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荷随喜叔去了长平街的院子,院子前面的店铺牌匾也已经高高挂起。

    上面“陈记蜡店”四个字还是如此熟悉,仿佛回到了山蒲城的老家,她们陈记蜡店开遍了每条繁荣的街道。

    她让喜叔在酒楼提前订好酒菜,今日在酒楼一幕让她不愿再踏进去那个地方,更不用说让父母也一起去酒楼里用膳,到时候让店小二打包好了送来。

    与小莲俩人把父母要住的房间再仔细查看了下,看看还缺少什么,忙了大半天,日头还在头顶上,小莲端上茶水:“小姐先喝口茶歇会,老爷夫人应该还没那么快到。”

    陈乐荷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午膳的时候她就没有胃口,身心俱疲,这会听小莲的话,浑身松懈下来,杜睿的话一声声的回响在她耳中,还有那个像是惩罚又像是怜悯的吻。

    小莲要进来给陈乐荷添茶水,看见她斜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最近小姐夜里睡不好,今日又和姑爷吵了一架,小姐没有哭出来,却比哭更让她担忧,心里也希望老爷夫人快点来,好为小姐做主,今日之事明明就和小姐无关。

    小莲拿出小被,将它轻轻披在她身上,连她这个日夜和小姐在一起的人都能看出小姐瘦了不少,老爷夫人这几个月没见,见到了面还不得心疼。

    她蹑手蹑脚的轻掩上房门,自己搬了张小凳,守在房门口,前面店铺还没开张,整个院子清幽,倒不怕有人吵醒了陈乐荷。

    可能是因为父母要来了,又是在自己家中小院,陈乐荷这一眯眼昏天暗地的睡去,隐约听到了外面的人声才睁开了眼。

    天色昏暗,她心里一惊,这么晚了还没启程去接爹娘。

    不由得焦急喊道:“小莲!”

    “小姐,小姐,老爷夫人他们来了。”小莲轻推开门满面笑容。

    陈乐荷着急起身,身上的锦被滑落在地,急走几步,还没出门,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门口出现了两个她日思夜想的人:“爹爹,娘亲!”

    疑心是做梦,直到被抱进一个温暖又熟悉安心的怀抱,陈乐荷这才发现不是做梦,父母是真的来了。

    “小小,你怎么瘦了这么多。”陈乐荷母亲杜英娘抱着女儿上下打量,这才半年不见,女儿竟瘦了这么多,这杜家难道亏待了她。

    女儿长大了,陈远山也很少抱女儿,这会听见妻子这么说,才发觉女儿是真的瘦了许多,以前圆圆的小脸瘦的下巴尖尖,从她出嫁那日就后悔的陈远山这下更后悔了,不该让女儿嫁得这么远。

    “小小可是这里吃食不好?”女儿娇气他最清楚,杜家与陈家的关系,定是不会苛待他的女儿,那只有可能是吃食不合胃口。

    “没有,就是想家想你们了。”陈乐荷擦去泪水,怕父母为她担忧,强扯出一抹笑:“你们还说我清减了,你们不也是,爹娘你们的头发都白了那么多。”

    “老了谁不会白头,你哥哥嫂嫂原本也想一起过来,恰好你嫂子诊出身孕,这才作罢。”杜英娘抚摸着女儿后背,像是她小时候。

    “哥哥要当爹了,我要做姑母了!”陈乐荷听到惊喜的看向母亲,母亲笑着点了点头。

    哥哥陈乐贤娶的是钱掌柜之女,也算是门当户对,新进门的嫂嫂也和哥哥一样疼爱她,陈乐荷得知嫂嫂怀有哥哥血肉自是高兴,驱散了她眼眸中的几分哀愁。

    “你看还跟个孩子似的,对了,睿儿呢?怎么没有跟你在一起。”杜英娘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宠溺笑道。

    “他朝中忙碌,平日里也难得见他。”父母亲舟车劳累,陈乐荷不想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让他们跟着一起烦恼。

    “对了,爹爹娘亲,我定了春杏楼的酒菜,这会应该快好了,你们也尝尝这京中的菜肴!”陈乐荷刚说完,喜叔就在门口请示:“老爷夫人小姐,春杏楼的酒菜已送到!”

    “爹娘,我们先用膳!”陈乐荷一手拉着父亲,一手拉着母亲走向食厅。

    一顿饭在说说笑笑中用完,陈乐荷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吃过饭了,饭毕虽已经天色不早,她仍不想回杜府。

    杜英娘如何不知道女儿的心事:“小小,是不是睿儿他欺负你了!”克制隐忍了大半天的陈乐荷,面对母亲的一针见血的关怀,立马眼泪夺眶而出。

    “那臭小子果真敢!”陈远山气得蹦起来,他视若珍宝的女儿千里迢迢的嫁过来,可不是为了被人磋磨的。

    “来喜,去把那小子找来,今日我便要问清楚,我闺女哪里不好!”陈远山怒不可揭,这半年不知女儿过得是什么日子,和从前无忧无虑的模样判若两人。

    “爹,他没欺负我!”陈乐荷叫住了父亲,杜睿的确没有欺负她,他只是心不在她身上,并不爱她而已。

    “你不要怕,爹能给你做主!”陈远山气极,当时看杜家与陈家两家相交甚久,杜同又是自己当年救过得人,再怎样都不会苛待自己的女儿,女儿也是要嫁出去,这杜睿也是他们看着长大,从小品性好,长大了也不会差到哪里。

    现在看女儿,完全和在家中不一样,憔悴,瘦小,哪一个做父母的看见这样子的孩子能不心痛。

    “夫君他并没有欺负我,是我配不上他。”陈乐荷擦了擦眼泪,她终于明白,有些差距不是她吃了几日苦,受了几日委屈便能追上。

    “胡说什么,我女儿貌美如花,又温柔贤淑,配个皇帝都能配得起!”陈远山气鼓鼓。

    “你是不是喝多了,这可不是我们那小城,当心让人听了去,没你好果子吃,还带累了女儿女婿!”杜英娘恨恨拧了一下丈夫的胳膊。

    “来喜,你去请杜睿来,我要好好问他。”陈远山话刚落地,门口的喜叔的声音响起:“老爷,姑爷的小厮找到了这来,说是遍处找不着姑爷。”

    陈乐荷听罢疑惑站起身:“他不是说还有公务在身?”如今已经是亥时,杜睿一般最晚戌时就会归家,再者有事也会托人去家里说一声。

    “正是,九文和荣威都没有在姑爷身边。”小莲也好奇这么这么大一个人,能去哪里。

    “他们有没有去薛尚书那里寻?”想到今日的事,杜睿应该会亲自登门问罪。

    “我让荣威进来回话。”

    “等一下,还是我亲自去一趟。爹娘,女儿先去找杜睿。”

    “让爹和你一起去。”

    “天色已晚,爹你们赶路了这么多天,刚好好休息一番,薛尚书那里女儿去过,遣个小厮去问倒显得不尊重,从这里回杜府也是顺道。”

    陈乐荷就怕杜睿问罪不成反倒被欺负,那日看薛尚书对杜睿又很亲近,再亲近那个薛文石可是他的亲生儿子,杜睿怎么能比得过。

    况且杜睿今日不像平时,生了那么大的气,恨不得吃了她,这会要是一两句话谈不拢被扣留了打一顿。

    她必须得去,好让薛尚书知道,她是知道杜睿有来过薛府的,不能让他们放人也能震慑一下。

    无论他爱不爱自己,现在他还是自己的夫君,也是为了自己出气才涉险,自己不能坐视不管。

    “让喜叔带两个伙计送你过去!”陈远山还是不放心女儿。

    想到薛文石,陈乐荷没有推托,多几个人在身边总是没错。

    夜深了,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发出踢踏声,在这寂静的夜里特别明显,偶尔遇到有醉酒之人,看见他们这么多人护着一辆马车也避在一旁。

    荣威敲响了薛府大门,禀明来意,看门的家丁也不知杜睿回去了没,薛尚书已经睡下,他要进去回禀。

    等了快要半柱香,那家丁才匆匆而来,说是杜大人就在府中,现在不便回去,有事可以代为通传。

    陈乐荷心里一咯噔,不会真对杜睿用刑吧:“小哥哥请等一下,我乃杜大人的夫人,现下有些事得亲口和他说,能否让他出来一下。”

    家丁明显很为难:“那小的再去禀报一下。”

    这次家丁很快回来:“小姐说了,杜大人现在不得空,夫人若有事请进去亲自和杜大人说。”

    陈乐荷心里的惊疑愈盛,她吩咐荣威和趁陈记两个伙计:“小莲和喜叔和我进去,半柱香后我们还没出来,荣威你就回府请老爷,你们去找我爹。”

    “是。”几人异口同声答应。

    陈乐荷安排妥当后在家丁指引下绕过假山游栏,灯笼昏暗下也能看出这不是去前院会客的地方。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回夫人,杜大人在小姐院子里。”

    此话一出,陈乐荷脚下一个趔趄,好在小莲及时扶住了她。

    她隐约知道进去会看见什么,想掉头出去,不看见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脚步却沉重的一步一步跟上前,她又想知道是不是如她所想。

    三人轻轻跟在家丁后面,到了一处房门,家丁指着门说道:“夫人,杜大人就在里面。”

    “夫君,你在不在?”门只是半掩,能依稀看见里面有人,她轻轻问了一句,没有人回应,有女子的哭声。

    陈乐荷伸出手要去推,又怕看到自己不想看的,深呼一口气,今日能骗得了自己,明日又该如何,她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入目果然如她所猜,薛霜晓从后背抱住杜睿,杜睿没有甩开她,薛霜晓又说又哭,门被推开,杜睿正想松一口气,终于有人来了,就看见满脸惊讶又悲伤的妻子。

    杜睿忙把薛霜晓缠绕在他身上的双手掰下:“霜晓和唐师弟吵架了,自己喝多了,我送她回房,我们什么也没有。”

    “睿哥哥,你现在说,你要我还是她!”薛霜晓被杜睿甩开,撞到桌子,看见桌子上做针线的剪刀,她眸中精光一闪,抄起剪刀顶住自己脖子哭喊道。

    “霜晓你做什么,快把剪刀放下。”杜睿回头一看颤着声音说道。

    “我后悔了,我应该在你要成亲前就把你抢回来的,而不是为了赌气去嫁给别人,我现在就和唐信然合离,你把她休了好不好?”

    薛霜晓借着几分薄醉,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感觉杜睿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那个传闻中的商贾之女在还没见到人时她不以为然,见到了人,她实在骗不了自己,除了出身,那个女人什么都比自己好,她怕杜睿真的有一天会对她动心。

    今日就是天赐良机,她等了好久才等到这么一个合适的机会,放了这个女人进来让她好好看看,杜睿心里有没有她。

    “你先放下剪刀!”杜睿面沉如水,本来还焦急担忧,听到薛霜晓这些话冷静下来。

    “我不是在说笑,你答不答应!”薛霜晓眼中狠光一闪,用力把剪刀往前一送,鲜血顺着白皙的肌肤流下,在烛火下分外触目惊心。

    “不,我答应!”杜睿嘶喊一声,趁薛霜晓吃痛之时夺下她手中剪刀:“你做什么这么傻,快来人,快去请大夫。”

    “你答应是不是,你没有骗我对不对,睿哥哥我不能没有你。”薛霜晓感觉不到痛,只抱着杜睿不撒手。

    “你不要说话,大夫很快就来,你听我的,不要乱动,我答应你,不离开!”杜睿伸手要去捂住薛霜晓脖子上的伤口。

    血从他指缝中蔓延开来,他如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顺着身下气息越来越弱的女子,她说什么就应什么。

    薛府常住有大夫,丫鬟们看到这样惊险的一幕,告知薛尚书的跑去请郎中的,刚刚还宁静的薛府一片鸡飞狗跳。

    陈乐荷感觉自己真的多余,看了一出这么郎有情妾有意的戏。

    杜睿竭斯底里的呼喊救人,那样焦急和不安,紧抱着薛霜晓的双手,只有心爱之人才会让他如此失态吧。

    原来自己真的是多余的,她就是那个棒,棒打鸳鸯。

    自己还担心杜睿受到伤害,瞧薛家大小姐对他这般用情至深,倒是自己想得太多,她能为杜睿去死。

    陈乐荷自知自己比不过,她还有爹娘兄长,没办法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夫君去寻死。

    她自嘲的笑了笑,朝地上还拥抱的俩人说道:“我也答应!”

    这一瞬间,她终于明白心死,转身离去,身后的杜睿朝她喊道:“陈乐荷!”

    陈乐荷顿了顿后脚步坚决的离开,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听见他叫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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