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灵魂离体。

    这是她自穿书以来,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而她却仿佛被定格住了,背靠在石壁上退无可退,也没甚么本能的反应能帮她躲过冰雪女神的杀招。

    时间仿佛被凝固,她看见雪亮剑锋已经到了自己眼前。

    然后便在里自己仅有几毫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不,不是她收手了——

    是时间真的被凝固了,伊莎贝娜没法动弹,奥菲莉嘉也无法动弹,冰雪女神的眼里分明还是方才怒火滔天的厉色。

    伊莎贝娜心里一动,再次认出了这是谁的招数。

    啊,瓜来了。

    那位宇宙第一烂黄瓜,武器是永恒之枪的创世神安德列斯,司掌权利和万物,而万物中就包含时间。

    他来干什么?

    旁观两个女神为自己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么?

    还是说心疼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所以才阻止奥菲莉嘉杀她?

    伊莎贝娜觉得有些好笑,但她实在并非这荒诞剧本里的苦主本人,她不仅没兴趣和别人抢男人,而且也并不想莫名其妙在这儿生个孩子。

    不过她倒是有点好奇,这位据传睡遍天下无敌手的烂黄瓜,到底是长了个什么样的祸国殃民脸。

    然而时间凝滞这招过后,安德列斯并没有露面,而是在山洞里刮起了一阵飓风。

    嚯!空穴来风嘛这不是。

    伊莎贝娜饶有兴趣地观赏着风将地面上的沙尘卷起,然后是石块,最后是自己和奥菲莉嘉两人。

    创世神作为众神之王,其神力无可估量,也无可抵抗。

    伊莎贝娜索性闭上了险些吹进沙子的眼睛,任由这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自己带走。

    随便吧,随便去哪,总之别再遇到那脾气火爆的奥菲莉嘉了。

    她很乐观地在自己心中许愿,耳畔风声呼啸,却并不刺耳,吹在耳边和脸颊,倒像是情人温柔的抚摸。

    不愧是风月老手,连劝个架都要顺带撩人。

    她腹诽道。

    ......

    飓风终于停下时,伊莎贝娜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仍然身处雪原之中,避风的山洞不见了,想刀人的奥菲莉嘉也不见了。

    她又变成了皑皑白雪中孤独前行的人。

    哦,或许并不孤独,肚子里还有个小崽子呢。

    “喂,小犊子,”她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小腹,然后等了片刻,胎儿没有给她任何回应,于是她兀自说道,“你说说看,我下一步该去哪儿?我该怎么办呢?”

    还没成人形的小宝宝不会回答她的问题,她叹了口气,决定还是暂时闭嘴,免得让人看见了、以为自己是个疯婆子。

    她很擅长随遇而安,若非如此,留学生涯其实是会相当痛苦的——本就不是自己熟悉的社会文化环境,又要学陌生的宗教和神学体系。

    所以她是个乐观的人,不仅差点熬到头了,而且还谈了个八国混血的暖男。

    至于被莫名其妙拉近了这里,嗐,她就当是复习一下北欧神话了,而且还是身临其境的学习,等回去之后她就能出师了。

    她在脑海中寻找关于布里斯托尔冰河的相关记载——理论上这里应当是她的母亲帕特丽娅独自抚养她长大的地方。

    帕特丽娅是爱神,没有什么战斗技能,她只会给所到之处、所遇之人,施予爱和温暖。她这辈子只害过一个人,就是险些吞吃掉伊莎贝娜的弗洛伊德。

    帕特丽娅后来结局如何了?

    她不记得了,但似乎应该还在布里斯托尔冰河,帕特丽娅不会回与弗洛伊德成婚之地安纳西湖。

    伊莎贝娜拖着沉重的步子在雪地里行走,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并没有感觉到刺骨的寒冷,仅仅只是脚下有点凉而已。

    这里似乎才是她真正的居所,而上次醒来时的冰天雪地,则是被冰雪女神施过法的地方。

    唔,在这里感觉舒服多了。

    她试着在心中召唤孔雀,但念了几遍也没有见到孔雀的影子。

    她又试着召唤布谷鸟,但却连最轻微的鸟啼声都没有听见。

    还有石榴和百合,就更没影了。

    她回往来时路,却发现自己的脚印已经全部被雪重新覆盖,完全看不出来了,和前方的雪原没有任何区别。

    啊,她好像被囚禁在这里了。

    ......

    在北欧神话体系中,伊莎贝娜是个善妒的人,起初热恋之时还能因为这份妒而显得格外娇宠,然而时间一久,安德列斯便厌了,最后不胜其扰,转头和奥菲莉嘉旧情复燃。

    后来在奥菲莉嘉的挑拨下,安德列斯亲手将伊莎贝娜打回布里斯托尔冰河囚禁,还不允许她在大地上分娩,并命令大地诸神禁止为她提供帮助。

    这段描述应该正好对应了她现在的遭遇,只是安德列斯还没有宣布不允许她在大地上分娩的事,可能是因为她还没有临盆吧,到时候就知道了。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关于未来将要经历的种种磨难。

    她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低声说:“喂,小屁孩,准备好和你母上大人一起逃难了么?”

    没有应答。

    她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继续道:“是这样,先说好,我不想伤及无辜,等你生下来了,要是个可爱听话的小团子,那我就养在身边,要是个日天日地的小混蛋,那我就把你丢在这雪原里自生自灭。”

    这句话貌似有些威慑力,她感觉肚子里确实有点动静,像石子扔进湖面,激起一阵涟漪后又恢复了平静。

    天神的身体不用进食,也不会感到饥饿,所以这应当不是肚子饿了的咕咕响动。

    所以是胎动了?

    应该不会,正常胎动应该在怀孕十六到二十周开始出现,那个时候早该显怀了,而她肚子分明是平坦的。

    那就是小家伙和自己的心灵感应吧,她如是想。

    ......

    经过她长途跋涉中观察到的,布里斯托尔冰河没有昼夜之分,这里一直是白天,如果她此时还是普通人的话,只怕该得雪盲症了。

    感谢神学,讨厌物理学。

    由于没有昼夜,时间的概念就会被模糊化,不知今夕何夕。

    于是她想将曾经习惯的计时法套用进来,假定自己每走一百步对应时间是一分钟,六千步就是一小时,十四万四千步就是一天。

    每过一天,她就在自己的手腕上系一根头发,这是效仿鲁滨逊前辈的做法。

    她曾听自己学医的朋友讲过预产期的推算——在末次月经日期的基础上,年加一、月减三、日加七,得到的就是预产期了。

    由于她是突然意外穿进来的,并不知道准确的末次月经日期,但她醒来时是衣衫不整地躺在安德列斯的床上,大概率还“侍寝”过,所以当时距离这具身体的末次月经时间,应当间隔不超过三个月。

    唔,那就按一个半月来算吧,取中间值嘛。

    所以她的预产期大概是......腕上的头发攒够二百三十七根的时候。

    时间流逝,她的肚子从平坦变得隆起,她腕上的头发越积越多,她将每十根束成一股、每三股编成一条手链。

    得益于天神之躯,她并不觉得自己在孕晚期的步速有任何减慢。

    她不需要睡觉,也不能睡觉,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以防自己眼睛一闭就被人抹了脖子,那就再也睁不开了——哦,主要是怕被奥菲莉嘉抹脖子。

    或许还有在奥菲莉嘉之前的五位情人,但那都不重要了,因为现在和安德列斯旧情复燃的是奥菲莉嘉,她会平等地迫害每一个情敌和潜在情敌。

    话说回来,这不正是伊莎贝娜与安德列斯热恋期间,伊莎贝娜的作风么?可见没有什么爱不爱、妒不妒的,孰是孰非全靠安德列斯一人主观评判,这根黄瓜真是烂透了。

    ......

    银白色的手链缚在伊莎贝娜细瘦的腕骨上,积累到八根的时候,她已经需要用手扶着后腰才能按照之前的步速走路了。

    正是此时,这无边雪原的封禁终于被打破。

    飓风骤雨裹挟着暴戾的电闪雷鸣,开天辟地似的撕开了布里斯托尔冰河上方的天空。

    伊莎贝娜倏地抬眸向上看,便在那天幕的裂口处,看见了一个极为高大挺拔的身影——他穿着与寝殿装饰风格类似的黄金战甲,甲胄在天光下熠熠生辉,他手中握着的是曾经荡平宇宙叛乱的永恒之枪,长枪锋芒难当、锐利无比、所向披靡。

    毫无疑问,那是安德列斯。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属于众神之王的雷霆威压,那传说中守护山河大地的永恒之枪,正指着于雪原中仰视着他的伊莎贝娜。

    伊莎贝娜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眼中毫无意外之色。

    他来履行他对奥菲莉嘉的承诺了——不允许伊莎贝娜在大地上分娩。

    伊莎贝娜望着那身影,半晌后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甚至连见惯了战场杀伐的安德列斯都皱起了眉。

    “你笑什么?”安德列斯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听起来倒真象那么回事,毕竟是传说中的众神之王,言语间便能觉出一种睥睨众生的高度。

    伊莎贝娜终于停了下来,缓了两口气,直言道:“我笑你啊,尊贵的创世神陛下,你冲冠一怒为红颜,听起来是多么伟大的爱情传奇——可惜那红颜是真在乎你,却没想过,一个忍心对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下手的父亲,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她想要的专一的爱人。”

    安德列斯抿唇不语,伊莎贝娜这才在雷电间隙中看清了他的五官。

    嚯!果然祸国殃民。

    难怪能在情场叱咤风云,这样貌,真绝了。

    不过确实是个渣男烂黄瓜,实锤了。

    就在她腹诽安德列斯的时候,对方果然等得不耐烦了,长枪一挽,挥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灼目的电光顺着着弧线向伊莎贝娜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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