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过，天空中开始飘雪。雪花很大，洋洋洒洒没一会儿就在地上铺了白茫茫的一层。
应子杭吃过晚饭双手插兜晃晃悠悠顺着校园主路往教学楼走。
冬天天黑得早，校园里路灯早早亮起，在丛丛树影中投下一团一团橘色的灯火。
今晚是平安夜，来来往往的同学们许多都拿着苹果。有包着五彩玻璃纸的，有装在花花绿绿盒子里的，还有做成仙女棒形状带着翅膀的，各式各样五花八门……
早几天就有人问他圣诞节的安排，应子杭懒得应付也怕麻烦，一律推说有事。为此今天晚饭还特意坐车跑到学校两站路之外吃的，就怕遇见熟人穿了帮。
路过运动场的时候隐约瞥见里面好像有人。
由于邬市多雪，一般在进入冬季之后学校就不再使用运动场，体育课也都转移到室内场馆进行。一整个冬天操场上的雪无人清扫任其发展，一场又一场累积下来，厚度早已没过了脚踝，除了打雪仗根本无人问津。
但此刻里面的人却好像在跑步？冰天雪地找刺激？
应子杭多留了几分神去看。
运动场与主路间隔着道围墙，透过栏杆可以看到里面的人确实是在跑步，小小一个黑点顺着椭圆形的跑道缓缓移动，也不知道跑了多少圈。
从最远的直道跑到弯道，慢慢慢慢又转入直道……
像一只迷失在孤夜里的雁。
随着人影距离越来越近，应子杭看着看着总觉得那人的姿势有些眼熟。
直到她跑进一团灯光里，暖橘色的光芒从头顶落下，将纷飞的雪花和风雪中仓皇的面孔一同包裹。
竟然是倪姿。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跑了多少圈了，三圈，五圈，或者十圈……
从宿舍出来她就一路飞奔到了这里，拼命跑，拼命地呼吸，任由冰冷的空气灌满鼻腔胸腔，从寒冷到刺痛再到麻木，她都不在乎。
越痛苦，就越是疯狂，好像只有身体的极限疲惫才能缓解这段时间以来内心的委屈和压抑。
又是一步迈出，但这一次踩到的不是松软的雪地，而是一片蒙着浮雪的残冰，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头好沉，好晕。倪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感觉此刻的自己像是一只被搁浅的鱼，无助地躺在沙滩上等待命运的摆布。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腿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倪姿没在意，谁知过了一会儿又是接连的两下。
倪姿烦躁地睁开眼睛想要发火。
罪魁祸首双手插兜，一只脚微抬，还保持着刚刚踢她的姿势，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她。
“起来。”
倪姿本来心情就不好，才不肯顺着他的意，眼睛一闭，继续耍赖似的躺着。
应子杭说了两遍，见她根本不理，也不再废话，伸手一把就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倪姿早已经跑得筋疲力竭，哪还有什么力气，只能任人摆布。
“你干嘛！”倪姿有点生气，“你放开我！”
“快上晚自习了，回教室。”
倪姿赌气，“我不回。”
这下轮到应子杭不理她了，反正拽着人就往操场外面走。
少年清瘦，却有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在她腕间，像钳子一样牢牢卡住怎么也无法挣脱。
倪姿急了，一狠心对着那手腕就是一口。
“我草……”应子杭吃痛回头，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你属狗的啊！”
倪姿不啃声，也不松口，就那么死死咬着，一瞬间仿佛偶有的委屈和怨气都汇聚到了齿间，失去了理智，失去了思考，只想像小兽一样去撕咬、奔跑、怒吼。直到腥甜的液体在舌面蔓延，才浑身颤抖地回过神来。
“你特么疯了吗！”应子杭怒吼。
倪姿红着眼，早已泪流满面，“对！我就是疯了！你被人抛弃你也会疯的！”
应子杭的眼圈也红了，不过他是疼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什么？”倪姿没反应过来。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邬市？”
倪姿想起了第一次在楼梯间不小心撞见应子杭打电话时的情形。
应子杭显然也想到了。“他俩离婚了没人管我，就把我丢到奶奶这儿来。”
这心扉敞开得猝不及防，反倒叫倪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良久才喃喃道：“那也比我好。”
雪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雪花落在脸颊上，冰凉的，脆弱的。
让人想起江城的雨。
江城，那是倪姿从小长大的地方。她挚爱那座城市，精致、素雅、烟雨如画。
小时候大人们总喜欢问小朋友长大了想去哪里，做什么。
答案大差不差，多是些发达国家或者大都市，做科学家、宇航员、老师等会令家长感到欣慰的职业。
可每每问到倪姿，她却总回答：“哪里也不去，要一辈子永远都在江城。”
在这里她有疼爱她的父母亲人，有优渥的家庭环境，还有总是围在她身边如众星拱月般的朋友同学。
殊不知那时的她太小，还不能理解，没有什么会是永远，一辈子也太过漫长。
中考结束的暑假，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学撺掇着要去夏令营，问倪姿要不要一起。
父母听说要户外徒步露营，一开始不同意，觉得有些危险，且倪姿从小娇生惯养怕她吃不了那个苦。
但她闹着非要去，软磨硬泡了好些天，倪父倪母没办法，只得同意。
结果刚去两天就出了事，倪姿在徒步的过程中突然开始剧烈肚子疼，送去医院检查发现是急性阑尾炎，要马上做手术。
做手术要验血，谁知这一验，验出个惊天大秘密——
倪家养了十多年的女儿，竟不是亲生的。
揭开伤口的过程是痛苦的，倪姿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后来我才知道，十几年前他们曾在邬市支边，他们的孩子也是在那时候出生的。当时医院的条件差，流程制度也没现在完善，孩子就是那时候被抱错的。”
“两个同年同月同日在同一家医院出生的孩子，因为护士的一时之差，开启了全然不同的人生。”
“我以为自己割掉的只是阑尾，没想到我就是那个阑尾。”
应子杭吃过晚饭双手插兜晃晃悠悠顺着校园主路往教学楼走。
冬天天黑得早，校园里路灯早早亮起，在丛丛树影中投下一团一团橘色的灯火。
今晚是平安夜，来来往往的同学们许多都拿着苹果。有包着五彩玻璃纸的，有装在花花绿绿盒子里的，还有做成仙女棒形状带着翅膀的，各式各样五花八门……
早几天就有人问他圣诞节的安排，应子杭懒得应付也怕麻烦，一律推说有事。为此今天晚饭还特意坐车跑到学校两站路之外吃的，就怕遇见熟人穿了帮。
路过运动场的时候隐约瞥见里面好像有人。
由于邬市多雪，一般在进入冬季之后学校就不再使用运动场，体育课也都转移到室内场馆进行。一整个冬天操场上的雪无人清扫任其发展，一场又一场累积下来，厚度早已没过了脚踝，除了打雪仗根本无人问津。
但此刻里面的人却好像在跑步？冰天雪地找刺激？
应子杭多留了几分神去看。
运动场与主路间隔着道围墙，透过栏杆可以看到里面的人确实是在跑步，小小一个黑点顺着椭圆形的跑道缓缓移动，也不知道跑了多少圈。
从最远的直道跑到弯道，慢慢慢慢又转入直道……
像一只迷失在孤夜里的雁。
随着人影距离越来越近，应子杭看着看着总觉得那人的姿势有些眼熟。
直到她跑进一团灯光里，暖橘色的光芒从头顶落下，将纷飞的雪花和风雪中仓皇的面孔一同包裹。
竟然是倪姿。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跑了多少圈了，三圈，五圈，或者十圈……
从宿舍出来她就一路飞奔到了这里，拼命跑，拼命地呼吸，任由冰冷的空气灌满鼻腔胸腔，从寒冷到刺痛再到麻木，她都不在乎。
越痛苦，就越是疯狂，好像只有身体的极限疲惫才能缓解这段时间以来内心的委屈和压抑。
又是一步迈出，但这一次踩到的不是松软的雪地，而是一片蒙着浮雪的残冰，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头好沉，好晕。倪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感觉此刻的自己像是一只被搁浅的鱼，无助地躺在沙滩上等待命运的摆布。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腿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倪姿没在意，谁知过了一会儿又是接连的两下。
倪姿烦躁地睁开眼睛想要发火。
罪魁祸首双手插兜，一只脚微抬，还保持着刚刚踢她的姿势，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她。
“起来。”
倪姿本来心情就不好，才不肯顺着他的意，眼睛一闭，继续耍赖似的躺着。
应子杭说了两遍，见她根本不理，也不再废话，伸手一把就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倪姿早已经跑得筋疲力竭，哪还有什么力气，只能任人摆布。
“你干嘛！”倪姿有点生气，“你放开我！”
“快上晚自习了，回教室。”
倪姿赌气，“我不回。”
这下轮到应子杭不理她了，反正拽着人就往操场外面走。
少年清瘦，却有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在她腕间，像钳子一样牢牢卡住怎么也无法挣脱。
倪姿急了，一狠心对着那手腕就是一口。
“我草……”应子杭吃痛回头，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你属狗的啊！”
倪姿不啃声，也不松口，就那么死死咬着，一瞬间仿佛偶有的委屈和怨气都汇聚到了齿间，失去了理智，失去了思考，只想像小兽一样去撕咬、奔跑、怒吼。直到腥甜的液体在舌面蔓延，才浑身颤抖地回过神来。
“你特么疯了吗！”应子杭怒吼。
倪姿红着眼，早已泪流满面，“对！我就是疯了！你被人抛弃你也会疯的！”
应子杭的眼圈也红了，不过他是疼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什么？”倪姿没反应过来。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邬市？”
倪姿想起了第一次在楼梯间不小心撞见应子杭打电话时的情形。
应子杭显然也想到了。“他俩离婚了没人管我，就把我丢到奶奶这儿来。”
这心扉敞开得猝不及防，反倒叫倪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良久才喃喃道：“那也比我好。”
雪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雪花落在脸颊上，冰凉的，脆弱的。
让人想起江城的雨。
江城，那是倪姿从小长大的地方。她挚爱那座城市，精致、素雅、烟雨如画。
小时候大人们总喜欢问小朋友长大了想去哪里，做什么。
答案大差不差，多是些发达国家或者大都市，做科学家、宇航员、老师等会令家长感到欣慰的职业。
可每每问到倪姿，她却总回答：“哪里也不去，要一辈子永远都在江城。”
在这里她有疼爱她的父母亲人，有优渥的家庭环境，还有总是围在她身边如众星拱月般的朋友同学。
殊不知那时的她太小，还不能理解，没有什么会是永远，一辈子也太过漫长。
中考结束的暑假，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学撺掇着要去夏令营，问倪姿要不要一起。
父母听说要户外徒步露营，一开始不同意，觉得有些危险，且倪姿从小娇生惯养怕她吃不了那个苦。
但她闹着非要去，软磨硬泡了好些天，倪父倪母没办法，只得同意。
结果刚去两天就出了事，倪姿在徒步的过程中突然开始剧烈肚子疼，送去医院检查发现是急性阑尾炎，要马上做手术。
做手术要验血，谁知这一验，验出个惊天大秘密——
倪家养了十多年的女儿，竟不是亲生的。
揭开伤口的过程是痛苦的，倪姿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后来我才知道，十几年前他们曾在邬市支边，他们的孩子也是在那时候出生的。当时医院的条件差，流程制度也没现在完善，孩子就是那时候被抱错的。”
“两个同年同月同日在同一家医院出生的孩子，因为护士的一时之差，开启了全然不同的人生。”
“我以为自己割掉的只是阑尾，没想到我就是那个阑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