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如果你的朋友跟你说要远离什么人，你最好听他们的。
我突然就想到了中午。
吃饭完，有些犯困，我正掰着指头琢磨着沙耶子提到的“边界感”，旁边的幼驯染却提出久违的去天台休息，我又一次错失了机会。
因为及川彻不知什么时候拆开了橘子味棒棒糖的包装，他在我面前晃了晃。
“橘子口味的，小美确定不试试吗——”身后的及川彻拖长了音，他单手游刃有余的推着轮椅，一只手就这么执着的捏着棒棒糖柄端放在我脸侧。
像是最好最耐心的猎手、他甚至还路上遇到的男生笑着打招呼。
不知何时食堂的事情再次传遍整个年级，有男生好笑的看我们，“及川，又在玩喂食play吗。”
“你们秀恩爱也顾忌一下我们好吗，不光我们男生羡慕，这样下去，也该让那些外校女生都心碎了。”
而我死抿着嘴巴——而我不想承认，及川彻似乎确实找到了对付我的妙招。在第n次接收到外校女生直射而来的眼神时，我终于夺过棒棒糖，恶狠狠的塞进嘴巴。
“满意了吧。”我嚼着棒棒糖，含含糊糊道。
身后却传来把糖纸揉瘪收好的声音，稀稀拉拉的，我听见及川彻语气像是在抱怨，带着鼻音的声音透着委屈，“不满意。”
“小美都不吃我手上的，明明有我喂你，可以不弄脏你的手指的……”
居然在纠结这个。我愣愣的咬碎了糖块。
“不要太欺负她了。”我听见岩泉一的声音，他居然在我身前张开手，“不想吃的话，就吐出来。”
把黏腻嚼碎的糖块，吐在幼驯染的手里吗……我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却立刻让及川彻找到反击，青城的明星二传手立刻嘚瑟道，“你被嫌弃了诶，小岩。”
“哈，小美她明明不像某些人那么不要脸，话说你给我好好推人家啊，害她摔倒了我会真的揍你的，”岩泉一似乎用力挤开了及川彻，因为我听见身后有鞋底摩擦地面的较劲声，歪歪斜斜的轮椅终于走上正轨，身后是岩泉一稳重的声音：“……接下来去哪？”
“当然是回教室。”我拿出棒棒糖，声音清晰道。
但却被两个幼驯染再次忽略了。不如说，是身后及川彻的悠闲声音盖过了我的，他好像也在吃棒棒糖，嘴里也含糊不清道：“去天台吧，好久没在那里午休了。”
“……”提到天台，岩泉一却突然沉默半晌，突然问：“小美呢？也想去天台吗？”
“小岩，我们上次去天台，好像还不太愉快来着，”及川彻说，“毕竟上次去之前，还刚发生了井上的那件事，不是吗。”
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橘子味，但气氛却无声的冷下来。
我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井上，但及川彻的语气却那么轻松：“但是，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呢。”
“如果说，那时还只是想把事情闹大，让井上得到应有的结果，那现在，我大概会……”及川彻没有说下去。
我只听见棒棒糖被咬的嘎吱嘎吱的响，像是有人在用力嚼碎。半晌，身后的人却用开玩笑的语气。
“反正现在小美对我很重要，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我放在膝上的手指搅动着。
理智告诉我，及川彻这么说——只是出于对最好朋友的爱护。确实，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但情感却在敲响警钟。
从之前的食堂，及川彻强硬的拉着我的手，到现在，我本来应该坐在班里跟沙耶子她们享用便当，却被拉来食堂。
这不就是……欺负吗。
就像沙耶子和上条。
他们也是最好的青梅竹马，但上条永远不会强迫沙耶子做她不想做的事情，不是吗。
但天台的氛围太好。
暖暖的阳光，夏日的暑气正浓，让人昏昏欲睡。我脑子里很乱，像是有小人叫嚣着让我离他们远点，但又有个小人委屈的扒着我的膝盖泪眼汪汪说“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不知何时，身上被人搭了件校服外套。熟悉的牛奶沐浴露味道，我忍不住凑近多闻了几下，我把脸埋进去，挡住恼人的阳光，困意伴随而来的却是敏感的听觉。
“还是跟以前一样呢，小美，”有人低声道，“看着她，心情就能安定下来。”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只有我和小岩才能注意到小美的好，你一直待在我们身边……”他语气有些低落，就像在跟谁赌气，“但是最近，小美明明就在故意躲着我们。”
你猜对了。我想，他们看见另一对幼驯染的相处模式，就没有一点触动么？
我只感觉有人轻轻缠绕着发丝，试探着我的反应，“话说，之前提到的暑假安排，小美还没回答我呢……”
暑假啊，要不还是跟着北叔叔回趟兵库县好了。我暗想。
“嗯？真睡着啦？”
及川彻问，但他这追问的架势，分明是打算吵我起来，“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头发传来拉扯的感觉，并不重，我却立刻皱皱鼻子。我翻了个身——对方果然手忙脚乱的放开了我的头发，于是我把脑袋埋在校服下面，我只是怀念这股味道。
但是校服的主人，对我来说却并不重要了。
我把耳朵埋在手背下，不想听到那恼人的声音，快走开。
“垃圾川你给我过来一下……”是小岩，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我忍不住偷乐出了声。
身旁的及川彻似乎啧了一声，隔着衣服，我都感觉眼前落下一片阴影。我立刻板起脸装睡，心脏却像小鼓一样拼命敲着。耳边是细碎的衣服摩擦声，不情愿的挪步，还有小岩压着声音的“先给我过来下。”
旁边那股无法忽视的、令人不安的阴影终于消失。
但睡意却消失了大半，透过校服的针脚，阳光变得柔和，那边的谈话声也伴随着风声，传入我的耳朵。
“在食堂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就说清楚，所有人都误会了，你没注意到她很困扰吗。”
“小岩，难道你就不想……”
末尾的话语太轻，消失在风里。
“我不想通过那种方式，驱使铃木这件事你最好也不要继续了。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给我注意一点，”岩泉一似乎压着火气，“别真的变成人渣啊垃圾川……你最近，有点太欺负她了。”
如果我注意一点，再敏锐一点，就能听出岩泉一语气的无可奈何。
就像是。
对无可逆转的事情，发出的，最后一次预警。
“我是说……”岩泉一似乎在想着形容词，我几乎能想象到他脸上的纠结与不甘，“垃圾川，最近你有点变了，也许你自己没察觉，小美没参加部活的那几天，你……”
他们似乎交流了什么，后续我就听不到了。
我真的睡着了。我做了个梦，梦到了车祸的那天。
“快点，快点……”那年初三暑假，我们准备去及川彻的家里做客，率先在最前方的事及川彻——他永远在我们前面，面对任何困难都举重若轻的表情。
而岩泉一则拿着捕虫网和塑料盒跃跃欲试。但偏偏装出不太在乎的样子，“及川，你说你家楼下的庭院里有超大的楸型虫是真的吗？”
“嗯嗯。”最前面的及川彻点着头，却有些敷衍的语气，“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小岩。”
我则走在最后，我还在想着及川阿姨的话，她每次都拉着我的手——格外温暖。她说希望我多去几次。那天，我特意穿了最漂亮的小裙子，柔软的蓬蓬裙，我的发夹上点缀着白色的羽毛，像个小公主。
但我也没想到，周围人的目光那么集中。我头越来越低，也距离两个幼驯染越来越远。而不知何时，领头的及川彻皱着眉头绕到了我身边，稍圆的褐色眼眸却不太赞同的盯着我。
“诶，你是故意穿成这样的吗？”他仍然皱着眉头。
“没看见那些人的眼神吗，这个颜色不适合你，白色会显黑，”及川彻扬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我，利落的指挥道：“下次不要穿这个裙子了。”
他背对着我，只有我注意到了那疾驰而来的车，我说了声好，然后下意识把他用力拽了过来——
梦中我回忆那个司机的眼神，隔着挡风玻璃，直勾勾盯着我。
就像一切不是偶然。
而回笼的意识，则是及川彻死死拽着我，甚至超越了车祸碾过右腿的疼痛。他的力道大的惊人，像是溺水的人不顾一切的拽着浮萍，奋力而不顾身。
他眼睛睁的很大，不顾一切的呼喊着我的名字，嘴巴张张合合的，我却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我看见他的手颤抖着——上面是鲜红的一片。
“小及，”我想说，甚至努力朝他露出微笑，“别哭。”
“裙子……”我会换掉的，因为白色染了红色，真的好丑。
所以及川彻，才会露出那种表情吧。
我睁开眼睛，撑着轮椅坐起身。
原本盖在脸上的校服不知何时好好的回到了肩膀处——随着我的动作往下落。有人却轻快的接住了校服。
“小岩呢。”我努力忽视，醒来刹那对方过于专注的视线——像是和梦中，紧拽着我，那个满脸稚嫩的男生重叠。
但眼神，却更加，我形容不出来，专注的让我感觉有点害怕……原来，在这个距离看，那视线是那样的吗。
我才意识到，那梦中如影随形的注视，不是错觉。
“怎么一醒来就问小岩……”及川彻说着，嘴角往下一撇，“小美偏心。”
边说着，及川彻却把校服套上了。匆匆瞥过，他身形颀长，短袖下是线条流畅的胳膊，不知何时，刚发的短袖似乎又有点紧绷。紧扣拉链的十指间透着力量感。
我才发现比起初中，他已经成熟了好多。
而我也不是那个，傻傻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女孩了。
“睡得好香，我没有说梦话吧，”我说，“也没有流口水吧。”
我笑着对他说，却轻易安抚了躁动的他。我看着及川彻原本向下撇的嘴角几乎不受控制的往上翘。
但他偏偏要伸手，用指尖轻轻擦了擦我的脸，像是安抚一直小猫。他哼了一声，“原本有，现在没有了。”
“不如说是刚才问小岩的时候，有，但现在跟小及说话，就没有了，不是吗……”我像绕口令一样，把自己都逗笑了。但及川彻嘴角的笑容却又消失了，他警惕的盯着我——像是我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用力把手放平在我额头，他问：“没事吧，小美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我却任由及川彻的手紧贴在我额头。我靠近了他，我眼睫微颤，距离近的我可以数清他有几根睫毛。
我轻声问：“棒棒糖，还有吗。”
没错，我可以靠近他们，也可以远离他们。
由我自己决定。
我就着他的手——我半包裹着他的手，把橘子味的棒棒糖送进嘴巴。及川彻全程都有点发愣，完全不见刚才的游刃有余——如果他这样在球场，肯定会被排球砸到的。
但在他绕到我身后想替我推轮椅时，我却挡了一下。
“小及，我自己来吧，”我仰着脸冲他笑，语气柔软而恳切，“好吗。”
下了天台，我才知道小岩被拉去青城祭帮忙了。
我也听见他们最后说的，如同告诫。
但我太自信了，我觉得我有能力控制他们的情绪……我已经可以控制一切。
“小岩跟我说了，我们也达成一致了。”
“如果小美你真的讨厌那样……我不会再让他们起哄了。”
明明是最难完成的事情，及川彻语气却无比笃定。
但我知道，只要他这么说了，就没有做不到的。
“但是，你不能跟那个头发一半黑一半白，白鸟泽一年级的，那个叫上条恭介的男生在一起……”似乎这是绝对无法妥协的事项，及川彻语气闷闷的，“只有他，不可以。”
而现在，回到琴室。
在几人如同见鬼的视线中，我扶着墙，慢慢站起身。
摆脱了轮椅。我能感受到腿部力量的充盈，脚底触碰到地面的踏实感超越了一切。
但是我还是用手撑着墙，我手用力撑着墙，心底还残留着以前复健时，会时刻栽向地面的无助感。
第一次……在小萌老师以外的人面前，这么行走。
我额见渗出冷汗，而等安稳的坐在琴凳上，我才听到旁边上条恭介发出“咕咚”一声。
那是咽口水的声音——像是巨石砸入井中。
而身后的两个女生，绘理和沙耶子，喉间居然也发出“咕咚”一声。
就像刚才，她们也一直屏住呼吸。琴室里静悄悄的，她们的呼吸声比针尖落地还要轻。终究还是绘理先忍不住，她的手机不知摔落在地，她却不管不顾的指着我，眼睛像是能瞪出来：“你，你能……”
“等等，等下……”沙耶子像是没反应过来，她从空着的轮椅，又扫向行走到琴凳边并坐下、此刻已经和上条恭介并肩的我。她摇着头似乎陷入了混乱，“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没在做梦吧……”
而旁边的上条恭介，却像是最镇定的那个。
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专注于钢琴，他把谱子摆好，放在琴架上。
我已经自然而然的掀动了一页，我侧过头，“那我们，开始？”
我突然就想到了中午。
吃饭完，有些犯困，我正掰着指头琢磨着沙耶子提到的“边界感”，旁边的幼驯染却提出久违的去天台休息，我又一次错失了机会。
因为及川彻不知什么时候拆开了橘子味棒棒糖的包装，他在我面前晃了晃。
“橘子口味的，小美确定不试试吗——”身后的及川彻拖长了音，他单手游刃有余的推着轮椅，一只手就这么执着的捏着棒棒糖柄端放在我脸侧。
像是最好最耐心的猎手、他甚至还路上遇到的男生笑着打招呼。
不知何时食堂的事情再次传遍整个年级，有男生好笑的看我们，“及川，又在玩喂食play吗。”
“你们秀恩爱也顾忌一下我们好吗，不光我们男生羡慕，这样下去，也该让那些外校女生都心碎了。”
而我死抿着嘴巴——而我不想承认，及川彻似乎确实找到了对付我的妙招。在第n次接收到外校女生直射而来的眼神时，我终于夺过棒棒糖，恶狠狠的塞进嘴巴。
“满意了吧。”我嚼着棒棒糖，含含糊糊道。
身后却传来把糖纸揉瘪收好的声音，稀稀拉拉的，我听见及川彻语气像是在抱怨，带着鼻音的声音透着委屈，“不满意。”
“小美都不吃我手上的，明明有我喂你，可以不弄脏你的手指的……”
居然在纠结这个。我愣愣的咬碎了糖块。
“不要太欺负她了。”我听见岩泉一的声音，他居然在我身前张开手，“不想吃的话，就吐出来。”
把黏腻嚼碎的糖块，吐在幼驯染的手里吗……我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却立刻让及川彻找到反击，青城的明星二传手立刻嘚瑟道，“你被嫌弃了诶，小岩。”
“哈，小美她明明不像某些人那么不要脸，话说你给我好好推人家啊，害她摔倒了我会真的揍你的，”岩泉一似乎用力挤开了及川彻，因为我听见身后有鞋底摩擦地面的较劲声，歪歪斜斜的轮椅终于走上正轨，身后是岩泉一稳重的声音：“……接下来去哪？”
“当然是回教室。”我拿出棒棒糖，声音清晰道。
但却被两个幼驯染再次忽略了。不如说，是身后及川彻的悠闲声音盖过了我的，他好像也在吃棒棒糖，嘴里也含糊不清道：“去天台吧，好久没在那里午休了。”
“……”提到天台，岩泉一却突然沉默半晌，突然问：“小美呢？也想去天台吗？”
“小岩，我们上次去天台，好像还不太愉快来着，”及川彻说，“毕竟上次去之前，还刚发生了井上的那件事，不是吗。”
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橘子味，但气氛却无声的冷下来。
我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井上，但及川彻的语气却那么轻松：“但是，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呢。”
“如果说，那时还只是想把事情闹大，让井上得到应有的结果，那现在，我大概会……”及川彻没有说下去。
我只听见棒棒糖被咬的嘎吱嘎吱的响，像是有人在用力嚼碎。半晌，身后的人却用开玩笑的语气。
“反正现在小美对我很重要，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我放在膝上的手指搅动着。
理智告诉我，及川彻这么说——只是出于对最好朋友的爱护。确实，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但情感却在敲响警钟。
从之前的食堂，及川彻强硬的拉着我的手，到现在，我本来应该坐在班里跟沙耶子她们享用便当，却被拉来食堂。
这不就是……欺负吗。
就像沙耶子和上条。
他们也是最好的青梅竹马，但上条永远不会强迫沙耶子做她不想做的事情，不是吗。
但天台的氛围太好。
暖暖的阳光，夏日的暑气正浓，让人昏昏欲睡。我脑子里很乱，像是有小人叫嚣着让我离他们远点，但又有个小人委屈的扒着我的膝盖泪眼汪汪说“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不知何时，身上被人搭了件校服外套。熟悉的牛奶沐浴露味道，我忍不住凑近多闻了几下，我把脸埋进去，挡住恼人的阳光，困意伴随而来的却是敏感的听觉。
“还是跟以前一样呢，小美，”有人低声道，“看着她，心情就能安定下来。”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只有我和小岩才能注意到小美的好，你一直待在我们身边……”他语气有些低落，就像在跟谁赌气，“但是最近，小美明明就在故意躲着我们。”
你猜对了。我想，他们看见另一对幼驯染的相处模式，就没有一点触动么？
我只感觉有人轻轻缠绕着发丝，试探着我的反应，“话说，之前提到的暑假安排，小美还没回答我呢……”
暑假啊，要不还是跟着北叔叔回趟兵库县好了。我暗想。
“嗯？真睡着啦？”
及川彻问，但他这追问的架势，分明是打算吵我起来，“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头发传来拉扯的感觉，并不重，我却立刻皱皱鼻子。我翻了个身——对方果然手忙脚乱的放开了我的头发，于是我把脑袋埋在校服下面，我只是怀念这股味道。
但是校服的主人，对我来说却并不重要了。
我把耳朵埋在手背下，不想听到那恼人的声音，快走开。
“垃圾川你给我过来一下……”是小岩，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我忍不住偷乐出了声。
身旁的及川彻似乎啧了一声，隔着衣服，我都感觉眼前落下一片阴影。我立刻板起脸装睡，心脏却像小鼓一样拼命敲着。耳边是细碎的衣服摩擦声，不情愿的挪步，还有小岩压着声音的“先给我过来下。”
旁边那股无法忽视的、令人不安的阴影终于消失。
但睡意却消失了大半，透过校服的针脚，阳光变得柔和，那边的谈话声也伴随着风声，传入我的耳朵。
“在食堂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就说清楚，所有人都误会了，你没注意到她很困扰吗。”
“小岩，难道你就不想……”
末尾的话语太轻，消失在风里。
“我不想通过那种方式，驱使铃木这件事你最好也不要继续了。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给我注意一点，”岩泉一似乎压着火气，“别真的变成人渣啊垃圾川……你最近，有点太欺负她了。”
如果我注意一点，再敏锐一点，就能听出岩泉一语气的无可奈何。
就像是。
对无可逆转的事情，发出的，最后一次预警。
“我是说……”岩泉一似乎在想着形容词，我几乎能想象到他脸上的纠结与不甘，“垃圾川，最近你有点变了，也许你自己没察觉，小美没参加部活的那几天，你……”
他们似乎交流了什么，后续我就听不到了。
我真的睡着了。我做了个梦，梦到了车祸的那天。
“快点，快点……”那年初三暑假，我们准备去及川彻的家里做客，率先在最前方的事及川彻——他永远在我们前面，面对任何困难都举重若轻的表情。
而岩泉一则拿着捕虫网和塑料盒跃跃欲试。但偏偏装出不太在乎的样子，“及川，你说你家楼下的庭院里有超大的楸型虫是真的吗？”
“嗯嗯。”最前面的及川彻点着头，却有些敷衍的语气，“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小岩。”
我则走在最后，我还在想着及川阿姨的话，她每次都拉着我的手——格外温暖。她说希望我多去几次。那天，我特意穿了最漂亮的小裙子，柔软的蓬蓬裙，我的发夹上点缀着白色的羽毛，像个小公主。
但我也没想到，周围人的目光那么集中。我头越来越低，也距离两个幼驯染越来越远。而不知何时，领头的及川彻皱着眉头绕到了我身边，稍圆的褐色眼眸却不太赞同的盯着我。
“诶，你是故意穿成这样的吗？”他仍然皱着眉头。
“没看见那些人的眼神吗，这个颜色不适合你，白色会显黑，”及川彻扬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我，利落的指挥道：“下次不要穿这个裙子了。”
他背对着我，只有我注意到了那疾驰而来的车，我说了声好，然后下意识把他用力拽了过来——
梦中我回忆那个司机的眼神，隔着挡风玻璃，直勾勾盯着我。
就像一切不是偶然。
而回笼的意识，则是及川彻死死拽着我，甚至超越了车祸碾过右腿的疼痛。他的力道大的惊人，像是溺水的人不顾一切的拽着浮萍，奋力而不顾身。
他眼睛睁的很大，不顾一切的呼喊着我的名字，嘴巴张张合合的，我却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我看见他的手颤抖着——上面是鲜红的一片。
“小及，”我想说，甚至努力朝他露出微笑，“别哭。”
“裙子……”我会换掉的，因为白色染了红色，真的好丑。
所以及川彻，才会露出那种表情吧。
我睁开眼睛，撑着轮椅坐起身。
原本盖在脸上的校服不知何时好好的回到了肩膀处——随着我的动作往下落。有人却轻快的接住了校服。
“小岩呢。”我努力忽视，醒来刹那对方过于专注的视线——像是和梦中，紧拽着我，那个满脸稚嫩的男生重叠。
但眼神，却更加，我形容不出来，专注的让我感觉有点害怕……原来，在这个距离看，那视线是那样的吗。
我才意识到，那梦中如影随形的注视，不是错觉。
“怎么一醒来就问小岩……”及川彻说着，嘴角往下一撇，“小美偏心。”
边说着，及川彻却把校服套上了。匆匆瞥过，他身形颀长，短袖下是线条流畅的胳膊，不知何时，刚发的短袖似乎又有点紧绷。紧扣拉链的十指间透着力量感。
我才发现比起初中，他已经成熟了好多。
而我也不是那个，傻傻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女孩了。
“睡得好香，我没有说梦话吧，”我说，“也没有流口水吧。”
我笑着对他说，却轻易安抚了躁动的他。我看着及川彻原本向下撇的嘴角几乎不受控制的往上翘。
但他偏偏要伸手，用指尖轻轻擦了擦我的脸，像是安抚一直小猫。他哼了一声，“原本有，现在没有了。”
“不如说是刚才问小岩的时候，有，但现在跟小及说话，就没有了，不是吗……”我像绕口令一样，把自己都逗笑了。但及川彻嘴角的笑容却又消失了，他警惕的盯着我——像是我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用力把手放平在我额头，他问：“没事吧，小美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我却任由及川彻的手紧贴在我额头。我靠近了他，我眼睫微颤，距离近的我可以数清他有几根睫毛。
我轻声问：“棒棒糖，还有吗。”
没错，我可以靠近他们，也可以远离他们。
由我自己决定。
我就着他的手——我半包裹着他的手，把橘子味的棒棒糖送进嘴巴。及川彻全程都有点发愣，完全不见刚才的游刃有余——如果他这样在球场，肯定会被排球砸到的。
但在他绕到我身后想替我推轮椅时，我却挡了一下。
“小及，我自己来吧，”我仰着脸冲他笑，语气柔软而恳切，“好吗。”
下了天台，我才知道小岩被拉去青城祭帮忙了。
我也听见他们最后说的，如同告诫。
但我太自信了，我觉得我有能力控制他们的情绪……我已经可以控制一切。
“小岩跟我说了，我们也达成一致了。”
“如果小美你真的讨厌那样……我不会再让他们起哄了。”
明明是最难完成的事情，及川彻语气却无比笃定。
但我知道，只要他这么说了，就没有做不到的。
“但是，你不能跟那个头发一半黑一半白，白鸟泽一年级的，那个叫上条恭介的男生在一起……”似乎这是绝对无法妥协的事项，及川彻语气闷闷的，“只有他，不可以。”
而现在，回到琴室。
在几人如同见鬼的视线中，我扶着墙，慢慢站起身。
摆脱了轮椅。我能感受到腿部力量的充盈，脚底触碰到地面的踏实感超越了一切。
但是我还是用手撑着墙，我手用力撑着墙，心底还残留着以前复健时，会时刻栽向地面的无助感。
第一次……在小萌老师以外的人面前，这么行走。
我额见渗出冷汗，而等安稳的坐在琴凳上，我才听到旁边上条恭介发出“咕咚”一声。
那是咽口水的声音——像是巨石砸入井中。
而身后的两个女生，绘理和沙耶子，喉间居然也发出“咕咚”一声。
就像刚才，她们也一直屏住呼吸。琴室里静悄悄的，她们的呼吸声比针尖落地还要轻。终究还是绘理先忍不住，她的手机不知摔落在地，她却不管不顾的指着我，眼睛像是能瞪出来：“你，你能……”
“等等，等下……”沙耶子像是没反应过来，她从空着的轮椅，又扫向行走到琴凳边并坐下、此刻已经和上条恭介并肩的我。她摇着头似乎陷入了混乱，“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没在做梦吧……”
而旁边的上条恭介，却像是最镇定的那个。
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专注于钢琴，他把谱子摆好，放在琴架上。
我已经自然而然的掀动了一页，我侧过头，“那我们，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