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陈相宜特别难约,刚放假那几天好歹还跟孙时越和宋易泽去书店写写作业,等到年关回了老家,三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陈相宜不怎么发消息,孙时越总感觉陈相宜是要抛弃他们俩了。

    “喂,我可提醒你,就算我们开学之后不在一个班了也休想把我们俩甩掉。”

    “就是就是!”宋易泽在群里附和。

    陈相宜看着这两条消息莫名地很想笑。

    如果不是意外和他们成为了朋友,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两人私下是这么跳脱。

    她甩了张图过去:“我在老家呢,每天都要干活的。”

    孙时越点开她发的图片,只有下半身,深绿色的毛线棉鞋踩在土地上,半条胳膊垂在身侧,袖口套着大花袖套;旁边还有那只叫芝麻的狗。他顺手保存了下来。

    “小陈同学加油啊,明天初一我要去你们家拜年,记得多做些好吃的!”

    陈相宜刚想回复,奶奶就在厨房催她去洗菜,只得放下手机先去——她可不敢耽误一丁点,不然又得被骂。大姑一家要去郭家过年,家里现在只有她、爷爷奶奶和小叔,她得事事小心。

    孙时越左等右等等不来回复,悻悻地放下手机把自己砸进床里。等到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听到手机响瞬间清醒了,结果是宋易泽。

    “找你爸爸干什么?”他甚至不愿意坐起来,趴在被子上闷着声音接电话。

    “你跟谁学的这坏毛病?”宋易泽听上去心情不错,没跟他较真,“你猜我在学校看到什么了?”

    “你大年三十跑学校干嘛?”

    “你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啊?听我说!”

    孙时越无奈:“好好好你说吧。”

    宋易泽的声音听上去很激动:“我在咱们楼下的公告栏上看到了分班表,咱们班选文的好像都还在咱们班,估计是咱们班选文的多,才让别班选文的迁过来。”

    “真的假的!”孙时越弹射起身,“你的意思是,咱们三个还能一个班?”

    “骗你干嘛,当然是真的了。我没跟陈相宜说,你说我们到时候要不要给她一个惊喜?”

    “要,肯定要,我们开学去早点,打车去!先占好三个座位!”

    晚上吃完年夜饭,一家人坐在二楼小厅看春晚。村里炮竹已经放了一整晚,“砰砰”的烟花声伴着电视里的歌舞乐声,让人昏昏欲睡。实在无聊,陈相宜这才猛地想起还有消息没回复。已经十一点多了,希望他们还在守岁吧。陈相宜这么想着,打开□□。

    没想到下午半天他们总在提自己。

    “陈相宜又不回消息了,不会是在偷偷学习吧?太可恶了!”

    “陈相宜你数学卷子写完了吗?第七套的最后两题给我瞅瞅——”

    “陈相宜别忘了明天迎接我的到来。”

    她像批奏章一样一条条回复过去:

    “干活呢,我是辛德瑞拉知道不?”

    “写完了但是留在城里没带回来,你看宋易泽的。”

    “大年初一你就来啊?你家不用走亲戚吗?”

    最后一条刚发出去,孙时越就回复了:“我们家亲戚没多少人留在这边了,没什么要走的,反正我爷爷跟你爷爷提前沟通过了。我不管,反正明天我必须吃到你亲手做的菜。”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压根不会做饭,不过放心,你吃进嘴里的菜肯定都是我洗的。”

    宋易泽有些不乐意了:“等等,凭什么只有我被排除在外啊!”

    每年春晚都看不到最后,爷爷奶奶就会困的睁不开眼,然后把她和小叔都赶回去睡觉。钻进被窝,陈相宜发现还剩一分钟就要到零点了,于是屏气盯着手机上的时间,在23:59跳到00:00的那一刻,卡点在三人的小群里发了“新年快乐”,另两人的消息也同时跳了出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别人一起跨年呢。

    八岁那年父母走了之后,她转学到大姑家附近的小学,刚失去双亲的她仿佛一下子变木了,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能和别人交流,于是错过了转学后交朋友的最好时机,于是她干脆不交了。上了初中之后,学习变得紧张起来,正好不用再烦恼交不交朋友的事,独来独往倒也乐在其中。

    她以为自己这种状态能一直维持,直到孙时越说要在月考挑战她,直到宋易泽也要加入他们,直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了,直到元旦那天她狼狈出逃,推开书店门的那一刻看到了他们。

    陈相宜把脸埋进枕头,明明是想咧开嘴笑,眼泪却先一步夺眶而出。

    农村老人起得都早,加上今天大年初一,爷爷奶奶五点多就起了床,把她叫醒让她去叫小叔起床干活。尽管陈相宜也没有赖床的毛病,前一天晚上难以平复的情绪还是让她罕见地失了眠,于是现在哈欠连连。

    从八点开始就开始陆陆续续来人,大多是爷爷表亲堂亲家的人带着孩子来拜年,她不认识,于是打个招呼就躲进厨房,中午一大群人吃了饭,她又跟奶奶一起收拾碗筷——家里只有小叔一个是男性小辈了,他得在堂屋招待客人。

    陈相宜本能地觉得不舒服,心情也没多好,脸色一耷拉就又挨了几句骂。就这样一直捱到下午三四点钟,孙家人才姗姗来迟。

    这次孙时越的父母也来了,带着些礼品。孙时越跟在最后,一进院门就四处找陈相宜,小叔陈航远把陈相宜从厨房里叫出来,俩小孩一溜烟跑楼上去了。

    跑到二楼小厅,陈相宜才想起自己手都没洗,烧老地锅的灰沾得满手都是,招呼孙时越坐下后才又“噔噔噔”跑去卫生间洗手。

    孙时越这才第一次好好观察这个地方。看得出这栋小楼已经有几个年头了,小厅里的家具也微微透露着些年代感,毕竟现在很少见到客厅里放藤条长椅的了。

    但这小楼必然是他离开老家到外地上小学之后才盖的,他记得从前来陈爷爷家院子里有棵树,十几米高,他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树了,只记得陈相宜不被允许爬那棵树——太高了,万一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于是陈相宜拉着他偷偷跑去村外,爬路边只有三四米的小树。他不会爬,只能在下面抬头看着她,总怕她摔下来,更怕她砸到自己。

    记忆像是蒙了层纱,想回看却总看不真切。

    刚刚来时就没见这村里哪个院子里有那样一颗大树,估计是早都砍掉了吧。

    陈航远在楼下待得无聊了,上楼来看看这俩小孩在玩儿什么。

    “不是吧,你们大年初一就这么勤奋啊?”看到他俩居然在讨论数学题,陈航远大惊失色。

    “你们就没什么想玩的吗?不想看电视去我那打游戏也行。”

    “小叔,我们都高中了,学习压力是很大的。”陈相宜头也不抬地在稿纸上演算。

    “就算是上高中了你们俩不也还是小孩吗?”陈航远走过来把笔从他们手里抽出来,“离吃饭还有会儿呢,出去跑跑玩玩去。”

    陈相宜闻言就知道今晚自己不用干活了,于是立马起身对孙时越道:“那我们就出去遛遛吧!你应该好久都没在乡里逛过了吧?我带你走走。”

    孙时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相宜拽了起来。陈航远看着一溜烟就跑没影儿的两人摇摇头笑了,小孩就是小孩啊。他自己上高中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还整天装深沉呢,但高一才多大啊,十四?十五?不就是小孩嘛。

    乡下地方大,光靠脚走根本走不了多远,于是陈相宜向陈航远借了他的老自行车,孙时越骑着,她坐在后座,预备到坝子上逛逛。

    陈相宜本就怕冷,乡下更是比城里冷得多,她缩在孙时越背后,围巾裹得紧紧的,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孙时越,你冷吗?”

    “我不怕冷。”他蹬得起劲,很久没有回乡过年了,除了现在每家每户都是小楼以外,其他地方跟他记忆中的乡下也没多大区别。

    大年初一,四处都还有放炮的,乡下管烟花管得不严,从除夕夜到现在,空气里全是呛人的火药味,但孙时越都没有嫌冲,倒感觉是新鲜的年味。

    前两天下了雪,到现在还堆得很厚,地里小麦青青的头扎出来,让他联想到陈相宜小叔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远处大小不一的坟包隐约可见,像是麦地额头冒的闭口。

    上坡难骑,孙时越也不是什么爱装的性格,两人下了车边走边推,孙时越有些庆幸自己没逞强骑上去,坡上的路坑坑洼洼,真硬骑上去搞不好会摔。

    “以前这里都是土路,一下雨就全是泥,”陈相宜今天穿得很厚,上坡上得有些艰难,“这路其实也没修几年,就坏成这个样子了,不知道进谁肚子里了。”

    “好大胆的发言。”孙时越轻声评价。

    陈相宜接着说:“等你上去就能发现坝子上的路跟这差不多,全是坑。”

    其实他来时已经领受过了,一路颠簸着过来,从不晕车的他都有点想吐。

    不知道爬了多久,总算上了坝子。快到五点,天已经擦黑,沿着坝子骑了一小段路,孙时越默默听陈相宜描述这里从前的样子。

    “从这往西走两三公里修了座桥,现在到对岸都是走那座桥,但我小的时候,这边没有桥,过河就靠渡船。”

    “我有印象,以前来你家每次都会坐的。”

    陈相宜回想起很小的时候爷爷带她出门,不记得是去哪了,或许就是去孙时越家玩吧。那时候爷爷还有一辆老摩托,启动的时候轰轰的,她觉得坐在后面特别拉风,骑着上下坝子很轻松,到河边,等渡船慢悠悠过来,交上一块钱的过河费,把车推上船,再“突突突”地过河去。

    现在渡船早没了,河中心结着一层薄薄的冰,被最后一抹夕阳染成粉红色。

    “你看那边,”孙时越突然指向河边某个地方,“那儿是不是有个人?”

    “好像是哎,”陈相宜眯着眼看过去,“是个女生。”站在河边上不知道在干嘛。

    他们停下盯着看了一会,却见那个女生突然抬脚往河里走。

    “等一下!”

    “别想不开啊!”

    陈相宜和孙时越同时大喊,扔下车子跑下河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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