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inkle——twinkle——little star——

    ……

    似乎就是这个旋律,一行人极其谨慎地跟随指向盘指引的方向。

    隧道的路况开始复杂,纵横交错又四通八达,但不管哪个方向都是一片漆黑,开始出现更多生物生存的痕迹,有些生物极其迅速,人眼刚捕捉到的下一秒就没了踪影。

    逐渐地,地上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的白骨,和干枯的皮发,墙壁上出现某种油漆类物质涂写的字符,钱宥猜测这里可能是最后集中生化处理的地点。

    但等踏上白骨时才发现,这些东西是极其酥脆的,轻轻踩上去,瞬间就化成了灰质物,发出清脆的“嚓”的一声。

    这些生物骨架是完全陌生的,怪异的像艺术品,即使顶尖的考古生物学家来,也无法通过骨骼鉴定确定这都是些什么物种。

    但越往里走,似乎依稀能看出现代生物的样子,蛇类的脊椎骨是正常的,大量具有四肢的爬行生物,甚至鼠类也有完整的头颅。

    像是路过了一次漫长的生物进化过程,但据基地提供的资料,这里只存续短短几年。

    呼——

    忽然大量蓝莹莹的飞虫从白骨堆里飞出来,它们安静爬伏时很不起眼,但等翅膀展开时候会露出蓝色亮光,飞行时会发出一种类似小孩叹气的声音。

    其中有一只飞扑到钱宥眼前,隔着防护目镜,他看到一种有色液体从飞虫的尾部排出,与此同时防护服开启了自我保护模式。

    这种液体有腐蚀性。

    它们显然把这些新来的一些闯入者当作了新的栖息地,用它们的语言开始呼朋唤友,密密麻麻的荧光蓝的飞虫从四面八方的洞穴飞过来,照亮了漆黑的岩壁。

    联系不上基地,带来的几个原实验工作人员也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苍蝇!应该只是苍蝇!但是……”

    其中一个学者在防护服内飞快滑动界面,想要找到源头,但是根本于事无补,他们离开时留下的只是基因融合的初代生物,为了达到目的筛选出最优物种,他们采取了非常多的手段,比如说催化辐射诱导突变,动植物甚至人类的少量共生干预,修改基因使得其没有生长期脱离母体便可直接进入繁殖期,激活早熟基因设置程序性死亡,使得生命周期缩短到几天甚至几小时,每一代都在很短时间内完成使命,缩短生命周期为下一代腾出资源……

    他们要逐渐代化所有生物的劣质基因,比如蛇消化速度慢,没有四肢,老鼠携带传染源容易对生态系统造成影响,以及某些植物开花时间短,生长速度慢,过度依赖营养储备适应性较差等等等等。

    还有人类,他们投放了新人类,那种人类有着极其完美的五官、四肢、思想,规避了成长周期长,性成熟晚的缺点,生理上规避了汗腺、排便等形式,心理上祛除了嫉妒、贪婪、攀比等等负面情绪。

    只可惜他们最初的研究才初见成效,便被这里的政府发现勒令全部消灭,如果不是前段时间基地查收到了某种声波,谁能想到这里还有生命体。

    这里的生命体要比现在外面的完美的多,不会像外面一样脱离控制。

    但是严格来说,没有人知道这些具体是什么生物,虽然只过了短短几年时间,但这些物种经过了漫长的繁衍,完成了数百代、数千代,甚至数万代的进化。

    啊——

    滋啦滋啦——

    随队的科研人员成为唯一的攻击目标,密密麻麻的虫子在防护服上蠕动,据说是世界上最严密的防护材质,被慢慢溶成一个个小洞,飞虫扑进防护服内部到处乱窜,具有侵蚀性的液体掉落到皮肤激起一道道白烟,血红的皮肉外翻,惨叫在洞穴里回荡。

    “救我!没有我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威胁变成断断续续的求饶声,在山洞里回荡蔓延,除了那两个随队的科研人员,这飞虫似乎对其他人并不感兴趣,偶尔撞到旁人防护服上只会换个方向,并不会停留。

    但一有人使用异能,那些东西便像嗅到绝佳美味一样一窝蜂追过来。

    “不要动、禁止使用异能。”

    所有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站在两边,静静看着那两位随行者被一点点蚕食,他们防护服裂开,表面的皮肤起了一层层褶皱,像丝绸一样顺滑地从骨架脱落,很快断了气。

    其中一人的胳膊还在绝望地扯着旁边站着的一名队员,不过防护服的材质对于人类力气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密密麻麻的飞虫很快就将那些血肉分食,它们明显对于断了气的尸体更感兴趣,一眨眼就只剩下莹白的骨架,连一点血水都没剩,干净得像一架人体艺术品。

    飞虫的声音较最开始也有了不同,似乎更加、高昂?

    有一只忽然落到了钱宥的护目镜上,他紧紧注视着那只飞虫,饱餐过的飞虫身上的光斑更耀眼了,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蓝光似乎很熟悉。

    咚——

    有个灰色的东西从头顶的岩缝掉落,隔着防护头盔落在钱宥的头上,钱宥看见它慢慢地、慢慢地展开身体,直至完整覆盖了他的视野,那只小虫子被一点点地吸收殆尽,那种鼠类,甚至可以不需要嘴来进食。

    更让人震惊的是,像液体一样被撑开的鼠皮,竟然隐隐约约能看出人类的五官,尤其是眼睛,像两个弹球一样隔着薄薄的鼠皮在滚动。

    那老鼠进食完成后又沿着石壁向上爬,它没有四肢,匍匐着向前,最后成一个长条状钻进石缝间,消失在视线内。

    防护服上的嗅觉模拟器提示周围空气含有大量柑橘分子,老鼠是柑橘气味。

    地上的鲜血肉块都被飞虫蚕食殆尽,密密麻麻的蓝色荧光像最开始那样从眼前穿过,飞向四通八达的山洞深处,嗅觉模拟器显示此刻空气中含有大量橙花香气。

    在一大片耀眼的蓝光中,没有人注意到有只蓝色蝴蝶短暂停留在钱宥的手掌处。

    隧道很快恢复沉沉的静谧。

    除去那两个最开始的研究人员,队内暂时无伤亡,不过有个水系异能者使用异能时吸引了几只飞虫,他头上的防护服被侵蚀出微小的破洞,正在启用自修功能。

    就算没有能源补充,防护服也会像末日城堡一样,最起码能维持一周的生存条件,再加上高昂到让人咋舌的奖励,他们这些人才愿意接这个任务。

    没想到在这里这样不堪一击,刚进来,就折掉两个人。

    “fuck!这两个孙子终于死了。”

    高扬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到每一个人耳边,他直直过去照着那骨架的头颅就踩上去,竟然和地上的白骨一样,很酥脆的就化成了粉末。

    他们忍这两个人良久,这两人虽然长着亚洲面孔,但非本国国籍,从小接受西方教育,即使需要依照队伍中异能者的照料,但并没有把众人看在眼里,甚至下达命令时都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

    这两支精英队伍中的人对自己都有着比较清晰的定位,对于基地来说不过是一件好用的工具,他们和基地换取资源,是一种平等的,资源的置换,基地会舍弃他们,必要时他们也会舍弃基地。

    但那两个人并非如此,可能和从小接受的思想有关,他们对于基地有着一种狂热的奉献精神。

    钱宥用工具切割开他们的防护服,最先掉落出来的是基地的图腾,死前他紧紧握在手中的。

    扯出其中的某个人的插口接入自己主机,钱宥飞速浏览其中大量信息。

    即使他们身处同一队伍,但对于彼此末世前的人生所了解的都不多,除非一些极其出名的公众人物。

    比如江缘队伍里有个金属系的女明星,末世前以身材火辣出名,那张脸几乎无人不晓,当然现在在基地也很出名,不过是因为异能和残暴,曾经一刀砍掉某个不怀好意的异性的头颅,白花花的脑浆就流下来,她纤纤十指搅了搅,把晶核拿出来像糖豆一样嘎嘣嚼碎了。

    基地虽然没有明文约束不能同类蚕食,但大多数人都不会采取这样的血腥方式。

    此时山洞隧道里的人末世前身份自然也有很大差距,也就导致共享文件时一些人面对满屏的英文专业术语根本无从下手。

    “为了新人类的诞生,我们选取了多种样本进行融合……”

    “他们通过改造与某些基因融合,拥有更佳的身体素质,更强的五感,通过……与自然共鸣,操控……分子结构……等离子体……元素,控制……形态,实现呼风唤雨的能力……”

    “某些新人类具备跨物种交流的能力……新的动植物融合部分类人基因……无条件服从人类指令……人和自然完全和谐共处……同时新人类摆脱物质形态限制……消除暴力倾向……人类意识共享……人类不需要繁衍……人类实现永生……”

    “从自然界中筛选最优动植物基因组合,在最短时间内(设置脱离母体直接进入繁殖期、激活早熟基因、设置程序性死亡等)缩短生命周期,遗传继承集体记忆,最后选取最优化物种投放新世界……”

    “所有新生物诞生于统一母体,命名为……”

    “洞穴隧道内共投放xx种动物,xx种植物,xx名新人类,模拟xx气候。”

    越往后看越触目惊心,钱宥想到小榕,队伍里那个治愈系女生是否和小榕一样可以和新物种交流。

    “你能和他们交流?”

    “不、我不能,我只是,偶尔可以听到他们讲话。那只被吃的老鼠一直在哭。”

    那女生并非胆子很小,只是地面上那一幕对她的冲击太大,此时心态已经平和很多,一字一句对钱宥解释。

    当然也有人不接受这一套说辞,队伍中有个力量系异能者暴起。

    “这都是狗屁!什么乱七八糟的基因工程!异能是上天赋予我们的!我们是被选中的幸运者!天命所归!那些丧尸化的都是坏事做尽的人,老天爷在惩罚他们!”

    “谁信这一套!那气候、日照时间的改变怎么说?这是人类的自然进化!要我说我们就应该直接从这里撤退,搞这些研究没有任何意义,这是基地设置的一个圈套,他们想要我们脑袋里的晶核!”

    通常情况下,每个朝代、每种政治体系都会有维护者,大多数时候他们并不关心正确与否,他们只会关心这是否会侵害到自己的利益。

    显然,他们享受这种因为异能而带来的,高高在上的感觉,坚信自己是上天赋予的权力,并且不允许别人搞清楚这种“权力”的来源。

    他们需要无理由地崇拜,而不是被冷冰冰的科学名词解释。

    “末世前就有天文学家指出过,宇宙系的某些天体运动可能会导致地球自转出现变化,当地球接受太阳辐射产生变化时温度也会产生……”

    那个治愈系女生末世前还在读书,对于这些信息比较关注。

    “别和我说这些!我听不懂!我拒绝参与这次行动!”

    那男生扯开连接线,断绝通音设备,转过身打算沿着隧道原路返回。

    这个人既不是钱宥队伍里的,也不是高扬队伍里的,是基地从其他队伍里调过来的高阶异能者,所以对于小队负责人的态度并不算服从。

    为了维系各队平衡,保证透明化,类似这种机密行动的成员名单一定是经过上层人调研排查过的,所以也安插了一部分不知所属的异能者。

    那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先前维护他言论的人踌躇了一阵还是把脚收回,即使他并不认同这一套基因说辞,但怀疑依靠单人力量能否顺利走出去。

    毕竟这洞四通五达,不知有多少未知生物隐藏在其中。

    “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扬停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哈——”

    他先是嗤笑一声,又饶有兴趣地反问。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是了,高扬从一开始就是Mars基地的人,他很小时候就作为实验体注射了疫苗,觉醒了水系异能,并在末世开始前一直混迹在人群中接受正常教育。

    丧尸的产生是走向新人类的必然产物,毕竟这项计划也被称为“劣质基因消除计划”。

    但这并不证明高扬认同这一点,他是很早的实验体,他依稀还记得他的家在一个经常干旱的草原,他们会用树枝木材搭房子,逢下雨时候便会手挽着手仰着头跳舞,亲吻脚下的土地。

    那片土地带给那儿的人类的只有穷困,但他们还是如此的热爱那片土地。

    忽然有一天那片贫瘠的土地来了很多小汽车,光鲜的西方人给小孩子们发糖果,他们和大人交谈,说要带这些小孩子走,教他们先进的知识、技术,让他们的后代,世世代代都远离这片土地。

    他们被叫援助者,被叫作慈善家,他们拿出平板调出一些图片和视频,展示和这里的孩子一样大的、相同样貌的小孩,在这些人的救助下,接受着多么先进的教育。

    更何况他们还愿意给钱,一个小孩就给一大笔,对于那个穷地方一个成年男人几年也赚不到的钱。

    所有人争先恐后。

    他还有一个妹妹,他们的妈妈拼了命挤到最前面把自己的两个孩子交出去,她的丈夫去年生病死掉了,她拉扯两个孩子很艰难,但她不是因为辛苦才要把两个小孩送出去的,她只是不想两个小孩再重复她的命运。她甚至没有收那笔高昂的,让无数人眼红的钱。

    她觉得这样做,那些人会更优待她的孩子。

    他已经慢慢忘记她的脸了,连语言也忘记了,只记得母亲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像一朵花开那样温柔。母亲的怀抱很温暖,很温暖,像……

    他不知道像什么,反正之后的人生他再没遇到过那种温暖。

    后来他成为合格的实验体出栏后也查过母亲的消息,不过别说母亲了,那个村庄都不会再有消息了。

    因为那里的人们长期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他们的免疫系统对于任何新病毒都毫无抵抗力,显而易见,他们的医疗环境也无法治愈那些,在世界上早已被治愈的,灭绝的病毒。

    他们被带走后没多久,那个地方的人就全部因为一场传染病死了。

    没有一点水花,找不到一篇报道。

    和他同一批的小孩几乎都死光了,他还没死,不过依照最开始的实验,并不会产生丧尸,那些人只是很安静地睡一觉,第二天就死了。

    前一天还在抢一个馒头的人,第二天就死了,那些人很爱看这些孩子争抢,暴露出兽性的一面,他们称之为,充满魅力的行为活动。

    他们热衷于各种各样的实验,人类和动物、人类和植物,有一个小孩被注射大量兽类基因,高扬看着他一点一点兽化,最后因为咬伤研究人员被投放一线研究了,不然其实也活不久的,他的食量越来越大,但身躯依然是人类小孩大小,肚皮总被撑的薄薄一层,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撑破,内脏炸得满天飞。

    后来他被换了身份安插到人群中接受传统教育,才知道原来他们应该被称为小白鼠。

    但是似乎也不对,那些实验室的小白鼠有专门的动物保护福利规则,比他们幸运的多得多。

    “你很聪明,我不知道有多久,但最起码二十年前就开始了,我属于实验体,怎么可能了解他们的实验规划。”

    高扬无所谓地摊开双手,防护服太厚重,导致他这个动作做起来有些滑稽。

    钱宥垂眸思索,也就是说,那次政府组织的幸存者转运行动,就有他们的影子。

    “啊!救命!救救我!救——”

    耳机里忽然传来嘈杂的求救声,夹杂着扑腾的水声,含糊得像从水底冒出来的“咕噜”“咕噜”的水泡。

    是刚才离开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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