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这么夸张，还能把四兽请过来？”利奥生一旁小声说。
教习突然回过头，狠狠地盯了利奥生一眼。
利奥生吃惊又疑惑，把眉毛挑得很高，好像在问：你怎么听见的？
教习默契地用食指点了点耳朵，示意他听觉灵敏，休要多说少道。其实，利奥生的直觉没错，广场上四位神兽确实不是远在天边的真身，而是近在眼前的分灵。
是时，站在高台上的王一明，露出得意微笑，他向着体型巨硕的白虎走去，在神灵脚前的空地站稳。
“赵妍姬。”紫衣博士又叫到第二个名字。
周心瑶望着赵妍姬的背影，默默关切她将去往何处。
上到高台，赵妍姬闭上眼睛平稳呼吸。隐约间，她发觉北方似有响动。睁开眼，只见黑色龟壳上缠绕着的蛇，突然耸立起三角形的头，与龟壳里龟的脑袋，动作一致地望向自己。看来她是被玄武选中了。
“赵妍姬同学，以后你就是玄武部的学生了，请走到神灵身边吧。”
巨蛇吐着长信，感受着高台之上女孩子的气息，也庇护着她在学宫的前程。
“白希洁。”紫衣博士又叫到第三个名字。随着白虎一声长啸，这个女孩被分到了白虎部。
没多久，四灵身前的空地上，已经陆陆续续站了近20个人。这次入学的新生总共有28人，均分的话，每位神兽麾下不多不少刚好7人。如果说最先被叫到名字的会紧张，那么最后被叫到的也不很轻松。走前面的人壮着胆，后面随的人却迷茫，与其等待中焦虑，不如首当其来知悉命运安排。可谁又能提前洞察命运，一切都是天意。
“利奥生。”紫色博士终于叫到了他的名字。现在利奥生的心态，早已从紧张变为焦虑，从逃避变成积极，他甚至有些激动，三步变作两步走过去。站在高台上，他像大家一样面向西方，可心里十分挂念身后盘卧的青龙。他太希望自己被青龙选中了，他觉得青龙八面威风，如日中天威武神气，掌握天下大势，左右变幻风云。
利奥生在心里默念：伟大的青龙啊，请收下我吧。我一定肝脑涂地，永远忠诚于您。
突然，利奥生的脑袋刹那间恍惚，一个寻不到源头的声音对他说：“孩子，如果有一天要你抉择，你会忠诚于我，还是忠诚于你自己？”
“一定是您，一定是您！”
“哈哈哈……”青龙浑厚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将利奥生团团围住，“这个答案，等你以后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
直到利奥生的肩膀被拍了拍，他才回过神来。紫衣博士说：“别愣着了，快站到神灵身边。”
利奥生转过身，看到青龙一半身体升腾起来，在半空中舞动。他果真如愿以偿。
“周心瑶。”紫衣博士又叫了名字。
周心瑶慢慢走上高台，其实她的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她不由自主地向左转头，望着火焰般炽烈的朱雀，笼罩在一团红光中。朱雀虽然全身都在熊熊燃烧，却伤不到每一片羽毛。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在面对无法预知的未来和突发事件时，常人总是束手无策迷茫痛苦。倘若认命必将有所不甘，奋起反抗又觉力不从心。改变是唯一出路，关键也在怎样去改，如何来变。亦如蒙卦发展至极点，人固然在承受伤害后，是要懂得世故来保护自己，而不是成为下一任恶人。
朱雀抬起头，缓缓张开翅膀，闪动的火光像梯田层层叠叠，羽毛空隙间流转的光焰，又如沟水蜿蜒不绝。朱雀盯着周心瑶稍稍点头，不寻常地显露出一种异样情感，像重逢了久别的挚友，又像初遇了难觅的知音。周心瑶走下台，向着南方移进，靠近朱雀身边。
李易辰一直站在广场东侧，看着其他人一个个走上高台，又分配到了不同的部。不知不觉，身边只剩下三人没有被分配，一直默默陪他站在原地。李易辰倒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这样反而不用猜测了，只需补个缺口。
“李易辰。”紫衣博士叫到了他的名字。
李易辰反倒有些轻松，走上高台也朝西方站着，静候神灵选择。可过了好久，四周一点动静没有，四位神兽互相观望彼此，没有一个做出动作。紫衣博士也察觉出异样，于是高举手中的法器说：“神威如狱，神恩似海，何去何从，敬请明示！”
话音刚落，李易辰见正前方的白虎微微起身。几乎同时，北方的玄武和南方的朱雀也纷纷有了动作。李易辰向各方望去，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突然，正前方伏着的白虎站起身来，欲要张开虎口之际，李易辰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龙吟。他赶紧回头，青龙已将整个身体悬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地威慑着白虎。白虎吼叫一声，晃晃脑袋重新伏回地上。
紫衣博士震惊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人，楞了许久才说：“易辰同学，请站到神灵身边吧。”
李易辰在众人的注视下，站到青龙前面。看看身旁的利奥生，他们又被分到了一起，果真缘分依旧。
待到大家都被分配好，四位紫衣博士也从高台下来。安排已妥，众人身后的神兽吟啸鸣嘶，纷纷升腾而去，最终不见踪影。新生们按照四灵的选择，被分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部，分别由苍元博士、素亨博士、丹利博士和玄贞博士主管。穿红衣的讲郎和青衣的教习们，纷纷围拢过来向学生祝贺。
“稍后，会由安教习和宁教习带大家到宿舍楼休息调整，待一切安顿好后，明日便入四阁学习。”
安教习走上前来，他身材瘦高，留着两撇短粗浓密的八字胡。他叫安平，绰号“四条眉毛”，是一个说话时常面带笑容的人。宁教习紧随其后，她体形敦实，发髻插着四根簪子。她叫宁静，人称“不老仙姑”，是一个行事风风火火的人。
安教习带着21名男生，宁教习带着7名女生，从“四端场”离开，穿过内城的东门，向南方走去。遥见西南方向，遍是花草树木。靠近些，只见一处用篱笆墙围起来的空地，栽种着梅兰竹菊，却同时开花吐蕊，处处郁郁葱葱，不失为奇观。竹门上的匾上，有“风骨园”三字。梅兰竹菊，分别具备傲、幽、澹、逸的风骨品质，是儒家崇尚的花中四君子。众人隔墙赏景，忽然发觉远处的池塘中央，有什么异样。
随着众人目光向西飘移，在风骨园另一侧，有片波光粼粼的池塘，池塘中央立着高台，一位身着黄袍的老者正盘腿在高台上方悬空打坐。
隐隐间，空气中风声水声相互交织，乍看波澜不惊，又似暗流涌动。所视之人，均能感受到两股强大力量，冥冥中流转缠绕。一种由头到脚的震撼感，让人忍不住从腰膀间生出一团寒意，又在手足中涌起一股暖流。
看到大家都停住脚步，安教习指着“风云池”的方向，小声说：“那是妙灵宫长，大家快走吧，千万别打扰到他。”
于是众人小心翼翼向左转去，又行进到两栋楼阁前。北侧是“抱月楼”，南侧叫“枕星楼”，相较之下北侧楼阁更大些。安教习带领男生走进抱月楼，宁教习带领女生走进枕星楼，分别安排大家的住宿。
楼阁里房间很多，每名学生都可独住一屋。抱月楼一共有四层，从上到下分别以“天、地、玄、黄”进行命名区分。例如第四层的第一间房，就被称作“天字第一号”。但为了方便管理，四层天字号和三层地字号均不开放，学生们统一住在二层玄字号和一层黄字号。教习的安排方式合理，让大家抽签。他拿出一个大竹筒，里面的竹签上写着房号。李易辰抽到“玄字第九号”，利奥生抽到“玄字第七号”。
李易辰领了钥匙，打开房门，房间装修很古朴，干净而明亮。一张竹床摆在东南方，窗户位于阳面，采光便利。床一侧有书桌座椅，柜子空荡荡的。窗台上一株兰花开得极好，花盆是青花瓷制，上有草书诗一首：
能白更兼黄，无人亦自芳。存心原不大，容得许多香。
因为有些书法功底，所以李易辰读起来并不困难。他特别被第一句触动，便嘀咕起诗的寓意：一个人可贵的是能做到高雅，也可以接地气，但最重要的是自信，虽然孤芳自赏却不会曲高和寡。也正因为自信，才值得任何人欣赏。
回想起这二十来年的人生历程，李易辰好像从来没有被人高高捧起过，除了样貌清秀外，也没什么突出的。论起特长来，他小时候学过些书法，但在当时送孩子上才艺班的家长比比皆是，并已成为潮流，似乎不会琴棋书画、唱歌跳舞的孩子，就比人少点什么。虽然不出彩，但李易辰的自信不减丝毫，也许又因为成熟得早，他在处理起来某些事情上总选择忍让，在同龄人看来却像是软弱。然而这些，李易辰根本不在乎。
才观察清楚房间的模样，利奥生就跑过来串门。他四处看看，指着窗台上的兰花说：“为什么我屋子里是仙人球？”
李易辰抿嘴笑笑，“年轻人的身上刺儿多呗。”
利奥生扬手转身走了，“嘁，又拿我取乐。”
“你要是不喜欢，端过来换。”
“算了吧，仙人球开花，大器晚成！”
在对面的枕星楼里，周心瑶抽到了“玄字第六号”。她沿着楼梯走上二楼，寻到自己的房间，轻轻推开门，只见硕大的红木拔步床摆在靠墙位置，像房间里的又一间小房子。拔步床是中国传统家具样式，整个床像木头箱子，只在前面留一侧进口，进口处有个小回廊，回廊上还有踏板，需要踏上去再钻进床里睡觉。拔步床有顶有柱，四面挂帐，藏风聚气。周心瑶走近这座装饰华丽的床，仔细欣赏着上面雕花镶嵌、金漆彩釉的装饰，木雕呈现出山石树木、小桥流水、田园风光和花香鸟语的图景，让她不知不觉入迷。
这时，从房门走进来一个女人。她的长发乌黑，根根分明，柔顺又笔直。她穿着一件亚麻色长衫，脸上不施粉黛却气色红润。她把周心瑶的大行李箱轻松地带了过来，摆在房间角落。
没等周心瑶说声谢谢，女人就转身走了。周心瑶从房门探出半个身子，只见她从楼梯下去，一眨眼功夫又回来，左右手各拎着个大行李箱，像提着两大团棉花，走到“玄字第三号”前，给赵妍姬把其中一个行李箱递进去。
这个女人看起来像学校工作人员，是给大家送行李的。如此天生神力的瘦弱女人，可谓是周心瑶来学宫见过的第一位奇女子。
周心瑶吃力地拉过行李箱，把衣服和生活用品都拿出来，件件放进柜子，样样归置妥当。忙活半天，她觉得自己有些累，就踏进拔步床里，放松地躺上去。枕头很香，应是药枕。呼吸间，情绪也得舒缓，周心瑶萌生了困意，轻轻闭上眼睛。
过了很久，她隐约觉得脸上有些痒，像拂着什么东西。一睁眼，只见一个长发女人垂着头发，把脸贴过来。周心瑶以为是被鬼压床了，差点惊叫。可仔细一看，是刚才送行李的女人。
“姐姐你好，有什么事吗？”周心瑶绕过她，起身从床上坐起来。
“仔细一看，真是美人胚子。”
女人说话的声音低沉嘶哑，和她青春靓丽的外貌形成强烈反差。如果只单纯闭上眼睛听，恐怕此时讲话的，是位耄耋老人。
“姐姐，你的声音？”周心瑶又被吓到，胆小又好奇的样子显得很可爱。
“哈哈哈。”女人从床里钻出来，笑了几声说：“不瞒你讲，不认识我的人，没几个不被我吓到过的。我是长白山的山鬼，今年已有二百一十岁了。”
“你不是人？”周心瑶说完连忙捂嘴，“啊，对不起。”
“对，我不是人，是天生地长的精灵。因为没有得到上天册封，只得在这学宫里，做些闲杂事务，来弥补我修行上的不足。第一次见，我很喜欢你，就忍不住冒昧地来看你，如果打扰到你或吓到你了，请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的。”
周心瑶和山鬼坐在床边，被问着聊了很多，山鬼也主动向她讲学宫的情况。山鬼虽然年纪大得惊人，声音老得可怕，可邻家姐姐一般的外表，让周心瑶觉得有些亲切。
山鬼的传说自古便存在，有诗人屈原创作《九歌》，也有辞赋家宋玉写下《高唐赋》，还有说山鬼即是“巫山神女”，也有讲山鬼名“瑶”，是炎帝之女。周心瑶以前听说过这些，却从来没见过。她也好奇，这位山鬼姐姐为何如此亲近自己。
正聊着，赵妍姬敲敲门，走进来刚好看到她们。
“你们好。”赵妍姬看看周心瑶说：“心瑶，这位姐姐是？”
教习突然回过头，狠狠地盯了利奥生一眼。
利奥生吃惊又疑惑，把眉毛挑得很高，好像在问：你怎么听见的？
教习默契地用食指点了点耳朵，示意他听觉灵敏，休要多说少道。其实，利奥生的直觉没错，广场上四位神兽确实不是远在天边的真身，而是近在眼前的分灵。
是时，站在高台上的王一明，露出得意微笑，他向着体型巨硕的白虎走去，在神灵脚前的空地站稳。
“赵妍姬。”紫衣博士又叫到第二个名字。
周心瑶望着赵妍姬的背影，默默关切她将去往何处。
上到高台，赵妍姬闭上眼睛平稳呼吸。隐约间，她发觉北方似有响动。睁开眼，只见黑色龟壳上缠绕着的蛇，突然耸立起三角形的头，与龟壳里龟的脑袋，动作一致地望向自己。看来她是被玄武选中了。
“赵妍姬同学，以后你就是玄武部的学生了，请走到神灵身边吧。”
巨蛇吐着长信，感受着高台之上女孩子的气息，也庇护着她在学宫的前程。
“白希洁。”紫衣博士又叫到第三个名字。随着白虎一声长啸，这个女孩被分到了白虎部。
没多久，四灵身前的空地上，已经陆陆续续站了近20个人。这次入学的新生总共有28人，均分的话，每位神兽麾下不多不少刚好7人。如果说最先被叫到名字的会紧张，那么最后被叫到的也不很轻松。走前面的人壮着胆，后面随的人却迷茫，与其等待中焦虑，不如首当其来知悉命运安排。可谁又能提前洞察命运，一切都是天意。
“利奥生。”紫色博士终于叫到了他的名字。现在利奥生的心态，早已从紧张变为焦虑，从逃避变成积极，他甚至有些激动，三步变作两步走过去。站在高台上，他像大家一样面向西方，可心里十分挂念身后盘卧的青龙。他太希望自己被青龙选中了，他觉得青龙八面威风，如日中天威武神气，掌握天下大势，左右变幻风云。
利奥生在心里默念：伟大的青龙啊，请收下我吧。我一定肝脑涂地，永远忠诚于您。
突然，利奥生的脑袋刹那间恍惚，一个寻不到源头的声音对他说：“孩子，如果有一天要你抉择，你会忠诚于我，还是忠诚于你自己？”
“一定是您，一定是您！”
“哈哈哈……”青龙浑厚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将利奥生团团围住，“这个答案，等你以后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
直到利奥生的肩膀被拍了拍，他才回过神来。紫衣博士说：“别愣着了，快站到神灵身边。”
利奥生转过身，看到青龙一半身体升腾起来，在半空中舞动。他果真如愿以偿。
“周心瑶。”紫衣博士又叫了名字。
周心瑶慢慢走上高台，其实她的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她不由自主地向左转头，望着火焰般炽烈的朱雀，笼罩在一团红光中。朱雀虽然全身都在熊熊燃烧，却伤不到每一片羽毛。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在面对无法预知的未来和突发事件时，常人总是束手无策迷茫痛苦。倘若认命必将有所不甘，奋起反抗又觉力不从心。改变是唯一出路，关键也在怎样去改，如何来变。亦如蒙卦发展至极点，人固然在承受伤害后，是要懂得世故来保护自己，而不是成为下一任恶人。
朱雀抬起头，缓缓张开翅膀，闪动的火光像梯田层层叠叠，羽毛空隙间流转的光焰，又如沟水蜿蜒不绝。朱雀盯着周心瑶稍稍点头，不寻常地显露出一种异样情感，像重逢了久别的挚友，又像初遇了难觅的知音。周心瑶走下台，向着南方移进，靠近朱雀身边。
李易辰一直站在广场东侧，看着其他人一个个走上高台，又分配到了不同的部。不知不觉，身边只剩下三人没有被分配，一直默默陪他站在原地。李易辰倒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这样反而不用猜测了，只需补个缺口。
“李易辰。”紫衣博士叫到了他的名字。
李易辰反倒有些轻松，走上高台也朝西方站着，静候神灵选择。可过了好久，四周一点动静没有，四位神兽互相观望彼此，没有一个做出动作。紫衣博士也察觉出异样，于是高举手中的法器说：“神威如狱，神恩似海，何去何从，敬请明示！”
话音刚落，李易辰见正前方的白虎微微起身。几乎同时，北方的玄武和南方的朱雀也纷纷有了动作。李易辰向各方望去，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突然，正前方伏着的白虎站起身来，欲要张开虎口之际，李易辰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龙吟。他赶紧回头，青龙已将整个身体悬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地威慑着白虎。白虎吼叫一声，晃晃脑袋重新伏回地上。
紫衣博士震惊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人，楞了许久才说：“易辰同学，请站到神灵身边吧。”
李易辰在众人的注视下，站到青龙前面。看看身旁的利奥生，他们又被分到了一起，果真缘分依旧。
待到大家都被分配好，四位紫衣博士也从高台下来。安排已妥，众人身后的神兽吟啸鸣嘶，纷纷升腾而去，最终不见踪影。新生们按照四灵的选择，被分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部，分别由苍元博士、素亨博士、丹利博士和玄贞博士主管。穿红衣的讲郎和青衣的教习们，纷纷围拢过来向学生祝贺。
“稍后，会由安教习和宁教习带大家到宿舍楼休息调整，待一切安顿好后，明日便入四阁学习。”
安教习走上前来，他身材瘦高，留着两撇短粗浓密的八字胡。他叫安平，绰号“四条眉毛”，是一个说话时常面带笑容的人。宁教习紧随其后，她体形敦实，发髻插着四根簪子。她叫宁静，人称“不老仙姑”，是一个行事风风火火的人。
安教习带着21名男生，宁教习带着7名女生，从“四端场”离开，穿过内城的东门，向南方走去。遥见西南方向，遍是花草树木。靠近些，只见一处用篱笆墙围起来的空地，栽种着梅兰竹菊，却同时开花吐蕊，处处郁郁葱葱，不失为奇观。竹门上的匾上，有“风骨园”三字。梅兰竹菊，分别具备傲、幽、澹、逸的风骨品质，是儒家崇尚的花中四君子。众人隔墙赏景，忽然发觉远处的池塘中央，有什么异样。
随着众人目光向西飘移，在风骨园另一侧，有片波光粼粼的池塘，池塘中央立着高台，一位身着黄袍的老者正盘腿在高台上方悬空打坐。
隐隐间，空气中风声水声相互交织，乍看波澜不惊，又似暗流涌动。所视之人，均能感受到两股强大力量，冥冥中流转缠绕。一种由头到脚的震撼感，让人忍不住从腰膀间生出一团寒意，又在手足中涌起一股暖流。
看到大家都停住脚步，安教习指着“风云池”的方向，小声说：“那是妙灵宫长，大家快走吧，千万别打扰到他。”
于是众人小心翼翼向左转去，又行进到两栋楼阁前。北侧是“抱月楼”，南侧叫“枕星楼”，相较之下北侧楼阁更大些。安教习带领男生走进抱月楼，宁教习带领女生走进枕星楼，分别安排大家的住宿。
楼阁里房间很多，每名学生都可独住一屋。抱月楼一共有四层，从上到下分别以“天、地、玄、黄”进行命名区分。例如第四层的第一间房，就被称作“天字第一号”。但为了方便管理，四层天字号和三层地字号均不开放，学生们统一住在二层玄字号和一层黄字号。教习的安排方式合理，让大家抽签。他拿出一个大竹筒，里面的竹签上写着房号。李易辰抽到“玄字第九号”，利奥生抽到“玄字第七号”。
李易辰领了钥匙，打开房门，房间装修很古朴，干净而明亮。一张竹床摆在东南方，窗户位于阳面，采光便利。床一侧有书桌座椅，柜子空荡荡的。窗台上一株兰花开得极好，花盆是青花瓷制，上有草书诗一首：
能白更兼黄，无人亦自芳。存心原不大，容得许多香。
因为有些书法功底，所以李易辰读起来并不困难。他特别被第一句触动，便嘀咕起诗的寓意：一个人可贵的是能做到高雅，也可以接地气，但最重要的是自信，虽然孤芳自赏却不会曲高和寡。也正因为自信，才值得任何人欣赏。
回想起这二十来年的人生历程，李易辰好像从来没有被人高高捧起过，除了样貌清秀外，也没什么突出的。论起特长来，他小时候学过些书法，但在当时送孩子上才艺班的家长比比皆是，并已成为潮流，似乎不会琴棋书画、唱歌跳舞的孩子，就比人少点什么。虽然不出彩，但李易辰的自信不减丝毫，也许又因为成熟得早，他在处理起来某些事情上总选择忍让，在同龄人看来却像是软弱。然而这些，李易辰根本不在乎。
才观察清楚房间的模样，利奥生就跑过来串门。他四处看看，指着窗台上的兰花说：“为什么我屋子里是仙人球？”
李易辰抿嘴笑笑，“年轻人的身上刺儿多呗。”
利奥生扬手转身走了，“嘁，又拿我取乐。”
“你要是不喜欢，端过来换。”
“算了吧，仙人球开花，大器晚成！”
在对面的枕星楼里，周心瑶抽到了“玄字第六号”。她沿着楼梯走上二楼，寻到自己的房间，轻轻推开门，只见硕大的红木拔步床摆在靠墙位置，像房间里的又一间小房子。拔步床是中国传统家具样式，整个床像木头箱子，只在前面留一侧进口，进口处有个小回廊，回廊上还有踏板，需要踏上去再钻进床里睡觉。拔步床有顶有柱，四面挂帐，藏风聚气。周心瑶走近这座装饰华丽的床，仔细欣赏着上面雕花镶嵌、金漆彩釉的装饰，木雕呈现出山石树木、小桥流水、田园风光和花香鸟语的图景，让她不知不觉入迷。
这时，从房门走进来一个女人。她的长发乌黑，根根分明，柔顺又笔直。她穿着一件亚麻色长衫，脸上不施粉黛却气色红润。她把周心瑶的大行李箱轻松地带了过来，摆在房间角落。
没等周心瑶说声谢谢，女人就转身走了。周心瑶从房门探出半个身子，只见她从楼梯下去，一眨眼功夫又回来，左右手各拎着个大行李箱，像提着两大团棉花，走到“玄字第三号”前，给赵妍姬把其中一个行李箱递进去。
这个女人看起来像学校工作人员，是给大家送行李的。如此天生神力的瘦弱女人，可谓是周心瑶来学宫见过的第一位奇女子。
周心瑶吃力地拉过行李箱，把衣服和生活用品都拿出来，件件放进柜子，样样归置妥当。忙活半天，她觉得自己有些累，就踏进拔步床里，放松地躺上去。枕头很香，应是药枕。呼吸间，情绪也得舒缓，周心瑶萌生了困意，轻轻闭上眼睛。
过了很久，她隐约觉得脸上有些痒，像拂着什么东西。一睁眼，只见一个长发女人垂着头发，把脸贴过来。周心瑶以为是被鬼压床了，差点惊叫。可仔细一看，是刚才送行李的女人。
“姐姐你好，有什么事吗？”周心瑶绕过她，起身从床上坐起来。
“仔细一看，真是美人胚子。”
女人说话的声音低沉嘶哑，和她青春靓丽的外貌形成强烈反差。如果只单纯闭上眼睛听，恐怕此时讲话的，是位耄耋老人。
“姐姐，你的声音？”周心瑶又被吓到，胆小又好奇的样子显得很可爱。
“哈哈哈。”女人从床里钻出来，笑了几声说：“不瞒你讲，不认识我的人，没几个不被我吓到过的。我是长白山的山鬼，今年已有二百一十岁了。”
“你不是人？”周心瑶说完连忙捂嘴，“啊，对不起。”
“对，我不是人，是天生地长的精灵。因为没有得到上天册封，只得在这学宫里，做些闲杂事务，来弥补我修行上的不足。第一次见，我很喜欢你，就忍不住冒昧地来看你，如果打扰到你或吓到你了，请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的。”
周心瑶和山鬼坐在床边，被问着聊了很多，山鬼也主动向她讲学宫的情况。山鬼虽然年纪大得惊人，声音老得可怕，可邻家姐姐一般的外表，让周心瑶觉得有些亲切。
山鬼的传说自古便存在，有诗人屈原创作《九歌》，也有辞赋家宋玉写下《高唐赋》，还有说山鬼即是“巫山神女”，也有讲山鬼名“瑶”，是炎帝之女。周心瑶以前听说过这些，却从来没见过。她也好奇，这位山鬼姐姐为何如此亲近自己。
正聊着，赵妍姬敲敲门，走进来刚好看到她们。
“你们好。”赵妍姬看看周心瑶说：“心瑶，这位姐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