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之中,火把明明灭灭,人影憧憧,脚步匆匆,真个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宋聪紫一袭淡色长裙,裙裾飘飘,真真是“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虽行走于这阴暗逼仄的险境,举止间却依旧一派诗书风流,不失优雅从容。

    宋墨霜虽是丫鬟打扮,却难掩她英姿飒爽。想她平日勤习武艺,身段儿自是比那寻常丫鬟健美许多。

    却见她眉目如画,神色冷峻,步伐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将帅之气,哪里还有半分小丫鬟的怯懦模样?

    倒是一旁的张云,身着丫鬟装,俏生生地,如同赵校尉所言,颇为合适。

    众亲卫身着小厮装紧随,一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准备迎击追兵。

    张云听得动静,回首一望,剑眉微蹙,上前一步,低声道:“将军,前头似有古怪,后头火光逼近,这可如何是好?”说罢,一双眼睛紧盯着宋墨霜,满是关切之意,又带着几分焦灼。

    宋墨霜并不作答,脚下生风,疾行几步,却见前方豁然开朗,露出一座气势恢宏的巨大石室来。

    但见那石室门户高阔,令人望而生畏。上头赫然刻着“九重生死门”五个朱红大字,笔力雄健,锋芒毕露,隐隐透出一股肃杀之气,令人见了便觉脊背发凉。

    那字迹虽是遒劲,却又透着几分阴森诡谲,仿佛预示着石室之内危机重重。

    石室两侧,藤萝交错,青苔遍布,倒是平添了几分古意。

    宋墨霜见了,心中暗道:此门定是藏有玄机。

    只是如今形势危急,也容不得她细想。略一沉吟,便决然道:“事已至此,唯有进去一探究竟了。”

    宋聪紫素来心思缜密,见这石室名字如此不祥,心中疑虑顿生。

    她走到宋墨霜身旁,低声说道:“妹妹,这门唤作‘九重生死’,想来不是寻常地方。妹妹可曾想过,里头或许藏着甚么凶险?依姐姐看,不如另寻出路。”

    所谓他路,便是回头,与那追兵搏斗。

    宋墨霜听了,略一迟疑。若是她孤身一人,行军打仗,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沙场喋血,又有何惧?只是如今带着姐姐,便不愿轻易涉险。她凤眸微转,心中盘算着进退之策。

    众亲卫中几个心思细密的,亦是上前查看,一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张云细细打量着宋墨霜的脸色,见她不似往常一般决断,忙上前一步,拱手道:“末将愿为先锋,先行探路,保将军周全。”

    宋聪紫似笑非笑地瞥了张云一眼,缓缓道:“张将军倒是忠心护主。只是这石室机关重重,若是贸然闯入,怕是凶多吉少。依我看……”她顿了顿,将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石门, “不如先看看这石门有何玄机,再做打算。”

    她款款上前,对着石室门凝眸细看了半晌,忽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掌,说道:“哎哟,我想起来了!记得祖母曾说过,这一带有个传说,说是百年前有位得道高人,在此郊外山上设下九重机关,以考验武林高手。只是这许多年来,进去的人十有八九都,唉……有去无回。不想这地底下竟也有这九重生死机关,莫非是那高人洞府的入口?”

    张云听闻此言,心中一惊,连忙道:“竟有此事?那怕是更不能贸然前进了!将军,还请三思啊!莫要中了这……九重诡计。”

    “那倒正好。”宋墨霜眯了眯眼,语气甚是坚定道:“与其在此坐以待毙,束手就擒,倒不如入内一探,或可寻得一线生机。”

    言犹在耳,身后火光更盛,人声渐近。

    张云神色一凛,额上竟渗出细密的汗珠,忙拱手道:“将军,还是让末将先行探路,也好有个照应,保将军周全。”

    "不必。"宋墨霜抬手制止,目光如炬,"生死之间,岂能只让你一人涉险?况且......"她嘴角微扬,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九重门中或有玄机,若要破解,还得仰仗姐姐的博学。"

    宋聪紫闻言,掩唇轻笑,倒有几分闲适之意:“妹妹倒是说得在理。只不过……”她故意拖长了声调,眼波流转,瞥了一眼张云,语带调侃,“倘若遇上些刀枪剑戟的场面,还得靠妹妹和张将军了。姐姐这弱质女流,可是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摇旗呐喊助威了。”

    张云闻言,老脸一红,只得干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窘态。他虽是军人世家出身,但论起武艺,与那训练有素的虎贲军精锐相比,却着实算不得什么高手,真要动起手来,怕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

    正在此时,忽听得亲卫宋大山低声道:“小姐,你看!”

    宋墨霜循声举目而视,但见石室左壁之上,竟有一扇掩映于嶙峋怪石之间的小小石门,门上赫然题着“生门”二字,笔迹苍劲有力,古意盎然,仿佛出自哪位前朝名家手笔一般。

    这般一来,倒真应了那句古话: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只是这“花明”之处,究竟是福是祸,却尚未可知。

    宋墨霜微微颔首,侧过脸去瞧了聪紫一眼,说道:“姐姐你看,左为生,右为死,此乃阴阳八卦之常理。既见生门,何不进去一试?”说罢,便要抬步向那小门行去。

    宋聪紫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摇头笑道:“妹妹这话,却是有理,却又无理。常理者,常人所思也。然设下这机关之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焉能不知我等凡夫俗子之所想?我等若是依常理而行,恐怕正中其下怀,自投罗网罢了。到那时,悔之晚矣!”

    她略顿了顿,又指着那“生门”二字,续道:“况且,妹妹你再细瞧瞧,这‘生门’二字,笔锋凌厉,杀气腾腾,哪里有半分生机?依我看,起这名字之人,用心险恶,分明是想诱敌深入,好将我等一网打尽!”

    宋墨霜连忙收回脚步,细细瞧着聪紫的神情,略一沉吟,便笑着附和道:“姐姐所言极是。常理往往为表象所惑,我等不可不察。这设局之人,心思缜密,诡计多端,我等须得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才是。”

    地道阴森,火光摇曳,映照着石门上狰狞可怖的兽面雕刻,更添几分森然。

    张云眉心微蹙,迟疑道:“将军,这正面石门后… … 会否藏着凶险?万一果真是死门,我等贸然进入,触动了机关,岂非…”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暗箭齐发,命丧当场”的担忧,却分明写在了脸上。

    宋墨霜星眸骤凛,寒光逼人,语声清冽恰似冰泉一般,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怎的?我等由此右门而入,待我领路便是。”

    言罢,她自宋大山手中取了刀,竟是径直走向右侧石门,欲做先锋,大有日间沙场点兵之势,虽为主帅,却身先士卒,好一派巾帼英雄气概。

    张云眼见她只因自己一言,便自告奋勇,走在前头,以佩刀为众人探路,心中登时懊悔不已,暗道这张嘴又惹了祸,怎的叫将军以身犯险?

    他心中暗暗骂了自己几句“该死、该死”,忙抢上前去,轻声速道:“将军,末将对奇门遁甲之术略知一二,还是让末将先行探路,也好护得将军周全。”

    一行人中,唯有他略通些奇门遁甲之皮毛,探路之事,自然落在他身上。虽则危险,可若做好了,倒也是一件奇功。

    “不必。”宋墨霜素来不喜张云这番婆婆妈妈的做派,偏他还总爱口头上逞英雄,仿佛自己也是她麾下冲锋陷阵的猛士一般。

    她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这石室机关重重,你一人进去,倘若有个闪失,岂不叫我心中不安?还是让我来吧。”

    言下之意,你武艺不精,若真个遇上甚么暗箭,怕是躲闪不及,要被射成个刺猬,岂不叫人笑话?

    宋墨霜不等张云再说什么,径直走到石门前,细细打量。只见门上雕刻着飞禽走兽,姿态各异,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石门上跃然而下。

    张云不死心,抢上前去,双手用力推了推,那石门却纹丝不动,好似生了根一般。

    “看来,需得先解开这门锁才是。”宋墨霜凝眸细看那门上扣着的一把黄澄澄的铜锁,回过头来,对着宋聪紫掩唇笑道,“姐姐惯会打趣,妹妹这厢倒有一问,姐姐这身绫罗绸缎之中,可藏着什么开锁的妙物?莫不是戏文里唱的,金簪利刃不成?”

    宋聪紫闻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语气中三分无奈七分自嘲:“妹妹休要取笑姐姐了。如今我这副模样,说是‘死囚贵妇’也不为过,哪里还有什么装饰?莫说金簪利刃,便是寻根绣花针也是不能够的。”

    宋墨霜见状,掩口轻笑一声,将刀递给宋大山,伸手从发髻中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金属片,在宋聪紫眼前晃了晃,说道:“无妨,无妨,若非我平日里习得一些……旁门左道,咳咳,非常手段,又怎能坐上这将军的位子?”

    说罢,宋墨霜便欲上前开锁。

    谁知凑近一瞧,才发现这门上竟不是寻常的铜锁,而是一个机关锁,锁身上雕刻着飞禽走兽,栩栩如生,也不知是何用意。

    张云凝神细看,沉吟道:“此锁设计精妙,须得按特定的顺序方能开启。” 说罢,便伸手在那飞禽走兽的图案上轻轻摩挲,似要找出其中的规律。

    宋墨霜见他如此认真,忍不住噗嗤一笑,揶揄道:“张将军莫要费心机了,这锁……却是锈住了!便是你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怕也奈何它不得!”

    张云闻言一愣,细细一瞧,这才想起这密道深埋地下,京城虽则地处中原,到底地下潮湿,这机关锁经年累月,有些锈蚀也是情理之中,自己竟一时疏忽了,不觉有些赧然。

    亲卫宋大山忙抢上前一步,一把抽出那方才缴来的佩刀——原是那装睡的虎贲侍卫腰间之物,想来也是件利器——朝着那锈迹斑斑的门锁,只“吭哧”一下,力劈而下。

    登时火星乱迸,直闪得人眼花缭乱,铮铮之声,响彻在这逼仄的所在,倒似平地里炸了个响雷一般,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那把看着结实无比,牢不可破的铜锁,竟如纸糊的一般,应声落地,摔成了两截,露出黑乎乎的锁芯,也不知锁了多少年的腌臜秘密。

    原是这精铜打造的物件儿,也经不住这日日夜夜的潮气侵蚀,早已锈蚀不堪了。

    “成了!”宋墨霜见状,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回头瞧着宋聪紫,眉梢眼角都带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活像偷吃了蜜饯的小猫咪。

    她伸手欲推那扇大门,也不知是何种石料所制,竟是沉甸甸的,少说也有几百斤重,纹丝不动。

    正自暗暗使力,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娇笑,却是宋聪紫掩着嘴笑道:“哎哟,我的好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也不知使唤使唤你那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卫,偏要自己个儿逞强,也不怕闪了腰?”

    宋墨霜闻言,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只得干咳一声,掩饰道:“这门,这门年久失修,想来是锈住了,待我……”

    话音未落,却见那五大三粗的护卫宋大山挠了挠后脑勺,憨憨地笑道:“小姐恕罪,小的方才砍锁砍得太起劲,忘了这茬了。”

    说罢,扎了个马步,气沉丹田,“嘿”地一声,竟将那扇大门推得向后滑行了半尺有余,发出“吱呀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

    宋墨霜满意地点了点头,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对着宋聪紫笑道:“我的好姐姐,请进吧。今夜,便由小妹带你领略一番这九重生死的别样风光,也好叫姐姐晓得,这天子脚下,除了那别苑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所在,还有这等隐秘去处。”

    宋聪紫望着宋墨霜那自信满满的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嘴上却说道:“既如此,妹妹前面带路便是。只是这地方阴森森的,怪吓人的,妹妹可莫要诓我。” 她顿了顿,又似笑非笑地加了一句,“若是里头真有什么九重生死的考验,妹妹可得护着姐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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