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南询刚下过一场雨,湿润浸透了地面。

    岑溪月拖着行李箱刚走出机场,迎面吹来阵风,其中夹带着丝丝凉意冷得她不自觉微微瑟缩一下。

    机场外等候着数量出租车,她提着行李箱上了最近的那辆,报了地址,便任由着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

    到家已是下午一点过了。

    在国外三四天连轴转的收尾工作,而后又马不停蹄赶回国内,岑溪月又累又困,现在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洗完澡后,她缩进了被窝。

    一直紧绷的神经在此时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她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久,格外沉,感觉有一个世纪的漫长。

    但当岑溪月醒来时,床头的电子闹钟显示的时间也不过才只是晚上八点而已。

    岑溪月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头,随意拿起丢到一旁的手机,手机早已没电关机。

    她将充电器插上开机,手机卡顿了几秒,随后疯狂弹出微信未读消息。

    这些消息都来自同一人,备注为封若微。

    【封若微】:岑溪月!还是不是好朋友了,回国都不叫我去接你。

    【封若微】:你回来喻柏知道吗?他有去接你吗?

    【封若微】:你是不知道,你出国几个月,我们喻大少爷的生活可精彩呢。

    ……

    岑溪月随便滑了几条,昏暗房间内,手机屏幕的光射得她眼睛泛酸刺痛。

    动了动指尖,她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铃声响了约摸半分钟那边才接通。

    “微微。”岑溪月唤了对面一声,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低哑。

    “刚睡醒?”

    她轻“嗯”一声,顿了顿,听出对面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你在外面?”

    “在我哥的酒吧,帮他镇场子。”说着封若微“呵呵”了两声。

    “你要不要猜猜我在这里看到谁了?”

    说是让她猜,实际上没等岑溪月开口,封若微语带怒气的话便从听筒那边传了过来。

    “是喻柏那个王八蛋,带着一堆女的!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是有未婚妻的,而且下周就要结婚了。”

    “……他大爷的,你在国外给他们喻家当牛做马发展业务,他喻大少爷倒好,三天两头的跟女明星闹上热搜。”

    “你知道最过分的是什么吗?上个月他不知道上哪找了个和司柔七八分相似的小明星养着,恶心得老娘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封若微憋了几个月的话终于在此时得到了宣泄,在不知道骂了多久后,她才发现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看了眼手机,仍在通话中,她试探着问了句:“月亮你还在听吗?”

    “在听。”女声沙哑低迷。

    封若微沉默半晌,问:“你真的要嫁给喻柏吗?”

    真的要嫁给喻柏吗?

    岑溪月身子靠在床头,偌大的卧室内只有一盏台灯在亮着昏黄的光。

    从记事起,家里长辈就告诉她,她长大后是要嫁给喻柏的。

    缓缓呼出口气,岑溪月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在哪个酒吧?”

    “你要过来抓奸?等着,我给你发定位。”封若微也不磨叽,挂断电话就将定位发给了岑溪月。

    岑溪月起床穿好衣服,走至玄关处手机铃声响起,是通未知来电。

    这是她的私人手机号,没多少人知道。

    岑溪月接起电话,各种嘈杂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她微微皱起眉头,“你好,请问你是?”

    片刻后,一道男声响起:“我是柏哥朋友,柏哥喝醉了,嘴里一直叫着你的名字,你来一趟雾色酒吧顶楼包厢接他回家吧。”

    “知道了。”

    电话挂断,岑溪月开车往雾色酒吧而去。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细细密密地落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器刮完一波,下一波又接着迅速落下。

    等红绿灯的间隙电话又响了起来,依旧是刚才那串号码。

    电话接通,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着急:“你来了吗?柏哥刚刚又喝吐了。”

    听到喻柏喝吐了,岑溪月面色不改,只回:“在路上了。”

    “你快点吧,柏哥真的很需要你。”

    岑溪月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透出几分嘲讽意味,轻轻“嗯”了声。

    到达雾色酒吧后,封若微在门口接她进去,酒吧内的灯光闪得她眼睛有些不舒服。

    封若微带着她避开人群进了专用电梯。

    “那王八蛋现在就在顶楼vip包厢。”

    岑溪月看了眼手机上打来的电话径直挂断,“我知道。”

    封若微诧异:“你知道?”

    手机屏幕铃声再次响起,岑溪月举起手机给她看:“喻柏他兄弟打电话给我说他喝多了,让我去接他。”

    一句话直接给封若微气笑了:“叫他一声喻大少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在外面乱搞喝醉了还腆着脸叫你接他回家,还真是无耻出了新高度。”

    电梯停下,封若微拽住岑溪月的手:“别去了,我现在送你回家。”

    “微微。”岑溪月顺势握住她的手,与她对视,眼里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情绪。

    封若微恼怒地红了脸,甩开了她的手:“你知道那群人怎么说你的吗?他们都说你是喻柏身边打不走骂不走的一条……”

    她及时将那几个肮脏的字眼收住,将岑溪月一把推出电梯:“要去你就去吧,以后别和别人说你是我封若微的朋友。”

    电梯门关上,岑溪月转身朝包厢走去。

    她怎么会不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只不过是她一直装聋作哑而已。

    推开包厢门,里面的人在看清她后发出嗤笑声。

    岑溪月一眼就看到了人堆中的喻柏。他靠坐在皮质沙发上,姿态闲适,一只手指间夹着根点燃的烟,另一只手搂着女人的腰,面上没有丝毫醉意。

    而被他搂在怀里的女人,样貌像极了喻柏的白月光——司柔。

    看来这就是封若微说的那个被包的小明星了。

    电话里那道男声在现实响起,高亢又刻薄:“嫂子你看,我说什么,岑溪月就是柏哥的一条狗,一听到柏哥消息闻着味就赶过来了。”

    男人邀功似的对着喻柏怀中的女人谄媚笑着。

    陈珂珂嗔他一眼,眉眼带娇,“你们这样捉弄阿柏的未婚妻,不怕阿柏生气啊?”

    “她算什么未婚妻,有名无实而已,现在谁不知道嫂子你才是柏哥的心上人。”

    陈珂珂余光观察喻柏的神色,见他并没有任何不悦反驳的意思,一颗心安定下来。

    她朝岑溪月吐了吐舌头,一派可爱:“对不起啦岑小姐,都是因为我好奇,阿柏才让他兄弟叫你过来的。”

    陈珂珂嘴上说着道歉的话,眼里却是不屑的嘲讽。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是喻柏的纵容,就算岑溪月只有个未婚妻的空名头,也没人敢这么恶劣地捉弄她。

    而今晚这一切的开始不过也只是因为两人调情时随口的一句话。

    这场富少小姐们的乐子本来在很早之前就该散了的。

    期间喻柏出去了一趟,手机留在桌上,屏幕亮了一瞬,恰好就被正在和小姐妹聊天的陈珂珂看到了。

    喻柏的手机从不设密码,这源于他身份给的底气,没人敢动他的手机。

    但陈珂珂不一样,明眼人都看得出喻柏对她宠到了极致,资源一个个地往她身上砸,要什么给什么。

    最主要的还是,她是喻柏身边第一个超过一个月的女人。

    虽然这份特殊大概来源于那张和司柔高度相似的脸,但司柔早已不知所踪,就算是个赝品也不妨碍她此刻的独特。

    所以当她随意拿起喻柏手机查看时,在场的人没一个发出质疑,甚至在她询问:“岑溪月是谁?她今天上午为什么要和阿柏说她回国了?”时,一堆人踩着岑溪月捧着她。

    而在喻柏回来得知陈珂珂动了自己手机后,果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陈珂珂靠在喻柏的胸膛撒着娇:“你未婚妻今天回国你都不去接啊?就这么陪我玩了一天?”

    她话语里的醋味喻柏听出来了,他也就顺势哄她:“长辈硬塞的。”

    “可是,能成为你的未婚妻的人肯定很漂亮吧,我是不是没那位岑小姐漂亮啊。”

    喻柏揽住她的肩,在她嘴唇上亲了一口,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他说:“哪能啊,你要是不相信的话,让他们叫来给你们看看。”

    就这么一句,岑溪月就被叫到了这里。

    岑溪月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群面带嘲讽不屑鄙夷的人。她本就单薄的身形在此时更显得可怜,就如同雨夜里摇摇欲坠的小白花。

    里面的几个二代叫嚷着:“站着门口干嘛,怎么不进来?进来喝点……”

    “我记得当初订婚的时候柏哥没有去吧,这样,你进来陪兄弟们喝点,我们几个喝高兴了,给你求求情,让柏哥婚礼当天陪你走完流程。”

    岑溪月看过去,她认得这人。赵非,喻柏身边叫得最凶的一条狗。

    她慢慢走过去,快要走到几人跟前时,一道身影挡在了她面前,一巴掌扇在了赵非脸上。

    “大爷的王八蛋,姓赵的,谁给你的胆子欺负我封若微的朋友。”

    被封若微一巴掌打偏头的赵非觉得面子挂不住,下不来台,高举手掌就要打回去。

    另一个人却比他更快,他另一边脸上也落下一个巴掌印。

    赵非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愣怔看向这人,是一个让他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反抗的人。

    岑溪月拉着封若微,甩了甩自己打得有些发麻的手,语调仍和平时一样轻柔,没有攻击性。

    “刚才,就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对吧?”

    赵非被打得许久回不过神,身边一群人吹着口哨戏谑道:“兔子急得会咬人了。”

    “岑溪月。”沙发上瘫着没正形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坐起身来,嘴角勾起抹似有似无的笑:“在我的场子打我的人,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喻柏你有病吧,他们欺负月亮你就和死了一样不做声,月亮还击你就开始放屁了。”

    “微微。”岑溪月截住了封若微接下来的话,安抚似的握了一下她的手,而后走到了喻柏面前。

    她看了眼仍挽着喻柏的陈珂珂,嘴角挂着温柔的笑:“这位小姐,我有事和喻柏说,还请你离开一下。”

    “阿柏。”陈珂珂看向喻柏,他松开了放在她腰间的手。

    陈珂珂咬了咬唇,起身就要离开,下一秒她被拉住,跌进喻柏怀里。

    “生气了?”

    “才没有。”陈珂珂面色微红。

    “口是心非。”喻柏轻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个深吻落下,唇齿交缠。

    两人旁若无人调着情,将岑溪月漠视到底。

    岑溪月也不催,就站在他们面前静默看着这出戏。

    一吻毕,陈珂珂趴在喻柏怀里喘着气,眼泛泪光。

    岑溪月微笑开口:“看来这位小姐是不愿意回避一下了。”

    她转而看向喻柏:“是你让他们叫我过来的?”

    喻柏重新点燃一根烟,面带愉悦:“是,你要……”

    酒瓶的碎裂声和女人的尖叫声一同响起,给包厢内的一切按下了暂停。

    岑溪月扔掉握在手中的瓶颈,瓶颈落地的清脆声响在寂静中被数倍放大,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血液顺着头顶缓缓流下,落到脖颈,喻柏推开陈珂珂给他擦拭血迹的手,仰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岑溪月。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情绪:“一次又一次地耍我,羞辱我……喻柏,我不欠你什么。”

    她手上的订婚戒指摘下扔在他脸上,动作洒脱从容。

    “下周的婚礼取消,喻柏,我们结束了。”

    一字一句郑重而坚定。

    说完她拉着封若微离开,没再回过头,任凭身后一阵兵荒马乱。

    直到进了电梯封若微仍然没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走路都觉得轻飘飘的。

    “我刚才没做梦吧,你把喻柏那王八蛋开瓢了,还跟他退了婚?”

    她使劲掐了掐自己,“卧槽好痛,是真的。”

    岑溪月被她可爱到了,抬手捏住她的脸颊,“别掐自己了,是真的。”

    封若微问她:“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突然么?哪有什么突然,冰冻三日绝非一日之寒。

    “我二十四了,我已经在他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剩下的时间,我想都由自己掌握了。”

    身体蓦地被人抱住,封若微将头埋在她颈窝,语气闷闷:“月亮,这么多年,很累吧。”

    岑溪月眼眶微酸,却没有掉下泪来,从十四岁那年父亲身亡,母亲重病,她就已经失去了哭的权利。

    于是她笑着拍了拍封若微的背,安慰道:“没关系的,这一切都过去了,我的未来只会越来越好。”

    “嗯。”封若微重重点了点头,“这么晚了,你早点回去。我还得回去继续替我哥看场子,路上注意安全。”

    “好,会的。”

    岑溪月走出雾色酒吧。

    雨比来时下得要大,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的水花。

    雨夜里水雾笼罩了城市,连街灯的光晕都被模糊成了一团。

    岑溪月放慢了车速,一路都开得极慢。

    但就在离家还有一半路程时,车子熄火停住了。

    她不死心重新启动车子,车子往前怂了两下后,还是停住了。

    窗外雨水顺着窗户往下不停流动着,车内一片漆黑,只有外面的路灯光亮透进。

    岑溪月打开双闪下了车,今天走得着急并没有带伞。

    雨水淅淅沥沥落下,打湿了她的发,发间的水再顺着脸颊往下滑落,一直溜进衣服里。

    抿了抿冻得有些发青的唇,岑溪月快速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三角警示架。

    确定好大致摆放的位置,岑溪月冒着雨往后走去。

    此时她的衣衫已经全然被雨水浸湿,手脚也冷到发木。

    她往后走了几步,头顶的雨忽然停了。

    她仰头看去,在她的头顶是一片透光的黑,借着路边的灯光,她看清了这是伞的轮廓。

    雨声中,岑溪月听见身后传来礼貌的询问。

    “需要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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