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就会哄人!”李炟低笑,“说来也有好一阵没去那瞧瞧了。”

    迎月宫位于皇宫西北角,是较为偏僻的一处小宫殿,四周无其他嫔妃居住。三月初三,漂沙国公主支纱来朝,李炟初见,赞其清美绝色如皎皎明月,封月美人,赐迎月宫。

    欧少春一阵小跑,笃笃敲开了迎月宫的门,外头的宫女瞧见是他,奇道:“欧公公?”

    “你家主子呢?”

    宫女跪道:“回公公的话,娘娘前日里染了风寒,今日倒是歇的早。”

    欧少春得意一笑,“陛下要来,还不叫你家主子起身伺候着?”

    “啊?”那宫女一怔,这都亥时了,圣上怎地要来?

    那太监神色顷刻拉长了脸“啊什么?还不快去!耽误了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那宫女忙应了回去。少顷,一高鼻深目的宫女自内里走出,满面忧色:“公公,咱娘娘才染了风寒,身上不大好,这会起不来床呢!”

    欧少春怒道:“起不来床?那前日头怎未见请御医?如今龙驾正往这来,你们倒是说病了?”

    他心知这支纱乃是降国之女,就算是皇帝宠爱,那也只是一时的兴趣罢了,因而对这迎月宫里的人从不假以辞色,又厉声道,“病了也得起来!皇上今儿兴致好,你家主子若是惹得陛下不快,那后果可得自己担着!”

    “求公公行个方便。”这时,另一高眉深目女子开了口。

    她名萨那,也是同支纱一道入的宫,听了这话,双眉紧皱又倾身上前,低声对那欧少春道:

    “我家娘娘前些日子病的突然,几日未曾好好梳洗,方才我们已去叫起了,她一醒来便哭,说‘容颜憔悴怕见天颜’,怕伺候不好陛下,此刻已是忙去梳弄了。可娘娘才起身,烧水洗漱皆须时辰,劳烦公公帮帮忙,哪怕一刻也好!可不敢在陛下面前失了礼数!”说着便塞了个趁手小盒在欧少春手中。

    欧少春只轻瞥一眼那中间镶着枚红宝石的银质小盒,便知是那漂沙国独有的叫做可佩丝的顶级染料,如今价值连城。于是冷哼一声,袖子一卷,斥责道:“快着些!”一扫浮尘便转身离去。

    萨那一口气还未松,只得低低头步向内间,“还没回来吗?不是说见一面就走吗?”

    另一模样与其极为相似的婢女皱紧了眉,摇摇头。

    “这可怎么办呢!”萨那急得直踱步。

    约莫一刻钟后,皇帝进了迎月宫。

    这院里散发着一股浓郁到令人炫目的蔷薇香,不仅与永寿宫中的栀子香不同,更与一般水粉铺子里的蔷薇香味不一样,清透柔软中带着些许神秘,和这宫殿的主人一样,像是猜不透的迷。

    宫中内里幽暗,便是园中廊下也只点了数盏灯。这西所风大,门窗一开,便是各色的纱帘迎风摇摆。

    迎月宫原本是一处旧的宫殿,久无人居,自漂沙国欲送支纱前来才特修葺一番。待支纱入住后,皇帝又拨了人和银钱给她,许她依着自己的喜好来布置内殿。这月美人倒也是有趣的很,真真只将这内里改成了西北那处的色彩和风情,外头还是照旧朴素,叫人瞧不见里头的半点斑斓。

    皇帝心下十分满意,只是近来事忙,美人又总是冷幽幽,来得并不算勤快。

    此时也算是深夜,李炟顺着长长的连廊进了内里,只见萨那等人在那门口跪道:“陛下。”

    “说你家主子身上不好?”皇帝的声音不见什么起伏。

    萨那道:“回陛下,主子前日见了风,说是有些头疼。”

    皇帝脚步未停,“起了么?”

    “起……起了,尚在梳洗中,陛下……主子怕失了体面。”两个婢女慌张回道,却又怕惹皇帝不快,只得畏畏缩缩。

    皇帝未作他想,便笑道:“朕瞧瞧,你们退下吧!”说完拔脚就入了内。

    萨那闭了眼,一脑门子的汗都磕在了地上,只得听天由命。由欧少春等人带着出了内院。

    房中已点上混着不知名的香,和女子惯用的蔷薇脂粉混在一起,着实叫人沉迷。昏黄的灯照出了轻薄的纱随着风一鼓一鼓,像是美人的丰润。床榻上似有一个纤柔的身影。

    皇帝走近了才轻声道:“听说你病了?”

    榻上之人似是没有听见,也不曾动唤。

    微醺的帝王靠在那门边的半扇木屏风下,松了松领子,“朕许久不来瞧你,还不乐意了?还是那样不爱说话。”

    恍惚间,他瞧见那身形似是扭了一扭,帐中的美人的面容缓缓转了过来,那白净的面容,宝石一样的美目,还是如初见那样摄人心魄。

    李炟笑道,“还不敢见人了么?放心,你就是病着,也比许多人好看。”说着便去取那桌上的烛台,“仔细瞧瞧自己个儿什么模样!”

    他端着那碧玉的烛台朝踏上走去,身形微微迟缓。那美人侧躺着,妖娆的身姿像是冰雕玉琢一样,还有那身上隐秘的蔷薇花纹,都朝他伸出了手。

    大手扯开纱帘,床上却是空无一人。

    李炟酒意顿时全无,烛台一扔,“人呢?!”

    雷霆暴怒前,却被一双柔软细嫩的手轻轻扯住了衣袖,“陛下这样生气,臣妾好生害怕。”

    李炟一听那声音清脆如玉石,语调却怯懦如玉兔,身心皆是一软:“你去哪了?”

    “臣妾偶感风寒,容貌消损,不敢见陛下。若是过了病气,累得陛下龙体有恙,倒叫臣妾不好同其他嫔妃做姐妹了!”

    “谁要你同她们做姐妹了?”李炟反握住了那双冰冷颤抖的手,昏暗的光线之下,瞧见她一身单薄素衣,“都染了风寒了,怎么穿的这样少?”

    “臣妾在此恭迎陛下,将将盥洗了。”小小的双手只能攀着他的一只手,贴在自己的面颊处,“陛下瞧,臣妾的面上水泽未干呢。”说着俏皮地眨眨眼。

    李炟弯了唇:“朕瞧你,何止面上未干呢?”

    莹润的面颊在帝王稍显粗糙的指腹下泛起了红晕,支纱纤臂一展,抱住了他的脖子,呢喃道:“陛下真的不怕臣妾过了病气给您?”

    对于她的主动,李炟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受用了:“病气?你这样病着,发发汗才好的快!”话音一落,便被那素白的双唇堵住了嘴。

    惊喜接二连三,李炟轻哼一声,唇齿之间缓缓沁入浓浓的蔷薇香。

    当初乍见之下,他只道是清冷绝色真难得。但入宫几个月以来,一路清冷到底了好几回,再难得也乏味了。

    如今她主动投怀,他自然受用,一只手探往身前,另一只手则去寻那衣带,可不知怎的如何也寻不着,交颈相吻下,二人难舍难分,支纱余出一口气提醒道:“在后面……”

    面对她的主动,李炟不禁叹道:“你不是病了吗?怎么如此……”如此急不可耐。

    “妾是思君甚……”她如此纤弱,李炟手臂一展便能轻易揽住她。

    “思谁呢?”他的手指轻轻动着,声音像是清晨刚起的第一声叹息,干燥又迷蒙。

    恍惚中,支纱的脑中浮现了方才灯火阑珊处熟悉的面庞,清透的嗓音随着折扇“啪”地一声展开而回荡在她耳边。那人说:“你我这般,皆是造化弄人,终究还是要放手的。”她晓得这一天会来,但从亲耳听他说出来,却还是那样令人心碎。

    皇帝的声音和动作却将她拉回了现实,“回话!”

    他的指尖在温暖的溪流中穿梭,引起一种奇感蔓延全身。

    可脑中的声音却依旧挥之不去:“我们真的需要你。”

    她的眼角渗出了泪,终于还是道:“思陛下!”

    李炟显然不信,笑得阴沉,愈发用力。

    “疼!”少女皱着眉头委屈极了,泪珠滚滚而下。

    “那朕可走了。”李炟淡漠地搓捻着手指,也不管自己如何紧绷难耐,作势要起。

    “不!”美人慌忙攀住他,声音从鼻中哼出,带着向来没有的娇横。

    “那你说怎么办?”皇帝戏谑地问。

    她想了想,终是悄声道:“臣妾……好冷,陛下能不能给臣妾暖暖?”说着便绕到他的身侧去扯那袍带,动作神态带着一丝笨拙。

    李炟心下好笑,装得都这么不像吗?平日里究竟怎么学的呢。

    只是她如此听话可怜,什么也都藏不住。猫儿似的身躯,听话的小舌都任他采颉,如此良辰美景,那些有的没的又何足挂齿?

    于是抱着她跨坐身前,二人紧密贴合,她的身上只余一件聊胜于无的缎面小衣。

    怕她冷,他又解了自己的袍子拦在她的腰后,如此便更有一种偷偷摸摸的情致。他撑着双手轻笑道:“朕累了,你自己的会吧?”虽想念这年轻紧致的身躯许久,却不着急。

    美人在上亦是情动,却只敢左顾右盼却不得法,一瞧他那逗弄似的模样,负气起身,“臣妾不会!”

    这一声娇怒听得他柔情四溢,但动作却是无比凶狠,一把握了她的纤腰,带上了宽宽的榻,手在膝弯轻巧一抬,“不会还这么横?”

    然后大肆动作。

    不知多久,李炟的面容也渐渐染上了赤色,他瞧着颤抖的她,忽然开口:“你想回家吗?”

    美人阖着眼,眸中却倏地闪过一丝光亮,很快却涣散了。身体却仍然敏感,像是婴儿渴望母亲的乳汁,闹得他气息一沉,他动得快了起来,“想回去吗?”

    “不,不想……回不…别……”美人的口中不成字句。

    “为何不想?”他动作不停,话也多的不行。

    “都是……”

    “都是什么?”他重重朝前一压,像是要压出她的魂魄。

    她的脑中轰鸣一声,一晚上的委屈在此刻喷薄而出,“……都是你!我回不去了!!”

    她的眼前皆是黑暗,身心皆如刀般绞弄,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何况命运?气愤之余,只得大哭。

    李炟生生将那股冲击感扼在喉间,听见她哭,才满意地笑了。

    一声轻叹后,他才想起了乾清宫里与曹让的对话。他不禁好奇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一向孤僻的小猫儿怎地突然就乖顺了呢?

    吻了吻她的发间,是蔷薇的味道,他好像太久没有闻过这香了,他随口问:“今日为何不涂那可佩丝?”

    支纱表情麻木,似是疲倦极了,“妾也没想到皇上今日要来。”

    那染料促情,若是晓得皇帝要来,她定会涂的,又何须像方才那样迫着自己?让人摆弄出各种不堪。

    何况,若晓得是眼下这般光景,那么今夜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去见那人。

    月色透过窗纸幔纱在此间化作了缓缓飘荡的雾气。她闭了闭眼,不知怎得,方才灯火之下的那张脸竟然开始模糊了,那瘦削的面庞,修挺的驼峰鼻,清透的声音逐渐远去了。

    皇帝笑道:“第一回见着你的时候,朕便在想,这花纹之下得是个什么模样,难道你其实是个丑丫头,叫你们的火神烟熏火燎过,所以才要涂得花红柳绿糊弄朕?”

    “陛下也知火神?”她转眸瞧向他。

    他闲适地抚弄她的发丝:“听过一些,但不多。你不妨给朕讲讲,为何要涂那劳什子可佩丝?”

    她想了想:“可佩丝是圣女见帝王,见神明时都要涂的,已示臣服。”

    “为何?”

    “因为对于神和天子而言,人是不洁的。”

    皇帝懒洋洋哼笑,“你可知,你那模样,已成了多少人心中的梦?”轻轻拨了拨她的鼻尖,“无端勾起了人的欲念,不洁的还不知道是谁。”

    她早知整个西域绝无人能美得过自己,但好听的话没人嫌多,便追问:“不知那模样,是否也是陛下心中梦女呢?”

    皇帝不答,搂着她轻拍她,他指了指塌下,“你站过去。”

    支纱不明就里,老实照做,一起身便叫风刮得一阵颤栗。

    “对,就是这儿。”窗间透出明亮的月光,照在她身上显得极白,帝王撑在那处,许久不言。直到美人被风吹得冷极了,他才低声道:“不是,朕倾心于你现在,只有朕见过的模样。”

    那时,全城的人都瞧见过她。一双极大的深目泛着宝石般的光芒,一身赤色花纹斑驳间便轻易映射出男子最原始的欲。乍见之下皇帝却神色淡然地叫她把面纱摘了。

    面纱之下却是出人意料的清丽无双。饶是皇帝阅人无数,再不屑于这番邦小国,也为这样的风姿所震撼。泱泱大夏什么花没有?不缺茉莉,也不缺月季,但还是少了雪白蔷薇上那一抹妖艳的红,就好似今日这圆盘之上的红晕。

    但现下,他又觉得涂了花纹的模样不过尔尔,这通身的洁白如玉才是令人爱不释手的——几番情动,它已不复最初的抗拒与涩然,而是在透亮莹润中散发出一股由内而外的魔性和靡然。

    李炟不禁感慨感慨造物者的偏心。为何这样蝴蝶般纤薄的背脊,身前却负有那样的丰润沉甸?为何这样玲珑有致的躯体,却还有那样好看的脸?

    年逾四十的帝王不算俊朗,而人们对他的臣服也从不来自这张中规中矩的面容,而是面容之下的东西。

    而他驯服她亦不须靠任何死物,瞧着那张想要极力隐藏却又什么也隐藏不了的面容,笑意在胸中荡漾,将将熄灭的火又似复燃。李炟喘了口气,轻拉了她的手,“来,给朕暖暖吧。”

    只是今夜,他愿意臣服在她的美貌之下,她那样年轻,那样鲜活。

    而小小公主如何是驰骋帐中沙场之人的对手?何况是帝王。一句“只要你”便说得她身心皆是眼前人,混乱中,她的脑中再无半点涟漪哀思,只得任凭自己徜徉于这样的疯狂。

    情浓时她紧紧皱着眉,像是痛苦,却仍然舍不得呼出胸腔中的那一抹气息,直到一种等待许久的暖意缓缓从深处蒸腾而起。身后的人自然感觉到她的用力和不能自已,表情亦是狰狞亦是快意。

    想她方才哭着埋怨自己,他问:“你还怪朕吗?”

    他突然停下来时,她感到一阵恼人的失望,那双小手攥紧了身前的布料,着急地低哼:“不,不……”

    “不什么?”

    她回首,绝美的双目擒着泪,“不怪……”皇帝满意一笑。

    等待已久的海潮席卷而来时,她才呼出了憋在心中许久的那抹呼吸,紧接着心跳如擂,像是要跳出了躯体。

    她的声音盘桓在这中秋夜空,半笑半哭,如泣如诉。

    想来,李炟对于迎月宫的选址颇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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