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谭初低头掏出物理卷子，在膝盖上放了教材，垫着啃一道物理题。这道题她已经算了三遍，每一遍的答案都不一样。在算出第四个答案的时候，气馁地选择暂时放弃，抬头看着不远处跑圈的少女，并没有注意到身边靠近一个影子。
温乐梧今天放学的时候来找她，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以后可以在这边等一起训练完了再回家，自己每次回家路上都没有同伴，无聊得很。谭初知道，温乐梧能够感觉到她独自在家的局促，这么说不过是想让她可以更轻松一点。
笔尖停顿在劣质粗糙的试卷上，蔓延出一朵黑色的小花。
“这里错了。”
谭初转头，便看到影子的主人坐在了旁边：“公式代错了。”于是目光又重新转移到试卷上，努力地看了看自己的解题过程，并没有发现是从哪一步开始不对的。唐朝熠等了几分钟，忍不住在大题的某一行数字和符号中点了点：“这里。”
谭初茅塞顿开，划掉了错误的部分，在旁边空白的地方列出了正确的步骤。看着她写下正确的答案，又看她把卷子叠好夹到书里，唐朝熠才又开口：“你...不记得我是谁吗？”谭初没有抬头，继续收拾自己的书包，她刚刚看到温乐梧已经结束了训练，正往她这边来。书包拉链拉上的时候，她看向旁边的男生说到：“我记得，你在垃圾桶旁边扶起过我，也是我的新同桌。”至于名字...谭初想了想，没想起来。
唐朝熠刚要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温乐梧已经撑着最后一口气跑过来了，刚刚蹭了一把额头汗水的手臂就环住了谭初，把她当做人形立牌一般，整个人挂在她身上。
唐朝熠闭了嘴。
看着气喘嘘嘘、大汗淋漓的温乐梧，谭初也不恼，也没急着推开她，而是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包手帕纸，又递过去一瓶水。
唐朝熠爱在放学后打篮球，这种场面他在篮球场上已经见过很多次，也有很多其他班级的女孩子会在比赛后红着脸递给他一瓶水。只不过，他从来只是说句谢谢不需要、我自己有，然后抱起篮球回家。每到这个时候，赵子睿都会恶狠狠地盯着他，大骂他不知好歹。但今天这种早已经习惯的场景里，他突然觉得有点别扭。
终于，重新活过来的温乐梧舍得放开人形立牌，直起身叉着腰，另一只手拽着自己的校服领口前后扯，试图让风全部灌进去，毫不在意旁边还站着一位。呼吸稳定了一点，才背起书包跟谭初说：“走吧，该回去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唐朝熠重新开口：“我叫唐朝熠，朝气蓬勃的朝，熠熠生辉的熠熠。”
谭初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看，十八岁的少年挎着单肩书包，双手插兜、笑容温暖地在夕阳下看着她。
她点了点头，转过身继续和温乐梧往校门口走去。走出一段距离后，温乐梧还是忍不住问到：“那人谁啊？笑的像个傻子一样。”谭初想了想，回答说：“新同桌。”然后心底里又加了一句“是挺像的。”
***
北方九月的早晨已经开始微凉。谭初放下笔，在校服外套了一件薄薄暖黄色毛衫，是姥姥在世的时候给织的。
早自习已经过了一半，唐朝熠才弯着腰从后门鬼鬼祟祟地挪进来，嘴里还塞着半拉包子。
谭初和他已经做了快两周的同桌，这个人今天已经是第六次早自习迟到。但他好像很幸运——每次迟到，岳国丰都刚好没有来班里坐阵。
惠德中学是不许学生在早自习的时候吃东西的。但是，高中早自习每天6.50开始，进入到高三后，时间还要提早二十分钟，很多学生都来不及在此之前吃早饭。要不然，就是饿着肚子，等到第二节课下课才能去超市买个面包，要不然就得起大早。大多数学生选择前者，但谭初选择了后者。岳国丰不忍心让这群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忍饥挨饿地上课，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早自习时隔三差五地迟到十几分钟，或者干脆缺席，坐在办公室批卷子，让他们能够偷摸摸地吃口热乎东西。
“老岳来了吗？”唐朝熠喝了口豆浆把最后一口包子顺了下去，转头问了问。
谭初摇了摇头，又忍不住小声回复了一句：“你早十多分钟出门也不用这么小心。”经过一周多的相处，两个人之间逐渐熟识。唐朝熠经常会在最后一节自习课趴在桌子上画火柴人，或者偷偷和坐在讲台下的赵子睿隔空进行纸团大战。偶尔瞟一眼旁边正在做的数理化卷子，凑过去瞅瞅哪里不对，啧啧两声等着来问，最后还是要像狗腿子一样主动告诉人家正确的答案和对应知识点。
狗腿子刚想反驳她说，大好青春年华，不多睡一点不长个儿的时候，早自习下课铃声就响了。
几分钟后，戴着黑框眼镜、挽着发髻的语文老师抱着书就踏上了讲台，扫了一眼台下东倒西歪的学生：“提前几分钟啊。”
下方一片哀嚎。
台上的老师敲了敲桌子：“啊什么，高二了还不着急啊？”看着台下逐渐安静，推了推眼镜：“今天背《琵琶行》。”
语文老师姓燕，今年三十二岁，是个嗓门很大的女人。燕老师上课的时候喜欢敞开门，于是走廊里隔着好几个班都能听到她的声音。偶尔，在上其他课的时候，如果燕老师在其他班也有课，当堂课的老师都会选择关上门，笑着打趣说燕老师这是要全时段浸润你们啊。
进入到高二后，第一堂语文课时，燕老师就在PPT中展示了一列必背篇目，告诉学生说以后上课随机抽取已经学过的篇目背诵，背不下来的——
说到这里，她狡黠地拖了个长音，却并没有告诉大家会有什么样的惩罚。谭初透过她厚厚的眼镜框，已经看到了她眼睛里的恶趣味。
“谭初，你先背。”
被叫到名字的女生站起身，不假思索地背出第一句：“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
“停。”
声音停止，谭初不解地看向语文老师，想着没背错啊。
背诵的时候，语文老师双臂交叉，低头在教室里来回踱步，此时也没有抬头：“你选一个同学，继续背。”
班里突然安静，谭初环视了一圈。
她来这个班级还不到半个月，除了王亭亭和赵子睿，最熟悉的也不过就是旁边的唐朝熠了。此时，赵子睿在前排对她求饶，王亭亭今天请假没来，其他人她甚至好多还叫不上名字，想了想，心一沉，同桌，对不起了！
“我选唐朝熠。”
在一片深呼吸穿插着拍胸脯的声音中，唐朝熠晃晃悠悠地起身：“我没背。”
谭初莫名有点紧张。
果然，语文老师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声音也提高了几个分贝：“什么？”
班里再一次陷入沉默。
站起身的人仿佛真的以为语文老师没听清，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没背。”
“行啊，我这语文课你看不上是吧？默写这几分你不屑得是吧？”
语文老师放下胳膊走上讲台，双手支在台面上：“有些人，别以为没点到你我就没说你，都觉得这几分没用是吧？觉得我在这让你们背课文就是没事儿找事儿是吧...”
台下的学生大多不发一言地低着头，有几个偷偷看向谭初，好像在埋怨她为什么要点名唐朝熠，为什么要让大家无缘无故地被连累。
几分钟后，语文老师终于停下了说了很多遍的台词，看向唐朝熠的眼睛里仍旧存有一丝气愤：“你给我上后边站着听去！”
四十几分钟，谭初坐立难安，总在语文老师板书的时候，偷偷回头看站在后面的人。那人倒好像是完全不在意，拿着课本靠在墙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课，或者附和其他同学回应老师一句“对/是”。终于，下课铃声响起。老师拿着教材走出教室，班里的同学瞬间趴倒在桌子上，恨不得在一分钟之内进入梦乡。
唐朝熠合上书本走回座位，旁边人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如果不是我...”
“这算啥啊，我本来就没背。”
谭初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抱歉，刚想再说些什么，唐朝熠便仿佛心电感应般补了一句：“真觉得不好意思啊？”，女生点了点头。
“放学来看我打比赛吧。反正你不是要等你妹妹吗？”
相处的几天里，唐朝熠旁敲侧击地打听出，经常出现在谭初周围的那个低年级的“臭小子”，并不是她的男朋友，而是她的妹妹。只不过，同桌并没有告诉他，她和温乐梧是同父异母的关系。
***
“三班加油！三班必胜！！”
“五班必胜！！！啊啊啊！！！”
“赵子睿你干嘛呢！！！”
“周喆太帅了！！盖他！”
被夹在一堆三班五班学生中间，谭初的耳膜好像要被刺透了，她突然觉得上午那会儿就不应该对唐朝熠产生愧疚心理，有这时间多背几个单词多好。
正想着，周围的声音又高了一个度，伴随而来的是场上赵子睿的一声大吼：“唐朝熠！你是我亲爹啊！！”
顺着声音看过去，只来得及看到稳稳落地的唐朝熠以及他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双臂。
被抛出的篮球砸在篮筐上，绕着铁环转了两圈，然后稳稳地落在了网兜里。
周围五班的学生再一次尖叫。
谭初看不懂篮球，也不知道唐朝熠投进的这颗球计几分，但从周围同学的尖叫声以及少年越过球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里，她知道，他赢了。
赵子睿绕着篮球场疯了一样地来回跑，其他队友兴高采烈地和唐朝熠击掌。谭初看到，有一个比较陌生但很漂亮的女孩子拿着瓶水走了过去。
场上三班的学生开始起哄：“乔永晴你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啊？”
这个名字，谭初听赵子睿提起过，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三班班花。
唐朝熠如同以往一般，并没有接过。对面的女孩子也不气，而是转手把水递到了刚刚冷静下来的赵子睿手中。
“你同桌挺帅的嘛！”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练完的温乐梧突然出现在谭初身后，吓了她一跳。
“嗯。”
温乐梧好像听到了什么很稀奇的回答一样，好奇地看着这个很少说话的姐姐：“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夸别人啊。”虽然她没夸。
唐朝熠擦了擦汗，向她们这边走来。穿着篮球服的他胳膊漏在外面，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珠。
“呦，篮球战神来了。”温乐梧直起身，大大方方地跟他打招呼：“嗨！”
这几天，唐朝熠总会有意无意地在放学后磨蹭一会儿，不是最后一节自习课睡过头了，就是车链子掉了，再不就是被语文老师罚背诵课文，不背完不许走，总之总能拖到温乐梧快要结束训练的时间，然后在校门口偶遇姐妹俩，三个人又好巧不巧地住在同一个小区，顺路一起回家。于是，温乐梧也认识了他。
唐朝熠站定在两人面前，朝着温乐梧抬了下下巴，算是打过招呼。转头问：“我刚刚是不是很帅？”谭初刚想反驳，身边却嘴快地给出肯定答案：“我姐说你老帅了，比欧文还帅。”
谭初懵懵的，看向温乐梧，眼神里似乎在问“我什么时候说的？还有，欧文是谁？”
得到肯定回答的唐朝熠臭屁地挠了挠头：“还好吧，哈哈。”
看到他这么开心，谭初没再继续反驳。想了想，从书包的侧兜里拽出一瓶矿泉水。
正在美滋滋地喝校花递过来的水的赵子睿仿佛见了鬼一样，他无意间向这边瞟了一眼，唐朝熠居然接过了那瓶水。
谭初低头掏出物理卷子，在膝盖上放了教材，垫着啃一道物理题。这道题她已经算了三遍，每一遍的答案都不一样。在算出第四个答案的时候，气馁地选择暂时放弃，抬头看着不远处跑圈的少女，并没有注意到身边靠近一个影子。
温乐梧今天放学的时候来找她，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以后可以在这边等一起训练完了再回家，自己每次回家路上都没有同伴，无聊得很。谭初知道，温乐梧能够感觉到她独自在家的局促，这么说不过是想让她可以更轻松一点。
笔尖停顿在劣质粗糙的试卷上，蔓延出一朵黑色的小花。
“这里错了。”
谭初转头，便看到影子的主人坐在了旁边：“公式代错了。”于是目光又重新转移到试卷上，努力地看了看自己的解题过程，并没有发现是从哪一步开始不对的。唐朝熠等了几分钟，忍不住在大题的某一行数字和符号中点了点：“这里。”
谭初茅塞顿开，划掉了错误的部分，在旁边空白的地方列出了正确的步骤。看着她写下正确的答案，又看她把卷子叠好夹到书里，唐朝熠才又开口：“你...不记得我是谁吗？”谭初没有抬头，继续收拾自己的书包，她刚刚看到温乐梧已经结束了训练，正往她这边来。书包拉链拉上的时候，她看向旁边的男生说到：“我记得，你在垃圾桶旁边扶起过我，也是我的新同桌。”至于名字...谭初想了想，没想起来。
唐朝熠刚要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温乐梧已经撑着最后一口气跑过来了，刚刚蹭了一把额头汗水的手臂就环住了谭初，把她当做人形立牌一般，整个人挂在她身上。
唐朝熠闭了嘴。
看着气喘嘘嘘、大汗淋漓的温乐梧，谭初也不恼，也没急着推开她，而是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包手帕纸，又递过去一瓶水。
唐朝熠爱在放学后打篮球，这种场面他在篮球场上已经见过很多次，也有很多其他班级的女孩子会在比赛后红着脸递给他一瓶水。只不过，他从来只是说句谢谢不需要、我自己有，然后抱起篮球回家。每到这个时候，赵子睿都会恶狠狠地盯着他，大骂他不知好歹。但今天这种早已经习惯的场景里，他突然觉得有点别扭。
终于，重新活过来的温乐梧舍得放开人形立牌，直起身叉着腰，另一只手拽着自己的校服领口前后扯，试图让风全部灌进去，毫不在意旁边还站着一位。呼吸稳定了一点，才背起书包跟谭初说：“走吧，该回去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唐朝熠重新开口：“我叫唐朝熠，朝气蓬勃的朝，熠熠生辉的熠熠。”
谭初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看，十八岁的少年挎着单肩书包，双手插兜、笑容温暖地在夕阳下看着她。
她点了点头，转过身继续和温乐梧往校门口走去。走出一段距离后，温乐梧还是忍不住问到：“那人谁啊？笑的像个傻子一样。”谭初想了想，回答说：“新同桌。”然后心底里又加了一句“是挺像的。”
***
北方九月的早晨已经开始微凉。谭初放下笔，在校服外套了一件薄薄暖黄色毛衫，是姥姥在世的时候给织的。
早自习已经过了一半，唐朝熠才弯着腰从后门鬼鬼祟祟地挪进来，嘴里还塞着半拉包子。
谭初和他已经做了快两周的同桌，这个人今天已经是第六次早自习迟到。但他好像很幸运——每次迟到，岳国丰都刚好没有来班里坐阵。
惠德中学是不许学生在早自习的时候吃东西的。但是，高中早自习每天6.50开始，进入到高三后，时间还要提早二十分钟，很多学生都来不及在此之前吃早饭。要不然，就是饿着肚子，等到第二节课下课才能去超市买个面包，要不然就得起大早。大多数学生选择前者，但谭初选择了后者。岳国丰不忍心让这群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忍饥挨饿地上课，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早自习时隔三差五地迟到十几分钟，或者干脆缺席，坐在办公室批卷子，让他们能够偷摸摸地吃口热乎东西。
“老岳来了吗？”唐朝熠喝了口豆浆把最后一口包子顺了下去，转头问了问。
谭初摇了摇头，又忍不住小声回复了一句：“你早十多分钟出门也不用这么小心。”经过一周多的相处，两个人之间逐渐熟识。唐朝熠经常会在最后一节自习课趴在桌子上画火柴人，或者偷偷和坐在讲台下的赵子睿隔空进行纸团大战。偶尔瞟一眼旁边正在做的数理化卷子，凑过去瞅瞅哪里不对，啧啧两声等着来问，最后还是要像狗腿子一样主动告诉人家正确的答案和对应知识点。
狗腿子刚想反驳她说，大好青春年华，不多睡一点不长个儿的时候，早自习下课铃声就响了。
几分钟后，戴着黑框眼镜、挽着发髻的语文老师抱着书就踏上了讲台，扫了一眼台下东倒西歪的学生：“提前几分钟啊。”
下方一片哀嚎。
台上的老师敲了敲桌子：“啊什么，高二了还不着急啊？”看着台下逐渐安静，推了推眼镜：“今天背《琵琶行》。”
语文老师姓燕，今年三十二岁，是个嗓门很大的女人。燕老师上课的时候喜欢敞开门，于是走廊里隔着好几个班都能听到她的声音。偶尔，在上其他课的时候，如果燕老师在其他班也有课，当堂课的老师都会选择关上门，笑着打趣说燕老师这是要全时段浸润你们啊。
进入到高二后，第一堂语文课时，燕老师就在PPT中展示了一列必背篇目，告诉学生说以后上课随机抽取已经学过的篇目背诵，背不下来的——
说到这里，她狡黠地拖了个长音，却并没有告诉大家会有什么样的惩罚。谭初透过她厚厚的眼镜框，已经看到了她眼睛里的恶趣味。
“谭初，你先背。”
被叫到名字的女生站起身，不假思索地背出第一句：“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
“停。”
声音停止，谭初不解地看向语文老师，想着没背错啊。
背诵的时候，语文老师双臂交叉，低头在教室里来回踱步，此时也没有抬头：“你选一个同学，继续背。”
班里突然安静，谭初环视了一圈。
她来这个班级还不到半个月，除了王亭亭和赵子睿，最熟悉的也不过就是旁边的唐朝熠了。此时，赵子睿在前排对她求饶，王亭亭今天请假没来，其他人她甚至好多还叫不上名字，想了想，心一沉，同桌，对不起了！
“我选唐朝熠。”
在一片深呼吸穿插着拍胸脯的声音中，唐朝熠晃晃悠悠地起身：“我没背。”
谭初莫名有点紧张。
果然，语文老师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声音也提高了几个分贝：“什么？”
班里再一次陷入沉默。
站起身的人仿佛真的以为语文老师没听清，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没背。”
“行啊，我这语文课你看不上是吧？默写这几分你不屑得是吧？”
语文老师放下胳膊走上讲台，双手支在台面上：“有些人，别以为没点到你我就没说你，都觉得这几分没用是吧？觉得我在这让你们背课文就是没事儿找事儿是吧...”
台下的学生大多不发一言地低着头，有几个偷偷看向谭初，好像在埋怨她为什么要点名唐朝熠，为什么要让大家无缘无故地被连累。
几分钟后，语文老师终于停下了说了很多遍的台词，看向唐朝熠的眼睛里仍旧存有一丝气愤：“你给我上后边站着听去！”
四十几分钟，谭初坐立难安，总在语文老师板书的时候，偷偷回头看站在后面的人。那人倒好像是完全不在意，拿着课本靠在墙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课，或者附和其他同学回应老师一句“对/是”。终于，下课铃声响起。老师拿着教材走出教室，班里的同学瞬间趴倒在桌子上，恨不得在一分钟之内进入梦乡。
唐朝熠合上书本走回座位，旁边人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如果不是我...”
“这算啥啊，我本来就没背。”
谭初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抱歉，刚想再说些什么，唐朝熠便仿佛心电感应般补了一句：“真觉得不好意思啊？”，女生点了点头。
“放学来看我打比赛吧。反正你不是要等你妹妹吗？”
相处的几天里，唐朝熠旁敲侧击地打听出，经常出现在谭初周围的那个低年级的“臭小子”，并不是她的男朋友，而是她的妹妹。只不过，同桌并没有告诉他，她和温乐梧是同父异母的关系。
***
“三班加油！三班必胜！！”
“五班必胜！！！啊啊啊！！！”
“赵子睿你干嘛呢！！！”
“周喆太帅了！！盖他！”
被夹在一堆三班五班学生中间，谭初的耳膜好像要被刺透了，她突然觉得上午那会儿就不应该对唐朝熠产生愧疚心理，有这时间多背几个单词多好。
正想着，周围的声音又高了一个度，伴随而来的是场上赵子睿的一声大吼：“唐朝熠！你是我亲爹啊！！”
顺着声音看过去，只来得及看到稳稳落地的唐朝熠以及他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双臂。
被抛出的篮球砸在篮筐上，绕着铁环转了两圈，然后稳稳地落在了网兜里。
周围五班的学生再一次尖叫。
谭初看不懂篮球，也不知道唐朝熠投进的这颗球计几分，但从周围同学的尖叫声以及少年越过球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里，她知道，他赢了。
赵子睿绕着篮球场疯了一样地来回跑，其他队友兴高采烈地和唐朝熠击掌。谭初看到，有一个比较陌生但很漂亮的女孩子拿着瓶水走了过去。
场上三班的学生开始起哄：“乔永晴你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啊？”
这个名字，谭初听赵子睿提起过，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三班班花。
唐朝熠如同以往一般，并没有接过。对面的女孩子也不气，而是转手把水递到了刚刚冷静下来的赵子睿手中。
“你同桌挺帅的嘛！”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练完的温乐梧突然出现在谭初身后，吓了她一跳。
“嗯。”
温乐梧好像听到了什么很稀奇的回答一样，好奇地看着这个很少说话的姐姐：“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夸别人啊。”虽然她没夸。
唐朝熠擦了擦汗，向她们这边走来。穿着篮球服的他胳膊漏在外面，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珠。
“呦，篮球战神来了。”温乐梧直起身，大大方方地跟他打招呼：“嗨！”
这几天，唐朝熠总会有意无意地在放学后磨蹭一会儿，不是最后一节自习课睡过头了，就是车链子掉了，再不就是被语文老师罚背诵课文，不背完不许走，总之总能拖到温乐梧快要结束训练的时间，然后在校门口偶遇姐妹俩，三个人又好巧不巧地住在同一个小区，顺路一起回家。于是，温乐梧也认识了他。
唐朝熠站定在两人面前，朝着温乐梧抬了下下巴，算是打过招呼。转头问：“我刚刚是不是很帅？”谭初刚想反驳，身边却嘴快地给出肯定答案：“我姐说你老帅了，比欧文还帅。”
谭初懵懵的，看向温乐梧，眼神里似乎在问“我什么时候说的？还有，欧文是谁？”
得到肯定回答的唐朝熠臭屁地挠了挠头：“还好吧，哈哈。”
看到他这么开心，谭初没再继续反驳。想了想，从书包的侧兜里拽出一瓶矿泉水。
正在美滋滋地喝校花递过来的水的赵子睿仿佛见了鬼一样，他无意间向这边瞟了一眼，唐朝熠居然接过了那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