音。

    裴颂实话实话:“可你像七八岁的——陛下太宠你了,你确实可以当一辈子的小孩。”

    “你和锦姐姐好像。”言问期抬起头,看着裴颂,“锦姐姐也说过这种话,她说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一辈子都长不大都没关系。”

    “你若是心悦陛下,可以试着成熟一些,陛下才会把你放在眼里,而不是只当作一个长不大的弟弟。”裴颂实在是闲了,开始指点自己从来没空关心的风月事。

    “怎么变成熟?”言问期也觉得裴颂说得有些道理,“我觉得那种男子都太虚伪了,就像你弟弟一样。”

    裴颂摆弄着篝火,道:“那你装可怜时不觉得自己虚伪吗?这就是典型的幼子思维方式,指责别人之前不会反思自己。”

    “其实我想,我从前对锦姐姐也不是女男之情。”言问期回忆着,“只是无法忍受她更在意别人,他们都说只有妻夫才能一生一世永远地属于彼此。我那时就想,我要与锦姐姐做妻夫才行。”

    还真是年轻,裴颂不再搭话,她有多久没想过这种妻夫之情,不是专情也并非无情,只是想起来就酸闷。

    裴颐也觉得心中酸闷,宋南锦近日沉迷事业,他俩许久未见了。大姐一走,此女便按捺不住疯狂地去搞事业。他是极少主动去寻宋南锦的,之前还有kpi要做样子,自从那次撕破脸后他都懒得去搞业绩。久而久之,就习惯这种不主动假装主动权在自己手里的样子。

    也许,他俩已经错过能真心恋爱的时机,眼下就算是谈恋爱也是互相较着劲,不肯弱了下风。因而,宋南锦几次向他示好,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有些人就算主动也不会在弱势,全看自己是怎么想的。

    恋爱头脑风暴战一触即发。

    他十分怀疑宋南锦是故意的,宋南锦做事向来喜欢一举两得。比如他现在去寻了宋南锦,她便是一举两得,没耽误事业又让男人自己送上门来。

    他有时也会想,若宋南锦只是不满足当傀儡,那他们之间还好解决一些,但宋南锦想要的是中央集权而非仅仅这样相互制约着过。等宋南锦掌权,金吾卫大概会衍生成锦衣卫的格局而非只是单单的暗卫。且世家大族这样百年的基业并不是一时可以击垮的,谢家遭殃但世家的权力并没有伤到根基。

    京城的谢家是完蛋了也代表着谢家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无法重回政治舞台中心,但陈郡谢氏仍有一息尚存,他们在地方上的势力掌控仍是存在,只是天高皇帝远谢家本家在自己地盘上当地头蛇和皇帝互不干扰。目前皇帝也只能通过扶持另一个的世家来代替。先帝选择扶持裴家,宋南锦选择扶持沈家,总是在上演一样的轮回。

    宁朝也有两百年,当初那些地方上的世家派来京城扎根的子妹已经自成一家,和本家只能算是利益相关挂着名分,要说亲情那确是所剩无几,也是因此陈郡谢氏并未彻底湮没。裴颐也只在十岁那年回过一次闻喜本家,在众人面前露脸以走亲戚过场。他觉得那像结拜仪式,在场的各位都在此义结金兰成为亲戚,从此福相干祸各自担。

    偶尔也会有一些本家的子妹被送往京城发展,但大多数子妹还是选择待在本家当土皇帝。

    裴颐整理一会思路,也算认清目前的形势是宋南锦动裴家其实治标不治本,没有太多意义,但她需要从裴家手上争取权力去改变制度。他有些焦虑,但说不上来缘故,他只能理解为太久没见到宋南锦的不安感,不是来源于恋爱的不安,而是怀疑她在暗中做什么的不安。

    想到这,裴颐便顾不及主动与否,他要去见宋南锦。

    在去乾清宫的路上,裴颐才悟出什么,但不管这是不是宋南锦的阳谋,他都必须踏进去。

    宋南锦当然是故意的,她一向知道裴颐谨小慎微,但她认为是思虑过多,因为裴颐想象力太丰富了。裴颐时常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思考的,与常人有异,但其实他自己也如此。他从前做了噩梦就会把她摇醒,她问这是做什么,裴颐说梦见她死了。

    她想,自己就睡在这,呼吸声那么鲜明,裴颐却只信任他自己的感知和想象而非事实。裴颐看上去理智。实则是一个容易被感情支配的人。这几个月她给了裴颐长久的陪伴、亲密的关系,一旦有地方不太对劲,裴颐就会放大这种感知。

    她喜欢也善于摸索人心,却也容易失去新鲜感。这么多年,她还对裴颐有那份喜爱之心,也亏得裴颐偶尔会莫名其妙。算不上出乎意料,只是她觉得这么做很蠢也很没必要,裴颐却喜欢。

    比如,裴颐当初是可以不嫁给自己的,皇室旁系也不乏郡主。且皇位也有传于郡主的先例,因皇嗣向来凋零,生育对母体的伤害太大,大多数皇帝都更珍惜自己的健康,所以在皇女不堪重用或是无皇女的情况下,皇帝会选择从旁系过继。

    裴颐在出嫁前就发现她并不是他心中的良配,她仍然记得裴颐知道问容存在后的神情,非常精彩。她几乎以为这段关系要告吹,毕竟裴家的儿郎,娇惯一些也寻常,嫁与谁都有资格谈一妻一夫。她其实很擅长伪装和哄骗,但那次她突然不想如此,她就想把问容摆出来看裴颐的反应。她说不清是真心或是试探底线或是存心欺负,就是想恶劣地说大姐可以给你的那些我不可以哦我和大姐完全不一样就算这样你也要嫁给我吗?总之她是故意的,就像今日一样。

    那个时候还是太年轻,尚有一些情绪成分,事后她略有懊恼,但很快收拾好准备对策,她甚至考虑过对裴颂、裴颖下手,裴颂多年未娶,好女色未可知呢,毕竟裴颖有前科。

    但什么也没发生,那之后,她就不太看得懂裴颐,只知道非常无害。

    她从前不知是不嫁宋南礼那嫁给谁都无所谓还是因为真对自己有喜爱之情,但碍于裴颐和大姐的情分她更倾向于前者,其实比起这样她更希望看见裴颐不爽嫉妒,那样她就能知道是后者。那时对她来说,若能从大姐手中夺走裴颐的喜欢也是一种胜利法。既然不能这样胜利,她最终还是决定优先皇位,于是之后她没有再刻意做过这种事去招惹裴颐不快,因为她不想失去裴家的支持。

    直到元后那件事,想给问容名分是真,毕竟只是一个名分,当上皇帝她心中正畅快想找点什么事来证实这一切。但想试探裴颐也是真。没想到第一次下马威就惨遭失利,应当没有男子会对喜欢的女子拔刀吧,她这么判断着,大姐的这个竹马太难攻下,居然比皇位还难拿。那还是先搁置着吧,总有一天裴颐会为了裴家来痛哭求饶的,为了家人和为了情爱的哀求总归差不多吧,她心中略微不爽地畅想未来。她讨厌受制于人。

    可现在情况有些出乎意料,准确来说,是裴颐的存在有点不受自己控制。

    宋南锦想,如果裴颐再不来找自己,自己就要去找他了。她有点想念裴颐的念书声。她一直当自己是世人口中的寡情之人,不成想寡情只是很难动真心,不代表没有一丝真情。她一生擅伪,却不吝啬在裴颐面前露出真性情,是因为裴颐无害还是因为自己享受这种感觉。

    她在属下面前装重情义,是一个爱才的好主子,在朝臣面前装和善,是一个温良的好皇帝,甚至陌路之人也能享受这种待遇。说不定哪一天,自己都忘记装模作样说过的话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宋南锦单手掰断狼毫,听着宫女的传唤。

    裴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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