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佑历531年6月3日

    我已经制定好所有计划,一定能带薄红走。

    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星佑历531年6月4日

    他为什么要拒绝我?

    这个鬼地方有什么值得留恋?

    我不会放弃,我会用真诚感动他,他终究会答应的。

    星佑历531年6月5日

    他竟然把我俩的秘密泄露给别人!

    奖金都扣光了,还有小A,这个贱人一直在笑。

    是该笑啊,多可笑,太可笑了!

    转头就看见他搂着一个客人进去房间。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人形就是贱。

    我恨他!

    最后一个“恨”力透纸面,笔锋撕破泛黄纸张,像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李初宁把日记本阖上,那个恨字依旧在她脑海中回荡,就仿佛时隔多年,那份恨意依旧会透过纸张触碰到她。

    从喜欢一个人到憎恶一个人,原来只需要一天。

    定了定神,李初宁提议与齐俊楠分头搜索房间。两人手中举着灯火,就像万吨巨轮上的两盏孤灯,在一片黑沉沉的海洋上飘荡。

    “哒哒哒。”

    一阵急骤的奔跑脚步,半空中一道泛着莹白色的人影,幽灵般飘忽闪过,然后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中。

    李初宁手中光源照亮那处地方,是一条废弃的黑色运输带,斜坡式向上延伸,没入黑暗。人若在上面奔跑,便会给人一种在空中奔跑的错觉。

    李初宁踏上运输带,在上面慢慢行走,避开时不时便会出现在脚边的螺丝钉和金属碎渣。

    身后又传来一阵急骤的脚步声,李初宁豁然扭头,视线落在白色人影脸庞。

    “珍珠!”

    珍珠没有回应,甚至没有丝毫停顿,直直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是幻象。

    即便不是真的珍珠,李初宁的一颗心依然悬了起来。她看着幻象跑到运输带尽头,看着它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脚踏空,跌了下去。

    李初宁一颗心脏紧紧揪起来,她快步走到幻象消失的地方,往下张望。

    下方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她把手臂直直伸出身前,让插卡仪上的灯光尽可能照亮下方景象。

    那依稀是一个巨大的池子,铺满碾压成小块的废弃物料。一些似乎是人形残肢的东西滚落出来,沾着陈旧的血迹。

    是废料处理池?

    “哒哒哒。”

    李初宁再次听到脚步声,她豁然回头,就见又一个珍珠面无表情地朝她奔来。

    这个珍珠与此前跳下去的那个一模一样,就连奔跑时候手肘摩擦衣料发出的飒飒声,都是如出一辙。

    瞬息之间李初宁也分辨不出这个到底是真人还是幻象。

    “珍珠!”

    情急之间她再次大喊,对方眉目不动,就连冲刺的速度也丝毫不减。

    李初宁无法,她张开手臂,用尽全力朝这个珍珠扑了上去。

    对方从她身上穿了过去,这也是一个幻象。

    幻象马不停蹄跑到运输带尽头,纵身跳了下去。

    李初宁魂不守舍,张开的手臂缓缓收拢。只是来不及喘一口气来,又是熟悉的“哒哒哒”脚步声传来。

    仿佛这条运输带成为什么自杀圣地,不断有珍珠前赴后继地奔赴而来。

    每一次,李初宁都会用尽全力阻止对方。

    到了后面,她的动作已经变成机械动作,双目因为疲惫而麻木,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你在干什么?”地面传来齐俊楠的声音,充满不理解:“幻象而已,不要浪费自己力气。”

    一个珍珠再次从李初宁身上穿过去,她扑了个空,惯性带着她往侧前方疾冲,撞上防护铁丝网。

    “嘶。”

    李初宁捂住胳膊,那里已经肿起来一块。

    “万一呢?”李初宁缓缓平复自己的呼吸,视线直直没入运输带尽头的黑暗。

    她想起幻象跳下去时候的表情,木讷,孤单,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

    “万一这一次,是真的珍珠?”

    就这么一句,齐俊楠待要出口的话全部滚回肚子里,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他没再多说什么。

    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是第几个珍珠?第十七个?还是十九个?

    她的胳膊惯性伸出去,这一次,却触碰到实体!

    奔跑带来的强大惯性,把她一路拉扯出去。

    运输带的尽头是摇摇欲坠的断桥,再往下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李初宁大半个身子压在运输带上,剩下小半边身体凌空。一只手死死拽着珍珠,另一只手扒着防护栏。

    这一刻,手上沉甸甸的重量顺着刺痛的神经传递而来,李初宁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她在救一个人。

    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见鬼的人造零件。

    防护栏裸露的铁丝扎入手臂,鲜血蜿蜒而下,汇集在手肘处,再往下滴落。

    珍珠仰起脸,右边眼球被花瓣取代。李初宁的血液溅到花瓣上,从来麻木不仁的脸庞,首次出现生动的表情。

    “是你啊。”珍珠从喉底发出低沉叹息,带着几分遗憾:“可惜当初遇到的不是你。”

    “别说话!保留力气!”

    李初宁死死捉住珍珠的手,她现在是超水平发挥,再晚一些胳膊就要废掉。

    该死!齐俊楠为什么还不赶过来!

    珍珠大而圆的美丽眸子弯了弯,那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微笑。

    “或许你真的能做到……去吧,他在等你。”

    它松开了与李初宁交握的手,任由自己往下坠落。

    “我们在茧的最深处等你。”

    轻烟般的话语随着身影急速往下坠落,转眼湮没在黑暗。

    四周忽然亮堂起来,整个处理间都“活”了过来。

    李初宁下意识用手臂挡住光线,久处黑暗的眼睛刺痛,渗出泪水。

    白炽灯照亮墙面,上面写着“废品处理间”。

    废金属撕碎机轰隆隆地运转,发出沉闷而有节律的声音。钢铁链条带动着高速旋转锤头,一下一下,从高处重重砸落处理池。

    运输带上的人形排成队列,井然有序地奔赴自己的死亡。他们麻木,沉默,脸上没有失望,也没有希望。

    前面一个人形跌下处理池,然后一阵机械轰鸣,它变成一块压缩废料,便于处理,环保节能。

    李初宁想起肉联厂,也是这么高效运转。把牲畜从运输带这头赶进去,再从那头出来,已经是包装完好的肉块。

    李初宁脚下的运输带也启动了,她想远远逃离这里,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她想张口呼救,嘴巴张不开来,想伸展手脚,手脚伸展不开来。

    她就像一个蜡像人,明明内心波涛汹涌,却被浇筑在密不透风的蜡质里,从此喜怒哀乐,只能由他人操控。

    她用尽全身力气,也仅仅是把自己的腰,朝下弯折了四十五度。

    扭曲变形的视野里,李初宁想,原来,人形就是这样的感受。

    线索自发地串联了起来。

    百花人形馆因为五百万赔偿金倒闭,老板从楼顶跳下来,但是人形馆的债务依旧要还。

    人形成批成批地赶到处理间,能卖钱的身体部位拆卸下来,没有价值的部分全部销毁。

    那天处理间的撕碎机从早到晚地运转,人形踩着同伴的鲜血,一个轮着一个,跳进废料池。

    运输带忽然停下来,地面传来齐俊楠的声音。他仿佛刚刚长跑回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赶,赶上了!我把总电闸拉下了!”

    身上的压迫感全部消失,李初宁感受着久违的自由。

    “我知道谁是污染原点。”

    废品处理间重归寂静,只有李初宁的声音在运输带上空飘着,隔着四年时光,空洞洞地回响。

    “如果一个人形的情绪波动有限,那么更多人形呢?”

    “整个百花人形馆的人形呢?他们的怨恨和不甘,足以形成污染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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