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拥有了悠长的寿命之后，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
就像分别站在山脚下和山顶上眺望世界，不仅是看到的景色不一样，能感知的边界，和能展望的未来，也天差地别。
她看得太远，不知不觉就走了很远，等到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脚下全是逝去的时间，而来路已经模糊。
有的时候她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原来的样子，好在璃月立于世间，代替了她原本的根。
而她还有一个新的根，是曾经懵懂，如今成熟高大，被她小心翼翼浇灌长大的大树。
是家的坐标。
“■■■？”
瑶芳苦恼地挠了挠脸，她还以为是自己一晚上没回家，把人惹怒了——这在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我迷路了嘛，你看我现在不是回来了？”
那维莱特走在前头，背影冷肃，一言不发。
瑶芳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连忙蹦到前头去，伸出脑袋想要看他的表情。
但那维莱特身体一侧，竟然避开了。
于是瑶芳伸手去抓他的手杖。
那维莱特就料到她会犯贱，抬手把手杖收了起来。
两人一路往前走，边走边斗智斗勇，路上的行人都被那维莱特冷着脸溜猫的场景震惊了，估计明天的八卦小报上又能看到不少新文章。
眼见着几次伸手都没能让那维莱特说一句话，瑶芳心头打鼓，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逗弄道：“干嘛呀，这么小气，不然我给你扎个小辫子吧？”
恰好这时他们走到了沫芒宫门口，那维莱特脚下一顿，低头隐忍地剜了瑶芳一眼，突然伸出手来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了宫里。
旁边守门的美露莘看到这一幕顿时吓了一跳，从外表来看，那维莱特的行为堪称粗暴，脸色还不好，活像犯罪现场，但其实瑶芳在那维莱特伸手过来的一刹那就主动把手递了上去，能有这么大的效果，八分都是她自己主动的。
沫芒宫的宫门厚重威严，但那维莱特单手推开却像拨倒一根直立的钢笔一样简单，他一路拉着瑶芳路过大厅，直奔审判官办公室。
还好现在时间尚早，大厅里除了值班的美露莘并没有多少人，不然难以想象今天的枫丹会有多少流言蜚语在外头乱窜。
关上办公室的门，并叮嘱外头的美露莘暂停接客，那维莱特这才转过身来，跟瑶芳面对面。
但谁知就这么一点时间，瑶芳又蹦到了不远处对角的书柜前，探头探脑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维莱特用密语道：“过来。”
瑶芳：“哇，你这里有好多书哦。”
那维莱特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瑶芳装模作样地把一本书拿了下来左右翻看：“这什么这什么？枫丹历史？”
那维莱特：“我有时间。”
瑶芳顿时像炸毛的小猫一样浑身一颤，再不敢磨叽，老老实实地把书放回了书架，犹豫了一下，却没去沙发对面坐下，而是跑到了那维莱特背对着的办公桌上，跳了上去，坐在边缘。
——直觉告诉她现在情况不太妙，联想到她做的事情，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阵心虚，即使她认为自己理应理直气壮。
那维莱特将枫丹视作自己的责任，即使是瑶芳到访与他叙旧的时候，在这个办公室里，他也会一边工作一边叙旧。
但现在，他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说他有时间。
瑶芳觉得他的意思大概是“他有的是时间”。
力量全盛的龙王，整个提瓦特没有多少生物能够在他面前逃之夭夭。
丸辣……瑶芳心中苦笑。
早知道她就不应该跟派蒙一起贪吃，早点溜掉就好了。
即使没有回头，那维莱特也知道瑶芳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他没理这件事，这对他来说并无意义。
“你为什么来找我？”他问道。
这似乎是一见面就应该问的问题，但那维莱特如今才问出口。
五百年没见面，五百年了无音讯，即使曾经在微末中相识，一起度过了最亲密的时光，对方猝不及防地出现，他自然有权利追问这个问题。
但他没有，他当时并未察觉到这其中有任何质问的空间和必要。
五百年，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瑶芳的离去与归来，只是早上出门，夜晚回来，难道有人会因为家人一整天不在家，就问他“你为什么要来”吗？
可那维莱特忽然之间察觉到了，也许这对于瑶芳来说，并不一样。
即使她假装如此。
“我没来找你。”瑶芳面色不自然地晃了晃脚，“我只是回来了。这样不行吗？”
那维莱特失去耐心，开门见山道：“你什么时候有了磨损？”
瑶芳一愣，低下头。
那维莱特：“什么时候？”
瑶芳有些难堪地撇开了脸。
磨损，是时间的诅咒，在这条通往永恒的长河中，即使是最坚硬的磐岩，也会被滴水穿石，因为在流动的世界里，没有任何生物能够在其中静止不动。
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是这个世界的熵增，在磨损的强迫下，秩序会被混乱代替，温良会走向狂暴，欲望也会无限扩张……
只是这很慢，只有长生种，能够亲眼见证。
“我没有磨损。”瑶芳紧绷着脸，声音凉凉道，“只要你在，我就不会变。”
那维莱特沉声道：“可你利用我。”
“……”
“你在犯罪。”
枫丹的最高审判官，提瓦特的正义，审判她有罪。
“我没有！”瑶芳忽然尖锐地大喊，她跳下桌面，但还是没有走到那维莱特面前，“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
瞒不住了。瑶芳心想。
其实这并不意外，毕竟她借用的正是那维莱特的力量，只要露出一点马脚，被他发现是很正常的事。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
“你利用了我的偏爱。”那维莱特闭上眼，心里一阵无力。
龙王的权柄在千年前被他无意识地调用，而获得他视线的唯一女孩，小心地将这份力量藏了起来。
也许她一开始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觉得好玩，只是觉得有趣，但现在，她已经被欲望吞噬了。
而他甚至都没有发现，只因曾经都太过理所当然。
回想起希格雯放入他手中的印记，以及其中传递给他的信息，那维莱特心中一片冰凉。
“如果不是有人意外发现了那个巢穴，你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瑶芳一惊，她没想到那维莱特已经知道到了这种地步。
她之所以回到枫丹，正是察觉到自己的封印被人破坏，她小心藏起来的宝物被人觊觎，成为了别人阴谋的一部分。
她明明差一点就能找回来了——旅行者为她指出了目标，她把地图背了下来，如果今天顺利，她应该早就把宝藏夺了回来，一切都没有变。
她就不应该松懈……不，她就不应该回来找■■■。
可是……可是……
瑶芳蔚蓝色的双眼渐渐发生了变化，仿佛天空倒映着深海，有太深的东西潜藏其中，却又隔着一层幻影。
她忧伤又不舍、眷恋又坚定地，望着那维莱特的背影。
“我有我的理由。”最后，她硬邦邦地说道，“你不要阻止我。”
“我只是想保护你。”
那维莱特：“我会保护自己。”
“不，你做不到。”瑶芳摇头，喃喃道，“你做不到。”
“……”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瑶芳一转头，身影就要从空气中消失，但忽然之间，五道水墙将她围了起来，令她无路可走。
瑶芳手中凝聚蓝光，生气地攻击水墙，水墙纹丝不动。
跟那维莱特相比，她太弱了。
瑶芳知道，但她不甘心，蓝光在水墙内飞舞，花香充斥整个空间，她使出了浑身解数，每一次抬手的力量，都能瞬间让一座大山倾覆，可在这里，连让她走出一步都做不到。
水墙透明，看似轻柔，却坚不可摧。
最终她颓然跌坐在地，从她被那维莱特握住手腕拽进沫芒宫那时起，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而这甚至是她主动迁就的。
没办法了，她对他……就是没办法啊。
良久，那维莱特站起身来，穿过自己铸造的水墙，跪下身子，将地上的少女双手抱进了怀里。
水墙同时消失。
瑶芳垂下眼帘，神情麻木，仿佛已经认命，身上那股灵动的氛围已经悄然消散，露出了内里的无力与痛苦。
“……我不明白，瑶芳。”那维莱特将脸轻轻贴上瑶芳的发顶，神情温和又茫然，宛如千年前一样，向她寻求所有问题的答案，“我不明白。”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为什么只是五百年，你就磨损了呢？”
一丝恐惧忽然从他的心里诞生。
“怎么就磨损了呢？”那维莱特又重复了一遍。
瑶芳没有回答他。
“……”那维莱特垂眸看了她一眼，抱着她站了起来。
“我没有做错。”忽然，瑶芳轻声说道。
那维莱特脚步一顿，低头向瑶芳看去，看到她的表情依旧冷淡，仿佛刚刚的那一声低喃只是他的错觉。
那维莱特沉默半晌，抬头继续朝外走去。
“审判已结束。”
“你该受罚了。”
就像分别站在山脚下和山顶上眺望世界，不仅是看到的景色不一样，能感知的边界，和能展望的未来，也天差地别。
她看得太远，不知不觉就走了很远，等到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脚下全是逝去的时间，而来路已经模糊。
有的时候她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原来的样子，好在璃月立于世间，代替了她原本的根。
而她还有一个新的根，是曾经懵懂，如今成熟高大，被她小心翼翼浇灌长大的大树。
是家的坐标。
“■■■？”
瑶芳苦恼地挠了挠脸，她还以为是自己一晚上没回家，把人惹怒了——这在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我迷路了嘛，你看我现在不是回来了？”
那维莱特走在前头，背影冷肃，一言不发。
瑶芳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连忙蹦到前头去，伸出脑袋想要看他的表情。
但那维莱特身体一侧，竟然避开了。
于是瑶芳伸手去抓他的手杖。
那维莱特就料到她会犯贱，抬手把手杖收了起来。
两人一路往前走，边走边斗智斗勇，路上的行人都被那维莱特冷着脸溜猫的场景震惊了，估计明天的八卦小报上又能看到不少新文章。
眼见着几次伸手都没能让那维莱特说一句话，瑶芳心头打鼓，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逗弄道：“干嘛呀，这么小气，不然我给你扎个小辫子吧？”
恰好这时他们走到了沫芒宫门口，那维莱特脚下一顿，低头隐忍地剜了瑶芳一眼，突然伸出手来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了宫里。
旁边守门的美露莘看到这一幕顿时吓了一跳，从外表来看，那维莱特的行为堪称粗暴，脸色还不好，活像犯罪现场，但其实瑶芳在那维莱特伸手过来的一刹那就主动把手递了上去，能有这么大的效果，八分都是她自己主动的。
沫芒宫的宫门厚重威严，但那维莱特单手推开却像拨倒一根直立的钢笔一样简单，他一路拉着瑶芳路过大厅，直奔审判官办公室。
还好现在时间尚早，大厅里除了值班的美露莘并没有多少人，不然难以想象今天的枫丹会有多少流言蜚语在外头乱窜。
关上办公室的门，并叮嘱外头的美露莘暂停接客，那维莱特这才转过身来，跟瑶芳面对面。
但谁知就这么一点时间，瑶芳又蹦到了不远处对角的书柜前，探头探脑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维莱特用密语道：“过来。”
瑶芳：“哇，你这里有好多书哦。”
那维莱特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瑶芳装模作样地把一本书拿了下来左右翻看：“这什么这什么？枫丹历史？”
那维莱特：“我有时间。”
瑶芳顿时像炸毛的小猫一样浑身一颤，再不敢磨叽，老老实实地把书放回了书架，犹豫了一下，却没去沙发对面坐下，而是跑到了那维莱特背对着的办公桌上，跳了上去，坐在边缘。
——直觉告诉她现在情况不太妙，联想到她做的事情，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阵心虚，即使她认为自己理应理直气壮。
那维莱特将枫丹视作自己的责任，即使是瑶芳到访与他叙旧的时候，在这个办公室里，他也会一边工作一边叙旧。
但现在，他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说他有时间。
瑶芳觉得他的意思大概是“他有的是时间”。
力量全盛的龙王，整个提瓦特没有多少生物能够在他面前逃之夭夭。
丸辣……瑶芳心中苦笑。
早知道她就不应该跟派蒙一起贪吃，早点溜掉就好了。
即使没有回头，那维莱特也知道瑶芳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他没理这件事，这对他来说并无意义。
“你为什么来找我？”他问道。
这似乎是一见面就应该问的问题，但那维莱特如今才问出口。
五百年没见面，五百年了无音讯，即使曾经在微末中相识，一起度过了最亲密的时光，对方猝不及防地出现，他自然有权利追问这个问题。
但他没有，他当时并未察觉到这其中有任何质问的空间和必要。
五百年，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瑶芳的离去与归来，只是早上出门，夜晚回来，难道有人会因为家人一整天不在家，就问他“你为什么要来”吗？
可那维莱特忽然之间察觉到了，也许这对于瑶芳来说，并不一样。
即使她假装如此。
“我没来找你。”瑶芳面色不自然地晃了晃脚，“我只是回来了。这样不行吗？”
那维莱特失去耐心，开门见山道：“你什么时候有了磨损？”
瑶芳一愣，低下头。
那维莱特：“什么时候？”
瑶芳有些难堪地撇开了脸。
磨损，是时间的诅咒，在这条通往永恒的长河中，即使是最坚硬的磐岩，也会被滴水穿石，因为在流动的世界里，没有任何生物能够在其中静止不动。
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是这个世界的熵增，在磨损的强迫下，秩序会被混乱代替，温良会走向狂暴，欲望也会无限扩张……
只是这很慢，只有长生种，能够亲眼见证。
“我没有磨损。”瑶芳紧绷着脸，声音凉凉道，“只要你在，我就不会变。”
那维莱特沉声道：“可你利用我。”
“……”
“你在犯罪。”
枫丹的最高审判官，提瓦特的正义，审判她有罪。
“我没有！”瑶芳忽然尖锐地大喊，她跳下桌面，但还是没有走到那维莱特面前，“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
瞒不住了。瑶芳心想。
其实这并不意外，毕竟她借用的正是那维莱特的力量，只要露出一点马脚，被他发现是很正常的事。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
“你利用了我的偏爱。”那维莱特闭上眼，心里一阵无力。
龙王的权柄在千年前被他无意识地调用，而获得他视线的唯一女孩，小心地将这份力量藏了起来。
也许她一开始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觉得好玩，只是觉得有趣，但现在，她已经被欲望吞噬了。
而他甚至都没有发现，只因曾经都太过理所当然。
回想起希格雯放入他手中的印记，以及其中传递给他的信息，那维莱特心中一片冰凉。
“如果不是有人意外发现了那个巢穴，你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瑶芳一惊，她没想到那维莱特已经知道到了这种地步。
她之所以回到枫丹，正是察觉到自己的封印被人破坏，她小心藏起来的宝物被人觊觎，成为了别人阴谋的一部分。
她明明差一点就能找回来了——旅行者为她指出了目标，她把地图背了下来，如果今天顺利，她应该早就把宝藏夺了回来，一切都没有变。
她就不应该松懈……不，她就不应该回来找■■■。
可是……可是……
瑶芳蔚蓝色的双眼渐渐发生了变化，仿佛天空倒映着深海，有太深的东西潜藏其中，却又隔着一层幻影。
她忧伤又不舍、眷恋又坚定地，望着那维莱特的背影。
“我有我的理由。”最后，她硬邦邦地说道，“你不要阻止我。”
“我只是想保护你。”
那维莱特：“我会保护自己。”
“不，你做不到。”瑶芳摇头，喃喃道，“你做不到。”
“……”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瑶芳一转头，身影就要从空气中消失，但忽然之间，五道水墙将她围了起来，令她无路可走。
瑶芳手中凝聚蓝光，生气地攻击水墙，水墙纹丝不动。
跟那维莱特相比，她太弱了。
瑶芳知道，但她不甘心，蓝光在水墙内飞舞，花香充斥整个空间，她使出了浑身解数，每一次抬手的力量，都能瞬间让一座大山倾覆，可在这里，连让她走出一步都做不到。
水墙透明，看似轻柔，却坚不可摧。
最终她颓然跌坐在地，从她被那维莱特握住手腕拽进沫芒宫那时起，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而这甚至是她主动迁就的。
没办法了，她对他……就是没办法啊。
良久，那维莱特站起身来，穿过自己铸造的水墙，跪下身子，将地上的少女双手抱进了怀里。
水墙同时消失。
瑶芳垂下眼帘，神情麻木，仿佛已经认命，身上那股灵动的氛围已经悄然消散，露出了内里的无力与痛苦。
“……我不明白，瑶芳。”那维莱特将脸轻轻贴上瑶芳的发顶，神情温和又茫然，宛如千年前一样，向她寻求所有问题的答案，“我不明白。”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为什么只是五百年，你就磨损了呢？”
一丝恐惧忽然从他的心里诞生。
“怎么就磨损了呢？”那维莱特又重复了一遍。
瑶芳没有回答他。
“……”那维莱特垂眸看了她一眼，抱着她站了起来。
“我没有做错。”忽然，瑶芳轻声说道。
那维莱特脚步一顿，低头向瑶芳看去，看到她的表情依旧冷淡，仿佛刚刚的那一声低喃只是他的错觉。
那维莱特沉默半晌，抬头继续朝外走去。
“审判已结束。”
“你该受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