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了云峰寺已经日落西山,寺中早已经过了晚斋,杜睿派人和主持提前交代,厨房重新开火给他们一行人煮斋饭。

    安置好东西,吃罢了斋饭,杜睿手脚仍发软,便躺回了厢房,想着休息一下便好。

    陈乐荷最爱看寺庙中各种姿态的佛像,来到这里,还不待休息,趁着还不用点灯,霞光铺满寺庙,拉着小莲在寺庙里游览。

    翠峰环绕的古寺,暮鼓声声,幽远回荡,受尘世烟火熏绕,大殿佛像更显古朴,宝象庄严,佛眼仿佛洞悉世间万物,慈悲的凝望着跪拜于他的虔诚信徒。

    她从来不求佛,今日却举起三柱香,一愿远方的父母安康,二愿杜家出入平安,三愿杜睿常健。

    小莲将三柱香插入香炉,这才返回刚刚小师父为她们安排的厢房。

    余姨娘用过斋饭就歇下,明日一早要为老夫人祈福,寺庙为他们收拾出来的厢房都是一样,陈乐荷推门而进,被厢房坑上的人吓了一跳。

    杜睿居然在这里睡着了,她的东西小莲都帮她放置在这里,杜睿身下躺的便是她出门都要带着一起入睡的小锦被。

    这里可以让给杜睿休息,锦被可不能让,她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要将她的小被子拿回来,陈乐荷上前轻轻唤一声:“夫君!”

    男人明显累极,寺庙的木门推开时会发出沉闷的吱呀声都没能吵醒他,陈乐荷这么小声的呼唤着他,男人眉毛都动了一下,翻过身子又睡得深沉,正好对着陈乐荷。

    今日应当是为了爬山而备,杜睿穿了一身玄色束袖衣衫,剑眉斜飞,高鼻薄唇,脸庞线条分明,熟睡中也透着一股雕塑般的凌厉之色。

    陈乐荷也不忍叫醒他,刚刚他翻转身子,只压住锦被一角,她屏住呼吸小心的把锦被慢慢抽出来。

    抱到她的小被子后才松一口气,便示意小莲出去,厢房都是提前交代,现在要去再要一间只怕也不要不得,她今夜就去小莲那里凑合一夜。

    踏出门口又见杜睿身上空空,这里深山空谷可不比在家中,怕他着凉,又轻手轻脚的把旁边带来的被褥拖过来给他盖上。

    刚盖好,杜睿突然睁开双眼,眼中厉光乍现,一手握住陈乐荷搭在被褥上的手腕,怒喝:“你要做什么?”

    杜睿面上露出凶狠神色,抓住她手腕力气大得像要折断她的手骨,这样的杜睿对她像是对一个突然闯进房的贼人。

    惊怕得立即就红了眼眶的陈乐荷哽咽解释:“夫君,我怕你着凉帮你盖上被子。”

    杜睿低头看自己身上衣物完整,又看了看身上被子,听陈乐荷疼得嘶一声,他这才松开手。

    “嗯!”杜睿揭开被子下地,看到房门开着,小莲刚立在门口,听到杜睿的怒喝声,一脸关切的走到陈乐荷身旁。

    “你们今夜便在这歇息。”杜睿看到开着的房门面露愧色,是他想岔了。

    “夫君那你呢?”

    “我去见下主持大师。”

    杜睿走后,小莲关上房门,心疼的帮陈乐荷揉手腕:“姑爷这是抓贼呢,用这么大劲。”

    白皙如脂玉的手腕上一圈红痕高肿,陈乐荷听罢后知后觉,心中一惊。

    “小莲,他为何这么生气,莫不是以为我要做什么?”

    “应当不会吧,小姐给姑爷盖被子不是应该的嘛!”小莲也是第一次见到杜睿发这么大的火,看小姐又要多想连忙安慰:“应当是睡迷糊了,没看清是小姐。”

    陈乐荷摇摇头,小莲没看清,她却看得清,杜睿是在看到是她后才这么盛怒。

    原来还以为杜睿对她也有几分情分,嫁了过来以后才知道是自己多情了,可是嫁也嫁了,总归自己以后做得好一些,让他喜欢。

    怎么也没想到杜睿会对自己是这样厌恶的神色,那日他帮自己摘掉鬓发上落叶还历历在目,她以为杜睿终于接纳她了,原来又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这一想遍体生寒,她还得等多久才能等到杜睿对她的真心,莫不是这一辈子他都这样对她吧。

    就算不能像父亲爱护母亲一样,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夫君会是只因为她的靠近而震怒。

    陈乐荷等小莲睡去后才敢默默流泪,醒后眼睛红肿,忙叫小莲拿了丝帕浸上井水敷眼睛,这要叫余姨娘看到,又得说多少话,她又是个不会说谎的,余姨娘追问怕自己就说了出来。

    陈乐荷出去后发现自己多虑了,余姨娘一大早就去听主持大师讲佛法,她还不曾正经听过,以前随母亲上香时也有大师讲佛法,母亲能坐下静心听大半天,她总是和哥哥在寺庙中闲逛。

    远处可见大殿巍峨,飞檐翘角,是与昨夜天色昏暗所见不同,殿中香烟缭绕,梵音清幽,躁动的心闻见檀香味都安定了几分。

    殿中跪拜了许多信徒,陈乐荷与小莲在沙弥接引下入了偏殿,这里是专门为达官贵人家眷设置,余姨娘跪坐在一旁,陈乐荷见状,也跪坐在边上。

    住持大师在一声声梵音中缓缓念道:“法从缘起…”,陈乐荷小时候最不喜听的声音现在却一字一句的深刻入脑海,她闭上眼睛,一场佛法听罢,睁眼一片清明。

    落到眼底却是玄色衣角,她惊讶抬头,杜睿不知何时跪坐在她身旁,她听得入神了,连他什么时候来都不知道。

    惊讶一闪而逝,再怎么多的喜欢,想起他昨日看自己嫌恶的眼神,她心里就一片酸楚,干脆再闭上眼睛只当不知他在身旁。

    杜老夫人的超度祈福在讲完佛法后开始,连续三日,余姨娘会诵经,陈乐荷听不懂也诵不出,于是便安坐一侧抄写经文。

    要赶在这三日内抄写完,她夜里也不停笔,经文不长,照她日夜不停的抄写,两日就能抄完,她却慢慢一笔一划,只因不想再见到那个让她心酸的男人。

    杜睿这几日直到祖母的超度祈福做好,陈乐荷都没有和他再说过一句话,心里隐约知道是那日吓到了她。

    下午时分法事才做好,杜睿想着明日一早才启程回去,这样不用走夜路,余姨娘惦记着明日就是杜同休沐,想赶回去。

    杜睿看着也有陆续礼佛的人回去,便点头答应,各自回去收拾,陈乐荷也和小莲一起回去厢房,她们没有带多少东西过来,两身换洗衣物,还有她那条从小不离身的锦被,没一会便收拾好了。

    出来的时候,杜睿负手而立,像是背后长了眼睛,陈乐荷一出来便转过身:“姨娘还没好,我们等她一下。”

    陈乐荷还没回应,一声清脆惊喜的“睿哥哥”在身后响起。

    杜睿转身,声音也带了惊喜:“霜晓妹妹!”

    陈乐荷听见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一下,抬眼望去,只见一蜜色衣裙女子,笑容明艳的走过来。

    “睿哥哥是来同杜老夫人祈福的吧,老夫人往极乐之地,睿哥哥不要太难过。”薛霜晓提到老夫人,收起了脸上笑意。

    “祖母她沉疴宿疾,希望她老人家来世无病无灾。”杜睿脸露悲戚之色,不过一瞬又恢复平常:“霜晓妹妹自己一人么?唐师弟呢?”

    薛霜晓所嫁之人便是杜睿师弟唐信然,他们都是薛尚书的得意门生,于是以师兄弟互称。

    “他在后头呢。”薛霜晓话音刚落,唐信然便匆匆而来:“杜师兄!”

    唐信然与杜睿抱拳行礼:“师兄是来同老夫人祈福的吧!”

    “是,师弟你们这…”杜睿没听说过唐家这一两年有何身故的长辈,一般只有给逝的亲人祈福才会来这里。

    “是我父亲要我带师妹来给已故祖父祖母祈福,让他们保佑唐家早日延续香火。”说起这个唐信然有些难为情,父母太心急了,他们不过成亲一个多月。

    “子嗣是大事,伯父思虑周到。”杜睿点点头,不怪唐老爷心急,他们唐家已经五代单传了。

    “这位就是师嫂吧。”唐信然一早就看到杜睿身旁的女子,都说杜睿配了个无才无貌的商家女。

    他一开始看到陈乐荷还不敢确认,这姑娘姿色瑰丽,哪里是无貌,京中要找出与她颜色相当的女子只怕都不够一只手。

    “这是陈乐荷。”杜睿不得不介绍。

    陈乐荷听罢微微屈身行礼:“薛小姐,唐公子。”

    “陈小姐好。”薛霜晓没有回礼过去,她一开始就看到这个女人,没有预料到的丑陋不堪,难怪杜睿会应了这门亲事。

    “你们先忙,我们先回去。”杜睿看到余姨娘已经出来,再说下去天都黑了。

    “睿哥哥,你看天边的乌云,你们不等明日再回去?”薛霜晓指着天际,那里黑压压的乌云。

    “快些赶路应当能赶在大雨来之前下山。”杜睿看这黑云应当也是他们站在山峰看得黑云密布,风一吹说不定他们下山了也就散了。

    “是啊,这若是压到明日才下雨就得多耽误几日了。”余姨娘一心想赶紧回去也出声说道。

    “那师兄路上小心。”唐信然稍微松口气,与杜睿抱拳告别。

    “睿哥哥路上小心。”薛霜晓也亲昵的挥挥手。

    杜睿像往常一样,抬手拂去薛霜晓发鬓上的花瓣:“好,等哪天再去拜访恩师,你们爬了大半天快进去歇息。”

    唐信然牵强的扯了扯嘴角:“让你爬慢一些,你不肯,看看今日刚描的眉都蹭掉了,多谢师兄。”

    杜睿这才发觉自己逾矩了,点了点头,微微朝身后的陈乐荷和余姨娘道:“我们走吧。”

    这一幕落在陈乐荷眼中,最刺眼的还是杜睿眼中的柔情,是她不曾见过的,讽刺的她觉得杜睿对她不一样,现在他也对别的女子做出同样的动作。

    若是以前她还当是别人胡说,现在看到了薛霜晓本人,终于明白杜雪兰为何会一直说她与杜睿是郎才女貌,她眸似含春水,指如玉葱,口若含朱,一颦一笑尽显贵女气派。

    陈乐荷第一次有了被别人比成泥泞的颓败感,自己辛苦努力学的气质仪态,在真正的贵女面前犹如东施效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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