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茹画下台后,提着裙摆一路朝程拾醒小跑而去,在她身侧坐下,微喘着气,问:“怎么样?这次在你心里是不是第一?”

    程拾醒双腿交叠着,身子前倾,手肘撑着椅边的扶手,手指支着下巴,两眼虚虚往舞台方向望去,说不清聚焦在何处。闻言弯起眼,兴致盎然,道:“当然了。”

    她起了身,朝范茹画伸出手,“走吧。”

    范茹画拉住,借着她的力道站起来,随着她的步子跟着一起往观众席外挪动。

    台上还在比赛,吉他声摇曳。

    正要踏出礼堂之时,范茹画扯了下她的手示意她停下,揉揉肚子,面露痛苦,“哎哟,我得去趟卫生间。”

    “你去吧。”程拾醒松开手,“我在这儿等你。”

    范茹画说了声行,捂着肚子匆匆离去。

    礼堂内的空调开得有些大,吹得人起鸡皮疙瘩。程拾醒搓了搓胳膊,决定还是在礼堂外等她。

    待出了门,她给范茹画发了条位置消息,才将手机放下,在门口低着头踮落脚尖,无聊地等着人。

    这周降温了,正值夏秋换季,白天秋老虎依旧厉害,夕阳一下山,便肉眼可见凉快起来。

    夜风拂面,携着脑后的长发凌乱地舞动。程拾醒皱了下眉,随手拢了拢,扯下腕上的发绳,松松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余光忽而瞥见某处,一顿——

    那道曾吸引过她两次目光的修长身影终是在她眼前下了舞台,此刻正从礼堂里出来,单肩挎着个黑包,慢吞吞地迈着长腿往浓重的夜色中前行。

    程拾醒远看着,心念一动,忽而滑开手机屏幕,随便在最近通话里点了一位,抬手往耳畔一搁,低着头急急往礼堂门口走。

    耳侧,电话接通,范茹画的声音传过来:“喂,我好了,准备出来了……”

    “砰——”

    闷闷的撞击将手机里范茹画的嗓音截去,紧接着她指尖一滑,手机顺理成章地在惊呼声中落了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

    视线所及之处,程拾醒清晰地捕捉到眼前人看向她时眼底的错愕与怔然,下一秒,他反应极快地先行一步蹲下了身,帮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机。

    “抱歉。”谈祝霄忙道着歉,慌张地用手指拂去手机背面的灰尘,将它翻了个面,人一愣——

    屏幕裂开长长一条,自左上角一路延伸至右侧屏幕中间。

    程拾醒伸手,自他手中抽出手机,指腹在不经意间滑过他小指指根,一触即逝。

    她轻抚着屏幕上的裂痕,眉心拧起,似乎有些心疼地喃喃:“怎么还裂了?”

    谈祝霄立即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没看到你,那个……”

    “程拾醒?”手机里传出范茹画的声音,带着焦急,打断了谈祝霄的话,“你怎么了?我刚怎么听见好大的砰声呢?”

    “我没事。待会儿再说。”说完后,她挂断了电话,这才仰起头来望向面前人。

    台上台下的距离突然被缩进成了近在咫尺,她的视线自他眉眼间轻轻一点,半明半暗的光线下,这张脸依旧挺赏心悦目。她心情愉悦,轻轻道:“也是我刚刚路走得着急。”

    “屏幕的钱,我赔你吧。”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动作太着急,指尖都带了点颤,“你扫我一下吧,我给你转账。”

    程拾醒瞥了眼二维码,还好不是收付款,不然就有些棘手了,代表着对方识破了她的意图并委婉拒绝。

    她干脆利落扫了码,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备注一下。”

    “谈祝霄。”

    “不好意思,是哪几个字?”她故意问。

    谈祝霄一个字一个字同她解释:“谈话的谈,祝贺的祝,云霄的霄。”

    她垂首,指尖敲击着键盘,在备注栏打上他的名字后一字一顿念出了声:“谈,祝,霄。”

    点击完发送,她抬起头,眼一弯:“好好听的名字。”

    礼堂内的歌声隐隐传出来,若隐若现地伴着她的话在耳畔一绕,听来像一场虚幻的梦。他看着她弯着的眸子,和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一愣,掌心手机嗡的一声振动,低眼望去,微信里弹出一则新的好友申请,申请语上只有三个字——程拾醒。

    谈祝霄睫毛一震,通过了好友申请,问:“你的手机膜多少钱?”

    程拾醒歪过头,努力想了想,“记不清了,网上买的,我回去找找订单再截图发给你吧。”

    “好。”他满怀歉意,“今天的事我很抱歉。”

    “程拾醒——”范茹画提着裙摆从门内跑出来,蹦到她面前,方要开口,瞥了眼她面前的高个男生,话又止住了。

    她自然而然挽上范茹画的手臂,冲谈祝霄颔首:“我先走了。”

    “哦好,拜拜。”

    程拾醒转了身,同范茹画并肩走出老远,范茹画才忍不住八卦,问:“这男生谁啊?”

    她摊开手机屏幕上的裂痕,听着范茹画嚯了声,才道:“刚不小心撞到他,屏幕摔碎了。”

    “真不小心?”范茹画扭头往身后瞧了眼,只瞧见个谈祝霄的背影,身形修长,“我感觉他长得好像有点眼熟。”

    “他是今天的参赛选手。”

    “不不不,不止。”她摇摇头,沉思了会儿,总算想起来了,“他是不是之前在酒吧驻唱的那个?”

    程拾醒瞧她一眼,“你记得倒是清楚。”

    “我记得清楚是因为我记性好。”范茹画忍不住乐,别有深意,“你记得倒也很清楚。”

    她迎着晚风,眺着路灯下笔直的路,不咸不淡:“一般般吧。”

    一般清楚,就是确实有些兴趣。

    手机嗡的一声响,程拾醒点开消息。

    刺猬:【转身,过来拿U盘。】

    她看着消息,蹙眉,转过身搜寻。

    半晌,她终于看见她那位哥哥,正倚在不远处的路灯灯杆下,一如既往一派慵懒样,也没望向她,只垂着眼,手里把玩着小小的银色U盘,昏黄的灯光描绘他精致的五官,薄唇抿着,脸上没什么情绪。

    也不知是早就看见她了,还是刚刚才到。

    身侧,范茹画压低了嗓音道:“我靠,你哥怎么又来了?”

    程拾醒抬脚,语气淡淡:“来帮我送个U盘。”

    “U盘?”范茹画跟在她身侧,嘀咕,“你通识课pre要用的那个啊?”

    她浅浅嗯了声,站定在蒋冬至面前。

    他像是压根没注意她过来了,仍没抬眼,不动声色地把弄着她的U盘,小小一个,灯光打在金属表面上,又反出一点亮光,随着他翻转的动作坠进她眼底。

    程拾醒被那道白光刺了下,微眯眼,见他不动,干脆直接伸手。

    指腹在触及他指间U盘的那一刻,原本松松夹着U盘的那两根细长的手指倏地用力,紧紧按住,任她怎么拔也纹丝不动。

    蒋冬至终于掀开了眼皮,视线慢慢悠悠落在她身上。

    程拾醒定定同他对望两眼,撤回手,拨弄了下肩上的包链条,嗓音乖乖巧巧的:“怎么了,哥哥?”

    他从灯杆上直起身,影子立即覆盖住了身前的她。程拾醒没动,直直站着,仰着头。

    蒋冬至低睨着她,“没什么对我想说的?”

    她从善如流:“下次不会那么粗心大意了。”

    他扯着嘴角嗤笑一声,没再说什么,拎起她的手腕,揉开她微蜷的五指,将U盘搁在她的掌心,“收好了。”

    “谢谢。”程拾醒握住,塞进小包里。

    蒋冬至嗯了声,视线落在她掌心的手机屏幕上,抬了抬下颚,示意:“屏怎么碎了?”

    “没拿稳,不小心摔地上了。”

    “没拿稳?是撞到人了?”

    她顿了下,随后微笑:“是啊。”

    “那可真够不小心的。”

    “没办法,谁让我粗心大意呢?”

    两束目光在朦胧昏暗的灯光下相交,片刻后蒋冬至撇开了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礼堂门口,那被明亮包裹、灯火通明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他又收回目光,哂笑:“不聊了,我还得去公司。”

    她哦了下,嗓音柔和:“你先去忙吧。”

    蒋冬至正欲转身之际,忽而垂眸看向她。

    “程拾醒。”他喊她名字,紧盯着她的眼睛,在得来她一声尾音上翘透露疑惑的“嗯?”声后,停了半晌,开口道,“在学校乖点,别让哥哥操心。”

    ……乖点?

    哪种乖点?

    程拾醒没问,只说:“我知道。”

    蒋冬至凝望着她的脸,像是要从她的眼神里捕捉些什么,但他没再说话,低下头,手摸进口袋,片刻后,倾过身,手指捏着什么东西,用指尖抵着推进了她的裤子口袋。

    “走了。”

    他这次是真的转过了身,在被路灯染黄的石砖路上,拖着长长的影子,在她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待这道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了,她才从口袋里拿出他塞给她的东西——

    一颗糖果。

    小小的透明包装里,圆形硬糖像一颗小珍珠,像被缩小了的月球,只不过是葡萄味的月球。

    范茹画看着她手指间的那颗糖果,嘀咕:“真奇怪,你哥怎么突然塞颗糖过来?又不是万圣节,你也不喜欢吃甜的啊。”

    程拾醒捏了捏包装塑料袋,从鼻间哼出一声笑,把糖果塞进了口袋。

    “谁知道呢?”她说。

    蒋冬至的想法,她怎么能猜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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