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睿写了放妻书,心里空落落的,失魂落魄的走出陈府,回头望一眼,府门前鎏金陈府两字富贵大气,晃得他眼睛刺疼。

    从此飞鸟与鱼不同路,他像是失去了浑身力气一样,眼一黑从马上倒了下来。

    “公子,公子!”九文吓得快要哭出声。

    好在杜睿很快醒转:“这两日没睡好,扶我起来,我们走吧。”

    “公子,要不然我们先在这里住一夜,你已经两夜没有合眼了。”九文慢慢扶起他,无不担忧的说。

    “不必了,县衙还有要事,走吧!”

    一阵寒风吹过,天上飘下点点雪花,下雪了,冬天来了。

    怕受了寒,陈乐荷屋子里早就烧了碳,揭开门帘,屋子里温暖如春,靠在床头的女子双目无神,如同魂魄出窍望着床幔一动也不动。

    看见女儿这样,杜英娘刚擦干的泪水又落了下来:“孩子,你别这样吓娘,你若难过就哭出来。”

    “娘,我睡了多久了?”

    “一日一夜了,我让厨房给你熬了粥,小莲,你快去端来。”

    陈乐荷吃了半碗粥,被掏空的身子才感觉活了过来,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阵的心痛,她现在都不敢去触碰小腹,那个地方曾经有个小心跳与她同在。

    “我同杜睿说了,他也愿意合离,你好好把身子养好,再也不必受他家的一丝委屈。”杜英娘帮女儿擦了擦嘴角,又帮她把枕头放下,扶着她慢慢躺下。

    以前一言一行就能牵动自己的男人,现在他不管做什么好像都和自己无关,陈乐荷阖上眼睛,身心疲惫。

    “你多睡会,有什么不舒服就和娘说。”

    看着女儿再次入睡,杜英娘才和丈夫出来,门口站着的陈乐贤一脸担忧。

    “她刚睡下,别去吵醒你妹妹,走吧!”陈远山挥了挥手,小院又恢复了宁静。

    杜睿回去后隔日果然让九文送来了放妻书,陈远山默默收了起来,叫来了儿子。

    “如今杜睿不再是陈家女婿,他若要回京,只怕这水渠就难建成,你先把手头生意放下,去看看怎么找人建水渠。”

    “是,爹。”

    “还有,让你媳妇少去小小那里,唉!”

    “这个我明白,爹你放心,你也别太担忧,妹妹的身子养好了,日后我们一家人一起。”

    陈乐贤启程去水渠源头,陈远山送走他后,转身去了陈记蜡店,实在不行他就舍了这般家业,只要能让山浦城百姓喝上水。

    日子如白驹过隙,下了几场雪后,陈乐荷也能下地了,只是她一天总是窝在窗前矮榻上,看外面大雪纷飞,一看便是一天。

    小莲看着心疼,和杜英娘说了,这天寒地冻也没地方可以让她去散心,倒是陈远山说道:“她从小就爱看那些雕龙画凤的手艺,过几日暖和些让她和我去铺子里走动走动,新来了几个刻画的师傅,看她喜欢什么,可以刻给她解闷。”

    暂时也只能这样,和她岁数一般的姑娘都出嫁了,不是有了孩儿就是在孕中,让她看见又得勾起伤心事,去铺子里,有人气带带,兴许就不会这么沉闷。

    大雪初停,陈乐荷不忍心年迈的父母为自己担忧,虽然不想动弹,还是听了父亲的主意,陪着他去陈记铺子。

    一路上走走停停,半柱香就能到的路被积雪覆盖,等他们到了的时候,铺子里的伙计也已经在干活了。

    陈乐荷为了不让父亲担心,装着颇有兴致,不一会,便有人来请陈远山。他要出去再三叮嘱女儿:“逛累了便去爹那小屋喝茶!”

    “知道了,爹,你先去忙!”这是她来过不知多少次的地方,又不是第一次来,也不再是曾经那个小女孩了。

    “好,你想要什么和老张说!”被称作老张的憨厚汉子忙应是。

    “知道了,爹你越来越啰嗦了。”

    送走了陈远山,陈乐荷看着以前最喜欢的雕蜡也兴致不大,这里热火朝天的干活和她心死的寂静冲突太大,仿佛是两个世界。

    走不了几步,便对跟着她的张叔说道:“张叔,你自己去忙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那好,小姐有何需要叫我一声。”张叔这才搓搓手去忙活自己的事。

    陈乐荷逛着各式各样的蜡雕,却看到了一对喜烛前驻足,两条有她手臂粗的红烛被雕成镂空的两个囍字,她曾记得,她成亲那夜,燃着的就是这样一对喜烛,她看着它们慢慢燃成一堆烛泪,该来的新郎却久久不现身。

    “陈小姐?”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陈乐荷惊讶得转身一看,男子面带欣喜,身形高大,浓眉大眼,她一时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陈小姐,不记得我了,我是王蕴和。”男子高兴得止不住嘴角上扬。

    “你是王夫人家的小公子,王二爷?”陈乐荷这才记起来王夫人上次还送了她两个橘子,这个王家小哥哥和父亲有生意来往,他们小时候也见过,不过那时候他矮矮胖胖,居然变成了这样,和小时候不一样,难怪她一时认不出。

    “什么二爷小爷,听我母亲说你…王蕴和把那句合离吞下肚,看她面带愁容,应当还没有释怀,不该再提起她的伤心事。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他们两人小时候都是白白胖胖,经常被大人们说笑般的凑了一起。

    他原也以为他们会是一对,谁知她会突然和京城里的大官定了亲,他想对她说出一声心意都不敢,好不容易听母亲说她回家了,他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他能来见她一面的机会。

    “有吗,王二爷是来找我爹的吗,他去了前面,我去叫他!”陈乐荷和王藴和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不怎么熟稔,有些尴尬。

    “不急,待会我去找他,也不是什么急事。”王藴和舍不得就这样离开,转头看了看周围,目光落在陈乐荷刚刚盯着看的喜烛上。

    “对了,陈小姐,我这几日想着既然蜡烛能雕成囍字,那便能雕刻成其他形状的,我还想加点桂花玫瑰花,这样燃起来有花香味。”

    陈乐荷听罢震惊的看向王藴和,这也是她曾想过的,没想到有第二个人和她想到一起。

    “我曾经也这般想过。”可惜那时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她只牵挂着杜睿的一举一动。

    “这倒巧了,是不是说明我们这样的想法大有可为。”王藴和露出笑容,眼中带光的望着比他矮了一头的女子。

    “应当是,待会我去和父亲说下。”陈乐荷毕竟不是未出阁的姑娘,王藴和热烈莫眼神叫她大概猜出了他的心意,以前两家大人坐一起曾打趣过他们。

    “我这里画了几样,陈小姐若不介意能否帮我看看!”王藴和掏出怀里画纸,有备而来。

    陈乐荷本想离开的脚步,听到他的话顿住,接过他的画纸,摊开后一看惊为天人:“天呐,这是你画的?”

    栩栩如生的画眉,还有一跃而起的小兔,这些雕刻成蜡烛不知会迷倒多少贵女。

    “小姐缪赞,不过这样雕出来只怕耗费人力,这蜡烛本来就是平常之物,太过昂贵了怕没人要。”他们的虫蜡就算是雕成龙凤也只是燃烧掉,达官贵人兴许还会新奇买一两件,最重要的还是老百姓也能用的起。

    “陈小姐所言极是,所以王某是想让能人雕个模子,咱们的蜡化了倒上去。”

    “对,我怎么没有想到,你这个主意好。”

    不知不觉陈乐荷与王藴和谈了许久,陈远山回来见到女儿难得露出笑颜,也笑呵呵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陈叔叔好。”王藴和忙行礼后解释道:“原本是想和陈叔叔说说日后的蜡该如何做,没成想在这里遇到了荷妹妹。”

    “是啊,爹,藴和哥哥想得法子真好,你看这是他绘画的。”陈乐荷把画纸递给父亲看,连带着说出这蜡模的事。

    陈远山听罢对着王藴和点头:“难怪世人都说王家小公子是经商奇才,我活了半大辈子也想不到这样的法子。”

    “陈叔叔过奖了,不过是小侄一时兴起的想法,还要倚仗陈记的能工巧匠。”

    “来,快进屋,我们喝茶慢慢说!”

    “瞧我,大半天了倒忘了请你进去喝茶。”陈乐荷露出愧疚之色。

    “不会不会。”王藴和难掩心中喜悦,女子眉目如画,是他怎么也描绘不出的柔美。

    等他们父女回去时,陈乐荷嘴角微扬,商议好了让陈乐荷和王藴和画出模图,再由陈记蜡店的师傅制出模子。

    陈乐荷只觉身上的力气又回来了,她一路上和父亲说着可能会被人钟爱的形状,鸟啊花,陈远山不断笑着点头。

    他那个爱笑的姑娘好像回来了!

    杜英娘一直等他们回来,还没见人就听见女儿的笑声,她诧异的看着进来的父女。

    “什么事这么高兴?”

    “娘,我去更衣后再和你说。”陈乐荷走了大半日,身上都是尘土。

    “这是怎么回事?出去了捡到宝了?”杜英娘看女儿进屋后问丈夫。

    “差不多是,你怎么站这里,风大,别吹了冷风又该头疼了。”陈远山摸着妻子冰冷的手。

    “唉,那孩子又托人送了礼来,我刚送走人。”

    “先别和女儿说,她今日难得这么开心。”

    “睿儿病了,说是劳累过度,也不知严不严重,自己病了还每日让人送东西过来,这些东西该怎么办?”

    “找个地方放起来,合适的时候再和她说,病了?应当是挖水渠的事,我让小乐待会没事去看看他。”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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