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仙 （上）
Kill the fish
我名唤纤玉，与夫君生活在离东海不远的小渔村，夫君和村里的其他男人们一样，以捕鱼为生。
半年前，我同夫君出海捕鱼，却在回程途中，遇暴风骤雨，几经挣扎，渔船终于在海浪的狠狠拍打下，翻了。我与夫君一同落入海里。
三日后，夫君在岸边发现了昏迷的我，将我救了回去。大夫治好了我磕破的额头，却没有能力治愈我失去的记忆。自此，我忘却了过去的一切，而额头至头顶，留下了一道虎口长的伤疤。
这位置倒是隐蔽，只要放下刘海便可遮住。我虽没完整见过这道伤疤，但每次梳发之时，总忍不住抚摸那一处凹凸不平，心想：这伤疤，应该甚是可怖吧。
我其实不太在意外表，毕竟在海浪中捡回一条命，已是大幸，做人不能太贪。
夫君着实体贴，不忍我被村里的小孩们嘲笑欺负，为我在斗笠外挂上帘幕，并仔细嘱咐我尽量少出门，实在要出门，必须得戴上斗笠才行。
在村里人眼中，我能活着回来，没有断手断脚，着实惊奇。也是，有手有脚能干活，失忆和毁容，算不得什么。
可我夫君却是异常上心，花了多年积攒的积蓄，为我寻来好几位大夫，想要治好我的失忆。大夫们皆摇头，有的甚至规劝我夫君，别再浪费钱财，说我这不算病，只要安心养着，记忆终有一日会恢复，急不得。
夫君却不愿放弃。
说实话，他的执着和坚持，令我颇感意外。
一日，夫君请来一位道士，说是要在家里做法。
我和夫君坐在屋子里，看着道士半眯着眼，嘴里不停叨念“天灵灵地灵灵”，挥舞着他那毛快掉光的拂尘，另一手托着香炉，在院子和屋子里来回走动，不遗漏任何一个角落。
香炉里青烟袅袅，气味甚是浓郁，我不禁拿衣袖遮住口鼻。夫君倒是淡然，双眼直直地追随着道士的身影。
如果道士是拿着扫帚扫地，那我家一定是焕然一新了。我心里悄悄嘀咕着，看我夫君坐得极为端正，一言不发。我甚是无趣，也只好学着夫君的样子，乖乖坐好。
很快，那道士走完几圈，再回到屋里，我瞧着他手上的香燃尽了，慢条斯理地打开香炉的盖子，突然，那道士将香灰尽数撒在我与夫君身上。
好一个猝不及防！
我完全没有防备，吸入了不少香灰，鼻子直痒，打了好几个喷嚏，好一会都没缓过来。
只听那道士与我夫君振振有词道：“你瞧，你家娘子正是因为在海水里沾染了邪物，才有如此反应。如今，邪物已经随香灰一同喷出。”
我夫君追问：“那我娘子的病，是否也能痊愈？”
道士摇头，缓缓道来：“人有七魂三魄，如今你娘子被邪物噬去了一魂，虽然邪物已离体，但魂魄仍缺损，故失去的记忆无法恢复。”
“魂魄如何补全？”
道士捏了捏胡须，斜睨着我夫君，“你可知，东海里有一鱼，名唤鲱鱼？”
鲱鱼，是栖息在深海的一种鱼，头小，鱼身呈流线形，体长而侧扁，背侧蓝黑，腹侧银白。是较为珍贵的一种鱼，价格是鳊鱼的十倍。
道士又补充：“鲱鱼中有一极其稀有的珍品，体形与鲱鱼无异，浑身银白如雪，唤银鲱。”
道士迅速写下一张方子：“按照我的方子每日一贴，记住，鲱鱼一定要活的放入滚沸的水中，切勿杀之而后炖，百日后，你的娘子自然痊愈。”
夫君认真记下，追问：“那么银鲱？”
“一贴银鲱汤药，相抵十贴鲱鱼汤药。”
……
自那之后，夫君每天摸黑起早，出海打鱼，日日在满船的鱼中找鲱鱼。幸好，夫君基本每日都能逮到两条鲱鱼。有时村里的其他渔夫捕到鲱鱼，夫君就拿十条银鲳与他们换，以防天气恶劣无法出海。每日炖煮汤药只需一条鲱鱼，多余的便放入院子里的大缸养着。
鲱鱼鲱鱼，当真是非常金贵了。
银鲱则是更金贵，至今还未捕到。我不禁怀疑，不会是道士诓了我们吧。
白日里，夫君出门捕鱼，我在家操持家务。
多半时候，我都在院子里摘菜、洗衣，只偶尔出门走一走。起初我戴着斗笠出门，引来不少人的关注和闲言。时间久了，村里的人也就习惯了。
有几个渔夫的夫人常来换鱼，渐渐我们就熟络起来。她们喜欢坐在我家院子的枇杷树下歇息喝茶嗑瓜子，聊些村里或村外的新鲜事儿。
薛大娘：“钟家娘子，你可真是福气啊，我家老头子喝酒喝的，从不会在家烧顿饭，更别提给我熬鱼汤了。”
吴大娘：“是呀是呀，如果我失了记忆，我家那个才不会给我求医，更别提打鱼换鱼了，看我能吃能喝能干活，哪里管我脑子好不好。我们可真是命苦啊。”
薛大娘：“别别别！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哪能算命苦呀，再怎么说，家里总归有男人撑着家，你们瞧隔壁那个小娘子，对，就那个不太出门的，半年前刚搬过来的，是个寡妇呐，真是可怜。”
吴大娘：“哎哟你这么一说倒是真的，别提多可怜了，前阵子暴雨连天，我瞧见她一个人修补屋顶呢，差点没摔死。”
薛大娘：“还是钟家娘子好啊，夫君这么体贴，日日为你炖鱼汤，瞧着人都长高了些。”
吴大娘：“嘿，你不说我倒是没注意，可不嘛，我就说好像哪儿不一样了。这药方好哇，给我一份方子，回头我给我儿补身子去。”
……
对于这些，我是挺乐意听的，左右都是无趣，每天鱼汤喝的我快吐了，屋子里也都是鱼汤的香味，偶尔听妇人们聊聊家长里短，倒实在是个新鲜的好差事。
Kill the fish
我名唤纤玉，与夫君生活在离东海不远的小渔村，夫君和村里的其他男人们一样，以捕鱼为生。
半年前，我同夫君出海捕鱼，却在回程途中，遇暴风骤雨，几经挣扎，渔船终于在海浪的狠狠拍打下，翻了。我与夫君一同落入海里。
三日后，夫君在岸边发现了昏迷的我，将我救了回去。大夫治好了我磕破的额头，却没有能力治愈我失去的记忆。自此，我忘却了过去的一切，而额头至头顶，留下了一道虎口长的伤疤。
这位置倒是隐蔽，只要放下刘海便可遮住。我虽没完整见过这道伤疤，但每次梳发之时，总忍不住抚摸那一处凹凸不平，心想：这伤疤，应该甚是可怖吧。
我其实不太在意外表，毕竟在海浪中捡回一条命，已是大幸，做人不能太贪。
夫君着实体贴，不忍我被村里的小孩们嘲笑欺负，为我在斗笠外挂上帘幕，并仔细嘱咐我尽量少出门，实在要出门，必须得戴上斗笠才行。
在村里人眼中，我能活着回来，没有断手断脚，着实惊奇。也是，有手有脚能干活，失忆和毁容，算不得什么。
可我夫君却是异常上心，花了多年积攒的积蓄，为我寻来好几位大夫，想要治好我的失忆。大夫们皆摇头，有的甚至规劝我夫君，别再浪费钱财，说我这不算病，只要安心养着，记忆终有一日会恢复，急不得。
夫君却不愿放弃。
说实话，他的执着和坚持，令我颇感意外。
一日，夫君请来一位道士，说是要在家里做法。
我和夫君坐在屋子里，看着道士半眯着眼，嘴里不停叨念“天灵灵地灵灵”，挥舞着他那毛快掉光的拂尘，另一手托着香炉，在院子和屋子里来回走动，不遗漏任何一个角落。
香炉里青烟袅袅，气味甚是浓郁，我不禁拿衣袖遮住口鼻。夫君倒是淡然，双眼直直地追随着道士的身影。
如果道士是拿着扫帚扫地，那我家一定是焕然一新了。我心里悄悄嘀咕着，看我夫君坐得极为端正，一言不发。我甚是无趣，也只好学着夫君的样子，乖乖坐好。
很快，那道士走完几圈，再回到屋里，我瞧着他手上的香燃尽了，慢条斯理地打开香炉的盖子，突然，那道士将香灰尽数撒在我与夫君身上。
好一个猝不及防！
我完全没有防备，吸入了不少香灰，鼻子直痒，打了好几个喷嚏，好一会都没缓过来。
只听那道士与我夫君振振有词道：“你瞧，你家娘子正是因为在海水里沾染了邪物，才有如此反应。如今，邪物已经随香灰一同喷出。”
我夫君追问：“那我娘子的病，是否也能痊愈？”
道士摇头，缓缓道来：“人有七魂三魄，如今你娘子被邪物噬去了一魂，虽然邪物已离体，但魂魄仍缺损，故失去的记忆无法恢复。”
“魂魄如何补全？”
道士捏了捏胡须，斜睨着我夫君，“你可知，东海里有一鱼，名唤鲱鱼？”
鲱鱼，是栖息在深海的一种鱼，头小，鱼身呈流线形，体长而侧扁，背侧蓝黑，腹侧银白。是较为珍贵的一种鱼，价格是鳊鱼的十倍。
道士又补充：“鲱鱼中有一极其稀有的珍品，体形与鲱鱼无异，浑身银白如雪，唤银鲱。”
道士迅速写下一张方子：“按照我的方子每日一贴，记住，鲱鱼一定要活的放入滚沸的水中，切勿杀之而后炖，百日后，你的娘子自然痊愈。”
夫君认真记下，追问：“那么银鲱？”
“一贴银鲱汤药，相抵十贴鲱鱼汤药。”
……
自那之后，夫君每天摸黑起早，出海打鱼，日日在满船的鱼中找鲱鱼。幸好，夫君基本每日都能逮到两条鲱鱼。有时村里的其他渔夫捕到鲱鱼，夫君就拿十条银鲳与他们换，以防天气恶劣无法出海。每日炖煮汤药只需一条鲱鱼，多余的便放入院子里的大缸养着。
鲱鱼鲱鱼，当真是非常金贵了。
银鲱则是更金贵，至今还未捕到。我不禁怀疑，不会是道士诓了我们吧。
白日里，夫君出门捕鱼，我在家操持家务。
多半时候，我都在院子里摘菜、洗衣，只偶尔出门走一走。起初我戴着斗笠出门，引来不少人的关注和闲言。时间久了，村里的人也就习惯了。
有几个渔夫的夫人常来换鱼，渐渐我们就熟络起来。她们喜欢坐在我家院子的枇杷树下歇息喝茶嗑瓜子，聊些村里或村外的新鲜事儿。
薛大娘：“钟家娘子，你可真是福气啊，我家老头子喝酒喝的，从不会在家烧顿饭，更别提给我熬鱼汤了。”
吴大娘：“是呀是呀，如果我失了记忆，我家那个才不会给我求医，更别提打鱼换鱼了，看我能吃能喝能干活，哪里管我脑子好不好。我们可真是命苦啊。”
薛大娘：“别别别！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哪能算命苦呀，再怎么说，家里总归有男人撑着家，你们瞧隔壁那个小娘子，对，就那个不太出门的，半年前刚搬过来的，是个寡妇呐，真是可怜。”
吴大娘：“哎哟你这么一说倒是真的，别提多可怜了，前阵子暴雨连天，我瞧见她一个人修补屋顶呢，差点没摔死。”
薛大娘：“还是钟家娘子好啊，夫君这么体贴，日日为你炖鱼汤，瞧着人都长高了些。”
吴大娘：“嘿，你不说我倒是没注意，可不嘛，我就说好像哪儿不一样了。这药方好哇，给我一份方子，回头我给我儿补身子去。”
……
对于这些，我是挺乐意听的，左右都是无趣，每天鱼汤喝的我快吐了，屋子里也都是鱼汤的香味，偶尔听妇人们聊聊家长里短，倒实在是个新鲜的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