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佳昀停下脚步，刚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理防线，仅因为宋璨晓追出来叫她的名字，在此刻全部崩塌。
她背对着宋璨晓，肩膀开始抖动，怀中的书倾斜，一本一本地滑落。
宋璨晓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向唐佳昀靠近，她伸出手，却又犹豫着缩回。
“你是不是也对我很失望？”
唐佳昀泪眼婆娑，她回头看向宋璨晓。
刚才在办公室，她爸爸要给她办转学，还对她说“很失望”。他转身离开了，没有一句安慰和关心，只留下她一个人。
考试时她摸着口袋里的手机在想什么呢。
酒桌上，觥筹交错。
“我们家青青呀在一中的考试考了班级第三呢。”
“妈，是年级第三。”
“哎哟瞧瞧我这记性，年级第三年级第三。”
“哟，那可真不错。听说小皓还要去参加竞赛？”
“是的叔叔。”
……
“唐总，昀昀是不是在八中的重点班啊。”
当大家的目光转向唐文州，他难以启齿。对他来说，唐佳昀拿不出手的成绩让他丢尽了脸面。
回家后，喝了酒，他又对她发脾气，摔碎了玻璃杯，撕烂了她的漫画书。
她右手紧握着笔，左手摸着手机，手心开始出汗。她想，如果她成绩很好，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呲啦——”
手机像玻璃杯一样摔在地上，碎了。
泪水模糊着唐佳昀的视线，她看不清宋璨晓的表情，只知道眼泪落进嘴里，很咸。
“怎么会，你可是老师得力的课代表、我的好搭档呀。”宋璨晓眼睛亮亮的，真诚地说道。她拾起地上的书，放在台阶边上，坐在一旁。
“真的吗……”唐佳昀停止了抽泣，不知不觉也跟着宋璨晓坐下来。
“每次抱卷子、布置任务都要你来提醒我，我总是要忘。你细心又负责任，没有你我肯定不行。”宋璨晓滔滔不绝地说着，“你唱歌很好听，特别是英语歌，很厉害！我记得上次元旦晚会听你唱，心像是飞到了祖国的大西北，躺在草原上，看着湛蓝的天空，悠闲得困意袭来……”
“等我回过神来我发现我真的睡着了，还是被赵昔微的儿歌吵醒的。”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的歌还有催眠的功效呢。”唐佳昀捧腹大笑着，笑得停不下来。她笑着笑着，鼻子就一阵泛酸。
她带着哭腔说：“等我毕业了，我一定要去西藏旅游。”
“那一定要坐绿皮火车去，超级有感觉。”宋璨晓的眼眸中也带着细闪的泪花。
“对对到时候还要发一条朋友圈，文案就是‘青春没有售价，火车直达拉萨’。”
“我刷到视频，西藏的日照金山真的好漂亮，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美。金色的光照在雪山上，背景是澄澈的蓝天……”
“这辈子一定要亲眼见一次，才不枉此行！”
……
后面唐佳昀还是转学了，那天在楼梯间的谈话就已经是告别。
宋璨晓想，也许毕业后去西藏就是唐佳昀这段难熬日子里的盼头，坚持下去的希望。这样也挺好的。
不单是对她，对他们来说，亦是一样。
“她们走了吗？”肖和乐偷偷摸摸地探了个头出来。
陈潇廉背靠墙壁，淡淡地回复道：“嗯走了。”听她们的谈话，宋璨晓应该帮唐佳昀搬东西到校门口去了。
“收工啦。”
赵昔微把系在栏杆上的警戒线解开，缠成一团。然后就进教室帮宋璨晓收拾书包去了。
方才陈潇廉他们三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根警戒线，就系在楼梯间口，拦住去路。
一遇到想要从这边楼梯间下楼的同学，肖和乐就微笑着对他说：“同学，这边楼梯口正在维修，请从另一边下哦，感谢配合与理解。”
“啥时候在维修了？”那位同学满头雾水地走开了。
-
周一返校，半期联考的成绩已出。公示栏处又挤满了人。
“这次二班是真栽了，年级前三全是一班的。”
“听说那个作弊的同学就是二班的，还转学了。这样我不得不怀疑之前考试是不是有黑幕了……”
“还真说不准。”
公示栏上，排名第一的是一班的钟向，联校第三。赵昔微排在年级第四，肖和乐第五紧随其后，而陈潇廉掉出了年级前二十，第二十八名。
宋璨晓最近几次考试都保持在班级第二十名左右，这次半期班级十七，年级五十三。
“潇廉，你是故意的……？”肖和乐看着成绩单上的排名，他不在班级前十。在他的潜意识里，陈潇廉一直是他追赶的对象，似乎是肖和乐比他更在意他的排名。
陈潇廉靠在椅背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懒懒散散地应着：“就是考差了，不行吗。”
“抱歉。”肖和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被定型，他顿了一下，但以他对陈潇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了解，他笃定地说道，“你有事瞒着我。”
果然，陈潇廉笑了笑，就算隐藏得再好也会被他看出来：“想验证一件事。”
宋璨晓注意到过，讲题时陈潇廉答题卡上被擦掉选项的黑印，草稿纸上逻辑严密的证明步骤。
验证一件事，是什么事呢。
晚自习，有位同学来跟陈潇廉说：“舟哥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陈潇廉了然，该来的躲不掉。
办公室内，吴志舟对面桌是一班班主任。陈潇廉进去看到对面站着一个人，钟向。
钟向戴着方形的银丝眼镜，他抬手用指节推了推边框：“李老师，我想换座位。”
“换座位？为什么啊。”李老师看着他，有些不解。
钟向看向李老师，一脸淡然：“我认为我的同桌打扰到我了。”
“你把那个孙益叫过来，我找他谈谈。”李老师虽是这么说着，但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一般像钟向这种好苗子，都有一个强大的内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受外界干扰。
钟向与陈潇廉擦肩而过。后者走到吴志舟的办公桌前，问道：“舟哥，您找我。”
“潇廉，你来了。”吴志舟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陈潇廉应声坐下。
“潇廉，我看了你这次成绩啊。各科这次发挥得都很平均，不算太差，就是这数学啊可不像是你平时的水平啊。”吴志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委婉，不伤到同学的自尊心，“是不是最近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事情可以跟老师谈谈。”
“谢谢舟哥的关心。”陈潇廉语气礼貌得让人感觉疏离，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没发生什么事，只是考试失利了而已。”
“那你要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了，找找是什么原因。成功要戒骄戒躁，失败也不要气馁。这是一个优生该有的品质。”吴志舟说道。
陈潇廉垂眸听着：“嗯，我知道了。”
陈潇廉出了办公室，没有直径回教室，他站在走廊的尽头眺望着远方的高楼大厦。他穿着校服外套，黑色毛衣内搭，晚风悠凉，他不自觉地把手插进口袋里。
陈潇廉仰头望着，只有明亮的圆月静止在上空，不知疲倦地照着回家的路。
也是在那一轮月亮下，十岁的他和肖和乐在江边的长椅上遇到了沈奇学长，彼时的沈奇也不过才上初中。
“哥哥，送你一束花。”陈潇廉的声音稚气，水汪汪的眼睛天真无邪，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束洋甘菊。
沈奇抬眸，语气温柔：“送哥哥花做什么呀。”
“是那边的一个姐姐给的，她说也是别人给她的，希望我们可以送给下一个人。”肖和乐用手比划着解释道。
“那谢谢你们了。”沈奇笑着，“那麻烦你们再送给下一个可以吗？”
“好！”两个孩子又蹦跶着走开了。
后来陈潇廉与沈奇熟稔，才知道了他的故事。陈潇廉小时候其实并不爱学习，贪玩好耍，沈奇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是他的引路人。
陈潇廉那时问他：“他们都说我爸妈很优秀，要我长大了也像他们一样优秀。沈奇哥哥，他们说的是对的吗？”
“小廉，希望你不是为他人而活。是你想去做才去做，而不是因为家长老师的期待。期待会把你捧得很高，也会摔得很惨。待你生出羽翼，便可自由地飞翔。”沈奇看着陈潇廉，却又不是在看他。
所幸，陈潇廉有很爱他的父母。
他不小心打碎了花瓶，他妈妈会和他一起收拾地上的碎片，并对他说：“没关系的，只是花瓶而已，收拾一下就好了。但小廉你要知道，犯错并不可怕，你要学会自己承担犯错的后果。”
因此陈潇廉从小到大一直都活得很自由，不会因为他的父母很优秀，就必须逼自己跟他们一样。
他会适度放松，不会给自己太大压力。当然他的父母也从来没有给过他压力，他们一直都让他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就好。
这是他自己的人生，未来的路都是要他自己走的，别人帮不了，也取代不了。
但这一次，他却无意间窥探了那些大人的世界。大人的思维和想法，是当时他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所不理解的。
陈潇廉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的片段，是那天夕阳下宋璨晓在江边流下的眼泪，是简颂面对自己喜爱事物的踌躇和迟疑，是唐佳昀坐在台阶上畅享的未来……
对于重点高中的重点班来说，他们一旦进入了这个班级，就会被领导、老师们灌输精英思维和优绩主义的思想。
成绩要好，性格要好，人缘要好，什么事情都要追求最好，还要显得游刃有余，不费吹灰之力。
他们在你身上寄予厚望，希望你能达到他们的期望值。
久而久之，你也会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你背上所谓“学霸”的包袱，戴上他们想看的面具，活成他们期望中的样子。
可是快乐是什么？变成他们想要的模样就是你的快乐了吗？
明明之前解出一道题你就会高兴半天，结果现在却变成了没进年级前十他们就会对你失望，你对自己也会感到失望。
“开心”好像变成了你奢求的东西。
可是你最初开心快乐的理由很简单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陈潇廉不懂。他身后的白炽灯灯光明亮，传来同学们课间的吵闹欢笑声。他一个人站在夜色中，背影看上去孤独落寞。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啊。”宋璨晓的手成握空状，仿佛捏着一个酒杯，出现在陈潇廉的身旁。
今日正好是农历十月十六。
宋璨晓碰了碰陈潇廉，后者不明所以，云里雾里。她晃了晃杯中酒，示意他也举杯共饮。
陈潇廉无奈地笑着，呆呆地跟着宋璨晓照做，手握空，悬在半空中，像是有一个酒杯在手心。
宋璨晓长吟道：“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成……”肖和乐欲接上，没想在数量上卡壳。
赵昔微替他接上：“算上月亮和影子就是……九人。”
陈潇廉回头，就看到肖和乐和赵昔微他们两个做着和他们同样的动作，看上去像几个傻子。
“来来来！干杯！”宋璨晓爽快地说道，“以杯中酒解心中愁。”
“哟，还有点文化。”肖和乐用手摸着下巴，绞尽脑汁，“那我就敬……永远赤子之心的我们！什么烦恼都见鬼去吧！”
陈潇廉看着肖和乐握酒杯的手摸下巴去了，好笑地说：“喂喂，肖和乐，你的酒都洒了。”
“呀！你们啥也没看见……”
“哈哈哈哈哈哈……”
陈潇廉看着他们脸上灿烂的笑容，突然明白了什么。不懂就不想了，不理解就算了，长大后的烦恼就交给长大后的自己吧。
开心其实很简单呀，活在每一个当下，不是为他人，只为了自己而活。
她背对着宋璨晓，肩膀开始抖动，怀中的书倾斜，一本一本地滑落。
宋璨晓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向唐佳昀靠近，她伸出手，却又犹豫着缩回。
“你是不是也对我很失望？”
唐佳昀泪眼婆娑，她回头看向宋璨晓。
刚才在办公室，她爸爸要给她办转学，还对她说“很失望”。他转身离开了，没有一句安慰和关心，只留下她一个人。
考试时她摸着口袋里的手机在想什么呢。
酒桌上，觥筹交错。
“我们家青青呀在一中的考试考了班级第三呢。”
“妈，是年级第三。”
“哎哟瞧瞧我这记性，年级第三年级第三。”
“哟，那可真不错。听说小皓还要去参加竞赛？”
“是的叔叔。”
……
“唐总，昀昀是不是在八中的重点班啊。”
当大家的目光转向唐文州，他难以启齿。对他来说，唐佳昀拿不出手的成绩让他丢尽了脸面。
回家后，喝了酒，他又对她发脾气，摔碎了玻璃杯，撕烂了她的漫画书。
她右手紧握着笔，左手摸着手机，手心开始出汗。她想，如果她成绩很好，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呲啦——”
手机像玻璃杯一样摔在地上，碎了。
泪水模糊着唐佳昀的视线，她看不清宋璨晓的表情，只知道眼泪落进嘴里，很咸。
“怎么会，你可是老师得力的课代表、我的好搭档呀。”宋璨晓眼睛亮亮的，真诚地说道。她拾起地上的书，放在台阶边上，坐在一旁。
“真的吗……”唐佳昀停止了抽泣，不知不觉也跟着宋璨晓坐下来。
“每次抱卷子、布置任务都要你来提醒我，我总是要忘。你细心又负责任，没有你我肯定不行。”宋璨晓滔滔不绝地说着，“你唱歌很好听，特别是英语歌，很厉害！我记得上次元旦晚会听你唱，心像是飞到了祖国的大西北，躺在草原上，看着湛蓝的天空，悠闲得困意袭来……”
“等我回过神来我发现我真的睡着了，还是被赵昔微的儿歌吵醒的。”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的歌还有催眠的功效呢。”唐佳昀捧腹大笑着，笑得停不下来。她笑着笑着，鼻子就一阵泛酸。
她带着哭腔说：“等我毕业了，我一定要去西藏旅游。”
“那一定要坐绿皮火车去，超级有感觉。”宋璨晓的眼眸中也带着细闪的泪花。
“对对到时候还要发一条朋友圈，文案就是‘青春没有售价，火车直达拉萨’。”
“我刷到视频，西藏的日照金山真的好漂亮，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美。金色的光照在雪山上，背景是澄澈的蓝天……”
“这辈子一定要亲眼见一次，才不枉此行！”
……
后面唐佳昀还是转学了，那天在楼梯间的谈话就已经是告别。
宋璨晓想，也许毕业后去西藏就是唐佳昀这段难熬日子里的盼头，坚持下去的希望。这样也挺好的。
不单是对她，对他们来说，亦是一样。
“她们走了吗？”肖和乐偷偷摸摸地探了个头出来。
陈潇廉背靠墙壁，淡淡地回复道：“嗯走了。”听她们的谈话，宋璨晓应该帮唐佳昀搬东西到校门口去了。
“收工啦。”
赵昔微把系在栏杆上的警戒线解开，缠成一团。然后就进教室帮宋璨晓收拾书包去了。
方才陈潇廉他们三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根警戒线，就系在楼梯间口，拦住去路。
一遇到想要从这边楼梯间下楼的同学，肖和乐就微笑着对他说：“同学，这边楼梯口正在维修，请从另一边下哦，感谢配合与理解。”
“啥时候在维修了？”那位同学满头雾水地走开了。
-
周一返校，半期联考的成绩已出。公示栏处又挤满了人。
“这次二班是真栽了，年级前三全是一班的。”
“听说那个作弊的同学就是二班的，还转学了。这样我不得不怀疑之前考试是不是有黑幕了……”
“还真说不准。”
公示栏上，排名第一的是一班的钟向，联校第三。赵昔微排在年级第四，肖和乐第五紧随其后，而陈潇廉掉出了年级前二十，第二十八名。
宋璨晓最近几次考试都保持在班级第二十名左右，这次半期班级十七，年级五十三。
“潇廉，你是故意的……？”肖和乐看着成绩单上的排名，他不在班级前十。在他的潜意识里，陈潇廉一直是他追赶的对象，似乎是肖和乐比他更在意他的排名。
陈潇廉靠在椅背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懒懒散散地应着：“就是考差了，不行吗。”
“抱歉。”肖和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被定型，他顿了一下，但以他对陈潇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了解，他笃定地说道，“你有事瞒着我。”
果然，陈潇廉笑了笑，就算隐藏得再好也会被他看出来：“想验证一件事。”
宋璨晓注意到过，讲题时陈潇廉答题卡上被擦掉选项的黑印，草稿纸上逻辑严密的证明步骤。
验证一件事，是什么事呢。
晚自习，有位同学来跟陈潇廉说：“舟哥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陈潇廉了然，该来的躲不掉。
办公室内，吴志舟对面桌是一班班主任。陈潇廉进去看到对面站着一个人，钟向。
钟向戴着方形的银丝眼镜，他抬手用指节推了推边框：“李老师，我想换座位。”
“换座位？为什么啊。”李老师看着他，有些不解。
钟向看向李老师，一脸淡然：“我认为我的同桌打扰到我了。”
“你把那个孙益叫过来，我找他谈谈。”李老师虽是这么说着，但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一般像钟向这种好苗子，都有一个强大的内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受外界干扰。
钟向与陈潇廉擦肩而过。后者走到吴志舟的办公桌前，问道：“舟哥，您找我。”
“潇廉，你来了。”吴志舟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陈潇廉应声坐下。
“潇廉，我看了你这次成绩啊。各科这次发挥得都很平均，不算太差，就是这数学啊可不像是你平时的水平啊。”吴志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委婉，不伤到同学的自尊心，“是不是最近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事情可以跟老师谈谈。”
“谢谢舟哥的关心。”陈潇廉语气礼貌得让人感觉疏离，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没发生什么事，只是考试失利了而已。”
“那你要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了，找找是什么原因。成功要戒骄戒躁，失败也不要气馁。这是一个优生该有的品质。”吴志舟说道。
陈潇廉垂眸听着：“嗯，我知道了。”
陈潇廉出了办公室，没有直径回教室，他站在走廊的尽头眺望着远方的高楼大厦。他穿着校服外套，黑色毛衣内搭，晚风悠凉，他不自觉地把手插进口袋里。
陈潇廉仰头望着，只有明亮的圆月静止在上空，不知疲倦地照着回家的路。
也是在那一轮月亮下，十岁的他和肖和乐在江边的长椅上遇到了沈奇学长，彼时的沈奇也不过才上初中。
“哥哥，送你一束花。”陈潇廉的声音稚气，水汪汪的眼睛天真无邪，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束洋甘菊。
沈奇抬眸，语气温柔：“送哥哥花做什么呀。”
“是那边的一个姐姐给的，她说也是别人给她的，希望我们可以送给下一个人。”肖和乐用手比划着解释道。
“那谢谢你们了。”沈奇笑着，“那麻烦你们再送给下一个可以吗？”
“好！”两个孩子又蹦跶着走开了。
后来陈潇廉与沈奇熟稔，才知道了他的故事。陈潇廉小时候其实并不爱学习，贪玩好耍，沈奇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是他的引路人。
陈潇廉那时问他：“他们都说我爸妈很优秀，要我长大了也像他们一样优秀。沈奇哥哥，他们说的是对的吗？”
“小廉，希望你不是为他人而活。是你想去做才去做，而不是因为家长老师的期待。期待会把你捧得很高，也会摔得很惨。待你生出羽翼，便可自由地飞翔。”沈奇看着陈潇廉，却又不是在看他。
所幸，陈潇廉有很爱他的父母。
他不小心打碎了花瓶，他妈妈会和他一起收拾地上的碎片，并对他说：“没关系的，只是花瓶而已，收拾一下就好了。但小廉你要知道，犯错并不可怕，你要学会自己承担犯错的后果。”
因此陈潇廉从小到大一直都活得很自由，不会因为他的父母很优秀，就必须逼自己跟他们一样。
他会适度放松，不会给自己太大压力。当然他的父母也从来没有给过他压力，他们一直都让他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就好。
这是他自己的人生，未来的路都是要他自己走的，别人帮不了，也取代不了。
但这一次，他却无意间窥探了那些大人的世界。大人的思维和想法，是当时他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所不理解的。
陈潇廉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的片段，是那天夕阳下宋璨晓在江边流下的眼泪，是简颂面对自己喜爱事物的踌躇和迟疑，是唐佳昀坐在台阶上畅享的未来……
对于重点高中的重点班来说，他们一旦进入了这个班级，就会被领导、老师们灌输精英思维和优绩主义的思想。
成绩要好，性格要好，人缘要好，什么事情都要追求最好，还要显得游刃有余，不费吹灰之力。
他们在你身上寄予厚望，希望你能达到他们的期望值。
久而久之，你也会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你背上所谓“学霸”的包袱，戴上他们想看的面具，活成他们期望中的样子。
可是快乐是什么？变成他们想要的模样就是你的快乐了吗？
明明之前解出一道题你就会高兴半天，结果现在却变成了没进年级前十他们就会对你失望，你对自己也会感到失望。
“开心”好像变成了你奢求的东西。
可是你最初开心快乐的理由很简单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陈潇廉不懂。他身后的白炽灯灯光明亮，传来同学们课间的吵闹欢笑声。他一个人站在夜色中，背影看上去孤独落寞。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啊。”宋璨晓的手成握空状，仿佛捏着一个酒杯，出现在陈潇廉的身旁。
今日正好是农历十月十六。
宋璨晓碰了碰陈潇廉，后者不明所以，云里雾里。她晃了晃杯中酒，示意他也举杯共饮。
陈潇廉无奈地笑着，呆呆地跟着宋璨晓照做，手握空，悬在半空中，像是有一个酒杯在手心。
宋璨晓长吟道：“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成……”肖和乐欲接上，没想在数量上卡壳。
赵昔微替他接上：“算上月亮和影子就是……九人。”
陈潇廉回头，就看到肖和乐和赵昔微他们两个做着和他们同样的动作，看上去像几个傻子。
“来来来！干杯！”宋璨晓爽快地说道，“以杯中酒解心中愁。”
“哟，还有点文化。”肖和乐用手摸着下巴，绞尽脑汁，“那我就敬……永远赤子之心的我们！什么烦恼都见鬼去吧！”
陈潇廉看着肖和乐握酒杯的手摸下巴去了，好笑地说：“喂喂，肖和乐，你的酒都洒了。”
“呀！你们啥也没看见……”
“哈哈哈哈哈哈……”
陈潇廉看着他们脸上灿烂的笑容，突然明白了什么。不懂就不想了，不理解就算了，长大后的烦恼就交给长大后的自己吧。
开心其实很简单呀，活在每一个当下，不是为他人，只为了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