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颂,笑一下。”

    十岁的简颂拿着奖状,站在摄像机前,周围有许多人,都在不停地说着。

    “没想到这么小就拿奖了,真厉害。”

    “就是啊,后生可畏啊。”

    “唉,为什么我们家那位死活都不愿意学,一天操不完的心。”

    ……

    简颂听到妈妈叫他,勉强扯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咔嚓”一声,相机定格瞬间。

    “咔嚓”

    “咔嚓”

    简颂的家里摆满了奖杯和奖状,但却没有一样承载着他的快乐。

    初二那年的音乐节,台上的乐队演奏着《无名之辈》,他坐在人群中,与台下的欢呼尖叫的同学格格不入。

    台上的人像是行走在旷野上,任凭风“呼呼”地吹,哼唱着自己喜欢的曲调,自由而张扬。

    简颂的心跳动着,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牵引着他,令他神往。

    简颂试图抓住这一刻的心跳,他瞒着他妈妈买了贝斯,自己一个人偷偷学。他甚至还帮一个路演救了场。

    那天,他妈妈发现了他的秘密,拿起贝斯往地上砸,“你成绩下滑就是因为这个?!”

    “不要!”

    “砰”地一声,简颂闭上眼睛,那声音犹如一把利剑刺破他的耳朵。等到他缓缓睁开眼,看着地上的碎片,他的心也碎了。

    又是摄像机前,周围一片喧闹。

    “颂颂,笑一下。”

    笑?

    怎么笑?他不知道。

    -

    黄昏染红了天边一角,公园长椅背后的樱花更显粉嫩,纷飞的花瓣落在了宋璨晓的肩头。

    “如果你是来想让我加入乐队的,我劝你还是算了。”简颂还是一贯的冷漠语气,听不出一丝温度。

    “不是,我就是想来跟你聊聊,交个朋友。”

    宋璨晓把装着衣服的袋子放在地上,然后坐在简颂的旁边,中间隔了一段距离。

    “再说了,我们乐队又不是非要你不可。”

    简颂:……

    简颂没回应,宋璨晓也没管,自顾自地说起来:“我挺讨厌我妈妈的。她喜欢拿数字来评判我的努力,她总是念着我过去的成就,对现在的我很失望。”

    “她让我学钢琴,说不定也只是为了圆她年轻时的梦想。她把我的学习和生活安排得明明白白,说是为了不让我重蹈覆辙。”

    宋璨晓对着天边伸出五指,指缝刚好把快要消失的太阳夹住。

    “可是,这是我自己的人生啊,她凭什么要替我做决定。”

    宋璨晓笑得很轻,若不是简颂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他还以为她语气平淡得是她编来骗他的。

    “我知道,”宋璨晓继续说着,“每一次被拒绝的喜欢都会变成一道伤疤,这道疤让你不会再轻易表露出自己的喜欢。”

    “你是,我也是。”

    宋璨晓的眼神认真,像是在与一位多年的老朋友交谈。

    宋璨晓觉得,他像陈潇廉跟她说的沈奇学长,或者是说,他很像她。

    简颂眼神闪动,内心封闭好久的黑暗空间好像裂开一个缝隙,一丝光透过,带来了些许光亮。

    在那个空间里,简颂跪在地上,手捧着光斑。借着微光,他抬头才发现,原来这个空间里全是镜子,里面装着不同的自己。

    “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宋璨晓站起身,提起袋子,“今天我跟你聊这些,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我想救救我自己。”

    一直没说话的简颂开口:“什么时候?”

    “什么?”宋璨晓没明白简颂的意思。

    简颂又重复了一遍:“你们什么时候排练?”

    “啊?”宋璨晓又惊又喜,没想到简颂就答应了参加乐队。她兴奋地回道:“周三周五最后一节晚自习!在音乐教室!大家都很欢迎你来!”

    “欢迎?”简颂轻笑了一声,不由质疑,“其他人不觉得我替代了李洋吗?李洋呢,他不会生气?”

    宋璨晓摇摇头:“不会的。虽然我没见过他,但我从他们的口中知道李洋是个单纯善良的人,他会很高兴你的加入!”

    “也对。”简颂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干净、呆呆的脸,“我见过他,人是挺傻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周三见!”宋璨晓转身,只留下一个蹦蹦跳跳着离开的背影。

    今晚宋青梅加班,宋璨晓在外面吃了再回家的。以防意外,宋璨晓还是把音乐节要用的衣服先藏了起来。

    等到周三晚自习的时候,宋璨晓和陈潇廉事先请好了假,收拾东西准备去音乐教室排练。

    路过一班的时候宋璨晓还在想要不要叫简颂一起,陈潇廉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俩就一起在一班后门等着。

    宋璨晓往一班教室里浏览了一圈:“简颂坐哪啊,怎么没看见他。”

    “可能出去了?”陈潇廉靠在栏杆上,“没关系,我们再等等吧。”

    “嗯。”

    等了几分钟也没见到简颂,宋璨晓歪头看了眼教室里的电子钟,快要上课了。

    “也许他已经先去音乐教室了呢,我们先走,别让槿一他们等久了。”宋璨晓有点失落,只能自我安慰,她不敢猜测最坏的一种结果。

    “嗯,好。”陈潇廉也没说什么,和宋璨晓一起往音乐教室赶。

    到了音乐教室,只有楚槿一和江知两个人,简颂没来,宋璨晓的心沉了沉。

    “简颂还没来吗?”

    楚槿一正在给电吉他调音,看见就他们两个人来了,于是问道。

    “要不……”宋璨晓不敢正面回答,“我们先练着吧。”

    楚槿一也猜到了七八分,她本来就没报多大希望,所以并没有太失望:“那行。”

    宋璨晓立刻调整状态,坐到架子鼓的凳子上开始排练。

    陈潇廉走在后面,但是并没有关门。

    突然,门口响起几声敲门声。

    “抱歉,我去办公室耽搁了几分钟,来晚了。”

    简颂出现在门口,脸颊微红,额头上挂着几颗汗珠,还喘着气,很明显是跑着过来的。

    宋璨晓展露笑颜:“没关系!欢迎你,简颂!”

    “简颂,欢迎你。”

    陈潇廉眼里多了几分笑意,他向简颂伸出手。

    楚槿一和江知也朝着简颂的方向异口同声:“简颂,欢迎你!”

    简颂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回握陈潇廉:“谢谢大家。”

    宋璨晓笑着眯起眼睛,她伸直手臂,举起鼓槌,大声说道:“那我们开始排练吧!”

    随着音乐节临近,时间越来越紧张,他们不仅要排练,还要为后面的半期考试进行复习,而且每科的学习进度还不会停。

    宋璨晓一边思考作业中的题,一边转着手中的笔,小声嘀咕着:“这计算的公式是什么来着?”

    今天物理才学了万有引力,徐老师推导了好多公式,但宋璨晓没记住,她就想翻笔记看看。

    结果她的手才摸到抽屉里笔记本的边沿,就听到陈潇廉在一旁说:“别翻笔记,自己推导。”

    “好吧。”宋璨晓被抓了个正着,悻悻地收回手,开始自己老老实实地把公式推导一遍。

    翻笔记做题的确很快,而自己从原始公式推到二级公式刚开始会花费大量时间。

    但是宋璨晓在做题的过程中逐渐熟悉,慢慢地能直接写出公式出来,不用推。以至于到后面开始厌烦,怎么来来回回都是这几个公式,一点意思都没有。

    宋璨晓做完最后一道题,合上物理作业,然后火速赶完化学、生物、语文作业。

    当宋璨晓做完作业的时候,陈潇廉正在做语文题,眉头紧锁着,“这首诗歌我怎么没读懂呢,什么意思。”

    宋璨晓笑笑:“哈哈我也没读懂,但我能做出来题。”

    “非常有道理。”于是陈潇廉开始练就这一本领。

    宋璨晓一只手撑着,无意识地偏头一直盯着陈潇廉,他正专注认真地攻克那道诗歌题。她差点就鬼迷心窍想要伸手戳一戳他的脸,意识到不对劲,就立马止住这个冲动。

    “陈潇廉……”宋璨晓不怀好意地笑着。

    陈潇廉的笔尖一顿,感觉不妙:“你怎么笑得这么狡诈。”

    “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可不可以。”宋璨晓朝他眨眨眼睛,心里打着小算盘。

    陈潇廉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吧。”

    “想看你音乐节穿dk……可以吗?”

    “dk?死装死装的,要被肖和乐他们笑死。”陈潇廉婉拒,他用余光看了她一眼。

    “好吧。”

    就是白白浪费了这一张脸。

    余下的时间宋璨晓整理笔记,如果还有时间剩余那就做明天的作业。但今天要排练,宋璨晓笔记还没整理完,只能留点回家整理或者明天再弄了。

    音乐教室里,他们都排练累了。楚槿一和江知就直接张开双臂躺在木地板上。

    简颂惊讶的眼神好像在说“这么随意的吗”,陈潇廉回了个“你习惯就好”的笑容。

    下一秒,宋璨晓就跟着躺在了楚槿一的旁边,眯上眼睛睡了一会儿。

    陈潇廉也跟着躺了过去,拿手垫在头下面当枕头,盯着天花板,眼神开始放空。

    只剩简颂一个人干站着,看着四人像烤串一样排成一排,内心不知作何感想。他找了个位置,象征性地擦了擦地板,然后躺了下去。

    “我们给我们的乐队起个名字吧。”楚槿一说道。

    “叫霸王龙小分队!”江知手指着天花板,抢先回答,“当初我们就叫这个名字。”

    “不要!新乐队当然要有个新名字。”楚槿一把江知的手打下来,驳回,“再说了,我之前就不喜欢这个名字。”

    宋璨晓想了想:“要不叫……数学再爱我一次!”

    “这个好!这个好!”楚槿一连忙坐起来,拍手叫好,“就简称‘爱数’乐队。”

    “不行,霸王龙小分队这个名字这么霸气!我们来投票。”江知也跟着坐起来,“潇廉肯定是我这一头的,二平了。”

    陈潇廉只是看着他们无奈地摇摇头。

    “简颂肯定是选我们‘爱数’乐队。”楚槿一趁机拉拢简颂。

    宋璨晓跟着附和:“就是就是,‘爱数’乐队yyds!”

    江知不服气:“明明就是选霸王龙小分队。”

    “你来赌不赌,输了叫爸爸。”楚槿一盘腿坐着,双手抱在胸前,不肯退让。

    两个人同时朝简颂转头:“简颂,你说!”

    “额……我觉得……”简颂有些为难,说了其中一个怕得罪另一个,于是他和稀泥,“都可以。”

    “不行!必须选一个!”两人十分默契地说着同样的话。

    看着简颂犹豫,陈潇廉出来解围:“我选的是‘爱数’。”

    “什么?!潇廉!”江知感觉天都塌了,他的兄弟在背后捅了他一刀,他遭到了背叛。

    现在是三比一,简颂无论选哪一个结局都已成定局,他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江知心都碎了,独自一人面壁思过。过了一会儿,他发现根本没人理他,又默默转回来:“行吧,‘爱数’就‘爱数’吧。新乐队当然要有个新名字,好耶。”

    “我们录个视频吧,看看哪里还有问题。”宋璨晓提议道。

    “好。”楚槿一找个地方把手机架了起来,刚好能把他们录下来。

    “开始咯。”

    楚槿一点开始录制,然后就马上跑到自己的位置上。

    宋璨晓把鼓槌举过头顶交叉,有节奏地敲击三下。

    全场观众屏息,在音乐声响起的那一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陈潇廉站在舞台中间,拿着话筒,穿着dk的黑色外套,胸口处金色贵气的校徽,白色衬衣打着深蓝色的领带。身材比例堪比完美,发丝飘扬,衬得他少年感十足。

    他一开口,台下一片尖叫。

    “脱下鞋子跳舞

    赤着脚太空漫步

    我哭了你还装酷

    阳光晒过的路

    正好是年轻的温度

    温暖舒服”

    灯光随着动感的节奏闪烁,像是跟着宋璨晓的鼓点声在跳舞。

    宋璨晓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化了淡妆,黑夹克一边滑落至手臂处,下装是特意配的棕色皮扣百褶裙。

    鼓槌被她举过头顶,在指尖随意地转动。一双小鹿眼睛澄澈明亮,映着五彩的荧光,她脸上的笑容明媚而灿烂。

    宋璨晓旁边的楚槿一扎着双马尾,脸上的妆调皮又可爱,搭着一身黑粉配色的甜酷风格。淡紫色的电吉他泛着金属光泽,楚槿一自信地笑着,用拨片熟练地弹奏,正如每一次晚自习排练的那样。

    站在舞台两端的是简颂和江知,分别弹着贝斯和键盘。简颂白色衬衣打黑色领带,江知穿着黑色的外衣,铆钉作点缀,冷酷帅气,生人勿近的感觉。

    “吵醒了闹区的树木

    吸一口纯氧就漂浮

    蓝色背景下我练习飞行的角度

    保持我的态度”

    台下的同学们挥舞着荧光棒,用力地呐喊着:

    “太燃了!是谁的DNA动了!”

    “天呐!两个美女姐姐简直杀我!啊啊啊啊不活了!!”

    “主唱键盘贝斯好帅!吉他鼓手好美!”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可以看到霸王龙小分队演奏,我哭了!不对,应该是数学再爱我一次!”

    “数学再爱我一次!”

    “数学再爱我一次!”

    摇滚的沸腾像是划破了夜空,呼喊声似海浪般起伏,同学们都跟着陈潇廉一起大声地唱:

    “我的未来式由我做主

    跳整天的舞玩耍整片屏幕

    不断电的梦直线加速

    奔跑在我画的地图——”

    每个人都沉浸其中,每个人都享受着这个肆意、自由的夜晚。这一刻,他们不受约束;这一刻,所有人都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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