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山溪礼的手被他牢牢禁锢,肌肤相贴,触感令她刹那间汗毛倒竖。

    她早知此人是个疯子,却没料到这么疯!

    “你究竟是何人?我凭什么要理你!”

    山溪礼面色肃冷,顺着他的力道往深狠狠一捅,只听噗嗤一声,他立刻痛得脊背微弓。

    下一瞬,弓尾被她拔出,晃出道残影,血珠顺着锋利刃部汩汩流下。

    “你咬我一次、亲我一次,如今又莫名其妙求我……”

    山溪礼握紧欲燃弓,目光如炬地打量起他。

    鲛滢珠光色如晨昏交界,青白染黄,竟衬得他那副银质面具如幻般温柔。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胸前伤口,顷刻便被染的红透。再往上,是起伏的喉结和精致的下颌线,而那双眼睛更是华丽至极!

    汹涌的眷恋便这样明目张胆地泄露出来,猩红眼尾,幽暝眼底……

    山溪礼冷哼一声,心随意动,左手一把摁住他的肩膀,右手挽弓便要去掀他的面具!

    “不可以!”他倏尔沉沉开口。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又该如何理你?”山溪礼嘴上讥讽,继续出手,很快便同他扭打在一起。

    她出手毫不留情,对方却鲜有反击,纱幔被劲风震得乱舞,一人一蛇的影子映在墙上,室内堪称狂沙漫卷。

    “咚!”

    只见男子被山溪礼一踢,径直撞到门扉上。眼见她指尖即将触及面具,视野却猝不及防一亮!

    符印凭空而起,她闭了闭眼,再一睁开,面前已失了男子的身影。

    “哼。”山溪礼扯了扯嘴角。

    就这?打不过便逃,真真是没有比武精神。

    她转了转眼珠,再度阖目,沟通欲燃弓,想察看男子逃到何处去了。

    不料感应石沉大海,竟比上回遇到的灰袍人消失的还快!

    “好好好,都有法子规避我的追踪是吧。”

    她甩了甩手臂,懒得再管这事,跨过满目疮痍的房间,走到衣柜前。

    蹲下身,她一边找穿心莲,一边碎碎念:“蛇妖是吧,哼,等我把你抓回妖界,就找你族长告状!”

    夜凉如水,找到药草后她将屋子简单整理了一番,关上门匆匆朝赌坊走去。

    她的正事儿还没干呢!

    另一边,那位醉云馆的白管事,正面色凝重,噤若寒蝉地跪在地上。

    烛火仿佛也受了影响,谨小慎微地燃烧,烛光颤抖着,将上位那道压迫感十足的人影笼入其中。

    花衔青闷声咳了咳,缓缓道:“袁副将的事处理好了?”

    “主人,已处理好了,他不会再去骚扰袁妍姑娘了。”

    白管事又哆嗦着补充道:“他那当初在城外劫您,又把您带去柳逢馆的手下们也解决干净了。”

    “嗯。”花衔青仰了仰头,眉心微蹙。

    “主人,要不属下先为您上药?”

    寂静两秒,只听花衔青道:“你怕我?”

    白管事顿时全身一僵。开玩笑!谁不怕他?实力恐怖还喜怒无常,自己当初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把刚来馆中的花衔青当做亲弟弟护着。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安安稳稳活到今天……

    “她看上去似乎不怕我。”他的声音有些沉,失神道:“但她讨厌我。”

    白管事:“……”

    他看着眼前带着面具的花衔青。第一次见他发此怪病的时候,可真是被吓了一大跳。

    试问世间哪儿有什么病症,能将一个人完完全全变成另一副模样?可那番痛苦却做不得假。

    他有时是心疼花衔青的。当初花衔青刚来馆中,因着不听话,肋骨被打断了好几根,关在禁闭室里无人问津,全靠一口气吊着。

    他看不过眼,偷摸帮他。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他到现在都还记在心里。可如今……

    “只要真心相待,她或许会对您改观。”白管事斟酌着,说出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来。

    花衔青低头,端详掌中的鲜血,阖目之际猩红侵染,伸出舌头,慢而危险地舔了舔指尖血珠。

    “呵,真心?”

    此话一出,白管事立时连呼吸都滞缓了,他知道,这是裂魂症又发作了。

    “不喜我才是最好,这样我便有理由……将她永远锁起来了。”

    ……

    又是那个熟悉的拐角阴影处,山溪礼抬头看了眼院门,随后郑重地把小符人放到了地上。

    经过她的改良,小符人虽然依旧丑丑的,但行动已灵活了许多。此外,她手边还另摆了一个小阵法,能够实时转播小符人的所见所闻。

    只见五角星小人昂首阔步,小短腿跑到门缝边,薄薄一片,滑溜了进去。

    院内灯盏不多,光线黯淡,它且行且藏,朝着既定的目标走去。

    “……死了就死了,找下一个吧。”

    山溪礼眼神骤然发亮,找到赌坊管事了!里头的小符人兢兢业业地,把自己贴上墙角,开始窥伺。

    “那她男人怎么办?”

    一道山溪礼甚为熟悉的嘶哑男声响起,喉音明显,语气却截然不同!

    居然是他!

    居然是——哑仆李清!

    山溪礼瞳孔被震惊得一缩,怎么会是他?难道……难道前几日灰袍人,也是他?不然灰衣人何故知道自己使弓,还避免和她对视!

    “给他些钱财,再娶个女人。”

    “知道了。对了,公子那边又来催了……”

    “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

    两人的对话十分简短,不过几句,便听“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身着灰衣的男人走了出来。

    真的是他……山溪礼几乎是瞬间,便认出他来。

    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她忽而又想起,当初刘鱼鱼说,她母亲生产完那日来的男人——

    “身量不算高,说话声音怪而嘶哑,口齿不清。”

    所以,那男子极有可能也是这所谓的哑仆李清!

    眼见他快从小符人视野消失,山溪礼赶紧换了处藏匿地。

    她现在还得好好捋捋思路,对方显然不简单,不宜再与他盲目对上。

    待又过了一刻钟,赌坊管事再无别的动静,山溪礼才将小符人召回收好。

    回学院的路上,她思索了一路。

    那李清认识她。经过上次交手,他定是已知晓自己在暗中探查。眼下敌暗我明,也不知自己的底细究竟被他们掌握了多少。

    想到此处,山溪礼摸了摸怀中那把穿心莲,思绪忽地全串起来,眼前闪过章闻储画室密室里,那空了的沾血瓷碗。

    难怪,难怪自己明明看见那碗中有草药渣,裴序后来去寻,却说没有。

    原来是李清的手笔!

    现下想来,当时自己同裴序破阵之后,回去便没见到他的身影,直到那章闻说完遗言,他似乎才出现。

    而再往前推,她同裴序发现密室之后前去质问章闻,却被李清抢占先机,先一步道出章闻的恶行。

    如此这般,便能轻易定下章闻的罪行,快刀斩乱麻,让几人忽略这其中的不妥之处!

    ……恐怕连章闻自己也不知道,他一直处于监视下,一旦败露,李清便会立即斩草除根。

    山溪礼眉头紧锁。这赌坊,究竟在暗中做些什么?

    月色下,风声猎猎。她脚步不停,翻过院墙,回到住所。

    小乌鸦早已休息,她蹑手蹑脚地洗漱一番,爬床辗转反侧了半宿。直到临近日出,她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天光大亮。她微睁双眼,阳光将树影投射在她窗上,摇曳生姿。看得她居然也感觉颊侧微痒。

    “你可算醒了!”

    她眼前蓦地一黑,翅膀遮掩下,颊侧不仅微痒,还被某只不文明的小乌鸦踩了一脚。

    “好好说话,别动翅膀动爪子的。”

    山溪礼没好气地开口,伸手把小乌鸦扒拉了下去。

    “你不知道!我天一亮便醒了!你又不准我出去,无聊死了!”

    它啄了啄胸前挂着的吊坠,“赶紧把这破坠子给我解了!”

    “嘘!小声些,你想让别人都知道你是妖吗?”

    小乌鸦缩了缩脑袋,“反正,我不要跟着你了,又无聊又不给饭吃,老娘都快饿死了。”

    山溪礼看了看天色,居然都过午时了。她赶紧一骨碌坐起来,穿好衣服。

    “抱歉……睡过头了。我这就带你去吃东西。”

    她一手捞起小乌鸦,一手推开门,刚迈出一步,便被院中人影惊得钉在原地。

    只见熟悉的鸢紫色身影,正背对她半蹲在地。垂下的发丝随意散落,恹恹的,雨打芭蕉一般,瞧着竟很是落魄。

    他左手边放着个雕花木质小提篮,两只手似乎在地上寻找些什么。

    山溪礼没忍住,上前一看。

    他的右手,如瓷般的白玉肌肤上染了些灰尘,指节生的恰到好处,纤长流畅,仿佛捻花般,优雅珍重地将一物拾起。

    山溪礼瞧着那被视若珍宝的芋丝糍粑……

    “你……在做什么?”

    花衔青眼睫微敛,没有回头。

    他今晨回来,仍旧布了符阵,命暖宝去替他上课。直到半个时辰前,暖宝下学回来。

    他从膳堂带了袋芋丝糍粑给他,手上还提着另一袋。

    “公子,尝尝这个吧,很好吃的!山溪礼最近可爱把这个当零嘴了。”

    花衔青本无意进食,闻言却也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对了公子,昨日你没饿着吧?那教授啰嗦,等我下学回来时,你都已经离开了。”

    霎时,花衔青脑中轰然一片,僵在原地。暖宝还在絮叨些什么“不过白管事那儿应当有吃食”,他却什么也听不清了。

    再然后,便发生了现在山溪礼看到的这一幕。

    他怕得心尖都在颤,怕失而复得只是镜花泡影,却又欢喜得连骨子都在发烫。

    山溪礼没听见回答,半是失落半是气恼,撇了撇唇,绕过他便要离开。

    不料刚走出两步,手却被用力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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