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勾连南北,一贯繁忙。

    目之所及,前面河道上来往的大小船只,便不下十五六艘。

    林黛玉紧跟雪雁出得舱来,王嬷嬷指着前方的河面,朗笑道:“姑娘快瞧,野猪被他们赶的凫了水了,看样子是要过河哩。”

    林黛玉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见前面四五十丈外的河面上,那头野猪已经离岸下水有丈许的距离了。

    再看岸上,两只大黄狗站在水边哼叫狂吠不止,几个打猎的少年更是骑着马来回吼喝,箭矢时不时的飞出去,但都没有命中野猪。

    虽然隔着老远,听不清他们在嚷说些什么东西,但从他们在干岸上策马来回跑动的情势来看,无非就是眼下也没有办法了。

    林黛玉见状,抿嘴轻笑道:“刚才我听见那个穿月白洒金箭袖的人,嚷着同伴要把野猪往水里赶,如今看样子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王嬷嬷闻言也笑道:“这帮小崽子铁定不知道野猪会凫水,不然哪会蠢到往水里赶呢。这下他们费了半天劲,算是白费喽。”

    林黛玉没有接话,但听王嬷嬷又说:“那俩大狗看起来跟那帮小崽子主人一样,都是蠢笨到家了。狗不敢下水,一定是这帮人没调教过得,不然的话。站干岸上两条狗咬不过野猪,但是在水里,狗的水性可比猪要好的多呢。”

    林黛玉闻言投来讶异的目光:“狗也识水性的吗?”

    “那是自然,常言道:猪凫江,狗凫海。猪狗天生就会凫水,而且狗的水性更好。在我们乡下,许多人都会一种“狗刨水”,就是仿照狗凫水来的。”

    林黛玉露出了然的神色,再看向河面时,那野猪已经快凫到这边的航道了。

    而此时外面早已经热闹起来,喧嚣起哄者有之,怪声恫吓野猪者有之。

    显然刚才那帮人打猎的动静早已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如今野猪凫水过河更是引来围观。

    “噗通。。”

    一声重物砸破水面的闷响传来,只见前面一艘漕船正好行至水道,挡住了野猪的道。

    那野猪调转头就逆着漕船往后渡来。

    漕船上有人想捞这头野猪,当下扔出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重物,就朝野猪砸去。

    不曾想离这么近也没有丢中,溅起一大团的水花。

    见有人竟然想劫自己的猎物,岸上那几个少年可不乐意了,尽管他们此时也拿野猪没办法。

    少年中当即就有人惊怒呵斥:“ 兀那船上的人,你们有几个胆子,敢砸我的猎物?”

    漕船上的人也颇为强势,喊道:“小娃儿好大口气,这野猪额头上可没有刻你们的名字,如何算你们的猎物?”

    说罢,示威一般,竟又扔出一个绳套,朝着野猪当头罩落。

    然而,这头野猪当真不简单,脖子一欠,竟又躲了过去。

    “放你娘的屁,你敢骂我们?有本事靠岸来,小爷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说话的是少年中一个穿石青缎面文武袖的少年,林黛玉记得前面那月白箭袖的少年喊彪子石彪的就是他。

    “跟他废什么话,看箭就是、、、、”

    又一声低喝,但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少年,拉弓就对着漕船上射去。

    “老牛不可、、、”

    “嗖”

    伴随羽箭破空声响过,那漕船上顿时沸腾起来,有人大叫道;“射到人了,有人受伤了、、、快靠岸,今儿非要拉他们见官不可。”

    那漕船上一下涌出七八个穿漕服的人来,七嘴八舌就在船头叫骂。

    那个被称作老牛的魁梧少年神色轻蔑冷哂笑道。

    “哼,见官?不怕告诉你,小爷我今年十五岁,前十四年生辰都是在京兆府衙门的后堂里过得。今年嘛、、、、嘿嘿、、、、还差三俩月。”

    “漫说射伤了你们,就是今儿一箭射死了那个狗东西,信不信小爷连官司都不吃。识相的夹着尾巴靠岸下船给小爷们赔个不是,不识相的,你们尽管去告。区区漕运衙门下属的一条小喽啰,还敢跟爷们儿叫狠,不识抬举。”

    这少年喊话极为倨傲,任谁都听得出来,这少年来历不俗,显然跟京兆府尹瓜葛甚大。

    那漕船确实隶属漕运衙门底下的官船,只是船上这些都是些最底层的漕船船役,跟普通船夫没多大区别,只不过一个民船船夫,一个官船船夫而已。

    京兆府尹那是什么等级的大官儿啊,只怕他们的最顶头上司漕运总督也未必相如。

    漕船上的人听得少年喊话,一时也被慑住,面面相觑起来,竟短暂沉默下来。

    任谁也知道如果眼前这几个华服少年真的是京城大官儿的子孙,谁都开罪不起。

    林黛玉座船离得并不远,且她的男女船只一直在前进,听他们说话的功夫,林黛玉座船与前面漕船也只有二十几丈的距离了。

    “这些人果然都是京都世家大族子弟,只是未免太过仗势欺人了吧。”

    前前后后林黛玉都看得清楚,野猪固然是那些少年的围猎猎物,但是并未得手,眼下更是脱出他们的掌控。按理来说,谁先猎的,就算谁的。

    如今那漕船上的人也只是语带双关的暗讽两句,竟被这些人拿箭射伤。不可谓不暴虐,是以林黛玉忍不住暗自不忿。

    就在这时,那漕船上有人喊话道:“不管你是谁,无故伤人,总要不得。今儿我们赶着进京交押,懒得和你们小孩子计较,他日莫让我们再碰到,不然要你们好看。”

    说罢竟是罢了手,全都回了船里。

    “吆嗬,一群怂货,小爷只道你们多大的能耐呢?放两句狠话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说罢又是“嗖嗖”两支羽箭直射漕船中桅帆布上。

    “得了老牛,箭都不够用了,浪费他们身上多划不来。”

    那个穿月白洒金箭袖的少年劝阻道:“可惜了,这季节要是能猎一头野猪也算收获不菲了,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哎你们看,那野猪快要到那条船了,让那条船上的人把野猪给我们赶过来?”

    “哎、、、那条船上的人,帮我们把前面这个野猪用篙撵过来、、、”

    那边少年中有人咋呼的朝林黛玉这边喊叫起来。

    而此时那漕船已经和野猪擦身而过,正巧就在林黛玉座船前方。

    林黛玉本就对这些纨绔子弟嗤之以鼻,听到他们的喊话,娇哼一声:“嬷嬷,咱们回舱里去。”|

    说罢却是理都不理岸上那些人,径自带着王嬷嬷和雪雁一道回到了舱里。

    然而这时,原本跟在她座船后面的另一只同行的船却船头从右边加速上来,船头立着一人手握撑船的竹篙,连连击水拍打,口中呵斥连连,试图恫吓那野猪转向。

    林黛玉有些讶异,因为那持篙之人,赫然是自己的授业师傅贾雨村。

    和师傅贾雨村一齐站在船头拍手恫吓的,还有这次来扬州的管事周瑞。

    “健哥儿,是我周瑞、、、”

    林黛玉和王嬷嬷听得面面相觑,他们竟然认识?

    那个被周瑞唤作“健哥儿”的,便是先前那个身穿月白洒金边儿箭袖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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