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的狗，爬墙的猫
封十二跟着侍卫来到后院。
看着越走越偏的小路，他心中隐隐有所预感，果不其然，一刻钟后，侍卫牵着他走进一处地牢。
地牢里血气弥漫，墙上仿佛沾满陈年不散的血垢，在火光映照下仍然黑糊糊一片。
地牢正中是一块两丈见方的宽敞空地，空地旁立着一把高背座椅，平王封玉扬坐在椅中，身着雪青色直裰，手里玩着一把玉石扇子，瞧上去颇有几分风雅。
然而他眼中却涌动着一股异样的疯狂，直勾勾盯着眼前的空地。
空地上趴了个黑衣人，一身血肉模糊，正是昨晚的刺客。
封玉扬见侍卫牵着大狗到来，摇着扇子笑了笑，对黑衣人道：“我这条狗爱吃人肉，你的骨头若真这么硬，不如让它试试，看它能不能将你的骨头咬碎。”
黑衣人在地上蠕动了几下，吃力地抬起头，目光闪烁。
封玉扬见状，笑得更是开怀。
他挥挥手：“放霸天过去。”
封十二只觉颈上拉拽的力道一松，侍卫轻喝：“霸天，上！”
封十二没有动。
他算是明白封玉扬把他弄来做什么，看眼下这情形，封玉扬是想用他恐吓被审之人。
不，应当不只是恐吓。
封十二想起自己冒充的这条狗在平王府的特殊待遇，还有侍卫们对他的回避防范，也许那条名为霸天的狗真的咬死过不少人。
甚至，不只是咬死。
封十二垂了眼，慢慢踱到黑衣人跟前。
霸天和他养的小黑那么像，封玉扬训练这样一条狗吃人，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空地一旁，封玉扬见大狗迟迟没有动作，不悦地皱了皱眉。
“霸天，咬他。”他冷冷发话。
封十二顿了顿，身子往前伏低，垂首朝黑衣人靠近。
黑衣人察觉他的鼻息，往后挪动了几寸，断掉的指骨在地上划出几道血色印迹。
封十二离他极近，看得出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同样是死，拷打致死和被狗活生生咬死，给人带来的恐惧有天壤之别。
封十二自喉中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张嘴露出森森利牙。
他一爪踩在黑衣人手上，朝对方迫近……
方桐蹲在墙头，两眼失神。
她千辛万苦爬到高处，想纵观王府全貌，找到出去的方向，谁知这一上来才发现，王府之大，大得没边。
以她小小的身子和有限的视野，压根看不清王府的外墙在哪儿。
四下亭台高耸，树冠如云，高大的楼阁阻断她的视线，她只能爬下墙，重新寻找出路。
她沿着狗洞爬出，循着昨夜大狗所经之处跑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她一屁股坐倒在树下。
幸亏早上吃得挺饱，不然跑这一阵，她又该饿了。
她在脑海中翻找丙七的记忆，暗自感慨，难怪这姑娘在组织不受待见，武艺平平就罢了，还是路痴。
昨天傍晚，丙七与黑衣刺客藏在送货的马车中进了王府，丙七并不记得走过的路线，与她同行的黑衣人负责带路，她只管跟着他前往王府书房。
方桐实在奇怪，刺杀王爷这么重要的任务，为何会分派给丙七这样的刺客。
她没寻到丙七下车的地点，只能躲在暗处偷听下人们谈话，她听了半日，勉强拼凑出一些线索。
她如今待的地方在前院，既是前院，离出去的大门就该不远。
白天府里人来人往，不便四处行动，方桐找了个假山藏起来，打算晚上再探。
她刚钻进石洞，就听见一串脚步声，有人来到假山旁。
“李统领，刚才王爷对我说‘这狗该换了’，是什么意思？”一个声音问。
方桐竖起耳朵，这声音有些耳熟，像是早上那个送饭的侍卫。
另一人道：“这还用问？王爷要你弄死霸天。”
“弄、弄死霸天？”送饭侍卫的嗓门明显抬高，“为什么？”
李统领哼了声：“自然是因为霸天今日的表现让王爷很不满意。”
“是因为霸天没咬死那个刺客？”送饭侍卫追问，“王爷不是想让刺客招供吗？我看霸天做得挺好，它一张嘴，那刺客就招了。”
“你没见过霸天以前是怎么干的，”李统领道，“若要让人招供，我们有的是办法，但王爷为何要让霸天去？你可知，它一旦见了受刑之人，都会兴奋不已，别说咬上几口，就算撕下几块吃掉，也是常有之事。”
“这……这么凶残？”送饭侍卫声音发颤，“那我天天给它送饭……”
“你怕什么？”李统领道，“霸天养了这些年，不是谁都会咬，让你给它送饭是给你找个轻松活计，要不是老齐死在山上，哪有你的份儿。”
“是，我就知道大表哥不会害我。”
“闭嘴，”李统领轻喝，“你我只是远房亲戚，别在府里乱叫。”
“是，是，”送饭侍卫连声应道，“那王爷为何要在府里养这么一条狗？”
“因为它和十二皇子的狗长得一模一样，那条狗原本是王爷先看中的，被十二皇子抢了先，王爷便花重金寻来霸天，誓要让霸天成为全京城最凶悍的狗。”
送饭侍卫静了静：“既然花了大价钱，怎么说杀就杀？”
“不是跟你说了吗？王爷不高兴。”李统领道，“何况上次春狩，十二皇子的那条狗已经死了，十二皇子大概也撑不了几日，对王爷来说，死了的人就没了较劲的价值，霸天既然不听话，留着也没意思。”
“可是霸天那么凶悍，我怎么把它弄死？”
“这种事都办不好，你还怎么当差？”李统领不耐烦道，“用刀，用毒，法子多了，还用我教你？”
“我、我明白了，”送饭侍卫小声道，“那我给它下药。”
“你自己看着办，”李统领毫不客气，“记得办利落点儿，别捅篓子。”
两人又说了几句，分头走开。
方桐听得外面再无动静，才从石洞中探出脑袋。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变态王爷要杀狗？杀的还是帮过她的那条大狗？
她跳出石洞，往狗院跑去。
她刚进狗院，就见大狗蹲在院里，正在水盆边喝水。
方桐一惊，发出一声凄厉尖叫。
叫声未歇，她已直冲过去，一头撞向大狗的水盆。
盆很沉，没翻。
方桐一个刹车没刹住，栽进盆里。
她在水里扑腾了两下，忽然冷静下来。
她这是在干嘛？冲动了。
她抄近道回来，比侍卫走得快，对方就算要下药，也得准备准备，没这么快下手。
方桐蹦出水盆，呼噜噜甩甩身子，抖掉身上的水。
她默默走到一旁，选了个阳光直射的位置，趴下来晒毛，顺便晒晒脑子。
封十二看着水盆里飘起的几根猫毛，回头看看狗洞，再看看小猫。
他刚才回来没看见它，正有些担心，小猫许是贪玩跑了出去，但平王府可不是玩耍的好地方。
此时前院人多，他若出去找猫，庞大的体形很难不被人发现，他耐着性子在院里等了一会儿，打算小猫若还不回来，便趁午后守卫松懈时去寻它。
谁料他还没去找，小猫就回来了。
它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回来就往水盆里冲，难道在外面受了惊吓？又遇见了封玉扬？
但封玉扬此时应当还在地牢。
封十二在地牢中，看出黑衣人已有畏缩之意，作势张口欲咬，逼得对方彻底崩溃。
黑衣人交待，他来自杀手组织白鸟阁，名叫乙三，此行共有两人，另一人名唤丙七，是个女的，丙七身手一般，却不知为何没被平王府的人逮到。
据平王府侍卫禀报，他们在书房附近发现了一套夜行衣，推测是丙七发现不对劲，换了衣裳扮成府中下人逃走。
这个推测没得到证实，因为平王府搜了一晚，再没发现别的可疑人物。
乙三说不出雇主是谁，他们这些杀手只管听命行事。
对于乙三的交待，封玉扬显然并不满意，封十二离开前，听见他命人继续拷问。
对于封玉扬驯狗吃人的行径，封十二极为厌憎，而封玉扬对侍卫说的一句话，更是令他心生警惕。
“这狗该换了。”
封玉扬说得轻描淡写，封十二却从中听出一抹杀机。
他心知，自己在平王府怕是不能再久留下去。
他的目光落在小猫身上，小猫趴在地上像块毯子，一身橘色绒毛被太阳晒得半干，蓬松松的如一团蒲公英。
这么小只家伙，生机勃勃又无比脆弱，若他走了，这只小猫该怎么办？
方桐在阳光下翻了个身，春日的暖阳柔软明媚，她便有再多心事，也被眼前的光亮暂时驱散。
头顶忽然一沉，像有什么重物压上来，她扬起头，抬眼望去。
大狗的前爪按在她头上，低着脑袋看她。
大狗的眼瞳是很深的琥珀色，在太阳底下显出几分沉静与柔软。
微风拂过枝头，叶影在院中摇曳，几只小鸟低空掠过，发出清亮的啼鸣。
这是一个安宁的晌午，院外却危机四伏。
方桐幽幽叹了口气。
身为一只猫，她该怎么告诉大狗，有人想害它？
看着越走越偏的小路，他心中隐隐有所预感，果不其然，一刻钟后，侍卫牵着他走进一处地牢。
地牢里血气弥漫，墙上仿佛沾满陈年不散的血垢，在火光映照下仍然黑糊糊一片。
地牢正中是一块两丈见方的宽敞空地，空地旁立着一把高背座椅，平王封玉扬坐在椅中，身着雪青色直裰，手里玩着一把玉石扇子，瞧上去颇有几分风雅。
然而他眼中却涌动着一股异样的疯狂，直勾勾盯着眼前的空地。
空地上趴了个黑衣人，一身血肉模糊，正是昨晚的刺客。
封玉扬见侍卫牵着大狗到来，摇着扇子笑了笑，对黑衣人道：“我这条狗爱吃人肉，你的骨头若真这么硬，不如让它试试，看它能不能将你的骨头咬碎。”
黑衣人在地上蠕动了几下，吃力地抬起头，目光闪烁。
封玉扬见状，笑得更是开怀。
他挥挥手：“放霸天过去。”
封十二只觉颈上拉拽的力道一松，侍卫轻喝：“霸天，上！”
封十二没有动。
他算是明白封玉扬把他弄来做什么，看眼下这情形，封玉扬是想用他恐吓被审之人。
不，应当不只是恐吓。
封十二想起自己冒充的这条狗在平王府的特殊待遇，还有侍卫们对他的回避防范，也许那条名为霸天的狗真的咬死过不少人。
甚至，不只是咬死。
封十二垂了眼，慢慢踱到黑衣人跟前。
霸天和他养的小黑那么像，封玉扬训练这样一条狗吃人，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空地一旁，封玉扬见大狗迟迟没有动作，不悦地皱了皱眉。
“霸天，咬他。”他冷冷发话。
封十二顿了顿，身子往前伏低，垂首朝黑衣人靠近。
黑衣人察觉他的鼻息，往后挪动了几寸，断掉的指骨在地上划出几道血色印迹。
封十二离他极近，看得出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同样是死，拷打致死和被狗活生生咬死，给人带来的恐惧有天壤之别。
封十二自喉中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张嘴露出森森利牙。
他一爪踩在黑衣人手上，朝对方迫近……
方桐蹲在墙头，两眼失神。
她千辛万苦爬到高处，想纵观王府全貌，找到出去的方向，谁知这一上来才发现，王府之大，大得没边。
以她小小的身子和有限的视野，压根看不清王府的外墙在哪儿。
四下亭台高耸，树冠如云，高大的楼阁阻断她的视线，她只能爬下墙，重新寻找出路。
她沿着狗洞爬出，循着昨夜大狗所经之处跑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她一屁股坐倒在树下。
幸亏早上吃得挺饱，不然跑这一阵，她又该饿了。
她在脑海中翻找丙七的记忆，暗自感慨，难怪这姑娘在组织不受待见，武艺平平就罢了，还是路痴。
昨天傍晚，丙七与黑衣刺客藏在送货的马车中进了王府，丙七并不记得走过的路线，与她同行的黑衣人负责带路，她只管跟着他前往王府书房。
方桐实在奇怪，刺杀王爷这么重要的任务，为何会分派给丙七这样的刺客。
她没寻到丙七下车的地点，只能躲在暗处偷听下人们谈话，她听了半日，勉强拼凑出一些线索。
她如今待的地方在前院，既是前院，离出去的大门就该不远。
白天府里人来人往，不便四处行动，方桐找了个假山藏起来，打算晚上再探。
她刚钻进石洞，就听见一串脚步声，有人来到假山旁。
“李统领，刚才王爷对我说‘这狗该换了’，是什么意思？”一个声音问。
方桐竖起耳朵，这声音有些耳熟，像是早上那个送饭的侍卫。
另一人道：“这还用问？王爷要你弄死霸天。”
“弄、弄死霸天？”送饭侍卫的嗓门明显抬高，“为什么？”
李统领哼了声：“自然是因为霸天今日的表现让王爷很不满意。”
“是因为霸天没咬死那个刺客？”送饭侍卫追问，“王爷不是想让刺客招供吗？我看霸天做得挺好，它一张嘴，那刺客就招了。”
“你没见过霸天以前是怎么干的，”李统领道，“若要让人招供，我们有的是办法，但王爷为何要让霸天去？你可知，它一旦见了受刑之人，都会兴奋不已，别说咬上几口，就算撕下几块吃掉，也是常有之事。”
“这……这么凶残？”送饭侍卫声音发颤，“那我天天给它送饭……”
“你怕什么？”李统领道，“霸天养了这些年，不是谁都会咬，让你给它送饭是给你找个轻松活计，要不是老齐死在山上，哪有你的份儿。”
“是，我就知道大表哥不会害我。”
“闭嘴，”李统领轻喝，“你我只是远房亲戚，别在府里乱叫。”
“是，是，”送饭侍卫连声应道，“那王爷为何要在府里养这么一条狗？”
“因为它和十二皇子的狗长得一模一样，那条狗原本是王爷先看中的，被十二皇子抢了先，王爷便花重金寻来霸天，誓要让霸天成为全京城最凶悍的狗。”
送饭侍卫静了静：“既然花了大价钱，怎么说杀就杀？”
“不是跟你说了吗？王爷不高兴。”李统领道，“何况上次春狩，十二皇子的那条狗已经死了，十二皇子大概也撑不了几日，对王爷来说，死了的人就没了较劲的价值，霸天既然不听话，留着也没意思。”
“可是霸天那么凶悍，我怎么把它弄死？”
“这种事都办不好，你还怎么当差？”李统领不耐烦道，“用刀，用毒，法子多了，还用我教你？”
“我、我明白了，”送饭侍卫小声道，“那我给它下药。”
“你自己看着办，”李统领毫不客气，“记得办利落点儿，别捅篓子。”
两人又说了几句，分头走开。
方桐听得外面再无动静，才从石洞中探出脑袋。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变态王爷要杀狗？杀的还是帮过她的那条大狗？
她跳出石洞，往狗院跑去。
她刚进狗院，就见大狗蹲在院里，正在水盆边喝水。
方桐一惊，发出一声凄厉尖叫。
叫声未歇，她已直冲过去，一头撞向大狗的水盆。
盆很沉，没翻。
方桐一个刹车没刹住，栽进盆里。
她在水里扑腾了两下，忽然冷静下来。
她这是在干嘛？冲动了。
她抄近道回来，比侍卫走得快，对方就算要下药，也得准备准备，没这么快下手。
方桐蹦出水盆，呼噜噜甩甩身子，抖掉身上的水。
她默默走到一旁，选了个阳光直射的位置，趴下来晒毛，顺便晒晒脑子。
封十二看着水盆里飘起的几根猫毛，回头看看狗洞，再看看小猫。
他刚才回来没看见它，正有些担心，小猫许是贪玩跑了出去，但平王府可不是玩耍的好地方。
此时前院人多，他若出去找猫，庞大的体形很难不被人发现，他耐着性子在院里等了一会儿，打算小猫若还不回来，便趁午后守卫松懈时去寻它。
谁料他还没去找，小猫就回来了。
它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回来就往水盆里冲，难道在外面受了惊吓？又遇见了封玉扬？
但封玉扬此时应当还在地牢。
封十二在地牢中，看出黑衣人已有畏缩之意，作势张口欲咬，逼得对方彻底崩溃。
黑衣人交待，他来自杀手组织白鸟阁，名叫乙三，此行共有两人，另一人名唤丙七，是个女的，丙七身手一般，却不知为何没被平王府的人逮到。
据平王府侍卫禀报，他们在书房附近发现了一套夜行衣，推测是丙七发现不对劲，换了衣裳扮成府中下人逃走。
这个推测没得到证实，因为平王府搜了一晚，再没发现别的可疑人物。
乙三说不出雇主是谁，他们这些杀手只管听命行事。
对于乙三的交待，封玉扬显然并不满意，封十二离开前，听见他命人继续拷问。
对于封玉扬驯狗吃人的行径，封十二极为厌憎，而封玉扬对侍卫说的一句话，更是令他心生警惕。
“这狗该换了。”
封玉扬说得轻描淡写，封十二却从中听出一抹杀机。
他心知，自己在平王府怕是不能再久留下去。
他的目光落在小猫身上，小猫趴在地上像块毯子，一身橘色绒毛被太阳晒得半干，蓬松松的如一团蒲公英。
这么小只家伙，生机勃勃又无比脆弱，若他走了，这只小猫该怎么办？
方桐在阳光下翻了个身，春日的暖阳柔软明媚，她便有再多心事，也被眼前的光亮暂时驱散。
头顶忽然一沉，像有什么重物压上来，她扬起头，抬眼望去。
大狗的前爪按在她头上，低着脑袋看她。
大狗的眼瞳是很深的琥珀色，在太阳底下显出几分沉静与柔软。
微风拂过枝头，叶影在院中摇曳，几只小鸟低空掠过，发出清亮的啼鸣。
这是一个安宁的晌午，院外却危机四伏。
方桐幽幽叹了口气。
身为一只猫，她该怎么告诉大狗，有人想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