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梦,恍如隔世。

    顾杞雪从恶梦中醒来,一身的冷汗,她微微睁眼,周遭的事物从朦胧渐渐变得清晰,脑袋里充斥着三年前的旧事,反反复复,整个人昏沉的很。

    阿暖坐在床头,眨着乌溜溜的眼睛仔细看着她,她想嗤笑她却发现自己声音竟然干涩嘶哑,惊得又闭上了嘴,只见阿暖开心的跟花儿一般,朝着外头喊着:“小姐醒了,小姐终于醒了!”

    登时,从屋外头冲进来好几个人,爹爹、娘亲、舅舅、表哥还有小羽都齐刷刷地围在她床前,她紧张地拉了拉被子,清了清嗓子,小声道:“怎,怎么了?”

    他们几个看了看她,又面面相觑,带着疑惑,顾杞雪转了转眼珠子,也不敢在说话,只听他们几个在议论着。

    “这是好了还是没好?”顾萧担忧道。

    “醒了应该就是好了吧?哎呀,小羽,快叫你媳妇来看看呢?”莫少华装模作样探了探说。

    “额……她去煎药了……”杨小羽答。

    “嘶,这是想起来了还是没想起来?”莫少华问向她的妹子。

    “要不你去问问?”莫少婉悄悄说。

    “嘿,小烨这兔崽子人又跑哪儿去了?!”莫少华急了。

    “……”

    “我是……生病了吗?”顾杞雪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

    此时莫白走过来摸了摸她额头,温柔地笑道:“小七,你感觉怎么样了?”

    “就是有些头疼,表哥,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乾景十九年的好多事情,也可能那不是梦,就是我好像想起来很多事……”她已语无伦次。

    莫白欣慰地点了点头,说:“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你好好休息。”

    莫白带着嘈杂众人离开了,只留下阿暖照顾着。

    “阿暖,我睡了很久吗?”

    “小姐你昏睡了已有五六日啦~”阿暖给她到了热水喝,笑着回答说。

    阿暖说她是第二次见她昏迷了那么久,第一次是在乾景十九,她刚回到长安,回到将军府里便淋了一夜雨,后来大夫说她中了蛊毒,毒性顽固很难根治,除非找到配毒之人,否则会渐渐遗忘一些事情,尤其是些伤情伤心之事。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八月十五。”

    “今日中秋了?”顾杞雪意外道。

    “是啊,本来按了惯例将军得去宫里过节,因着莫老爷一家子在,小姐又生着病,今年中秋将军便请了假在府里过,好在小姐你醒了,今年的中秋节可就热闹了,你看府里做了你爱吃的豆沙馅的月饼。”阿暖表现的如往常一样,顾杞雪却总觉得怪怪的,自她醒来,好像他们都在掩盖着什么事情,只字不提。可待她休整清醒了,盘着日子,看着桌上赫然躺着的苍岚剑的时候,几日前发生的事情仍历历在目。

    八月初八,本是顾杞雪大喜的日子,却不想是一切苦难和悲剧的开始。

    永宁公主私奔,裴子巽悔婚,当初她心痛万分去找裴子巽理论却成了世人眼里的笑话,简直自取其辱,如今,她竟有一丝庆幸自己未嫁给他,感激他的悔意,她并不是恨他,她曾喜欢过他,只是满腔爱意付诸东流。

    现在想想,那《白霜记》与她没有一点关系,从来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而如今她也才明白当年在赏剑大会上,那个谢无双便是永宁公主,而在台上为了救谢无双打了她一掌的是裴子巽,她与他之间从来都不可能,他的心里永远只有永宁一个人而已。

    如此看来,他与永宁公主何尝不悲情,死去的谢奕何尝不悲情。

    所有人都不愿向顾杞雪提起大婚那日的情形,怕她再度伤心,可有些事情逃避是没有用的,总要去正视和面对。

    顾杞雪主动向阿暖提及大婚的事情,没想到阿暖比她还脆弱,竟抱着她哭起来,替她鸣不平。

    阿暖说那天有个白衣大侠一路将她从太师府抱回了将军府,是那位白衣大侠救了她,她因受了刺激,引发了陈年残留体内的蛊毒才至昏迷不醒,索性有蝶依姑娘带来的药,再加上那白衣大侠每日给她传输内力,运功疗伤,才好的这样快。

    “那个白衣大侠叫什么?”顾杞雪不自觉欣喜起来,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师父吗?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师父,是师父来救的她!

    阿暖摇了摇头,说:“具体叫什么不太清楚,不过他好像和莫少爷还有莫老爷都很熟,听着叫什么夜……来着……”

    沈烨……

    “他人现在在哪儿?”顾杞雪摇晃着阿暖,急切地问道。

    “我刚刚来时还看到他在屋外头守着呢……”阿暖迟疑道。

    话音刚落,顾杞雪忙起身穿了鞋,披了外衣,不顾形象地冲出了门。

    “小姐,你还不能乱走动。”阿暖追了出来,在她身后喊道。

    门外院子里空无一人。

    “师父!”顾杞雪喊了一声,果不其然无人回应。

    她有些失落,既然来了,他为何又总躲着,她都醒了,也都记起来了,他为何迟迟不来见我。那年在江湖,在慕剑山庄的所有事情历历在目,她怪自己怎么就把他忘了……

    顾杞雪等啊等,也没等来一个人,许是躺久了身子虚弱,失了力气,便蹲在地上,把头埋进双膝里,眼泪不受控制地流着,她竟不知自己何时开始这样爱哭了。

    忽然感觉有人给她披了一件衣服,起初以为是阿暖,顾杞雪抹了抹眼泪,抬起头正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和白袍衣角映入眼帘,再往上看,她愣住了,是久违而熟悉的清俊脸庞,他弯下腰向她伸手,亦如当年,顿时她感觉内心淌入一股暖流,百感交集,无以言表。

    “傻丫头,不认识我了?”

    “师父!”

    “不要叫我师父了,叫我沈烨啊……”

    白色的鹰隼在空中盘旋,叫声婉转,岁月流年,终等来此刻静好。

    沈烨何尝不想尽快见到她,他杀了秋方寒,救出凌旭,将凌旭送至昆罗门齐长老后,便带着一身伤病回了昆仑,他若再晚上些时日,连莫少华都救不回了。

    他伤一好转,便离开了昆仑只身前往长安,却得知顾杞雪大病一场,失了忆,将他忘了。

    她是将门嫡女,应享荣华富贵,众人呵护,安稳一生。

    他是江湖草芥,身负血海深仇,家破人亡,漂泊不定。

    忘了,也好。

    他还能奢望什么呢,他给不了她幸福,只得默默地保护她,便够了,看着她爱上她喜欢的人,在长安城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便够了。

    后来沈烨便在春兴茶馆住下了,通过莫青替顾萧办事,也为自己查一些故人旧事。

    不曾想,顾杞雪的大婚生了变故,她又将一切都记了起来,沈烨心里其实是窃喜的,他有那么一段时间想着自己该不该去争取一次,他又开始有了期望和幻想。

    顾杞雪虽恢复了记忆,想起了很多事,她想起与沈烨的过往,想起与裴子巽的过往,内心复杂而纠结。此时的她并不清楚自己对沈烨的感情究竟是哪一种,是师徒情分,是感激之情,还是和小羽一样的朋友之情,她越想越不敢轻易接近沈烨,她莫名地畏缩了,她对不起他,她怕再连累他,自那晚后,她都有意无意躲着沈烨,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

    而对裴子巽的感情,她曾经是将欢喜都给了他,但是这份喜欢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她自己也分辨不清了,如果是真的,又为何会想到沈烨,可如果是假的,又为何在知道裴子巽抛弃自己的时候那么难过呢。是因为误会了他对自己的感情,还是因为内心错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

    阴差阳错的两个人,就这样各自踌躇,谁也不敢向前一步,就这样保持着淡淡的关系。

    ……

    春兴茶馆。

    陆婉眉如往日一样打理着账册,正为几处未平的账目愁眉不展,抬眼见一白衣公子走来,不禁面露惊喜,放下账册调侃道:“沈大侠,你终于想起来在我这还租了间上房啦?几日都不见你,还以为你欠债跑了呢。”

    “钱不会少你的。”沈烨说道。

    沈烨借住在春兴茶馆,一是方便办事,二来他查到这陆婉眉与白夜宫的傅瑶光有些关系,当年傅瑶光执行任务初探长安,正好从歹人手里救下陆婉眉,傅瑶光见陆婉眉长得像他姐姐,两人成了朋友,陆婉眉替他在长安收集些情报,后来白夜宫被灭,莫白救下傅瑶光的同时也得知了陆婉眉的身份,并与陆婉眉达成交易,与慕剑山庄共享情报。再后来慕剑山庄遇难,傅瑶光趁乱逃走,陆婉眉只得自己起家,贩卖些江湖消息,开开茶馆,浑然度日。

    “你主上可有消息?”沈烨问道。

    “没有,应该还在青燕吧。”陆婉眉懒懒地说。

    傅瑶光逃到了青燕,这是陆婉眉早先就告诉沈烨的。

    “怎么,你们还想着他?白夜宫都没了,他现在也成不了事了。”陆婉眉对傅瑶光的感情不深,毕竟跑江湖聚少离多,以前她与傅瑶光多是书信往来,鲜少见过面。

    “近日又有人散播定北军之事,你也是前朝中人,想必也听说过吧。”沈烨试探道。

    “你说傅瑶光要是知道我在替你们做事,他会不会杀了我?”陆婉眉撑着脖子问道,但丝毫不见害怕的表情。

    沈烨轻轻一笑,耸了耸肩,道:“那也是你自愿的。”

    陆婉眉就盯着沈烨看着,心想自己若再年轻十岁该多好。

    “听闻下月青燕王子慕容奚入京面圣……据说他身边常收买一些江湖中人,或许……”陆婉眉漫不经心道。

    青燕王子慕容奚……

    沈烨面色沉了沉,传言这慕容奚虽然不是青燕世子,但是因为年少时在中原为质,深得中原皇帝信任和喜欢,所以自回青燕后,不仅封了宸王,还掌管青燕的部分军马,就连青燕王,慕容奚的亲叔叔——慕容延对他也很是客气,待他如亲子。

    只是传言这慕容奚虽年纪不大,但脾气不大好,都说他暴躁狠戾,身边人都很畏惧他,也不知他此次入京面圣是为何事。

    沈烨心下了然,回道:“谢了,欠你的天山雪莲我定会帮你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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