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5

    宋宜年的脸颊上不自觉地染上一抹绯红,匆忙垂下头来掩饰脸上的情绪。

    “可以。”她说完,梁颂没应。

    她咬着嘴唇抬眼,飞速地瞄了梁颂一眼。

    梁颂唇边那一丝浅淡的笑意也已经收敛殆尽,平静的眉目如林夕幽谷,静静地睨着宋宜年。

    他有一双好看而淡漠的眼睛,这双眼仔这个惨淡的冬日,并不热闹的氛围里,竟然泄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宋宜年心跳如鼓,表面上仍旧强装镇定。

    “不要再给我写纸条了。”她压低声音,飞快而轻地说完,在被语文老师发现之前,匆忙转过头去。

    宋宜年抬手揉了揉脸,让自己尽量不去想他。

    平日最喜欢的语文课今天却格外难熬。

    下课之后,宋宜年长出一口气趴在桌子上,双臂圈住了脸。

    她的心跳有些不正常,现在不想和任何说话,不想让自己红透的脸出卖心跳。

    昏昏欲睡的教室里,都是裹紧棉袄睡觉的同学,没有人额外关注她的异常。

    “今天怎么这么冷。”

    后排,张琪搓着胳膊小声嘟囔,“是不是又要下雪了?天气这么阴。”

    梁颂也察觉出今天的寒冷,坐在教室里都能感受到窗边渗进来的冷风。

    “可能要下雪了。”梁颂说着,目光落在前面那坨衣服上,“出去吗?”

    他问张琪。

    张琪愣了一下:“也行,出去精神一下。”

    两人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离开了教室。

    宋宜年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坐起来将羽绒服外套裹得更严实些,重新趴在桌子上。

    她当真有些困了,而这个天气,当真寒冷难捱。

    她又想到如今要风雨无阻摆摊的宋广平。

    也不知道他要怎么捱过今天,还有这个漫长的冬季。

    宋宜年想,今年回家后,她要嘱咐宋广平去购买一些煤炭,然后在小推车里支个炉子,用以对抗冬天的严寒。

    她浅浅休憩了几分钟。

    第一遍上课铃响起时,她秀气的眉头稍微拧在了一起。

    耳边又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宋宜年能听得出走来的人是梁颂。

    脚步声在她的书桌前似乎停顿了片刻。

    待到上课铃声响起,宋宜年抬起头,便看到桌角放着一杯热乎乎的奶茶。

    不用说她也知道这杯奶茶是谁送来的,宋宜年又羞赧地低头抿嘴笑了笑,笑得很含蓄,但亮晶晶的眼里溢满了欢喜。

    “你下课去小卖铺了?”薛敏阳戴上眼镜,疑惑地问。

    宋宜年仍旧是笑:“没有。”

    老沈走进到讲台上,薛敏阳瞧了瞧宋宜年,又往后看了看,一边翻出卷子一边说:“今天怎么这么冷。”

    这么冷的天气,能喝到热乎的饮品暖胃,该是有多幸福。

    宋宜年翻出卷子,青葱的手指撕开吸管上的包装,再戳破奶茶封口,甜蜜而温暖的液体流淌过喉咙。

    宋宜年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端一般,柔软欢喜又飘忽不定。

    坦白来讲,这杯奶茶不算好喝,有着很重的工业糖精味道,但即便被外面的寒风吹过,水温也仍旧适宜饮用。

    2015年东北小城里,还没有遍地的连锁奶茶品牌,冲泡奶茶的市场份额仍处于辉煌时期,学校的小卖铺里自然也没有好东西。

    后来工作后,宋宜年也会和同事品尝各种品牌的鲜奶茶和水果茶,二十多的单价再也不是消费不起的“天价”。

    那些奶茶或口感醇厚或水果香甜。

    但关于“奶茶”这一食物的最深印象,宋宜年永远会最先想到高三的冬天,梁颂递给她的这一杯。

    宋宜年一直忘了问,这么烫的奶茶,他是怎么从小卖铺拿回教室的?

    可是也再也没有机会问了。

    -

    一起学习、复习,放学后踩着雪走完从教学楼到校门口的路。

    这些场景构成了宋宜年高三的整个冬天。

    2016年的春节来得格外地晚一些,连带着这年的期末考试时间也推迟了。

    二月初,高三生们考完期末考,开开心心地放假回家。

    这年北城二中的寒假只有十七天,开学那是正月初八。

    很多同学都叫苦不迭,因为这样的安排无疑是没有给他们假期出去旅行的时间,甚至有些人走亲戚都不够。

    不仅如此,每科老师还安排了十套卷子。

    如此地狱模式,恐怕不比上学好多少。

    恐怕只有宋宜年隐隐期待假期。

    因为这个假期可以给梁颂过生日。

    梁颂的生日在正月初五。

    假期开始后,宋宜年倒是并不觉得学习有多艰难。

    因为很多基础题已经不在她的学习范围内,每天花四十分钟写一张英语卷子,再花三个小时解数学和物理大题。

    她和梁颂在假期并没有经常见面,他们通过电话,讲一讲题目,讲着讲着,也会顺便聊一些什么。

    通常这个时候,宋宜年就会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躲进被子里悄悄说话,而梁颂会伫立在冬日的冷风里。

    明明是回到自己家,但宋宜年感觉梁颂反而更拘谨了。

    梁颂:“初五你出来方便吗?”

    大抵是因为寒冷,他的语调都快了不少。

    宋宜年:“初五应该不会有亲戚再来我家,方便的。”

    梁颂说:“那我们就在山上放烟花吧。”

    宋宜年:“还是那座山吗?”

    “对。”两人心照不宣。

    那个让宋宜年看到过星星的荒山,好像从今有意义起来。

    “好,”宋宜年还有些好奇,“不过你从哪里搞来的烟花?”

    “我小姨,”梁颂默了默,“就是孙川的妈妈。”

    “啊?”宋宜年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可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么近的亲戚。

    梁颂淡淡地“嗯”了一声。

    宋宜年在他面前不自觉流露出该有的八卦和好奇心:“郑奶奶不是京城人吗?”

    “对,”梁颂说,“是我小姨夫来北城上任,孙川和我小姨才跟过来的。”

    完全是凑巧罢了。

    宋宜年:“哦。”

    怪不得大家都说孙川家庭条件不一般,但是谁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原来是这种情况的不一般。

    “烟花是我亲自挑的,”梁颂那边风很大,猎猎的风声将他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寂寥里带着不可忽视的愉悦,“一定很好看。”

    宋宜年的唇边不自觉溢出笑容,她在被子里翻个身,把自己遮更严实些。

    “嗯,我相信你。”

    宋宜年:“你还在外面吗?很冷的,要不……要不你先回家吧。”

    梁颂似乎沉默了片刻,风声透过无线电,鼓动着宋宜年的耳膜。

    “好。”他的声音有些低,“那挂了。”

    “好,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宋宜年又给乔梦瑶发消息。

    年年吃年糕:“你明天有时间吗?陪我逛街挑点东西。”

    乔梦瑶秒回

    小乔:“有啊,你要买什么。”

    年年吃年糕:“还没确定,到时候再说吧。”

    小乔:“行,几点。”

    年年吃年糕:“上午十点?”

    小乔:“行。”

    宋宜年花钱很省,平日李清华给她的生活费,她都可以剩下来不少。

    她带着足够的钱,去挑送给梁颂的礼物。

    过了生日,梁颂就十八岁了。

    十八岁,多么重要的年纪。

    宋宜年拉着乔梦瑶陪她在商场里逛了好大一圈,看过很多商品,最后买了一对护腕。

    梁颂喜欢运动,一定会用得到护腕。

    而且手腕,是他一抬手就会看到的地方,也是他经常使用的地方。

    宋宜年有一些小心思,她想让梁颂总能看到她送的礼物,那样他就能总想起她。

    宋宜年愉快地付了钱,并且让店员用精美的礼盒将户外包起来。

    走出门店,乔梦瑶跟她勾肩搭,背偷偷问她要送给谁。

    她没说,换来乔梦瑶一阵啧啧声。

    “小宋宜年,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乔梦瑶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你在我面前还有啥不好意思的。”

    宋宜年红着脸脸嗔她:“你别乱说。”

    乔梦瑶哼一声:“那我现在不说,高考之后再说。”

    好似一切都板上钉钉了一般,宋宜年瞪了她一眼:“我不理你了。”

    乔梦瑶:“那你理梁颂去吧。”

    宋宜年:“……”

    乔梦瑶:“不过梁颂真不够意思,过生日都不请我们去玩,我们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到时候肯定自动躲开。”

    宋宜年不想听别人说梁颂任何不好,即便乔梦瑶也只是嘴上说说,没有真的怪罪梁颂的意思。

    可她恍惚中想明白了一件事——

    梁颂好像并不喜欢过生日。

    仔细想想他的家庭情况,不喜欢过生日也情有可原。

    可是他却要在这一天给自己放烟花。

    宋宜年眼眶有些发热。

    “不要乱说。”她轻声嗔了一声。

    乔梦瑶:“好好好,我不说了。”

    时间不早了,他们分别,各自回家。

    -

    宋宜年一直等着初五这一天。

    在盛大的期待感面前,这个春节都被衬托得格外寡淡。

    初五这天,她按照约定的时间,打车去那座山。

    雪天过后的道路难行,资源枯竭的山被荒废着,雪沫飞扬,北风呼号,格外寒冷。

    不禁烟花爆竹的城市里,偶尔就有烟花窜到上空,绽放出绚丽的色彩。

    那么美丽,那么遥远,像是一场梦。

    宋宜年想,这些烟花虽然好看,但也一定不如梁颂准备的。

    ……更比不上梁颂。

    宋宜年翘首以盼,等待着梁颂。

    等了足足三个小时,直到北风穿过她的身体,吹凉她的血液。

    她等不到梁颂,也打不通他的电话。

    天边还有烟花间或地绽放着,徒留漫天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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