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狐,又跑走了。

    周心瑶不仅觉得它可爱,还感谢它在那日的解围之举,否则当时大家让木头人擒住,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周心瑶把书放回经柜,却发现柜里竟还有两册《鲁班书》中下卷,才明白自己读的只是其中之一。虽叹口气,周心瑶也更坚定信心,她早已将木头人视为朋友,对待朋友自然不能食言。

    九天的学习生活转眼而过,大家都从刚入学时的一张白纸,渐渐摸索方法领悟门道,开始各自将彼此不同颜色描绘上去。按照学宫的规矩,每十天有一日休假,但不允学生回家探望,除非正值人间世界的春节或中秋,才放十五天假期回去团聚。按照学宫安排,一年左右的时间放一次长假。而今天,刚好是第十天的休息日,便有同学偷偷睡懒觉,早饭也没去吃。

    学宫里不可随意出入的地方很多,珠玑楼是三令五申之禁地,众人见院子都要绕着走,周心瑶所受待遇也给学生们做了警例。除外,太极殿坐落的中央内城,因为是三位宫长常驻之地,大家除了上课也不随意出入。还有一些礼仪约束严格的地段,也并非肆意活动之所。所以白天男同学大多在校场蹴踘,女同学大多在南花园赏游,晚上都聚在星极台望月观星,一起聊天增进情谊。

    大家都在娱乐放松,可周心瑶却只能独自待在珠玑楼。她有些心浮气躁,提着水桶到井中打水,却发现水位突然骤降,半天打不上来。周心瑶无奈只好寻了一根扁担,把水桶挂在两头,动作生疏地挑着,到南侧孔庙的院里去打水。

    李易辰心情不甚好,远离了喧闹的人群,独自漫无目的散步。路过孔庙周围,他看见周心瑶艰难地挑着扁担,从院子走出来,没几步便被压得蹲到地上,桶里的水都洒了出来。李易辰赶紧过去,把扁担从她肩上接过来,“周丹瑶同学,我来帮你。”

    “谢……谢谢。”

    李易辰也不熟练,好在他力气更大,不至于被扁担压垮。他晃晃悠悠挑着扁担,径直走向珠玑楼的院门。

    “你别进来了。”周心瑶担心地说。

    “没关系。”李易辰想都没想便跨进院门,又把两个水桶卸下来,放到地上。

    “李苍辰同学,谢谢你。”

    李易辰笑了笑,和周心瑶挥手告别。

    午饭时,赵妍姬心疼地捧着周心瑶的手,什么都没说。随后,赵妍姬便拉着周心瑶走进了枕星楼,刚到门口时,被宁教习撞个正着。

    赵妍姬主动问:“宁教习,可以让周丹瑶回宿舍待会儿吗,去拿些衣物用品。”

    “别问我了,这件事我不知道。”宁教习转身走远。

    赵妍姬便同周心瑶快步回屋,两人先是坐在床边,周心瑶感到床垫特别柔软。

    “心瑶,这些天你过得一定很辛苦吧。”赵妍姬的语气关切而伤感。

    “没有啦,我有地方能休息,有书可以看,还有两位木头人朋友陪着我玩,挺好的。”周心瑶只是笑。

    赵妍姬沉默不语,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交到周心瑶手中,“这是《冰心诀》,还有心法注解,是我爷爷教我的。你按照上面的来做,可以让心情变得很平静愉悦。”

    周心瑶接过纸,打开后: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忘我守一,六根大定。戒点养气,无私无为……

    “妍姬,谢谢你。我要赶紧收拾东西了,不能待太久。”

    赵妍姬帮着周心瑶收拾好衣物用品,目送她远远走向珠玑楼。

    太极殿内,三位宫长正谈笑风生,彼此间好不和谐。丹利博士上前汇报学务工作,孔克己宫长让一旁服侍的兔精赶紧看座,和蔼友善地问:“丹利博士,近日学务有何安排?”

    “宫长,目前正在筹划演武大赛,我与众多讲郎参考以往先例,正在研究制定程序,筹备所需。”

    “很好,还要劳烦你多加辛苦。你部的周丹瑶同学,近来表现怎样,天资如何?”

    “她服从学宫管理,也深知将功补过,一直在珠玑楼辛勤打扫,不敢怠慢。课业方面,不过是中人之资,学习态度端正罢。”

    三位宫长点点头,丹利博士也不久留便退下了。

    入夜时分,学生们齐聚星极台,都不由自主地观望起星星。大家三五成群,聊了很多各自的往事境遇,也找到更多年轻人的话题,甚至渐渐演变为一场辩论,人群中充斥着议论和欢笑声。

    李易辰独自坐在一旁望着心宿,似乎这天底下只有彼此之间才能相知相惜。他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同学背着手,沉浸而哀伤地望着星空。仔细辨认,是玄武部的余忆之。

    李易辰走过去,“玄之同学,请问你在看什么?”

    “哎。”余忆之叹口气,摇摇头又踱了几步,吟起诗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余忆之所吟,词牌名为《鹊桥仙》。原来,他被学宫安排的星宿是牛金牛。牛金牛包含牵牛星与织女星,牛郎织女的故事也是四大民间爱情传说之一。也许是受到了星宿的影响,也许是他也有段不尽如人意的感情,余忆之才表现得如此多愁善感。

    李易辰有些理解他,却又觉得他的状态过犹不及,便不再打扰。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李易辰思来想去,觉得任何感情都不可用力过猛,否则便偏离了中庸之道,必然衍生出一个个偏执之人,一桩桩离奇之事。

    可李易辰心里依旧萦绕着不快,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抑郁了。正在此时,郑馨仪同学走过来,坐到李易辰身边。李易辰微笑地打招呼,往旁边挪了挪。

    “苍辰同学,请问,你以前真的没有学过星相吗?”

    “我没学过。”

    “那你好厉害,我之前是因为学过,才能找出来。还有,你说的用心来找,简直不可思议。”

    “可能只是我更用心吧。”李易辰谦虚地笑笑。

    星空中,心宿和房宿靠得很近,就像星极台上的他们也坐在了一起。郑馨仪用手指着星空,语气温柔地说话。她举手投足之间,隐约传来缥缈的香气,让李易辰瞬间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生,就是眼前人。同样温馨的感觉,他竟然在郑馨仪的身上也察觉到。郑馨仪见李易辰半天没搭话,才发现他正凝望自己,不禁害羞地低下头。

    周心瑶一个人蹲在院子里,也研究着星空。现在,她坐拥整个珠玑楼的藏书,借着明月的光亮,把身旁一大摞书,按个翻遍。当其他人高谈阔论时,周心瑶却在专注学习,加上她非凡卓越的天资,正悄然无息以惊人的速度进步。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大家都学会了纸人、草马、隔空取物等法术,甚至还有辟蚊子、治肚痛等实用性较强的法术。在珠玑楼的加持下,周心瑶一直表现得出类拔萃。通过实践,她也加深了对法术应用的理解,阅读没有标点符号的古籍也愈发娴熟。

    这天,正当周心瑶打开珠玑楼的藏经柜,准备再次拿出《鲁班书》时,不禁对其中册和下册产生好奇。她便将三册通通取出翻看,发现下册以记载法术为主,且大多是诅咒之术。周心瑶吃惊读着这些法术,才明白珠玑楼不得擅入的原因,也许是为封存这些禁忌知识。可周心瑶突然想到:这不正是自己来学宫最想要学的吗?学宫的博士讲郎都是正派君子,不可能在课堂上教大家如何害人。好在老天不会一直为难自己,而是以这种方式帮了个大忙。

    可周心瑶真想狠狠报复那个伤害她的渣男时,却在心里反复斗争起来。她既咽不下被人欺骗抛弃的恶气,又做不到狠下心来咒人于死地。于是她在书中找了好久,才选定一个“心烦意乱术”,打算以此先做惩戒。

    周心瑶按照书中操作一番,在心里想着他的嘴脸,念动了咒语。没想到,自己却突然浑身燥烫起来,心里扑腾直跳,头脑愈发混乱,双耳像被一群马蜂包围。周心瑶知道,施邪恶法术的人容易被反噬,可她没想到第一次就成这种结果。周心瑶六神无主地坐回藤椅上,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半天不见好转。慌乱中,她想起赵妍姬给她的《冰心诀》,便马上取出,颤抖地读了起来。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周心瑶读起来,配合着心法调神,终于恢复常态。她嫌弃地将《鲁班书》下册丢进藏经柜,重新坐回到藤椅上。

    这时,周心瑶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神宁静,并且充满了喜悦祥和。她又想起山鬼姐姐说的话,便又取出小瓷瓶,将驻颜丸吐下。她也不想再学习了,便盖好布毯早早睡下。

    转天,周心瑶起个大早。昨夜安睡得十分舒适,周心瑶几乎是笑着睁开双眼。可她惊恐发觉,全身如蛇蜕般脱了皮。周心瑶吓得大哭,两个木头人听闻后,纷纷跑过来。它们看不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四处寻不到镜子,周心瑶便飞快跑向楼下,欲从院中井水观察自己的模样。待她趴到井边看时,水中倒映出一张白皙且红润的脸庞。周心瑶摸摸脸颊,甚是光滑细嫩,不再如往日般出油,她才知晓是山鬼姐姐的驻颜丸发挥奇效。经历了短暂的大起大落,周心瑶不想哭也不想笑,她把洗好晾干的绿色长袍从竹竿取下,换上后出了院门向东厨房走去。

    一路上,她便引得旁人观望。与朱雀部的同学围坐吃饭时,大家也对她的变化感到诧异。虽然不像整容那样判若两人,但整体感觉却脱胎换骨。大家不禁揣测:周丹瑶在珠玑楼里吃苦受罪,怎么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反其道而行?

    赵妍姬见到她时,惊讶得说不出话。一日未见,怎个就十八变了。周心瑶说自己的改变,和《冰心诀》有莫大联系。看到周心瑶这么好,赵妍姬从心底高兴。

    一天,青龙阁内,知信讲郎在法术课上,不经意超纲讲了隐身术。出于顾虑,很快引开了话题。全程用心的李易辰,默默记住方法。回到抱月楼,他便实验起来,没想到一试即成。学会这隐身术,他就可避开安教习看管,在静夜无人时外出散步了。可李易辰不禁思索:万一有人滥用这隐身术,行不义之举该如何制裁?又比如利用这隐身术,去雷池禁地该怎样防止?想到这,李易辰只觉不必想太多:善恶终有报,世间没有法外之地,法术只能通过善人才灵验。

    深夜,李易辰又失眠。他使个隐身术,从抱月楼出来,独自漫步外面。他这习惯很久了,也不知是性格中孤僻的一面致使,还是这种举动会促成孤僻。他总觉得心中有话,却不知向何人倾诉。有时甚至怀疑自己带着的面具,长久了就轻易拿不下来。外人眼中的他幽默风趣,可内心冷暖自知。夜空中心宿与房宿比邻,他联想起郑馨仪,心里却像突然又装进一个人,反而加重他的忧思。李易辰走了很久,觉得浑身轻松些,便准备回去。突然,他竟看到一个巨大的人形身影,出现在距离抱月楼不远的地方。

    李易辰马上直觉到,它定是从外面闯来的。于是便使隐身术,悄悄靠近过去,才看清:它身高三丈(十米),形似猿猴,白头青身,双眼闪着金光,走起路来竟悄然无声。这巨猿先是侧耳探听抱月楼,确认楼内人已入睡,便转身向北方的珠玑楼走去。李易辰跑着跟上前,不料脚步声竟引起了巨猿怀疑。巨猿警觉地向后观察,未见有人,又继续朝前走。

    眼看巨猿在珠玑楼的院前停下,正准备翻过院墙进入其中。李易辰突然想到,周心瑶同学在珠玑楼内。此怪物鬼鬼祟祟,来路不明,恐会对她不利。于是便快步向珠玑楼跑去,哪怕抢在这巨猿之前,告知周心瑶撤离,也能避免发生不测。

    可距离珠玑楼的院墙越来越近时,李易辰突然发觉隐身术失了效,浑身上下全部显出形来。

    巨猿注意到他,心底也是一惊。因所做之事并非光明正大,在被撞破之时,只想杀人灭口。

    巨猿恶狠狠盯着李易辰,两只眼睛既像在熊熊燃烧,又放射出金光来。它高高举起打手,向李易辰用力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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