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怎么都不舒服。

    校长啰里啰唆的讲话之后,这场大会终于结束,人群熙熙攘攘地缓慢往外挪动的时候,叶书桉的目光一直忍不住追随着许槐清的背影,一个人走路时他的走路速度并不太慢,只不过总是低着头,一副颓靡的样子。

    明明没什么可垂头丧气的。

    紧接着有人追上了他的脚步,兴许是叫了几声名字没应答,于是伸手扯住他的衣袖。

    被吓了一跳之后便是丝毫不会拒绝人的表情,慢下脚步和身旁的人并肩走着。

    冷却,冷却个鬼,光是看着就感觉这裹在皮肤上的温度愈加滚烫。

    “叶书桉!”

    循声望过去,周洲衍几步跑过来,顶着头每一根都胡乱翘的头发笑得开心,“今天有人过生日,他们要去新开的商场玩,一起去吧?我查过了那里有你喜欢吃的东西,还有很多游戏机,不会无聊的。”

    不巧,今天正好是周三,再一个,正常情况下叶书桉也不怎么爱和周洲衍的朋友打交道,所以随口拒绝之后他也并没有多问,只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粘了一路,说着些没什么意义的口水话。

    KTV的无聊工作实在让人困倦,叶书桉打了个哈欠,从习题册里抬起头来,看到了尽量降低存在感坐在大厅角落的许槐清,自从那次对话之后,空闲时他便不再在与同事较远的地方呆着了,而是频繁地来到大厅。

    其实叶书桉很想告诉他,就算寻了个角落小心翼翼地藏着,在这没什么遮挡物的宽阔大厅他简直就是与聚集在一起的同事相比格格不入的存在,更别说那些同事的八卦闲谈中已经有不少关于他的讥讽话语了,一会说他是不是想多招揽顾客,一会说他以前装清高不乐意搭理人,现在是不是想融入他们了,总之,他已经被定义为可怜又可笑的谈资了。

    还有二十分钟下班的时候作业写的差不多了,叶书桉支着脑袋无聊地盯着电脑屏幕的摄像头,想着再过十分钟就走,她今天异常疲惫,沉重的倦意不停地席卷过来,可下一秒屏幕出现的人就使她的困意消散了大半。

    她忘记了周洲衍也是这的常客。

    最先进来的是李温月,但还未来及帮忙打掩护,紧跟着进来的周洲衍便一眼穿过重重伪装认出了叶书桉,他绝不是什么会隐藏情绪的人,本就郁郁寡欢的面容直接转变为无法抑制的愤怒,两步跨过来,胳膊撑在柜台上俯视着叶书桉。

    “这就是你说的和杨沫喻在一起学习?”

    在叶书桉与周洲衍的争吵之中,她通常不是会害怕的那个,即便理亏的是自己,她也不怎么会服软道歉,更多的时候,在争吵即将爆发的时候,她所感知到的想法就是这会是一个很难摆脱的麻烦。

    现在也是如此,她只平静地开口,“出去说。”

    在店里发生争执不仅有些沦为笑柄的可能,更有暴露身份的风险,叶书桉不想让自己这么久的努力毁于一旦。

    周洲衍只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门,两人走到了KTV旁边大约两三百米处便利店旁的小巷,昏暗,无人在意,很适合谈些什么。

    当然,显然不是心平气和的谈话就是了。

    “我说你怎么突然这么频繁地和杨沫喻一起学习了,明明你以前最讨厌和别人一起学习,原来是为了来这?”

    周洲衍的怒气实在旺盛,几乎无法控制地就开始指责她,说到无语处露出了点讥讽的笑,“叶书桉,你是缺钱还是缺什么啊?到这打工,真是稀奇,你什么时候能受得了这些了?”

    “那个姓许的,好搞笑的一个人,被打从来不会还手,怂包一个,你是不是没见过他那可怜样,要不要哪天让你看看,你这么上心的人是个什么可笑样。”

    叶书桉原本准备敷衍一下草草了事的心情在听到周洲衍这口不择言的话语的时候瞬间变成了因对说出这些话的人不可置信的厌恶感。

    怒火一下被点燃,“周洲衍,你最好好好说话,你要知道,你没资格管我。”

    “我没资格,我是没资格。”周洲衍情绪更为激动了,他像个被关在瓶中找不到出口的飞虫,无意义地快速来回走了几步,然后一脚踢在墙边放置的垃圾桶上,“凭什么啊叶书桉,他凭什么啊?他凭什么你这么做啊?”

    “我比他先认识你,我们一起上小学、初中、高中,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不是吗?他又算什么啊?一个躲在角落、一辈子都该低着头,像个过街老鼠一样生活的人,又做对了什么?我不想更不会和他分享你。”

    两人太过相像,结果就是从不会从对方的错误之中反思自己,反而依旧能挑出那也存在于自身的刺来,他们此刻就像两头怒气冲冲争夺领地的狮子,都丝毫不愿意退让,更不愿意落一分下风,目的只是为了不停地刺伤对方,实际上双方用来攻击的、自认为掌握的对方的弱点又何尝不是自己的。

    “分享?”叶书桉捕捉到这个字眼,也忍不住笑了,“周洲衍,我们是朋友,如果你想我们一辈子都会是朋友,但是什么时候我成为可以用分享来形容的东西了?”

    周洲衍眼睛通红,向前逼近一步,手死死扣住叶书桉的手腕,“那你的选择呢?我就是讨厌他,觉得他恶心,如果你选他,那我们就再也不是朋友,我也会恨你的叶书桉,我会讨厌你一辈子。”

    叶书桉没挣扎,事实上,十几年的相知相熟,这种亲密到有些过界的距离她毫无不适感,即便心里莫名堵着些什么,她仍是不退让地回看过去,看着这张自己无比熟悉的脸,吐字十分清晰地,“我不需要选择,如果非要一个结果,事实就是我既不会放弃和你做朋友也不会听你的不和许槐清来往,所以,该做选择的是你。”

    “周洲衍,别总把问题抛给我,然后制造出一个造成这一切结果的人是我的结论,我不背这锅,听明白了吗?”

    两人的距离极近,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吐息,可暧昧的举止和距离也盖不住这悲凉感,争锋相对的话语下是逐渐冷却的真心,周洲衍不明白感情,他只知道他和叶书桉会一直在一起,这不是谁定下的,而是就像是太阳和月亮只有一个、一天是二十四小时这样再平常不过、铭记于心怎么都不会记错的常识,所以他想过就算叶书桉不再是她,性格大变、脸变成别人的模样甚至再夸张点缺胳膊少腿了,他都不会放弃这个想法,若是真的发生了其中任何一样、或是一齐发生了他都不怕,他只会将叶书桉捡起来,扑扑上面的灰,然后一针一线地亲自缝补好所有破洞。

    就是一直怀着这么单纯的想法,不高兴了就想办法让她开心,坏了就替她修补,总之怎么都会好的,可如今却遇到了从未设想过的事,那就是她不想属于自己,也不想和自己一辈子在一起,原来将那种常识记在心中的只有他一个。

    无法接受,怎么可能接受,心里再痛苦也要说出更伤人的话好让她明白我们两个才是不该分开的。

    “好啊,那就我来承担,你就和许槐清呆在一起吧,那就是滩烂泥,你就非得把自己也沾上那泥巴,把自己搞得跟他一样恶心...”

    用尽全力推开的动作打断了更加恶毒的话语,周洲衍有些发懵地望着眼前突然动作的人。

    在听到周洲衍话语的同时,惊讶又极度愤怒的心情导致喘气都有些困难,紧接着是突如其来的剧烈头痛,每听到一个字就加重痛感,于是在忍无可忍和痛苦不已的情况下阻止了这场对话。

    “够了。”叶书桉低头轻声说着,不自觉握紧拳头减轻痛感,“周洲衍,我不想再和你说一句话。”

    周洲衍也是气急,胸口不停地起伏着,想说些什么但头脑中除了那无边的愤怒什么都感知不到,张了张口还是一句话未说转身往出口处走,走了几步忽地伸手用力扯掉了耳垂处的耳钉,回身折回来用力扔在叶书桉脚边,“还有这个蠢耳钉,难看死了。”

    周洲衍之后似乎还说了什么,大概还是些恨了、讨厌了之类的话语,那些话像是被阻拦在了一道屏障之外,叶书桉只能依稀听到其中几个字节,几欲呕吐的疼痛感使她在周洲衍走出巷子的瞬间就贴着略带潮湿的墙壁滑下去,蹲下用力抱住头将脸埋在膝间,痛感未止,她又感受到了陌生的悲哀感,像是有什么就此断裂,再也无法愈合,可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不管是喜欢也好、厌恶也好,都是出自自己的情感,争执中的每一句话也是从自己口中说出,但在一切落定之后莫大的茫然感笼罩,偏离既定轨道和所有情绪的起伏都是如此令人讨厌。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残留这么多记忆。

    还偏偏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么无比怨恨地想着的时候,身前有人走近,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之后,气息离近了些。

    跟方才尖锐的争吵话语相比极为柔和的声音,“哪里不舒服吗?”

    叶书桉闷不吭声,她不愿接受好意,也不愿意说自己真的很痛,这其中是真的不愿还是赌气的成分更大,自己也并不清楚。

    周围静了很久,应该是做了很大的心里挣扎,有微凉的手探过来,似乎是想触摸一下温度,可指尖刚触碰到叶书桉的手腕就被激烈地拒绝掉。

    明明只是因为担心被人看到的拒绝,说出口却莫名带了很多抱怨的情绪,声音也不自觉扬了很高,喊出口的音调更是好笑的走了音。

    她大喊着,“你不要碰我!”

    虽是不论如何都能理解对方,立刻反省自己行为的人,却还是立刻露出了受伤的表情,猛然收回了手,交叠在一起无措地来回磨蹭着,然后是十分小心的语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得到回应。

    因为担忧,即使对方如此讨厌,还是无法离开,他接着问:“可以告诉我哪里难受吗?我去买药。”

    依旧没人应答。

    挣扎之后,他觉得不管怎样也要去做些什么,想要站起身去药店问问时,那缩成一团的人终于发出了些声音。

    “不可以...去你家吗?”

    这次换作他沉默了下来。

    “我想要去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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